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与这狗贼废什么话!”
黑烟儿周身火光大作,织娘掩袖轻吐丝雾,铜虎已然攥紧了儺面……
眼看事態一触即发。
“放肆!”
却是天上神將怒目呵斥。
神威赫赫冲天,教天上重云裂开一道云隙,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却见那云端,一左一右还侯著两队兵马。
左边兵马为首神將紫鬚眉,背后悬著一轮骸骨法(和谐)轮,正是轮转寺统领四万一千眾的宝光天王。
右侧兵马为首神將生四臂,各持宝塔、宝镜、宝弓、宝剑,乃是万寿宫统领三万五千眾的弘法张元帅。
一齐按下云头,灵光赫赫相连,照彻人间,肃杀之气森森似將那如水的月光冻结成一座冰川沉沉压下。
叫眾鬼凶焰为之一滯。
无尘抓住时机,急道。
“大局为重!”
黑烟儿暴怒不已:“拦住咱们不放还有狗屁个规矩。”
“既是规矩,各方都得遵守。”无尘目光灼灼,“他们要依规矩阻拦,也该依规矩让咱们走。”
说罢。
抬手指向了路边的排水沟。
…………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要杀你的只我一家么?”
飞来山上。
李长安闻言失笑。
“鬼王说笑了。”
“若十三家要杀我李某人,今夜来袭山的便不会是尔等饿鬼穷尸了。”
鬼王似乎吃定了李长安,见著猎物落入餐盘,不急下刀叉,先拿言语好好调味。
“祖师们矜贵,些许小事,自有走狗代劳。”
这廝好生囉嗦。李长安暗里瞧了眼院里氤氳的烟气。心道,幸好。
“十三家確实矜贵,纵有算计,也不肯亲自下场。”
他神色轻鬆好似酒宴閒聊。
“让我猜猜,十三家高高在上享尽尊崇,但总需有人来打理脚下数不尽游魂野鬼。然无论是曾经的窟窿城还是如今的城隍府,声势都太大,所以才放尔等出来,叫你我廝杀。最后无论剩下哪一方,都伤筋动骨容易驱使。是也不是?”
鬼王没反驳:“世间人人念旧,新犬总不如旧狗。”
“咬过主人家的狗却要另当別论。”
“再让我猜猜,为了向旧主摇尾乞怜……”道士目光再鬼王身上打量一阵,瞧见那方一贯隨身携带的宝镜“几许”没了踪影,“好哇!法王竟连自个儿的狗窝都送上去了么?”
周遭厉气霎时汹汹,看来猜得没错。
“道士当真好胆色,以寡敌眾深陷重围,言语詼谐依旧。合该入我腹中作一俳优!”
鬼王语气阴森,双目狠狠狞视李长安,却忽略掉脚下诸多神像前的香头燃得格外猩红,乍一眼望去,仿佛半掩於云雾后灿烂星河。
“鬼王又说笑了。”
道士姿態越发鬆弛,脸上反收起笑意。
“鬼王莫不见这院中诸神?他们受百姓经年供奉,承千万人之念,合千万人之心。”
他又取出一葫槐酒,浇入尘土,饗祭诸神。
剎那间。
明明无风,却见烟气扰动,香焰大炽,光与气在烟雾中凝结成一道又一道虚影。
“孰眾孰寡,你且看清!”
石將军像是一块似人形而跪坐的泰山石,昔日因护民而死的英雄所遗重剑正横在神像膝前,一如两百年间庙中受祭模样。
而今。
在李长安的言语中,在光气结合间,隨著石屑不住剥落,一尊身形庞大的石体神心的將军在缓缓起身。
鬼王终於失色:“杀了他!”
群厉齐动,杀机刺人骨髓。
道士却低头瞧向脚下的尸体,在一堆烂肉中勉强分辨出半张脸孔,还残留著惊惧与痛苦。
这可怜人,在不该醒来的时候醒来了。
光气愈发灿漫。
李长安俯身为他闔上双眼。
他问:
“石敢当何在?”
一只石铸的大手握住巨剑。
粗糲仿若滚石的回应在身后响起。
“石敢当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