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听说杜君到了,在自己院里见了杜君一面。
杜君颇有礼数,半低着头进来,离宋嘉言两米远的地方深深一揖,道:“小子突发急病,多亏贵府上援手,救命之恩,永不相忘。”他以为宋嘉言会命令丫头传两句话给他,不想却真要见他。一进姑娘家的院子,杜君的脸就红了大半。
“请杜公子坐吧。”
杜君坐了,又有丫鬟上茶,杜君道声谢方接了。依旧半低着头,不敢看宋嘉言的模样,拘谨古板得似个小老头。
宋嘉言看杜君身上一身宝蓝色的簇新棉衣,干净整齐,人有些瘦,显得颈项修长。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杜君一只烧得通红的耳朵,以及低至胸前的半张白净的小脸儿。宋嘉言心下觉着好笑,忽然问:“杜公子知道这次你看病吃药花用了多少银子吗?”
听到宋嘉言直接问他银钱,杜君白净的脸上立刻红成一团,连忙起身,道:“还请姑娘跟我说,我定会还药钱的。”
“不只是药钱,连同我家管事大过年的套车牵马地去给你请大夫,我的丫头照顾你这一个月,人工人情,算你一千两银子也不多吧?”
一千两!杜君并非不识五谷的纨绔,这许多日子,他一人在外面过活,每月一两银子都花用不了。一千两,足够四口之家吃用几十年呢。
只是,杜君性子生就执拗又固执,虽然听宋嘉言漫天要价,他也没讨价还价,直接道:“是。”
宋嘉言吩咐道:“小春儿,拟张欠款条子来,给杜公子签字画押。”
宋嘉言问:“杜公子,欠我这么多银子,你怕吗?”
杜君是自尊心比天还高的家伙,见宋嘉言如此小瞧于他,此时也不顾规矩了,扬着一张大红布脸道:“我如今虽没银子还给姑娘,只要姑娘宽限几年,区区一千两,尚不在杜某眼中。”
杜君原以为宋嘉言会刺他几句,不料宋嘉言点一点头,道:“我也觉着,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会怕欠别人的银子。我父亲,当年也是两手空空来到帝都。”
听宋嘉言提及宋荣,杜君眉间浮现一抹深深的自责之意,依旧道:“大人有惊世之才,小子向来钦佩。”
一时,小春儿将欠条拟好,杜君签字画押。宋嘉言道:“不送杜公子了。”端茶送客。
杜君起身,脸上有几许踟蹰之意,问:“姑娘,不知小子能不能见一见姐姐?小子这一病,姐姐定是担心得很。”说着,眼中满是怅然。
看来还没有呆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这点主,宋嘉言还是可以做的,吩咐一声:“请杜姨娘到我院里来。”
杜君长揖道谢。
宋嘉言摆摆手,让杜君坐着喝茶,待杜月娘到了,宋嘉言便起身避开,容他们姐弟相见。
杜月娘看弟弟身子已经大好,方放下心来。又问了些弟弟养病时的事,杜月娘松口气,道:“以后可莫要让我这样操心了。”
杜君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儿的。”
叮嘱弟弟几句,又将平日里攒下的月银塞到弟弟手里,杜月娘道:“你正长身子呢,我在这府里什么都不缺,老爷太太姑娘们待我都好。别吝惜银钱,好生补补身子。”杜君是如何自虐的事,宋嘉言并未与杜月娘说,而且府里下人口风都紧。杜月娘一直身处内宅,并不知晓,不然,不知该如何心疼呢。
杜君并不是擅长言辞之人,闷声应了。
比起弟弟,杜月娘到底年长几岁,更通世事,道:“这次你病得急,亏得大姑娘心善呢。那位照顾你的翠蕊姑娘是大姑娘身边得用的人,你来跟大姑娘道声谢,是应该的。”
杜君闷闷地想,他姐是不知道那丫头心黑手狠地收了他一千两银子的事儿呢。
听着姐姐唠叨,杜君不想令姐姐担心,并没说什么。弟弟恢复健康,杜月娘笑道:“你这个时候来了,就再去前面等一等,待老爷回府,你再见一见老爷,可好?”
杜君脊背挺得笔直,道:“应该的。”
杜月娘方放下心来,跟弟弟说了几句话,就让弟弟到前面去等了。
宋荣回府,听到杜君来了,也没晾着他,于是,在书房一见。
宋荣尚未换官服,说杜君迂腐吧,他还有几分眼力见儿,知道宋荣这是刚回家就见他,心里便生出三分感激,连忙行一礼道:“前些日子,小子忽然生病,让大人费心了,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宋荣示意他坐下,道:“这没什么,应该的。既然好了,就去上学吧。”
杜君应道:“是。”
宋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君道:“下午来的,已经去谢过了大姑娘,也见过了姐姐。”
“那就好。”宋荣道,“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以后定要小心身子,莫要令人担忧。”
“是。”
宋荣跟犟种也没什么话好说,便吩咐小厮:“备辆车,好生送杜公子回去。”
倒是里面送出一匣子糕点,说是大姑娘吩咐,杜公子来一趟,天晚不便留客,送匣子糕点给杜公子带回去吃。杜君连声道谢后,方双手接了,心下暗暗思量,不知那位大姑娘是白送我的,还是以后要收银子的呢?
宋家给他看场病,就收了一千两。这一匣子糕……真要收银子,肯定也便宜不了……不论如何,杜君都没有拒绝,心情沉重地捧着一匣子糕回了家。
想到这匣子糕可能是要花大价钱的,甫一回家,杜君就叫着看屋子的张伯一并分吃了。侍郎府的厨子不差,杜君有骨气,却远未到不食周粟的地步,其实,他觉着这糕怪好吃的。
直待将糕吃尽,杜君才看到糕下面压着一张纸。张伯不识字,杜君拿起来一瞧,是一张五十两的小额银票。
人家这糕非但没收他银子,还送了银子给他。
若是以往,杜君定不会收的。
可是,此次大病,想到宋嘉言说的“我也觉着,有自信有本事的人,不会怕欠别人的银子”,于是杜君捏着银票,小心地收起来。
翠蕊回来之后,宋嘉言便跟翠蕊商量出嫁的事。
翠蕊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一般奴婢,家里都是二十五岁的时候放出去嫁人。若是主子体贴,早些放出去也是有的。
宋嘉言问翠蕊:“家里的奴才管事,你有没有看中的?若是外头有相中的,放你出去嫁人也没关系。”
尽管宋嘉言还是个小萝莉,不过,她自来有主见,不论院里的事,还是屋里的事,都是她在做主。如今又帮着管家理事,故此,宋嘉言还是非常有主子的气派的。
宋嘉言问得大方,翠蕊却不禁害羞,拧着帕子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呢,脸便悄悄地红了。
“看来,是有喜欢的人了。”这模样,要说没事儿宋嘉言也不能信。宋嘉言好奇地问:“哪个啊?”
翠蕊吭哧了半日,也没吭哧个所以然来。宋嘉言索性不再追问她,顺道给了翠蕊两日的假,让翠蕊出去歇着了。宋嘉言招来小春儿问:“你们常在一处,平时看你翠蕊姐姐,有没有意中人啊?平常看她也是个大方人,怎么关键时刻倒扭捏起来了?”
小春儿想了想,道:“也没有见翠蕊姐姐太中意谁,倒是有几个妈妈偷着问过翠蕊姐姐的意思,都被翠蕊姐姐回绝了呢。”
宋嘉言叹:“翠蕊是从外头买来的,也没个娘家,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冬刚好端来一盏凉茶,笑道:“以前不见翠蕊姐姐这个样子啊,翠蕊姐姐先时还说不嫁人,陪姑娘一辈子呢。”
宋嘉言想了想,也没个头绪,道:“反正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跟我说吧。”她身边除了梁嬷嬷,翠蕊是头一等的大丫头,照顾宋嘉言多年,周全细致。如今翠蕊到了年纪,宋嘉言也不愿耽误了她的青春,所以提前跟翠蕊通个气儿,叫她留心备嫁。
宋嘉言把事情跟翠蕊说了,就没再想了。这是翠蕊的终身大事,不论翠蕊看上谁,只要情投意合,她都会给翠蕊一份陪嫁,把翠蕊好好嫁出去。
转眼便是宋嘉语辛竹筝要搬新院子的日子,先时新院子收拾,包括栽什么花、种什么树,包括屋子里要什么样的家具,摆什么样的玩器……过年之后忙了整整两个月才弄好,再从皇历上翻了上好的日子,以备两位姑娘搬家。便是两位老太太,也在宋嘉言的撺掇下去瞧了瞧二人的新院子,大家好生热闹了一日。
还有,如今宋嘉语的身子,即便是太医院的院判来摸脉也摸不出任何毛病了,留下了两个滋补方子,院判大人功成身退。不待小纪氏开口,宋嘉言便有眼色地交还了管家大权。
宋嘉言安安稳稳地管了小半年的家,连带过年时候那样忙碌也是有条不紊,没有出任何乱子,小纪氏嘴上狠赞了宋嘉言一番,赏了宋嘉言一些东西,至于心里如何想,就不大清楚了。
倒是杜月娘捧来一套极精致的夏衫,杜月娘笑道:“我闲来无事,就给姑娘做了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姑娘喜不喜欢呢?”
宋嘉言惊道:“姨娘可千万不要这样劳神,我如何担得起?”
宋嘉言从不是小气的人,更不会故意为难杜月娘,当时杜月娘说想找几匹料子给宋荣做夏衫,宋嘉言直接令人带着杜月娘挑料子。不想,杜月娘会给她做衣裳。
杜月娘微微一笑:“姑娘试试吧,我就是眼睛比量了下姑娘的身量,到底合不合身,心里也没底。”
杜月娘都把衣裳捧来了,诸人移至内室,翠蕊伺候着宋嘉言换衣裳。
“姨娘真是好手艺。”翠蕊将衣裳一展开,就不禁赞了一句。
杜月娘一笑:“不过是手熟而已,哪里称得上什么好。”
宋嘉言偏爱大红,她向来觉着,小姑娘家,衬得起这样娇艳的颜色。
很明显,杜月娘也瞧出宋嘉言的偏好来。这身衣裳用的是薄薄的银色凉丝料子,在这夏衫之上,自肩而起,一朵怒放的大红牡丹斜披左半身,连带左袖皆是烈火一般的牡丹绣色,而右肩并未用对称花色,反是未有半分绣花,直接是素净底色。一眼望去,真如宋嘉言身披牡丹一般。衣衫的精细之处更在于,连镶边上都绣有精致的缠枝花,腰带、发带、绣鞋都是同一个系的花色,甚至杜月娘还用这样的凉丝料子给她做了套里衣。
宋嘉言站在镜前也唯有赞叹:“姨娘手艺实在惊人。”只看一眼,就能做出这样合身的衣裳来。
杜月娘笑:“姑娘不嫌弃就好。”
“这样好的衣裳,我都舍不得穿出去,又哪里会嫌弃。”宋嘉言认真道,“定让姨娘费了许多神呢。以后姨娘莫做了,我听说绣活做多了伤眼睛呢。”这样精细的绣花,没有两三个月,真做不出这件衣裳来。
杜月娘正色道:“姑娘对我照顾用心,我一直感念姑娘的情分,偏偏身无长物,我也就会这个了。”
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喜欢漂亮衣裳的,宋嘉言穿上都舍不得脱了,道:“我说句话,姨娘莫恼。”
“姑娘说就是。”
“我看姨娘的手艺,比以往家里做衣裳的成衣铺子的绣工们都要好呢。”
杜月娘坦然笑道:“这也没什么好相瞒的,我们姐弟,少时寄养于伯父家里,我常给绣铺里做大绣件,就是衣裳之类的绣活,也没少做。”
“难怪了。”宋嘉言点点头,忽而心下一动,问,“姨娘认不认得些绣活好的绣工呢?正好我母亲有一处铺子,就在东大街上,三间铺面儿,原是给人租了去,年年吃租子的。今年就到租期了,父亲交给我学着打理。我想着,不如弄些布匹丝绸来卖。若是有好的绣工,慢慢地寻着,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杜月娘道:“我听说,如今帝都城里,上等丝绸料子都是自苏杭而来。若是姑娘真做丝绸生意,得有人熟悉行情才好呢。”
“这倒不难,我心里已有些计划了。”
杜月娘笑:“往日与我一道做绣工的姐妹们,有几个关系手艺都不错的,若是姑娘需要,我跟她们说一声,或是跟姑娘说她们的住处,都一样的。”
“到时少不得要麻烦姨娘。”
能帮上宋嘉言的忙,杜月娘也由衷高兴,道:“若姑娘有花样子之类的事,只管差人来唤我。大事我干不了,这些活计还是可以的。”
俩人说了会儿话,杜月娘方告辞离去,宋嘉言亲自送杜月娘出门。
辛竹筝刚搬新家,里面样样周全妥当。小纪氏忽然打发人给她送了东西,若是寻常吃食玩物,辛竹筝收便收了。只是,这一小匣子,打开来竟是满满的银锞子,粗粗一算竟有三五十两的样子。辛竹筝吓了一跳,命大丫鬟翠飞将银锞子收好,她换了件衣裳就去了小纪氏的院里。
小纪氏见辛竹筝来,明知故问:“筝妹妹怎么来了?”
辛竹筝道:“表嫂,那匣子里……”
小纪氏摆摆手令屋里的丫鬟婆子下去,挽着辛竹筝的手与自己一道往榻上坐了,温声道:“表妹尽管收着。如今你独掌一院,与先时和言丫头一道住的时候不同了。我这样说,表妹勿恼。主子时而打赏丫鬟婆子,这是常有的事。你们女孩儿们的月钱,不过是那么个意思,谁也不是指望着月钱过日子,更不是叫你们用月钱打赏的。言丫头不缺这个,语丫头和你的由我出,尽管收着,莫要外道。”
辛竹筝低垂着脸,手里绞着帕子,没说话。
小纪氏语重心长道:“你虽说是我的表妹,年纪却比言姐儿、语姐儿大不了多少。你是个明白人,我听吕嬷嬷卢先生说你不论学规矩还是念书,都学得极好。或许如今不该说这个,不过,你心里得有数,现在把女孩儿们该学的本事学好了,待你三年孝满,就十三了。在帝都,女孩儿们说亲事都早。以后,我还会慢慢地给你一些东西,你莫要客气推辞,尽管收着,存作私房就好。言姐儿、语姐儿自幼得的首饰、玩物、许多女孩儿的物件儿,都一样样存着呢。从现在开始,有她们的一份,自然有你的一份。就是如今,你尚穿不得鲜亮衣裳,戴不得花样首饰,该你得的料子、首饰,我还是会叫人给你送去。女孩儿家,总不嫌衣裳首饰多的。”
辛竹筝道:“蒙表兄表嫂收留,已是万幸了。”如今跟着卢先生念了小半年的书,辛竹筝说话开始文雅起来。
小纪氏温温一笑:“这话可是外道了。正好,给你们新做的夏衫都送来了。你们姐妹如今住得近了,我就劳你跑一趟,顺道都给她们带去吧。”
说是叫辛竹筝带,不过是顺路罢了,反正衣裳都有丫鬟婆子捧着。
送了衣衫首饰,又与姐妹们说了会儿话,辛竹筝便回了自己的院里。
她的那一份,除了孝中的青衫夏衣,还有几匹耀眼的彩缎,连带一匣子金碧辉煌的金玉首饰,与一匣子银首饰。
翠飞笑道:“太太实在偏爱姑娘,姑娘怎么得了这许多东西?”
辛竹筝垂眸一笑:“像你说的,表嫂偏疼我吧。”
“姑娘要不要试一试这新衣裳?”
辛竹筝摇一摇头:“不用了,收起来吧。衣裳首饰料子,都一一登记在册子上。”先时,她与宋嘉言同住时,见过宋嘉言屋里的记录首饰、衣裳、玩物的册子,各有一本,丰厚至极。
当宋嘉言听说济宁堂的少东家李云鹤要求娶翠蕊为妻时,当下震惊得说不出话:不会吧,翠蕊就在济宁堂照顾了杜君一个月,就跟少东家看对眼了?
这样的好亲事,连梁嬷嬷都以为,宋嘉言必会一口应下。不料,宋嘉言反是犹豫了。
宋嘉言不说话,翠蕊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转而浮现一片惨白。
见状,梁嬷嬷唤了一声:“姑娘?”
宋嘉言方回过神,梁嬷嬷朝她使个眼色,宋嘉言一见翠蕊的模样,便笑了:“好丫头,我是在琢磨给你多少陪嫁,才能叫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呢,这就吓到了?”宋嘉言笑道,“小春儿,前儿得的大红的绸缎,给你翠蕊姐姐拿两匹,叫她缝嫁衣做盖头。”又对翠蕊道,“你莫呆了。我自幼便得你服侍,这么些年下来,说是主仆,更似姐妹。若是你嫁府里的管事小子,我立刻能叫人查他个底儿掉,也放心你出嫁呢。如今济宁堂虽是门好亲,看你也极是情愿,只是,不见一见这位少东家,我到底不能放心呢。”
“姑娘,姑娘……”翠蕊脸上泛红,满是感激之意,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这几日不必你服侍了,这出嫁,事务多得很。你嫁的人毕竟不是府里的管事小子,偏你外头又没个亲人,我去问问爹爹,这个要怎么办。你安心地把嫁衣盖头做出来,还有零碎的东西。嬷嬷,你指点着这丫头些。小春儿,你们也给翠蕊帮把手。”
宋嘉言一串话说过来,翠蕊感激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说:“我不过一个奴婢,叫姑娘为我这样操心。”
“别说这样的话,你忠心待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宋嘉言笑,她从未想过要亏待翠蕊,可惜翠蕊还是不明白她。她不过微一走神,何至于便把翠蕊吓到那副模样。对于忠仆,给予奖赏是应该的。她为翠蕊尽心,不只是为了翠蕊服侍她这几年,更是为了示恩于现在她院中的丫鬟们。
宋嘉言打发了翠蕊下去,吩咐丫头们道:“去瞧瞧,爹爹在哪儿呢?”
宋嘉言素来受宠,她想见宋荣,自然能很快见到。
只是,宋荣有些惊奇,问:“怎么,你不高兴身边的丫头嫁给李云鹤?”
“这么好的亲事,女儿怎么会不高兴呢?”宋嘉言皱眉道,“我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想请教爹爹呢。”
宋荣点头,示意宋嘉言说说看。
“济宁堂虽然在帝都也薄有声名,不过,远远不能跟于院判家的善仁堂相提并论。帝都里,有名望的人家,家里人生病都是请御医的。咱家,因根基尚浅,便常请济宁堂的大夫过府。其实,济宁堂大约也是跟咱家的情形有些相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济宁堂想真正在帝都的一流药堂中占得一席之地,就需要家中出一位御医。我在想,是不是济宁堂因此需要爹爹的帮忙,才会这样曲线救国,恰好遇到了翠蕊,她又是我身边的大丫头。娶了她,济宁堂小心经营,不是不能在咱家里谋求一些好处。”宋嘉言叹道,“我不知道这位李少东家,是想娶翠蕊,还是想娶一个侍郎府中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可是,我又反过来想,若是李家想因此攀上咱家,就是娶也应该娶太太身边的丫头才对,怎么会看上翠蕊呢?”她早晚会出嫁,等嫁出去,在家里不一定能说得上话。哪怕现在,她不过是在内宅家事上能说上几句话罢了。至于其他大事,宋荣怎么会听她一个小丫头的呢?
宋荣唇角一翘:“这么星点儿小事,怎么倒想不透了?济宁堂在帝都的医药圈子里,也算数得上的,你有一点说得对,他家的确还欠一位御医。只要出一位御医,济宁堂在医药圈子立马能更进一步。不过,这一步,不是好走的。”宋荣道,“你想一想,就现在看济宁堂,哪怕娶不到官家千金,寻常乡绅家的小姐总是没问题的,焉何偏偏求娶咱们府里一个丫头?若说他没什么目的,你信吗?”
宋嘉言摇头:“我也是觉着济宁堂另有盘算,可是,他娶翠蕊并不能使利益最大化啊!”
“他倒是想娶太太身边的丫头,可是,却不一定有这种胆子。”宋荣点宋嘉言一句,“自来主母身边的丫头,不一定只是单纯的丫头而已。”
宋嘉言恍然大悟,又道:“那,也可以娶管事管家之女啊?”
宋荣摇头一笑,点宋嘉言的眉心:“真是笨。若是他求娶管家管事之女,不过是奴才家的亲戚罢了。如今,他娶的虽然也是婢女,好在这是你的大丫头。你是家里的大姑娘,年下还管过家,可见在家里有些地位。再者,你以为济宁堂没打听过你?”宋嘉言还对自身无所察觉呢,她并不太清楚自身的价值。她不仅仅是宋荣的嫡长女,还是武安侯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宁安侯夫人嫡亲的外甥女。宋嘉言比宋嘉语尊贵,不仅来自姐妹排序,更来自此因。若非如此,济宁堂也不会贸然把宝押在宋嘉言身上呢。
“丫头,济宁堂能在帝都站住脚,便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你只管坐观风云就好。”宋荣笑。他还以为宋嘉言会欢欢喜喜地直接替丫鬟应下这桩亲事,却不想,她能想得这样深。吕嬷嬷的话是对的,不要说几个女孩儿,便是四个儿女中,宋嘉言的资质都是一流的。
济宁堂李家既然要娶翠蕊,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宋嘉言痛快地放了翠蕊的身契,李家安排翠蕊认在了一个远亲王家家里做了干闺女。如此,算是有了娘家来历。余者,宋荣命小纪氏自官中给翠蕊备了份千把两银子的嫁妆,宋嘉言私下赏了翠蕊些东西,也便齐备了。
与主子磕了头,翠蕊提前去了王家,及至黄道吉日,就风风光光地嫁进了济宁堂李家。
宋嘉言提拔了小春儿做一等丫头,如此,二等丫头便空了一个出来,指了个名唤瑞儿的三等小丫头补进,之后,小纪氏差婆子送了个三等小丫头补进院中服侍。其实院中这么多服侍的,多一个少一个的,宋嘉言并不在意。只是,如今小纪氏行事越发周全,断不会在宋嘉言这里有任何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