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太笑道:“陛下说,不论爵位,还是差事,都叫你死心去吧!”秦婶婶好悬没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噎死过去。
秦太太一招便解决了婆家亲戚,秦婶婶叫秦太太噎个半死回了家,跟家里老头子一说,非但没得到老头子的体谅,反而挨了两记老拳,被老头子打倒在地。秦二叔倒不是气她没把事儿办好,而是过继啊差事啊啥的,现在啥都不比秦淮夫妇重要啊。这对侄子侄媳妇儿可是皇帝陛下的养父母,皇帝陛下把他们当亲爹娘一般看待,只要侄子侄媳妇儿与他们亲近,什么样的好处没有呢。
结果这蠢老娘们儿,竟把事情搞砸了!
秦二叔简直气个半死,第二日弄了一车礼物,过去跟侄子说好话。秦老爷却不在家,倒不是成心避着自家二叔,只是秦老爷如今掌内务司,这可不是闲差,秦老爷每天早上上朝,然后去衙门当差,待晚上方能回家。何况,秦二叔又没说要过来,自然扑了空。
要说秦太太原是在家的,结果一早上被柳舅妈请了去。
话说,秦凤仪给爹娘赐爵后,自然也不能忘了柳三舅。柳家为柳太后娘家,秦凤仪正经舅家,就凭外戚之家,便可赐爵,何况,柳三舅于兵器锻造之事颇为精通,在南夷委实帮了秦凤仪大忙。
待将柳三舅从南夷召回,秦凤仪并没有让舅舅在工部任职,而是在郑老尚书卸任兵部尚书之位后,让柳三舅转任了兵部尚书衔。郑老尚书因其年迈,在北征之战大胜之后便想辞了相位,致仕回乡的。秦凤仪一时间还真是舍不得郑相,很是恳切地挽留了郑相一回。郑相却坚辞了兵部尚书之职,他眼下既为内阁首辅,还要忙着兵部的差事,也委实有些忙不过来。秦凤仪很没客气,把兵部尚书之位给了柳三舅。
柳三舅的爵位,并不是外戚常用的承恩公一爵,而是另赐的柳国公一爵。说到柳家这爵位,也够京城人看笑话的。
秦凤仪不止一个舅舅,他有三个舅舅,大舅当年随柳侍郎陪先帝去陕甘,结果与先帝一众人死在了陕甘。二舅就是前恭侯,后降爵为恭伯。三舅是举家陪着秦凤仪到南夷去的,如今这柳国公一爵,也是赐给了三舅。
柳三舅很觉着受之有愧,他本就不是谙于政治之人,他觉着,他就是给外甥私地里主持了锻造兵械一事儿,也兼职改良了军刀。柳国公认为,这不是应当的吗。他做舅舅的,本就该帮着外甥。若是因这点小事便赐爵,他的功勋还够不上公爵呢。而且柳三舅想着,他大哥家还有侄子在呢。说到他大哥一家,柳三舅当年举家随秦凤仪南下,他大哥家年长的侄子也跟着去了好几个。柳三舅就觉着,他这支毕竟不是长房,是不是这柳国公一爵,该赐给长房侄子柳宏。
柳三舅虽则于政治上不大成熟,可为人也不是没有心眼,私下同秦凤仪谈及此事,柳三舅道:“我当初帮你,还不是应当应分的。这爵位,原是因你母亲而赐。这外戚之爵从来都是要赐给长房的,大郎他们几个,对我这个做三叔的一向敬重,我又怎能占了他的爵位呢。这爵位,还是给大郎吧。”大郎,说的便是长兄的嫡长子柳宏。
秦凤仪当初给柳三舅赐爵时,李镜就说过这事儿,道:“外戚之爵,素来是给长房的,没听说长房尚在,而因陛下偏爱便给三房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挑拨长房三房不和?”
今见柳三舅特意过来说这话,秦凤仪笑道:“这事我早晓得,赐爵旨意上也说了,是赏舅舅在南夷诸功以及军械上的改制之功。至于长房的承恩公爵,待赏功之后,方是外戚赐爵。”
柳三舅此方放心了,又谦逊了一回,秦凤仪笑道:“舅舅觉着帮我是应当应分,我做了皇帝,依功赐爵,又有什么不对呢?”
“哪里是不对?我是担心你太过优容柳家,反而叫人多嘴,说你偏颇外家了。”秦凤仪道:“倘我在位时尚不优容柳家,后人当如何待柳家?”
柳三舅想了想,也便不再推辞了,心下觉着这个外甥当真是像极了姐姐,都是极为聪慧之人。
柳三舅不忘与自己的大侄柳宏说了一声承恩公一爵之事,柳宏还有些奇怪呢,想着三舅如何消息这般灵通了。柳宏道:“三叔如何得知?”
柳三舅道:“今儿陛下给我赐爵,你也晓得了,原我想着,既是外戚之爵,我又不是长房,不该得此爵。我进宫与陛下说起此事,陛下说起来的。”
柳宏实不知当说什么好了,心下很是感激这个小叔,因叔侄感情好,何况,外戚之爵,柳宏这受正统儒家教育的,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他道:“便外戚爵位,三叔是我长辈,也当是三叔的。”
柳三舅正色道:“宏哥儿断不可这般说,你是咱家长房嫡子,你祖父、父亲去得早,咱们柳家,寒门出身,底蕴略不及那些世宦豪门,但一族之长的担子,还是要你担起来!纵咱家一时富贵,可一个家族传承,岂是一时之事!宏哥儿,我不大会说那些个文绉绉的话,可我觉着,咱们柳家的路,还长呢。你这个族长,可得给咱们把好舵啊。”
柳三舅把柳宏大侄子说得心下热乎乎,要不说,秦凤仪让柳三舅做兵部尚书呢,当真看的并不只是二人的甥舅之亲。柳三舅或者不是那等满腹诗书的才子,也不是八面玲珑的政客,但柳三舅有容人雅量,胸怀宽阔,这一点,比满腹诗书、八面玲珑更加重要。
柳家叔侄都得了公爵,一时传为京城美谈。
要说别人得爵,兴许还有人嫉妒,但柳家这两位公爵位,却鲜少有人说三道四,实在是柳王妃当年的委屈与不公,大家都晓得。如今,秦凤仪做了皇帝,要补偿母族一二,只要不是太过分,大家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在别人看来,柳家叔侄皆得公爵,已是皇帝陛下恩深,但对一人而言,什么皇帝陛下恩深啊,皇帝陛下的恩宠根本不够深好不好!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皇帝陛下的二舅,前恭侯,今恭伯。
原本秦凤仪坐了江山,恭伯还有些担心,毕竟他与秦凤仪关系不大融洽。先时,恭伯长子还曾请过地痞无赖想弄死秦凤仪。当然那些先前旧事发生时,恭伯还不晓得秦凤仪原是柳王妃之子,自己的亲外甥。及至后来,秦凤仪身世大白天下,恭伯还曾想与这个皇子外甥亲近一二,结果正赶上秦凤仪心情不佳,恭伯上赶着现眼,叫秦凤仪发作一回,吓得不轻。其间,一段时间,恭伯还曾投靠过大皇子……
当然在恭伯看来,那也都是些不得已的旧事了。
如今,皇帝陛下心胸宽广,加恩柳氏长房、三房,皇帝陛下这样仁慈,当不会忘了柳家二房啊。
如此,恭伯就在家里等着升爵了,依恭伯推断,长房、三房都得了公爵,他肯定也是公爵啦。只是他寻思着,能不能改一改他这封号,恭侯恭伯的倒没啥,要是恭公,听着倒像公公一般,不大顺耳。
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恭伯这般白日做梦,他家管事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竟然先打听好了工匠,毕竟现下他家伯爷是伯爵的封号,府邸便是伯爵的规制。待以后升了公爵,府里当然得是公爵的规制了。于是管事先备好工匠,准备届时他家伯爷升爵,便要给府里改规制。不过他这点子眼力落在恭伯眼里委实有些不够看,恭伯瞥管事一眼,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里吐出两个字:“多余。”
的确是多余啊,因为恭伯早打听了,他家大侄子与他家三弟,得了爵位后,两家也都得了御赐的府邸,宽敞又气派。按恭伯的推断,皇帝陛下这样大方,肯定也会在赐他爵位的时候,一并赐他公爵府的啊。
总之,在恭伯看来,皇帝陛下肯定得一碗水端平才是。
结果恭伯望眼欲穿,直待皇帝陛下赏完功臣赏近亲,赏完近亲赏近臣,一直到连宫里的宫人内侍都因皇帝陛下的北征大胜各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银,恭伯都没等来他的公爵爵位。
直待等凉了心,恭伯才确定,皇帝陛下是真的没有给他赐爵的意思。
恭伯那失望之情,就仿佛一颗热炭团的心掉进冰窟。在冰窟里冷静片刻,恭伯立刻有了主意。恭伯的为人,如何能甘心看到长房、三房皆得公爵,独他二房差人一头啊!明明都是皇帝陛下的亲舅舅,长房柳宏还不是皇帝陛下他舅,明明只是皇帝陛下的表兄,较之他这做舅舅的,差了并非一层。如今,连柳宏都得了公爵位,他这皇帝陛下的亲二舅还原地踏步呢,这叫谁,谁能忍啊!
是不是皇帝陛下忘了他这位亲二舅啊?
好在,恭伯也没蠢到直接进宫跟皇帝陛下要爵位,这位皇帝陛下一向会恐吓人,恭伯还真有些怕这位皇帝陛下的。恭伯想了想,抬脚去找了他三弟。然后到他三弟跟前儿便一通哭,拉着三弟的手就号开了,说的还都是“当年事”,恭伯泣道:“当年,太上皇要赐咱家爵以示慈悲,大郎不接,三弟你不接,我若是再不接,置君恩于何地?岂不是要惹太上皇不悦?我难道是爱那爵位之人?我还不是为整个家?爵位在,柳家便在!我都是为了咱们柳家,才做了这个恶人啊。”反正,用恭伯的话说,他当初接恭侯一爵,完全是为家族做的牺牲,他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好吧,他也不是表这个功,但族中人不能这样误解他,皇帝陛下不能这样误解他!他可是皇帝陛下的亲二舅,他嫡亲的姐姐,可是皇帝陛下的亲娘啊!
这话,倘叫不知底理的人听了,怕真能信了恭伯这一套。柳舅妈却是半字不信,无他,她们一家在京这些年,也没见恭侯府照应他们半点儿。柳三舅一直在朝不得志,倒是与长房的几个侄子来往得更多些。
如今,不过柳三舅得了爵位,做了尚书,恭伯便贴上来说这样的话,柳三舅又不傻,只是给恭伯缠得难以脱身,又不想应恭伯的事,柳舅妈见恭伯纠缠不休,直接对丈夫道:“陛下赐了爵位,老爷如今也是尚书大人,一部的事要老爷打理,国之大事,再不能耽搁。这些个家事,便交给我吧。”
柳三舅很是信赖妻子在这方面的本领,很放心地把在自家哭的二哥交给了妻子招待,柳三舅便去衙门当差了。
柳舅妈倒没怎么着恭伯,这毕竟是二伯子,柳舅妈还把恭伯给安抚住了,答应帮着去宫里问问,恭伯的爵位到底是怎么回事。柳舅妈没有直接去跟李镜提及二伯子爵位之事,柳舅妈为人精明,秦凤仪赐官赐爵,已是仁义之至。
柳舅妈想了想,把秦太太请了来,当然现下秦太太也是夫人一级的人物了。柳舅妈与秦太太前些年在南夷颇有交情,柳舅妈晓得秦太太也有个扯后腿的婆家二叔,柳舅妈说起柳二舅的事,道:“自己族里的事自己晓得,陛下念及娘娘的恩情,对柳家颇为顾念,我们却是要知恩感恩,一则管束好子侄,宁可他们老实着,也不能给家里惹事,不然,娘娘脸上不好看,也带累了陛下。二则,这也是为家族长远考虑。”
秦太太颇有同感,连连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个理!”
柳舅妈便把自己那一件为难的事隐讳地同秦太太说了,想问问秦太太的意思。柳舅妈道:“我有心快刀断乱麻,又担心以后人们说起来,怕是要不好听了。”
秦太太道:“既是乱麻,斩了又如何?那些碎嘴小人,何足挂齿?何况,倒可借这‘乱麻’立一立规矩。”
柳舅妈略一思量,何尝不是这个理。
如今,恭伯非要在皇帝陛下处得些好处方罢手。柳舅妈却不肯遂他的愿,皇帝陛下即便恩深,但该赏的,皇帝陛下都赏了,皇帝陛下已酬柳家,柳家断不能贪得无厌。柳舅妈还真不是为了自己,她如今已是公爵诰命,又是皇帝陛下的亲舅妈,她这后半世的富贵,已是可以预见。柳舅妈如今,是要为子孙后代积福。
她根本不会让柳二舅闹到御前,她要直接断了恭伯的野心!
柳舅妈不似秦太太这般,直接跟秦凤仪去说恭伯之事。柳舅妈是私下找的李镜,隐讳道:“着实不像个样子了。”
李镜怎会不晓得恭伯的为人,她早就看恭伯不顺眼了,先前这人的长子还买凶杀过秦凤仪。彼时碍于权势不足,只是把恭伯长子流放。如今秦凤仪做了皇帝,李镜也是皇后了。李镜可不是那等宽宏大量不翻旧账的性子,道:“自陛下登基,就忙着北征的事,一时顾不得其他。眼下刚把功臣赏了,先前没顾得上这些。要说这朝中,也着实该整饬了。”
秦凤仪就李镜这一位皇后,后宫里半个妃嫔都没有,可想而知李镜这枕头风的威力。何况,秦凤仪原也看恭伯不大顺眼,他就奇怪了,与妻子道:“你说说,三舅的人品便不说了,一向正直,最见不得不平之事。就是柳宏,这些年细看,也是个稳当人。同是一样的柳姓人,如何有恭伯这样的东西?”
李镜道:“这有什么稀奇,长在同一株稻穗上的稻米都有优劣不同,何况兄弟?”秦凤仪又道:“说来恭侯的爵位也奇,大舅舅有儿子,恭侯一爵如何落到了二房?”
李镜出身侯府,于京城这些公门侯府事知之甚深,道:“我听人说承恩公举止行事都肖似先前死在陕甘的大舅舅,先前太上皇登基欲赐柳家爵位时,这恭侯一爵,原是要赐给柳家大房的,可这个爵位,算怎么回事?是赏功还是赏能、赏恩?要说赏功赏能,柳家也没什么可担侯爵之位的功绩,若是赏恩,母后并未被追封后位。话不说清楚,只是赐个侯爵,柳家读书人家,也不是人人都羡慕侯爵之位。柳宏当年年纪并不大,仍旧上书坚辞了爵位,他坚辞不要,二房愿意接,太上皇便将爵位赏了柳家二房,便是如今的恭伯了。”
秦凤仪真是对恭伯一家无语了,原本因着秦凤仪赐柳家两公爵位,内阁已有些意见,觉着秦凤仪恩赏过重,知道恭伯一家的“事迹”后,秦凤仪直接就夺了恭伯的爵位,理由便是“无功之爵,不可轻授”。
恭伯,不,前恭伯,现柳二舅极想借皇帝陛下将爵位更进一步。结果公爵未到手,反而失了伯爵。然后失伯爵位的柳二舅还未回过神,紧跟着,秦凤仪褫夺了他身上的差事。于是柳二舅由朝廷命官再降一步,直接降为寻常百姓。
柳二舅这回终于不去弟弟家哭了,因为柳二舅受不住这般打击,直接两眼往上一翻,厥了过去。
方阁老虽然很早就致仕回家了,当然这个“很早”是相对于方阁老以后的生命长度而言。原本内阁相辅致仕,年龄最高上限便是七十五岁,在七十五岁那年,方阁老照照镜子,发须皆白,的确也到了致仕年纪。方阁老便致仕了。
景安帝三次挽留,看方阁老致仕的决心很大,便允了方阁老致仕的折子。从此,方阁老辞别了自己工作了四十几年的朝廷,开始了致仕生涯。
别人的致仕生涯多是养鸟养花、听戏玩乐,也便颐养天年了。但方阁老是别人吗?这位是国朝首辅致仕,自然不能与那等凡人一样。方阁老致仕后觉着身子骨儿还成,他没养花也没养鸟,更没有听戏玩乐,虚度人生、空耗岁月。而是把自己致仕后的精力悉数放到了长孙方悦身上。
方悦,自名字便可见方阁老在长孙出生时的欢喜。
实在是方阁老是个有志向的。年轻时,方阁老便许下心愿,一日不能在科举上有所成就,一日不娶妻。结果方阁老秀才、举人考得都顺利。唯春闱,一蹉跎便十二年,这十二年,方阁老由一个春风得意的年轻举人,成了一个稳重中带了一丝阴郁的中年人。不过春闱的斩获让这丝阴郁一扫而空。毕竟三十二岁并不是很大的年纪,尤其对于春闱而言。何况,方阁老在春闱中还不是寻常斩获,他是当年的状元郎。
方阁老身为状元郎,且相貌清俊,出身亦佳,被七八家争抢后,结了一门相宜的亲事,之后成亲生子时,方阁老已经三十五岁。及至方大老爷成亲生子,方阁老已经五十三岁了,方阁老见到长孙,心下大喜,为长孙起名一个悦字。
方悦较之父祖,资质更加出众,方阁老对这个长孙一向期望颇深。如今致仕回家,方阁老准备亲自教导孙子科举。要知道,方阁老当年状元出身,到儿子这里,方大老爷勉强得了个二甲,在二甲中排行靠后,当年都没能考进翰林院做庶吉士。方阁老自己在仕途上算是颇有成就,儿子这里,四个儿子,只有两个进士,在官场上的前途,如今看来,怕是难有方阁老的成就。方阁老便将一腔心愿都放到了长孙方悦这里。为了让孙子安心念书,也是为了孙子的仕途安排,方阁老想了想,决定带孙子回乡念书,准备秋闱。
此时回乡,倒不全为了孙子秋闱,主要是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宫里决定给大皇子议亲,选皇子妃。要知道,大皇子中宫嫡出,母族为京城第一豪门平郡王府。可想而知,这位皇子选正妃会在京城掀起何等风波,连景川侯府的大姑娘李镜都为了避嫌自宫里搬出,方家因是清流中的望族,也有人提及方氏女。方阁老清流出身,倒不是说不愿意家里出一后位,只是大皇子的正妃位岂是易得的?可千万不要正妃未中,反中了侧室,那就不是荣耀了。以方阁老的傲气,如何愿意孙女为侧室,干脆不希图这桩富贵了。何况,大皇子虽则母族显赫,但大皇子的资质,方阁老也略知,肚子里说句公允的话,远不及当今陛下。方阁老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位嫡出皇子,是不大满意的。
当然以后谁继承皇位,于方阁老无干。他乃股肱之臣,绝不会掺和皇储之事。只是一想到大皇子这般资质,难免有些遗憾是真的。
方阁老干脆带着长孙回老家,不掺和这些,也省得叫人做了靶子。
想来方阁老也未料到,此番回乡,却是开启了另一段国朝最为风云激荡的岁月。
方阁老第一次见到秦凤仪是在自己回乡未久,因有些贪食,当然方阁老是绝不能承认他是吃多了狮子头给吃撑的。然后扬州城的士绅们闻风而动,纷纷过来探病。秦凤仪就是这样第一次与李家兄妹出现在方阁老面前,饶是方阁老这样江南大族出身,在京多年高官,见惯出众人物的,在第一次见到秦凤仪时,都忍不住眼睛一亮。秦凤仪的美貌,竟然能令方阁老惊艳,可见此人相貌出众,便是方阁老,也是平生仅见。
方阁老原以为是李家兄妹的朋友,结果一问,竟然是扬州盐商之子。方阁老心下难免可惜,惜这样美玉一般的少年,竟然只是商贾出身。
其后,方阁老发现,即便是商贾出身,这样的美貌也绝对是世间利器。因为,秦凤仪绝不是寻常本领,他竟然就靠一张脸便入了李家大姑娘的眼,而且李大姑娘还非他不嫁了。
要是说秦凤仪是纨绔子弟,倒也并不算夸大,这人因美貌,在扬州便有凤凰公子的美名。只是再怎样的美貌,像秦凤仪这种空有美貌的纨绔子弟,也绝配不上景川侯的嫡长女啊。要知道,李镜非但是侯府嫡出,她自幼便入宫做了皇长女的伴读,与皇长女一道在慈恩宫裴太后膝下长大。李镜性情才干,便是方阁老最为得意的长孙方悦,都不见得能匹配。据闻,平郡王嫡长孙,有京城双玉之称的平岚,都曾愿以正室之位相聘。
方阁老有些想不通,李镜这是相中秦凤仪哪里了?方阁老分析了下,觉得很可能就是秦凤仪这张脸让李镜中意的。
其后,秦凤仪手段之厉害,很令方阁老另眼相待,无他,秦凤仪非但取得了李镜的芳心,连李钊都有些满意这个妹夫了。如果不是李家兄妹集体眼瘸,那便是秦凤仪确有其出众之处。
方阁老难免起了好奇之心,乍一接触下,发现秦凤仪虽是扬州城有名的纨绔,还真没什么恶行。而且颇为天真无邪,说话行事,率真有趣。越是接触下来,他越觉着秦凤仪并非无可取之处。
只是秦凤仪那草包也真够呛。
待得秦凤仪求了方阁老平珍在婚书上签名做媒,去京城提亲,那一出大戏,在数年后都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及至方阁老知晓秦凤仪的提亲经历,已是秦凤仪自京城回扬州城之后了。秦凤仪为了娶李镜,也可谓改头换面,重新奋发。秦凤仪在某些方面,直接得令人发笑。譬如,秦凤仪想拜方阁老做师父之事。方阁老想到便不由得失笑。方阁老的身份地位,想拜他为师的读书人不知凡几,人家没啥把握都不好开口,秦凤仪不同,胸无点墨,就能直接开口拜师。然后方阁老拒绝了。
秦凤仪当真不是凡人,人家根本不怕被拒绝,人家被拒绝后直接申请到方家来念书。方阁老虽则没有收秦凤仪为徒,但秦凤仪自有其优点所在,方悦也在念书准备秋闱,秦凤仪虽然肚子里的墨水不大多,而且秦凤仪到京提亲,即便没有谈下亲事,却也与景川侯谈了个条件。纵使那个条件在方阁老看来无异于登天,可秦凤仪信心满满啊。
待秦凤仪到了方家念书,方阁老才晓得,人家秦凤仪为什么信心这么足,人家完全是过目不忘啊!说过目不忘有些夸大,但鲜有文章秦凤仪念上三遍还背不下来的!
方阁老都无语了,这样出众的资质,也不晓得秦家父母是怎么把孩子耽搁到这时候的。
有这样资质的孩子,还晓得奋发,方阁老简直是爱不释手,当下便想把秦凤仪收至门墙。只是略一思量之后,方阁老仍是按捺下激动之心,还是要看一看秦凤仪念书的决心,用秀才试来试一试秦凤仪科举上的灵性。毕竟也有那种学识渊博,但就是科举无能的人。
事实证明,人家秦凤仪放话要考状元并不是没有根据的,秦凤仪是当年秋回的扬州,第二年春参加秀才试,便一路顺遂,中了秀才,虽则名次不高,但这才读了小半年的书,便能中秀才,这是何等的天分。要知道,江南文风之盛,参加秀才试的人上千,秦凤仪能在扬州城上千的参考人数中得中百名内的秀才,可见其天分不凡。
方阁老都有些爱不释手了,当机立断便让秦凤仪拜了师,方阁老相信,倘他不下手,一旦有人知道秦凤仪过目不忘之才,多的是人愿意收下这个门徒。他都手把手教导这许久了,焉能便宜了外人?这话,当真不是方阁老夸大,便教导自己的亲孙子方悦,方阁老也没费过这样的心啊!
方阁老收了秦凤仪这个关门弟子,接下来秦凤仪在科举上的斩获证明了方阁老的眼光。而且秦凤仪完全是科举亲事两不误,这小子还记着每年去一趟京城,待到京城也不住别处,就住在景川侯府,闹得半个京城都晓得景川侯大姑娘有未婚夫了。就凭秦凤仪这厚脸皮,再加上秦凤仪在科举上的进益,这门亲事,由原本人们觉着秦凤仪痴心妄想,到如今都认为秦凤仪有些“苦心人,天不负”的意思了。
待秦凤仪与方悦一道至京城参加春闱,秦凤仪在春闱上绝佳的运势,更令方阁老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这小子将来必然前程无量。方阁老太相信运势在官场上至关重要的作用了。
春闱后,官场的方阁老一跃成为京城传奇,此次春闱大比,状元探花得主,一为方阁老亲孙,一为方阁老高徒。方悦与秦凤仪,一为状元一为探花,且同出自方阁老教导,一时传为仕林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