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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太太呢?”我问。并没有把握这位石先生有没有太太。

“她去年回来过一次,今年还没回来过。”

“她在什么地方?”

“大概是美国吧!我弄不清楚。”

“哦——”我顿了顿。“好,你去吧——”我又想起一个问题,“再有一件,这间屋子原来是谁住的?”

“这是——”她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间屋子就空着,我只是每天打扫它。”

或者,她知道而不愿意讲。我想,我盘问得太多了,但我实在遏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呵!我对她笑笑,说:

“好了,谢谢你,秋菊。”

她嫣然一笑,红了红脸,走了。这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应该很容易相处的。我关上了房门。走到窗前,拉开了窗纱,我正好看到那辆红色的敞篷车从花园的磨石子路上开出去,我的主人出去了。

我开始整理我的东西,把衣服挂进了衣橱,一些文具放在书桌上,整个整理工作只费了半小时,实在我的东西都太简单了。东西收拾完了,我就在我的房里转着圈圈,东摸摸,西看看,梳妆台上没有化妆品,只有一把用桃花心木精工雕刻着木柄的发刷。书橱中大部分是小说,小说中又绝大多数是翻译小说。还有一套古本的《红楼梦》和曲本的《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等。除了这些文艺方面的书,也有少数医学方面的书,像心脏学、遗传学、病态心理学和畸形儿的成因等书。看样子,这房间原来的主人该是学医,或是学文学的。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左拉的《给妮侬的故事》,我没看过这本书。翻开封面,扉页上有几个清秀的字迹:

小凡存书第一百二十四种

小凡?这是这屋子原主的名字吗?随便翻开一页,我发现这位看书的人有在书页上乱写乱画的毛病,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把文字都遮住了,书边的空白处,胡乱地写着几行字:

妮依——你不骄傲吗?好一个左拉哦!给妮侬的故事!可有一天,有一个人儿能为我写一本厚厚的书?“给小凡的故事!”岂不美妙!谁会写?冬冬吗?冬冬,冬冬,你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你不害羞呵,小凡!另外一页的横眉上,也涂着字:

冬冬就只能永远做冬冬我的冬冬,不是别人的冬冬,等着吧,或者我来写一本给冬冬的故事呢!再一页:

——呵,我是不会相信这个的,这种幸福里不能有阴影呵,冬冬也不会相信的,噢,冬冬呵!再一页:

妮侬——我不嫉妒你!我不嫉妒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快乐,我有冬冬呵!再一页:

我希望我能更美一点,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我长得美,可是,冬冬说,小凡,你够美了呵!我是吗?冬冬,我是吗?

诸如此类,书上画满了字,冬冬啊,小凡啊,我放下了这本书,另外换了一本《贵族之家》,扉页上同样有“小凡存书第×××种”的字样,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乱画和文字,这位小凡,她显然很习惯于把书中的主角和自身扯在一起:

丽莎呵,拉夫列茨基呵,这是残忍的,我不喜欢这些残忍的故事,啊啊,我流了多少的泪呵,丽莎,丽莎,该诅咒的屠格涅夫!

不该活生生地拆散他们呵!我和冬冬会怎样呢?冬冬,别笑我,

我是那么傻气地爱你呵,你不会离开我吗?即使我——噢,我怎敢写下去?

我放下书,上午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屋子里十分明亮。我不想再去翻阅那些书,那每本书中都有的字迹,使我心头有种模糊的重负,小凡,冬冬,这是些什么人呢?和我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他们困扰我!我走到书桌前面,随便拉开了一个抽屉,有些东西在里面,几本陈旧的、厚厚的日记本,但都包着很漂亮的包书纸,上面分别写着:

小凡手记

——一九五九年——

小凡手记

——一九六。年至六一年——

然后,六二年,六三年,底下没有了。一年一本,我想打开一本看看,可是,迟疑了一下,我又把抽屉砰然阖上,这是别人的秘密,我最好不参与。而且,我觉得这位小凡的影子充塞在这房间里,使我有些不安,又有点沉重。换了一个抽屉,我打开来,有个k金项链,坠子是个心形的牌子,上面刻着字:

给小凡

——你的冬冬,一九六二年

把抽屉迅速地关上,我心头忽然浮上一股凉意,这个小凡一定已经死了,否则,她不会遗落“冬冬”送给她的东西,而不随身带着。我走到床沿上坐下,心头的寒意在加重,这张床,是小凡睡过的,那张椅子,是小凡坐过的,这间屋子,是小凡住过的……而小凡,她可能已经死了……我狠狠地甩了甩头,不愿去想那个小凡了。走到窗边,我热心地看着满园的玫瑰和鲜花。那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中午,秋菊请我下楼吃午餐,餐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吃饭,我的主人还没有回来。

整个下午我都过得很无聊,空闲而无所事事,石峰始终没有回家。我到花园里走了走,在喷水池边看那些金鱼闪来闪去。花园很空旷,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长久的逗留。我不敢出去,怕万一石峰回来找不到我,这毕竟是我上班的第一天!

折回到我的房里,我开始觉得时间很难挨,这种“上班”的滋味也颇不好受。从窗口远眺,可以看到山下的原野、房屋、火车轨道和绿色的农田。我百无聊赖地荡来荡去,从中午直到黄昏。暮色涌进了室内,我倚着窗子,思量着我的新工作的性质。忽然,一阵钟磐的声音远远传来,绵邈地,沉着地,一声又一声。这山上何处有着庙宇?这钟声带给我一种特殊的感受,我倾听着,神志飞向一个空漠的境界。然后,汽车喇叭响,我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他并没有派人来叫我,我和他再见面是在晚餐桌上。他用锐利的眼光望着我。问:

“怎样,在这儿过得惯吗?”

我注视着他。

“我觉得——”我坦白地说,“你并不需要一个秘书。”

“需不需要由我来决定,嗯?”他继续盯着我,“我无意于浪费自己的金钱,但我也不想在我的秘书上班的第一天,就用过多的工作来惊吓她!”

“过少的工作也同样可以惊吓人呢!”我说。

“你会很忙的,”他说,“不过,我希望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你——喜欢你的房间吗?”

“很——喜欢,”我说,“但是,好像——有些属于私人的东西你忘记取走了。”

“你是说小凡的东西?”他毫不在意地问,“让它留在那儿吧!你高兴看就看看也无所谓。”

“我不想去发掘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秘密。”我说。

“是吗?”他用研究的神色看我,“你是个鲁莽而不识好歹的人啊!那些东西妨碍了你吗?你爱看不看呀!”

“当然,它们并不妨碍我,”我犹豫了一下,“可是——小凡是谁?”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是那带点嘲弄性的!不过,只是那么一闪就消失了,他沉吟了说:

“你还是先问问我是谁吧?”

“真的,”我说,“你是谁?”

“一个工程师,目前在××公司担任总工程师的职务。”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似乎说过了。”

“似乎。”我说,“不过,我还是弄不清楚。”

“慢慢来吧,过两天再说,你会弄清楚的!”他下了结论,开始埋头吃饭了,仿佛这是一个不值得一谈的问题。

<h2>

5</h2>

过两天再说?真的又过了两天,石峰都是早出晚归,我很难得和他见到面,他也始终没有交代工作给我,我的狐疑越来越深,不知道他到底找我来做什么?在无聊的长昼和孤寂的晚上,我终于打开了小凡日记的第一本,随便翻翻吧,让这个小凡来来陪伴陪伴我。

那是个晚上,我躺在小凡曾经睡过的床上,打开了注明&ldquo;一九四九年&rdquo;字样的那本手记。它立即吸引了我,窗外月光似水,窗内一灯如豆,我走进了小凡的世界。

&times;月&times;日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会让我决心写日记的?对于我,倪小凡,会安下心来写点什么,就是很奇怪的事了,不过,我是应该写的,那么,当我有一日会&mdash;&mdash;噢,可怕的!那么,我总多少可以给冬冬留下一点东西,让他来回忆我,来纪念我。啊,冬冬,我好像做一切都只是为你!只是为你!包括我的呼吸,我的生存,我的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你啊,冬冬!

&times;月&times;日

冬冬今天和我提抗议,他说我不该再叫他冬冬了,他说:&ldquo;小凡,你要叫我冬冬,叫到几时呢?难道我们都七老八十的时候,成为老公公和老婆婆,你还叫我冬冬吗?&rdquo;我说:&ldquo;是的,你是我的冬冬呵!&rdquo;他抱住我,他说:&ldquo;小凡呵,闭上眼睛,你能看到什么?&rdquo;我闭上眼睛,说:&ldquo;冬冬,还是你!我只看得到你!&rdquo;他说我是个傻里傻气的小女孩,和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一样。

第一次?噢,那时我几岁?五岁?梳着小辫子,在山坡上那棵树下玩,他从树后突然冒了出来,一把小手枪对着我:&ldquo;咚咚!&rdquo;他喊,我&ldquo;哇&rdquo;地哭了,他抱住我,说:&ldquo;傻呵!傻呵!我逗你的,跟你玩呢!&rdquo;我惊异地望着他,跟我玩!从来没有人愿意跟我玩,大家看到我都像看到毒蛇一样,我挂着眼泪笑了,他说:&ldquo;又哭又笑,小狗撒尿!&rdquo;于是,我们笑作一堆儿。从此,我心里就只有他了,那个对我喊&ldquo;咚咚&rdquo;的男孩子,我就这样叫他的,后来就干脆叫他冬冬了。那时他几岁?九岁?想想看,我怎能记得那么清楚呢?有关冬冬的一切记忆,都是那样清楚呵!

&times;月&times;日(这一页上画了一张男人的脸孔,有线条夸张的宽额和嬉笑的嘴,滑稽兮兮的。)

冬冬!看到么?这就是你,加两个长耳朵,你就像一只小兔子了。像我们小时候共养的那一窝小兔子。像吗?你说!冬冬!最近,童年的事总在我脑子里萦绕,大概因为我想记日记的关系,值得我写的只有和你的一切呵,冬冬!我真庆幸爸爸把我们带回家乡,使我能够见到你,五岁和你认识,生命里就只有你了!噢,冬冬!记得小时候你为我打过多少次架呵!当那些孩子们嘲笑我的时候,当他们捉弄哥哥的时候,都是你挺身而出呵!那次,为了他们把哥哥的脖子上套了绳子,当作牛一般牵到河里边去泡水,你冒火了,跟他们打了两个多小时,你被十几个孩子包围,打得头破血流,晕倒在河边的草堆里,我伏在你身上号啕大哭,你醒了,反而抱着我说:&ldquo;我没事呀!傻小凡,你干吗哭得这么伤心呵!&rdquo;可是,你后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复元。你复元后,你大哥把那些围攻你的小孩捉来,监视着他们,让你一对一地把他们打了个遍。噢!我现在回忆到这件事的时候,仍然禁不住眼泪汪汪。多动人啊,你大哥的侠义心肠和你的英雄气概!我真傻,不是吗?呵!我又要哭了!

&times;月&times;日(这一页中夹着两瓣枯黄的玫瑰花瓣。)

早晨,我在门缝里拾到一朵新鲜的红玫瑰,是你送来的么?当然是你,冬冬!把它送到唇边,吻遍它每一瓣花瓣,然后簪在头发上。下楼吃早餐的时候,你那样赞美地、深情地凝视呵!我真宁愿在你的凝视下死去。&ldquo;我美吗?我美吗?&rdquo;我在你面前转着圈子。&ldquo;小凡,呵,小凡!&rdquo;你喊着,假若没有你大哥在旁边,你一定会来抱着我,吻我了。你大哥那样看着我,他的眼光那样奇怪,那样悲哀呀!每次想到大哥的眼光,我就觉得我终有一天会&mdash;&mdash;噢,可怕的!冬冬呵!

&times;月&times;日

今天我又明显地看到那个阴影了,那阴影罩在我的额上,那样清晰,我奇怪冬冬看不出来。整日我埋在书堆里,冬冬去上课了。我翻遍了遗传学,困惑已极,我研究不清楚。对着镜子,我审视自己,十七岁,我毕竟已经十七岁了!上帝助我,我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活下去呵!

&times;月&times;日

冬冬说:&ldquo;我要吻化你,吻死你,吻进你的骨头!&rdquo;我们整天缠在一块儿。午后,大哥发了脾气,他对冬冬说:&ldquo;你不能整天赖在小凡的屋里呀!别忘了你的前途!&rdquo;啊,大哥,仁慈一点吧!

&times;月&times;日

我和冬冬上了山,到庙里去求了一个签。签上写的是:

&ldquo;忆昔兰房分半钗,而今勿把音信乖,痴心指望成连理,几番风雨费疑猜。&rdquo;这是我和冬冬的写照吗?我满怀惊恐,冬冬揽着我说:&ldquo;这是什么迷信呀?鬼才相信它!&rdquo;他撕破了那黄色的签条,拉着我在庙前庙后的石阶上奔跑。黄昏的时候,满山夕阳,我站在阳光里面,他忽然大声喊:

&ldquo;别动,小凡!你是金色的,金色的小凡!&rdquo;

金色的?我忽然有某种不祥的预感,今天的我是金色的,明天呢?后天呢?我总有一天会褪色!我投进了冬冬的怀里,嚷着说:

&ldquo;让今天停住!让今天永远停住!&rdquo;

&ldquo;今天是停住的,&rdquo;冬冬说,他的声音好奇怪,&ldquo;今天永远在我们手里!&rdquo;

是吗?是吗?冬冬呵!

&times;月&times;日

我还记得家乡石家的那幢古老的大房子,我还记得屋顶上那阴森森的阁楼,和楼上那口漆得亮亮的空棺材。那是冬冬的爷爷的棺材,人没有死为什么就要准备棺材呢?每年油漆匠来把它重漆一次,它的漆恐怕比木料还厚了。那一次,我们在捉迷藏,冬冬把我藏在棺材里面,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是爷爷在楼下发脾气大叫,他们都一哄而散,跑得一个都不剩,只有我在空棺材里面,因为抬不起那棺材盖,躺在里面吓得直哭。没多久,冬冬溜了回来,把我从空棺材里放出来,他的脸孔吓得雪白雪白:

&ldquo;你没事吧?小凡?你是活的吧?&rdquo;他用颤抖的手摸着我。

我&ldquo;哇&rdquo;地大哭,嚷着说:&ldquo;我吓死了!我吓死了!&rdquo;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心跳得好重好重,一迭连声地说:

&ldquo;别哭,别哭,小凡,好小凡!&rdquo;

然后,他忽然吻了我,用他的嘴唇,压在我的额上,我像中了魔般不哭了,抬起头来,我郑重地说:

&ldquo;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冬冬。&rdquo;

那时,我七岁,他十一,我已经知道我是他的人了,永远是他的人!

多么美的童年,冬冬,你也记得和我一样清楚吗?

&times;月&times;日

冬冬又去上课了,窗外下着雨,我倚着窗子坐着,看山,看云,看雨。我的情绪那么低落,没有冬冬的日子就长而无聊,我不知道怎样打发我的时间!(下面画着两颗大大的、相并的心形。)

雨总使我寒颤,爸爸下葬那一天也下着雨,他们给我和哥哥穿上麻衣,牵着哥哥到爸爸的坟前,哥哥只是笑,不停地嬉笑,傻傻地玩弄着麻衣上的带子。爸爸死了,他却在笑,我哭着伏在爸爸的棺材上喊:

&ldquo;爸爸!爸爸!爸爸!&rdquo;

石爷爷把我拉开,抚摸着我的头说:

&ldquo;小凡,以后,你就住到我们家来吧!我把你当自己的孙女儿一样看待!&rdquo;

冬冬站在一边掉眼泪,揉着眼睛说:

&ldquo;是的,小凡,你跟我们一起住,别哭了,你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没有爸爸妈妈呀!&rdquo;

于是,石爷爷也哭了,我们的眼泪和雨一样多,只有哥哥在笑。

那天我就住在冬冬家里,以后也就都住在冬冬家里了,晚上冬冬溜到我的房里来,用他的胳膊搂着我,我哭,他陪我哭。三年后在台湾,石爷爷下葬之后&mdash;&mdash;可怜的石爷爷,他毕竟没有用上他那漆了十几次的棺材!&mdash;&mdash;我也同样在晚上溜到冬冬房间里,紧紧地抱着他,他哭,我陪他哭。

噢!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些伤心的事?都是这讨厌的雨!

&times;月&times;日

石家和倪家,解不开的孽缘,世世代代!这是以前家乡的人的说,下面还有一句,是:&ldquo;永不得善果!&rdquo;真的吗?冬冬说这些都是鬼话,但是为什么石家和倪家每代都有相恋的故事?也都不得善终?难道我和冬冬也会&mdash;&mdash;呵!我害怕这些!我害怕这些!

冬冬,冬冬,我是多么爱你呵,假若有那么一天,有那么可怕的一天&mdash;&mdash;请你,求你,永不要遗弃我,永不要遗弃我!冬冬!

&times;月&times;日&hellip;&hellip;

&times;月&times;日&hellip;&hellip;

这就是那一个晚上,我所看到的日记的一部分,小凡,冬冬,我走入了他们的恋爱,那第一本日记让我一直看到深夜,看得头脑昏沉,眼睛胀痛。整夜,我脑子里就浮着小凡和冬冬的影子。摆脱不开,挥之不去。从这第一本日记中,我归纳出一个简单而动人的故事。小凡和冬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石家和倪家是世交,因此,当小凡父母双亡后,她就被收留在石家。她在石家长大、长成,和冬冬耳鬓厮磨,感情也与日俱增。但是,他们之间一直有一种神秘的阴影,这阴影不是他们两人的力量可以除去的,这困扰着他们,使他们不安、痛苦。而且,这恋爱显然还有一份阻挠的力量,那位不时在日记中出现的&ldquo;大哥&rdquo;!这就是我综合出来的故事,至于那阴影是什么?我不知道。冬冬和小凡是何许人?我也不知道。可是,随着第二三个无所事事的日子,我和他们是越来越熟悉了。

我终于看完了小凡全部的日记。事实上,最后一本日记已经不是记载事实,而是全部胡说八道,一些不连贯的句子,没有意义的单字,布满一张又一张的纸,还有些恐怖兮兮的图画,一个骷髅头,一张狞恶的脸上洒满了红墨水,像是斑斑的血迹,许多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被钢笔所划破的纸张。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翻出小凡最后一张比较清晰和通顺的文字,是这样写的:

好奇怪的一些思想,那些大大的、大大的一些眼睛,在我的房子里跳舞,我讨厌它们!整夜我都被几十个黑色的小鬼抓着,它们在抽我的筋,剥我的皮,用几千万根针来扎我,呵,我好疼!

冬冬,冬冬是谁?我拼命想也想不起来,他们要抓我,我知道,那么多的人,他们问我问题,问我问题,不停地问,不停地问,呵,呵,呵!我要,我要干什么呢?

下面没有了,从这以后都是看不懂的东西。我抛下了日记本,脑中迷糊得厉害。这是怎样奇怪的事?我,应征来做一个人的中文秘书,可是,这人并没有工作给我做,却把我安置在一个房间里,这房间充塞着一个神秘的影子&mdash;&mdash;小凡,这&mdash;&mdash;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想了很久,想不透我眼前的谜,也解不开这个谜。我的主人依旧早出晚归,每天搪塞我关于工作的问题,我越来越感到情况的不妙,终于,我决心要向我的主人提出辞呈了。可是,就在这时候,我的主人&ldquo;召见&rdquo;了我。

<h2>

6</h2>

这是我到达翡翠巢的第六天,一个明亮的早晨,秋菊来通知我,说是石峰请我到他的书房里去。

我去了,石峰正坐在书桌前面,桌上摊着一份什么工程设计图一类的东西,他手上拿着圆规和量角器,在做精密的计算。看到了我,他指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ldquo;请坐,余小姐。&rdquo;

我坐了下去,疑问地望着他,但他又埋头到他的工作里去了。我坐了好一会,实在按捺不住,咳了一声,我说:

&ldquo;石先生,秋菊说是你请我来。&rdquo;

&ldquo;是的。&rdquo;他头也不抬地说。

&ldquo;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工作给我做?&rdquo;

这次,他抬起头来了,用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他深深地注视着我。然后,他把圆规的针尖半咬在嘴唇中,微蹙着眉,显出一副思索的神情,好半天,才说:

&ldquo;我想,我们该谈一谈了。&rdquo;

&ldquo;我有同感,石先生。&rdquo;我说。

他瞥了我一眼,唇边微露笑意。抛下了圆规,他坐正了身子,说:

&ldquo;好吧!余小姐,你看完了小凡的日记吗?&rdquo;

&ldquo;这&mdash;&mdash;&rdquo;我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不慌不忙地燃起了一支烟,喷出了一口烟雾,他笑了笑&mdash;&mdash;我发现我很少看到他笑,他的脸孔一向冷淡而严肃。&mdash;&mdash;他的笑带点鼓励和安慰的味道,不勉强我回答,他凝视着烟蒂上的火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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