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章·试剑  一刀倾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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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消彼长,二人对战,不知不觉中已走过半个时辰,却还未见分晓。这边唐悦心中焦急,那边拜月教的棚子里似乎有人咦了一声,接连有两个年轻男子走出来观看,他们对着唐漠指指点点,似乎十分好奇的样子,还很有几分惊讶。

唐漠的剑法越来越凌厉,挥洒自如,看得所有人目不转睛。而沈初空出招也越来越快,两人相持不下。沈初空的剑法和他的拳路一般,走的是刚猛一路。剑式比起唐家剑法来更加简单,但他虽年纪不大,内力却是极为深厚,平常人即便知道他的剑法走势,却也还是很难架得住他那一柄长剑。

他使出一招,重重向唐漠面门劈去。唐漠并不迟疑,举剑相迎。沈初空自出道以来,屡战屡胜,从未有过人能架住他的长剑,是以他以为唐漠无法闪避,才迫不得已正面对敌,不由心中大喜。谁知唐漠剑尖一拨,沈初空本来势如破竹的长剑立刻失去了准头,滑向虚空之中,沈初空脸色一变,立刻变了招式,但不论他的剑招如何变化,却始终觉得被对方一把长剑缠死了去路。他气呼呼地纵身跃回原位,啪的一声摔了剑,“娘的!不打了!不打了!”

这个人文弱的书生模样,却屡出惊人之语,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打得正精彩,他为什么不肯打了?唐漠持剑而立,风姿潇洒,皱着眉看着沈初空。对方卷起袖子,“你小子的剑法很厉害,我喜欢。灰老大那个家伙自不量力,死在你手上也是他技不如人,怪不得你!”没人想得到,对敌的关键时刻,这个魔教的堂主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登时场面如炸开了锅,整个比武场都沸腾了。

唐悦心中了然,若是别人说了这句话,只会让人以为他是打不过唐漠,故意找了托词,但沈初空却并不是如此,他的实力,虽然暂时难以取胜,但长久支持下去,未必就一定会落败,他肯立刻放下剑,必然是因为他对唐漠的剑法十分佩服。加之魔教之人的价值观与外人不同,强者就是强者,技不如人,死在对方手上也是活该。每一个堂主都是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才能爬上去,更是将这种信仰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当他佩服唐漠的时候,能毫不在意立刻放下剑,这种人,的确是有趣又可爱。沈初空的确是唐悦平生仅见的奇葩,率性至极。身为一个堂主,他连魔教的面子都不顾,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

“拜月教弥月堂主慕容梅见请唐公子见教!”慕容梅见是一个约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唇红齿白,十分英俊,一双眼睛很是有神,简单一袭布衣,却神采飞扬,看起来倒像是哪家出来的贵族公子。

唐漠冷冷看着他,不防沈初空下台之时,突然低声对他耳语道:“这小白脸很阴毒,小心。”唐漠惊讶之余,越发感叹这帮拜月教人不按常理出牌。

慕容梅见笑得很亲切,但唐漠知道,拜月教人,并不似他们外表看上去的这般无害。岂止表里不一,这帮人简直就是内外严重成反比。外表越温顺,内在越彪悍。唐漠并没有一开始就动手,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着慕容梅见,就像是一个棋手在观察即将与自己对弈的敌人,冷静而理智。对方那张年轻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看在眼中。

慕容梅见也正微笑着面对唐漠,但眸子深处的冷酷,却泄露了他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性格。过了片刻,慕容梅见忽然笑了,道:“论剑法,我不是你的对手。”

但他目中却又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道:“好在我不用剑。”他说他不用剑,那么,他的武器又是什么?

唐漠站在原地,却已有一丝不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了解你的对手更重要的事了,连对方用什么武器都不知道,岂不是让这场比试变得盲目而愚蠢?

唐漠既不盲目,也从不做愚蠢的事。

而场下,已有人窃窃私语。唐悦耳力极好,将周围棚子里发出的议论声音听得十分真切。这个慕容梅见,竟然是温、南宫、上官、慕容四大世家中的慕容世家的叛徒。原来这慕容梅见竟然出身名门正派,可他为什么会跑到魔教阵营中去了呢?

西北侧慕容世家的棚子里,坐着的少女个个娇俏温柔,大方美丽,男子个个仪表高雅,风度翩翩,只是如今,那边死寂一片,似乎他们的震惊不亚于其他人。

一阵难堪的沉默,魔教堂主中竟然有一个人,是从名门世家中叛出,这是何等的耻辱。果然很快,一个白衣的年轻男子已忍不住站了出来,大声道:“慕容梅见你这个叛徒,应该由我们来清理门户,唐世兄,你先退下吧。”

唐漠没有动,他几乎连看也没有看说话者一眼。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他说“退下”这两个字,尽管对方不含恶意,但语中已隐隐有对他的看低,依照唐漠骄傲的性格,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慕容梅见大笑,“慕容情你算哪根葱,三年前被我打的那十个耳光,还没让你长记性吗?”

那叫慕容情的白衣男子立刻涨红了脸,几乎要跳出来,唐悦巴不得他跳出来,立刻就跳出来才好,她才不关心这个慕容家的叛徒到底谁来对付,只要唐家大哥没有危险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这个慕容梅见上场,她的眼皮就一直跳一直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慕容情那一张白净的脸皮已经涨红得像个熟透的西红柿,他刚要开口说话,慕容世家的棚子里却突然传出一声轻喝,他立刻就闭上嘴巴,毫无异议地退了回去。看来,那说话阻止他的人,正是代表慕容世家这一代青年人中最出名的慕容小雨。众人本还指望慕容情在失去理智之下,可以说出慕容世家为何会出了这个叛徒的隐秘,谁知道慕容小雨一句话,慕容情就没胆子地缩回去了,不免都感到十分失望。最失望的还是唐悦,她本来以为,慕容情会上台去对付他慕容家的叛徒,谁知他却这样轻易就打了退堂鼓。

“你这样含情脉脉地对着那边棚子看,别人会以为你看上慕容小雨了。”一个轻佻的声音在唐悦耳边响起。

唐悦回头一看,立刻皱眉。她怎么会忘了,苏梦枕也跟上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本来跟唐家堡一同上山的他,却直到如今才出现。“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们?”

苏梦枕衣衫款款,风度翩翩,一双眼睛出奇的清亮文静,如同良质美玉。此刻站在唐悦身边,立刻引起或羡或妒的目光一片。他靠近唐悦的耳边道:“怎么,唐姑娘不欢迎我?”

唐悦已瞧见唐堡主向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勉强收敛怒容,道:“与我无关。”

苏梦枕唇畔噙笑,“你不欢迎我,我偏就要来,来了就跟着你,非巴着你不放,你能奈我何?”

唐悦额头冒汗,却又不敢在众人面前显得太过失礼,只好忍下一口气,别过脸去看场上。

苏梦枕挨得近了些,“这就对了,放弃抵抗,才是个好姑娘。”

唐悦面上不动声色,脚底下狠狠踩了苏梦枕一脚。斜眼看见苏梦枕痛得退开一步,脸上也还是装作一派平静的样子,唐悦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台上的僵持却已变了。唐漠似已不愿等待,先行出了剑。唐悦看向慕容梅见那一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也亮出了武器,只是,那不是刀,不是剑,不是暗器,不是任何一样她平日里见过的利器,而是两只袖子。她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恨不能揉好眼睛再看。

这时候,苏梦枕却轻声道:“据武林图谱记载,慕容世家的传世绝学之中,外人所知的,只有水袖和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若是我没有看错,慕容梅见用的正是水袖功。”

她从未听说过这些,以前也从未想到,江湖中竟然有人用这样的法子来抵御锐不可当的利剑。这并不奇怪,慕容世家的人,向来低调而神秘,甚少在江湖之中出现,更不会仗势欺人,所以唐悦对他们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百年世家的层面上。从慕容梅见袖口突然暴长的,正是两道长约一尺三寸的白绸。这样脆弱的武器,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唐漠锋利的长剑?唐悦不敢置信。

但片刻后,她就不敢这么想了。因为慕容梅见的每一个动作,端庄流丽,刚健婀娜,无一不若行云流水,形若翩翩起舞。

当唐漠持剑近攻时,慕容梅见便叠起水袖,露出那比女子还美上三分的手,架住剑尖。当唐漠从上而下,想要一劈到底之时,慕容梅见只是食指上挑,将那水袖向上飞起,缠住剑尖,不消片刻,便将唐漠裹着扔了出去。

场上,几乎已不见唐漠的长剑,只看见慕容梅见那水袖投、掷、抛、拂、荡、抖、回、捧、提,轮番飞舞,唐漠的攻势,如飞龙入海,再无声息。

从前唐悦见过人家唱戏,就看见过水袖这种东西,只是从未想到,这本来只是借以抒情的工具,在慕容梅见的手中,竟然成了杀人的利器。舞台上的水袖那样美丽,可这比武场上翻飞的水袖,却无一个动作不带着凌厉的杀气,无一个攻击不带着叫人粉身碎骨的狠劲。翻飞的水袖,竟蕴涵千变万化,在短短的一刻之内,就有一百多种攻击之势,委实是唐悦没有想到的。这样赏心悦目,犹如舞蹈一般的决斗,更是她料想不及的。众人也都看得入迷,完全没有想到,在场中的唐漠已然处在最危险的边缘。

慕容梅见虽生得唇红齿白,样貌俊俏,打起架来姿势也漂亮,但他每一个招式都狠辣至极,唐漠从开始的攻击到现在的一味闪躲,肩膀上已中了两次水袖,他穿着深色的衣服,此刻已被鲜血染红,只是却无一人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场华丽无比的战斗中。

“你大哥受伤了。”苏梦枕淡淡道。

“你说什么?”唐悦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看他右臂处,想来已被打伤。”苏梦枕低声道。

唐悦愣愣看着唐漠的右臂,果然看见隐约的血色渗透出来。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慕容世家的水袖,好看不好玩,你可知道,也就是你大哥,换了旁人,恐怕早被那只袖子打碎骨头了。”

“可那只是一只袖子而已啊!”唐悦心中升起焦躁,硬声道。

“慕容世家的水袖,自然蕴涵内力,而且千变万化,没有轨迹可寻。慕容梅见的武功,已不在慕容世家这一代的顶尖高手慕容小雨之下,你大哥毫无与慕容家人对阵的经验,当然会吃亏。”

“那柔软的水袖,怎么会有这般威力。”唐悦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苏梦枕瞥了一眼她紧张的神色,笑笑道:“以柔克刚,本就是慕容世家绝学中的精髓。”

以柔克刚,以柔克刚,以柔克刚……唐悦翻来覆去念着这个词,唐漠的剑法无疑是刚,那看似柔弱的水袖自然是柔,可谁都知道,越是不经意间忽略的东西,越是可怕的祸患。

“现在该怎么办?”唐悦上前一步,紧扣住棚子一边的木头,以此来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两个办法,一是你大哥认输,他受的伤,我来医治。第二,就是他死硬到底,被抬着下山。”

唐漠决不是心甘情愿认输的男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认输,这一点唐悦再清楚不过,可是她更加不希望唐漠受伤,这个大哥,无疑是她心中,分量最重的人之一。“我不信,大哥不会输的。”唐悦咬牙道。

苏梦枕微微一笑,“我已看过你大哥的面相,他额角峥嵘,骨骼清奇,是少年得志之相,本该一帆风顺,扶摇直上。可惜我看他遇上你这个煞星,影响了命势,只恐今年有血光之灾。”

唐悦冷冷地看他一眼,“我也会看相,你现在印堂发黑,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哦?”苏梦枕奇道,“你也会看相?还看出我要倒霉?”

唐悦冷笑,“你不也跟我这个煞星在一起,我哥哥若是被你这张乌鸦嘴说中,有任何一点损伤,我就将你千刀万剐,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倒大霉了。”说完不再理他,向场中看去。

慕容梅见的攻击复杂多变,却优美得令人目不暇接,在场中的唐漠,已然是疲于应付。他沉住气,后退两步,使出唐家九式第五式—“金日生辉”。这一剑,剑会越使越快,剑锋会越来越凌厉,场上,只感觉到唐漠森寒的剑气,扑面而来。

慕容梅见在唐漠狂风骤雨般的剑气中,依然很是从容。只是那水袖却变了,并非抵挡,而是展开了可怕的攻击。那水袖以最不可能的角度卷住了唐漠的长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恰恰是唐漠的那一柄长剑,洞穿了他自己的心口……

“漠儿——”唐悯失声,站起。

“大哥……”唐悦已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苏梦枕拉住。

“你这时候出去,只会让他无地自容。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本就是借力打力的功夫,你大哥的剑法越好,速度越快,伤得就越重。”

“你住口,住口!”唐悦已冲了出去。

唐家堡中的人,除了像一棵青松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唐悯,所有人都已掠了出去。

唐漠无疑是武林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高手,他出身名门,个性冷酷,精于武艺,本身就有骄傲的资本,可他却败了,出其不意地败在慕容世家的叛徒手中。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莫大的侮辱。

唐悦第一个冲过去,及时扶住倒下的唐漠。他胸口的伤触目惊心,唐悦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淌下,打湿了面颊。

慕容梅见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她扶住了唐漠,转头看向自己。

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冷漠中蕴涵着烈焰般的愤怒。她的面容,看来那么年轻而美丽,就像是一朵鲜花刚刚绽放。但她的表情,却似乎怒到极致,随时都会跳起来找他拼命。

慕容梅见当然不害怕,他从来没有害怕的时候,准确地说,他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打败唐漠,杀了他,杀了所有人,都无所谓。但这样愤怒而仇恨的眼神,任何人看了都会心悸,即便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慕容梅见,也是一样。

唐家的其余人,却远比唐悦理智,他们抬起昏迷的唐漠,退了下去。

苏梦枕在唐家堡的棚子里,替唐漠诊治。欧阳明珠心急如焚,赶忙要过来,却被李虹一把拽住,动弹不得。“不许去,你爹待会儿也要上场,沾了血腥怎么办?”唐悦再不甘心,也必须守在大哥的身边,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退了下去。

比武场上,本就有胜负,有生死,但当这一切发生在唐漠的身上,唐悦才觉得锥心地痛,那是她的亲人,是一直帮助她、保护她的大哥,别人竟然那样轻易就伤害了他。

唐漠并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是气息奄奄。唐悯闭着眼睛,不敢看自己的儿子,害怕苏梦枕下一刻,就会作出可怕的审判。“他的伤口很深,但没有伤及心脉,有我在,不会有事。”苏梦枕检查了一番,低声道,“现在替我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要替他拔剑。”

唐悦看着他,不出声,苏梦枕笑笑,“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唐悦站起来,转头看着唐悯,对方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唐家堡的人带着唐漠离去,在离比武场不远的地方,早就辟出一块很大的地方建了屋子,以备不时之需。

唐悦站在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仿佛那里面躺着的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人,直到苏梦枕从屋子里走出来,她还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半点反应。

“他没事,唐悦,我说过,你大哥没事的。他的心脏比一般人略偏,那一剑看起来可怕,其实没有伤到心口,你听到了没?”

唐悦听到了,下一刻,她已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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