他没想到伊桐桐会以这种方式来回击他。不得不说女人发起狠来,是很可怕的。他更没想到柳晶对白雁是这么重要。白雁面对自己的委屈时,一笑了之,从没在他面前掉过泪。说得最重的一句话就是“领导,你欺负我”。而今天,她连名带姓地喊他,一遍遍地说“康剑,我恨你!”
他听着,心脏停止了工作,灵魂出了壳,整个人都空了,眼前一团迷糊。他忘记了刚才那个冷漠男人令他妒忌到发狂的事,顾不上心底泛上的厚厚羞耻,他不想要自尊,不想辩白,他只知道,不管怎样,他都要紧紧抓住白雁。
两个人的动作很大,天气又没黑透,小区的居民们站在阳台上,很有幸地目睹了小两口吵架的全过程。有两个和李心霞平时一同遛狗的老太太,边看还边感叹:打是亲,骂是爱,年轻真好,你瞧瞧,刚刚还哭得个泪人儿似的,现在又搂作一团了。
要说,白雁的嘴皮子功夫是不弱的,可是你对着一个始终沉默如山的人发挥,也就是在唱独角戏,吼了几句,有种心力交悴之感,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没意思了。但在心里对康剑的失望之余,又多了一层轻蔑。
她没有力气挣扎,胡乱地拭去脸上的泪,情绪缓缓平静下来。
“康领导,你知道陈胜、吴广为什么要起义?”大脑恢复运转,她毫无表情地抬起眼。
康剑给她问得愣住,不知这话有什么玄机,也就没敢接。
“人被逼到一个份上,就忍无可忍了。我不想毁坏你的形象,本想和和气气地分手,尽量把我们的关系维持到人大选举之后,现在,你认为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我是尊泥菩萨,顾不上你了,你松开你的手,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不想沾你的荣光,你也别打扰我的平静。你放手,这样搂搂抱抱算什么,我不想打击你,可是我真的挺嫌你脏的。”白雁嫌恶地皱皱鼻子,语调平平。
康剑连耳朵边都羞耻得通红,他缓了点力度,手仍然没有松开。
“白雁,”他深呼吸,闭了闭眼,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厚着脸皮,也是需要勇气和胆量的。对于他这么个骄傲而又被宠大的人,就更需要了。他不去想那些,只要能留住白雁,哪怕让他脱光了衣服,后面背一捆荆条,他也愿意。“我确实是做了许多混账事,我不为自己辩解。我现在所说的,不是为了什么市长选举,而是出自内心的。建立一个家不容易,我们别毁了。给我机会,我们忘掉过去,从头来起,好吗?”
“忘得掉吗?”白雁盯着他搁在腰间的双手,不想拿两家父母的事说事,温婉地叹道,“如果能轻易忘掉过去,我们就不会在一起了。”
康剑嘴唇雪白,心惊肉跳,额头上直冒的冷汗。白雁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吗?
就在他闪神间,白雁扳开了他的手指,脱离了他的怀抱,走到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康剑一脸慌乱崩溃无措的神情,简直和平时的气宇轩昂差之十万八千里,心里面不禁有一点小小的解恨,但也有一点心软,但她一想到柳晶嚎哭的样子,心又硬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没有人再讲话。
太阳落山,暮色四临,亭子外面,夏虫不安份地啁啁啾啾。
康剑站得两条腿都没了知觉,他艰难地开口道:“白雁,咱们别吵了,回家吧!”他想向她发誓、承诺,但这时候说出来,不仅苍白,而且很讽刺。
他心里面无助,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打消白雁离婚的念头。
离婚,不是世界末日,生活还会继续。可是,没有白雁,继续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
他不敢去想象那样的日子,只能催眠自己,女人在气头上说的话不要太当真,明天醒来,说不定连她自个儿也忘了。
白雁摇头:“我还想再坐一会,你先回去。”说话间,饿了两顿的肚子突然发起抗议。
白雁胃不好,一饿,就容易反胃。反胃就会干呕。她捂着胸口,强烈抑制一阵阵往上泛涌的恶心。
“你看,都饿成这样了,还任性,快回去。”康剑抓住机会,上前拉她。“如果你仍然气我,那吃饱了,继续骂,好不好?”
白雁想想,有几分道理,这样坐在外面,起不了作用。饿病了,也就没力气保护自已了。
“知道了,我自己走。”她没好气地甩开康剑的手。
康剑叹了口气,不敢奢望太多,走一步观一步。
打开门,吴嫂与李心霞一同迎上来,一看又是两人,李心霞脱口嚷道:“你们怎么又一起了?”
白雁没力气理她,看也没看她,直直就往楼梯上走,康剑拉住她,“乖,先吃饭。”
李心霞与吴嫂眼瞪得大大的,以为自己耳朵产生了幻觉。
白雁胃实在不舒服,愣了下,就转过身来,往厨房走去。康剑把她按坐到餐厅的椅中,回身叫道:“吴嫂,麻烦你帮我们做两碗阳春面。”
吴嫂眨眨眼,好半晌才意识到康剑说了什么,脸一拉,“我可不会做什么阳春面。”
李心霞也火了,“剑剑,吴嫂是来陪护我,可不是侍候别人的。”
白雁扶着桌子站起来,为什么说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就是这个道理,靠人是不能长久的。
康剑俊脸绷着,“我来做。”他把白雁又按回了椅中。
白雁有点讶然,但一抬头,看到李心霞与吴嫂气到脸都扭曲到变形,又心安理得地坐好了。以前,她为康领导做了多少回饭,他为她煮一次,也应该。
“不行,我真看不下去了。”李心霞转着轮椅,滑进餐厅,指着白雁,气得身子直发抖,“你怎么坐得安稳的,你住我们的,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让他一个堂堂的市长助理为你下厨做饭,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给我滚远点。”
正在厨房里切葱的康剑,听了一急,“妈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你让我清静一会……”手中的刀跟着音量一起用力,没提防偏离了方向,切着了手指,立时,案板上,泅红了一小片。
“剑剑,你为了她对妈妈凶?”李心霞呆愕住了。
白雁本来不想出声,可是今天心里面的火苗就是特别的活跃,她慢悠悠地抬起头,“李女士,你不知道你儿子一向出手大方吗?相交两年的女友,分手费是一辆跑车,一套公寓。我,嫁了他,现在要离婚。离婚女人,听着多难听,一辈子的名誉拐失费,怎么得也比得超过那个数,就是把这套房子抵给我,也是不够的。所以,我很郑重地告诉你,你们现在是住的我的,吃的我的,用的我的,滚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你……信口雌黄……”李心霞血往上涌,摇着轮椅,就往白雁这边冲来。
“雌白也这样。李女士,你有力气打我几巴掌都没问题,但是我会立刻到医院去验伤,你等着法院的传单好了。”白雁气定神闲。
“心霞,你……忍着……别上了她的当……”吴嫂跑过来,抱住李心霞,扭头对厨房里的康剑叫道,“剑剑,你……怎么不开口?啊!剑剑……”
外面的人随着她的叫声扭过头,看到了案板上的葱都被血染红了。
康剑右手紧紧攥着左手,满手的血顺着指缝淌下来,“没什么,我笨手笨脚,碰了一块皮。”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白雁心口一痛,好像那血是从自已身上流出来的。她站起来,从杂物柜里拿出药箱。包扎伤口的时候,她看到康剑食指和中指上两道深深的伤口,连指甲都劈去一半。
这一个小意外,如同一场急雨,浅灭了屋中的硝烟。
结果,还是白雁亲自下厨,先收拾了厨房,然后做了两碗阳春面。她切了黄瓜丝、胡萝卜丝、炒了肉丝,铺在汤上,而在面下,各卧了一个七分熟的荷包蛋。
她看着康剑艰难地挑着面,再看看李心霞和吴嫂拉得有三尺长的脸,突然觉得康领导有这样两个妈,也挺心累的。
康剑洗澡时,她找了只油纸袋,帮康剑包着手。洗好澡出来,康剑没有多停留,就去了书房。
书房门半掩,白雁看到康剑开了电脑,地上铺着的席子上,小凉被叠得方方正正。
白雁惊惶地收回眼神。
一直不明白康领导为了什么娶了自己,她说是个受骗者,可是对面这个骗子在这场婚姻里,好像也不是什么赢家。现在,女友有了新欢,她这个挂名的老婆要和他分道扬镳,他不也就成了孤家寡人。
她乱担心什么呢,有这样的家世,有这样的地位,也有不错的外表,有两位热心的妈妈,还怕没人肯嫁么?
白雁临睡前,又找了另外一只大包,把没收进行李箱的零碎东西装了进去,包括陆涤飞送的两只泰迪熊。
早晨醒来,白雁折被子时,在床上捡到两根短短的头发。从医的人,都有点小小洁癖,她的床一向收拾得非常洁净,就是有落发,那也应该是长发,这短发谁的?
康领导?
白雁狐疑地下楼,屋子里空荡荡的,从窗户往楼下看,李心霞与吴嫂和一帮老太太们在不远处遛狗,老太太们激动地不知向李心霞在比划着什么。康领导放在客厅里的公文包不在了,估计很早就出了门。
白雁简单吃了点东西,匆匆去上班了。在班车上,手机震了一下,康领导的短信:老婆,记得要吃早饭。我今天去外面视察工地,回来可能有点晚,不要等我,自己先睡。ps:我去诊所换过药了,医生夸帮我包扎伤口的人很专业,我说是我老婆。
白雁脑子有点晕,把短信看了两遍,又把号码看了两篇,确定真是康领导发的。她合上手机,扭头看车外,漠然地耸了耸肩。
白雁先去了妇产科,柳晶不在,她犹豫了下,还是没问。柳晶是个要强的女孩,出了这种事,换作谁,都不愿别人知道得太多。
她悄悄给柳晶打电话,手机停机了。
一上午,进了两趟手术室,其实不算太忙碌。当白雁往餐厅走去时,感到整个人像虚脱了般。买好饭,端着餐盘找位置时,一抬头,看到柳晶坐在角落里,脸苍白如雪,眼睛红得像个桃。
白雁欣喜地往那边走去,柳晶眼角一瞟到她,突地扔下汤匙,起身就走。
白雁难堪地立在那里。
“坐这边。”旁边伸来一双手,扯了下她的衣角。
她转身一看,是冷锋。
“她今天能坚持来上班,证明她很坚强了。可是她要一个疗伤过程,让她安静几天吧!”冷锋说道。
白雁盯着柳晶的背影,感到一夜间,柳晶像瘦了一壳。
“为什么不休息两天呢,她心里面那么痛。”白雁眼红红地,一口饭含在嘴中,怎么也咽不下去。
“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总想以前的事,不更难受吗?还不如上班来分离下注意力,我和妇产科主任打过招呼,这两天只让她在外面收处方单,不安排别的事。”
白雁心里面咯了一下,抬起眼,对上冷锋炯炯双瞳,没想到冷锋冷面冷口的,却有颗细腻的心。
“谢谢你,冷医生。”她很真挚地说。
“你就少替别人操心,告诉我,你的心情好些了没有?”
“那些话对于我来说,只是耳边风。”白雁突然讶异地问,“冷医生,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做小三?”
冷锋一笑,“做小三是要有潜质的,你没那个潜质。”
白雁摇摇头,“你错了,我有非常优良的做小三的遗传基因。”
冷锋听得笑出声来,“白雁,我今天才发现,你也有点冷幽默。”
白雁默然,她没有告诉他,她是实话实说。
十四年的感情,就这样随风而去了。
柳晶站在顶楼的露台上,看着远处的楼群,天气很热,可是她却从没有像这一天这么冷过。
她不能吃,不能睡,一合上眼,就是李泽昊把伊桐桐护在怀里的画面。
她还记得与李泽昊第一次的见面,戴着大大的眼镜,笑得很羞涩。她才十岁,还不懂订亲是怎么一回事。家里来了客人,她开心得像个人来疯,笑闹着跑进跑出,李泽昊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睛追着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后来,妈妈告诉她,这个戴眼镜的哥哥,是她要嫁的人。
听到这句话起,她就在小小的心里放了李泽昊的影子,一放就是十四年。她从没有怀疑过有一天,他会离她而去。
现在,他走了,和一个比她大、比她漂亮、比她学历高的女人走了,走得那么绝然,走得那么坚定。
今天,他应该会回老家向她爸妈解除婚约,依他父亲的个性,一定会棒打他一顿。他会忍下来的,因为他心里面有爱。
爱情有股魔力,可以令人超脱生死,超越皮肉之痛。柳晶讥讽地一笑。
如果可以软弱,可以依靠,没有女人愿意做强者。她是不敢待在那间两人曾经住过的公寓里,才过来上班的。
头昏昏的,脚下像踩着棉花,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耳朵里像钻进了一只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
她知道她需要休息,需要平静,需要遗忘,可是心里面就像有头小兽,咬得她血淋淋的,她一会儿恨不得找把刀去把李泽昊与那个女人砍死,一会儿想着闭上眼,冲到马路中间,让车压死,然后一了百了,一会儿她又盼望着能有奇迹发生,这一切只不过是场梦,李泽昊下了班,在公寓里做好了饭,正在等着她回家。
这世上哪有奇迹呢?死也不是容易的,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只能当自已是具行尸走肉好了。
柳晶扶着楼梯下了露台,拐到妇产科病房看林枫。林枫睡在被子里,脸色比盖在身上的白被单还要白,伸在外面的十指瘦得青筋暴立。
她明天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柳晶在她床边坐下,握住林枫的手,和她一样,十指冰凉。林枫老公在做手术那天来过后,就再没出现,她婆婆偶尔露个面,侍候林枫的人是她妈妈。
“你是回娘家坐月子,还是回婆家?”柳晶问。
林枫眼神空洞,“柳晶,我在想,如果当时嫁的人不是他,而是小赵,现在会是什么样呢?”小赵是痴恋林枫的工学院的学生,为了林枫的变心,曾经哭得像个孩子。
“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后果、结果。林枫,这是命。”柳晶说着,鼻子就发酸。
“是呀,命,还能怎么样?我回婆家坐月子,回去守护我的阵地。”林枫笑得很凄凉。“只要生一个儿子,就没有人奈何我。”
这是美人的的悲哀,这是美人的无奈。
对初恋的回忆,只是一剂调味品,不能当饭吃的。习惯锦衣玉食,再吃清菜小粥,怎么能下咽?就是清菜小粥,谁能保证就能一辈子保鲜?做人只能现实,在豪门,母凭子贵,至于爱情,那是写言情小说的作者的一种想象,其实根本不存在。
换作以前,柳晶一定要评价一番富二代的所作所为,以李泽昊为参照物。还会教育林枫太务实了。现在还能说什么,林枫还有个家可回,富二代还当她是老婆,她有什么?男人生出外心,跟你读多少书、有没有钱,没关系的,这只是一个男人的品质使为。
这世上就没有忠贞不二的富二代吗?
柳晶又陪林枫坐了一回,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她腾地站起,和林枫道了别,目不斜视地就往外走。
白雁让开道,看着柳晶,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闹矛盾了?”林枫很奇怪。
白雁苦笑,站在床边,替林枫理了理头发,“小矛盾,没什么的。”
“白雁,手术室的工作又脏,又辛苦,你怎么不让你老公把你调到别的单位呢?”
“我挺喜欢这工作的,再说,也不能让他滥用职权呀,护士那么多,人家能吃苦,我咋不能呢?”
“白雁,你还是很倔强。他就是滥用职权,又怎么了,你是他老婆,男人疼老婆,天经地义。”林枫真挚地劝慰道。
白雁想着康领导今天搭错哪根神经了,连续发了几条短信,是在开会间隙、吃饭时、坐车时,一开口也是老婆长老婆短,好像昨天她发了那一通火,对他刺激很大。
可惜这些短信,让她觉得陌生,也觉得好笑。
下班后,白雁本来准备去新租的公寓向房东缴押金,在等车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住了。
商明星仍然一身俗艳的打扮,不过,今天没把脸弄成个调色板。
“我请你吃饭。”商明星心情不错,耳朵上吊着的两只硕大的耳环,被西天的余晖照得亮晶晶的。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白雁警觉地看着商明星。
商明星娇媚地白了她一眼,“人家不过是还你一份情,以后我就不欠你了。”
白雁被她这一眼看得寒毛直竖。商明星拖着她,像个暴发户似的拍拍胸膛,“说,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白雁只敢在路边一家看不去很干净的面馆点了碗小馄饨。
“你真是不给我面子,我有钱。”商明星很伤自尊,拨着碗里的北方大水饺,气愤愤地。
“三千丝最近生意很好?”白雁小心翼翼地问。
商明星嫌恶地摆了摆手,“服侍人的事早不做了,告诉你,我现在和人家合伙做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
“搞建筑。”
白雁被馄饨汤烫了一下,放下汤勺,心里面多少猜到一点影子了。她平静地看着商明星,“那不错呀,你可以风风光光回云县见你爸妈了。”
“还没到时候。白雁,我们做个交易好吗?”没让白雁等太久,商明星终开诚布公了。
“怎么个交易法?”
“你帮我接洽一笔业务,我给你一条我哥的消息。”商明星自信满满地轻叩着桌面,觉得白雁一定不会拒绝的。
白雁沉默了一会,摇摇头,“我没那个能力帮你。”
“你不想知道我哥的消息了?”商明星讶然地叫道,“你对他不是……”
“那都已过去,我现在结婚了。他过得很好就行了。”
“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
“明天回来了吗?”白雁惊喜地眨着眼睛。
商明星狡诈地一笑,“怎么样,心动了吧!这个我保密,你说说你到底要不要帮我?其实呢,这件事,对你来说,真是举手之劳。我听那些小姐妹说,那天你找的那个人是城西公安分局的局长,他好像是受陆书记的托。我再打听了一下,哎哟,我的妈,你竟然嫁给了市长助理,他刚好分管城建。那个长古树的地方,准备兴建一个商业中心,听说被华兴集团中标了,可那工程大呀,我和朋友想让你老公说个情,让华兴集团给一小块让我们做做,行吗?”
“不行。”白雁想都没想,直接回绝。
“我给你回扣,不让你白帮的。”商明星很内行地向白雁挤挤眼。
白雁很坚决地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
商明星翻翻白眼,来气了,“别装清高,你以为那个华兴集团中标,就没给你老公回扣?谁不知道,你老公和那个华兴合穿条裤子似的。天下的财大呢,一个人独吞,吞得下吗?”
白雁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的馄饨吃完,抢着买了单。道别时,很郑重地对商明星说:“我在医院上班,你有哪里不舒服,找我,我肯定帮,但其他的事,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要是明天知道你这样,他会接受不了的。他难得休假回来,别让他伤心。”
商明星在身后愤怒地骂了一句:“拽什么,小狐狸精。”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点诡异。
康领导用一个“忙”字,便让自已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见首,是每天固定发在白雁手机上的一条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如下:大到滨江市政府最近有了什么大的决策、旧城拆建到了什么地步、几个部委办局新建办公大楼的报告经领导班子会办最终被驳回;小到中午政府食堂的一道红烧肉,师傅盐放是太多,根本没办法进口。下午开会,他发言的稿子特别长,中途停下来喝口水,不知怎么想起老婆煮的绿豆汤。简单和他一同上工地,路颠簸难走,想闭上眼眯一会都不行,只能躺着想老婆脸上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
这些短信,白雁看过后,基本不回。有时康领导一天汇报次数太多,她有点过意不去,只好回三个字“已收到”。下一秒,康领导便发过来一个眉飞色舞的符号。白雁看得愣愣的,康领导真是一能人,啥都会呀!
这不见尾,是她想和康领导认真坐下来谈谈解除两人婚姻这件大事时,找不着人了。自那晚发生流血事件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面。白雁现在三顿饭,都在医院解决。休假时,她就到外面去吃。除了卧室,其他地方是李心霞和吴嫂的天下。
可是白雁感觉得到,康领导有回来过。
书房里拉开的椅子、杯中隔夜的陈茶、烟灰缸中堆满的烟头。有天,白雁早晨醒来,看到卧室的高低柜上,放着一篮滨江这个季节特产的早酥梨,只只鲜嫩多汁。
还有天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朦胧中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翻了个身,搁在她身上的一只手臂倏地一缩、呼吸放缓了。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身边的人才放任自己贴过去,抚摸她的头发、小脸,然后是心事重重地一叹。过了一会,身边的人轻手轻脚地起身,摸索着出门。黑暗里,白雁睁开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白雁主动给忙碌的康领导打过电话,接电话的康领导语气非常轻快,嘘寒问暖,可是当她要开口说正事时,他会说马上要去接待个什么人,不然就是马上要开个会,他等会打过去,就挂了电话。这等会,等来的最多是下一条短信汇报。
白雁真有点郁闷了。
在离婚这件事上,她好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一头热就一头热吧,她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和房东把协议签好了。但房子里面的马桶有点漏水,瓷砖也破毁了许多,房东答应把房子整修好再交给白雁。白雁有时下班过去看看整修进程,顺便开开窗,把卧室和厨房带着打扫下。
这天,她下了公车,走进那个小区,迎面与柳晶碰上,两个人都一愣。柳晶满头大汗,手上拿着一堆房屋中介的宣传单。白雁张嘴,想打声招呼,柳晶眼帘一低,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