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与夷笑了笑,说:“与夷已经是个废人了,不禅让国君之位又能怎么样?我昔日里如此待你,为了国君之位,不惜加害于你,而在淮夷之时,你竟挺身护我,这份品性,证明你当得起宋国的国君之位。”
公子冯说:“冯儿日前亦说过了,大哥不必介怀,冯儿之所以协助天子解救大哥,并不是为了大哥,而是为了我宋国的颜面,冯儿生是老宋人,断不允许有人欺负我宋国一分一毫。”
宋公与夷笑笑,他比公子冯矮了不少,抬起头来看向公子冯,柔和的日光正好照在宋公与夷的面容之上,一瞬间竟让公子冯有些愣神,这是多少年了,多少年自己不曾看到宋公与夷这般温柔的笑意,自从他逃离出宋国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待他温和的大哥。
宋公与夷笑了笑,说:“与夷退位,其实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么?我现在已经是个残废了,今日不主动退位,明日也会被逼退位,到那时候脸面更加难看,因此冯儿你也不必有任何介怀。”
公子冯扶着宋公与夷,低着头看他,眯了眯眼目,突然开口说:“回到宋国,大哥依然是我宋国的公子,只要……大哥这一辈子没有子嗣,冯儿可以承诺,绝对没有人可以为难大哥分毫。”
宋公与夷听到公子冯的话,又笑了笑,没有子嗣……公子冯的意思很明显了,宋公与夷是因着残疾才退位的,如果他有儿子,那么儿子便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便轮不到公子冯,倘或公子冯上位之后与夷有了儿子,这个子嗣同样也拥有继承权,也是宋国正统的血脉。
那么宋国又会陷入新的一番混乱之中,无休无止。
因此公子冯开出这个条件,只要宋公与夷没有子嗣。
公子冯对宋公与夷显然还有戒心,宋公与夷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公子冯这些日子恢复的非常好,天子准备在薛国再停留两日整顿,明日晚间还有一场庆功燕饮,不只是庆功,还会正式册封薛公子薛魏为薛侯,燕饮之后便准备离开薛国,返回洛师,这中途会经过宋国,天子也答应了宋公与夷,会主持公子冯的即位大典,因此还会在宋国逗留一些时日。
祁律眼看着宋公与夷的腿不怎么方便,便画了一个轮椅的样板,让獳羊肩送给工匠,给宋公与夷定做了一把轮椅,这样一来宋公也不用每天拄着拐杖往外跑,能方便一些。
公子冯需要活动筋骨来恢复身体,正好可以推着宋公与夷散散心,二人每天都会在薛宫的花园里散心,祁律有的时候也会来凑热闹。
今日公子冯又恢复了一些,因此准备练习骑射,祁律立刻便来凑热闹,虽他骑马不行,更不会射箭,但是他最喜欢看人骑射,那模样简直像是看电影特效。
公子冯骑在高头大马上,祁律推着宋公与夷在一边看他骑射,天子听说祁律又跑去找公子冯,心里酸得很,正好来“抓”祁律,便看到祁律正在给公子冯鼓掌,一脸兴致勃勃的盯着公子冯骑射,眼睛里恨不能闪精光。
天子心中十分不屑,不过是骑射,自己的骑射也不差,便一脸“虚伪”微笑的走过去,说:“正好寡人也有些手痒,不如与宋公子切磋切磋?”
公子冯立刻拱手说:“天子愿意斧正指教,冯感激不尽。”
立刻有寺人牵来一匹马,将姬林的弓箭捧上来,姬林也没有换衣袍,一身黑色宽袍,直接“哗啦!”一声翻身上马。黑色的衣袍在秋风中咧咧生响,一手执弓,一手搭着马缰绳,那模样简直便是风度翩翩,威风凛凛,配合着俊美的容颜,还自带“鼓风机”,简直要多美有多美,要多仙有多仙。
祁律真是悔恨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否则一定要给天子拍下来,能当手机壁纸每日舔屏。
姬林和公子冯骑在马上,一黑一素,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时喝马快速冲出,骏马飞驰,只见二人动作统一,快速放开马缰绳,微微压低身子,抬手搭弓。
“铮——!!”
伴随着弓弦铮鸣的声音,天子一箭飞驰而出,却不听公子冯的弓箭声响,紧跟着天子便听到祁律和宋公与夷的惊呼声。
“冯儿?!”
“宋公子!”
姬林来不及去看自己有没有射中靶心,回头一看,公子冯不知怎么的,突然从马上跌落下来,直接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冯儿!冯儿?!”宋公与夷险些从轮椅上直接跌下去,祁律赶紧稳住宋公,推着轮椅跑过去。姬林快速翻身下马,冲到公子冯身边,公子冯倒在地上,额头被撞破了,鲜血顺着滑下来,呼吸有些微弱,不知到底什么情况。
医官火速跑来诊治,公子冯从马背跌落,撞到了头部,不过幸好并没有什么大事,很快便转醒了过来,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恶心,浑身无力。
医官说:“无妨,都是正常的,宋公子撞到了头部,的确会有如此症状,过些日子便会缓解。”
宋公与夷立刻皱眉说:“那公子为何会突然昏厥,跌落马背?”
“这……”医官有些迟疑,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医官也不知道,说:“回宋公,或许……或许是贫血所致,宋公子身子已经无有大碍,只是还有一些贫血。”
公子冯醒过来脸色不是很好,或许是眩晕恶心的缘故,沙哑的说:“让天子、祁太傅和大哥费心了,冯儿并无大碍,休整两日便好。”
姬林说:“后日还要起程,宋公子的身体禁得住?”
公子冯点点头,说:“冯无碍,谢天子关怀。”
姬林是忙里偷闲来找祁律“耍帅”的,因为马上要离开薛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天子来处理,册封薛侯一个件事情就很大,很快寺人来找姬林,说是薛公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姬林没有办法,抽不开身,便让公子冯好生静养,先离开了小殿。
姬林离开之后,祁律也不好打扰公子冯歇息,便也离开了小殿。他刚走出去,没想到宋公与夷便追了出来,他坐在轮椅上,忙说:“太傅请留步。”
祁律驻了足,说:“不知宋公还有什么事么?”
宋公与夷有些踟蹰,最后还是说:“其实与夷是想拜托太傅一些事情,太傅繁忙,本不该劳烦太傅,只不过……冯儿受了伤,这些日子嘴巴叼的很,若是他不喜欢吃的吃食,一样也不想碰。”
祁律一听便明白了,宋公是想让自己给公子冯做几样吃食。
果不其然,宋公与夷便说:“方才医官说冯儿贫血,与夷心中有些担忧,后日还要赶路回宋国,不知冯儿的身子能不能坚持,因此与夷只好厚着脸皮劳烦太傅,不知太傅可否为冯儿做两样补气血的小食?”
原来是这样的小事,这对祁律来说再简单不过了,说:“宋公放心便是了,这也不值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律左右无事,一会子便去膳房,晚膳之前可给宋公子送来。”
宋公与夷听祁律答应下来,当真是千恩万谢的。
祁律离开小殿,直接去了膳房,他在膳房中转了一圈,准备挑选一些食材给公子冯做补血的吃食。
说起补血,很多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红枣。
红枣可谓是最平易近人的补血食材了,不仅味道受众广泛,而且无论是做汤,还是做成小食都可以。
公子冯的伤口已经愈合,完全不用担心红枣活血,只需要专注补血便可,这样一来,红枣就再合适不过了。
祁律弄了一些红枣过来,平日里公子冯的饮食都十分注意,毕竟之前受了重伤危在旦夕,这一日三餐都是大补的食材,公子冯却还是突然昏厥了过去,所以祁律觉得,应该做几样红枣的小食,让公子冯除了平日里吃饭,还能随手吃两口,这样也能补血。
祁律准备做红枣的小食,把红枣用水冲洗干净,捞出来控干水分,一共分成三份,祁律准备做三种不同的小食,如此一来有不同的选择,公子冯也不至于吃腻。
这三种红枣做成的小食分别是:糯米红枣、水晶红枣糕,还有脆枣片。
糯米红枣是很流行的冷盘小食,将红枣切开两半,白生生的糯米夹在红艳艳的枣子中间,煮熟之后淋上蜂蜜酱,吃起来又香又甜,中间的糯米还软糯可口不粘牙,不光是好吃,而且还是小食之中的颜值担当。
祁律为了让糯米红枣之中的糯米更加好看,因此选择将糯米碾碎成粉,之后再将糯米粉合成团,塞在两瓣红枣之间。这样一来,糯米团白而嫩,又糯又香,混合着红枣的醇香,配合着蜂蜜的甘甜,那味道比单吃红枣要强的多,便是很多不喜欢吃红枣之人,吃了这红枣糯米,都会赞不绝口。
祁律和好了糯米团子,稍微醒一下,便去忙别的事情。除了红枣糯米这种高颜值小食,祁律还准备了旁的,他怕公子冯不喜欢吃枣子皮,很多人不吃枣子,便是不喜欢“坚硬”的枣子皮。枣子皮太硬,而且不好煮烂,有的时候枣子的肉已经融化,枣子皮还坚硬如铁,吃起来又会黏上牙堂,简直磨人的很。
祁律就怕公子冯不吃枣子皮,所以特意又准备了水晶红枣糕,将红枣熬烂去皮,将所有的枣子皮全都挑干净,做出来的水晶红枣糕弹滑细腻,用冰块镇着,吃的时候清凉可口,枣糕入口即化。
除了水晶红枣糕和糯米红枣,祁律还将枣子切成小片,放在火上烤,将枣片烤去水分,变成脆生生的枣片,这样一来无论是直接入口叼着吃,还是用枣片沏茶喝,都是极好的。
祁律忙活了一下午,晚膳之前可算是将这些红枣的小食做好,用承槃装起来,便带着白嫩嫩红艳艳的糯米红枣、晶亮弹滑的水晶红枣糕,还有烤制的喷香酥脆的红枣片去找公子冯。
公子冯休息了一下午,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眩晕恶心的感觉也退去了不少,祁律走进小殿,公子冯起身来,说:“祁太傅。”
祁律笑眯眯的说:“看来宋公子恢复的不错,脸色好了不少。”
公子冯说:“让太傅担心了,冯已然没有大碍。”
宋公与夷见到祁律来了,很是欢心,赶紧让祁律进来,接过他手中的承槃,三种小食,不只是外观漂亮,还散发着阵阵的香甜气息,已经挨近晚膳时辰,这甜蜜的红枣气息飘散在整个小殿之中,愣是比熏香还要厉害。
宋公与夷说:“当真是麻烦太傅了。”
祁律坐下来,说:“这有什么可麻烦的,宋公子快尝尝看,哪种小食比较合口味?倘或喜欢,律明日再做一些端来。”
公子冯起身坐在席上,他走过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然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宋公与夷吃了一惊,说:“当心!冯儿,摔找了没有?”
公子冯没有注意地上的饰品,一个踉跄,赶紧扶着案几坐下来,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说:“没事。”
公子冯坐下来,看了看承槃中的三种小食,祁律说:“不知道宋公子喜欢吃甚么味道的小食,因此律随便做了三样,这糯米红枣甜一些,水晶枣糕没有枣子皮,入口滑嫩,烤枣片是酥脆口感,宋公子不防都试试。”
公子冯谢过祁律,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古怪,不知为何竟然在和那三样枣子小食相面,祁律奇怪的说:“宋公子?宋公子要不然先尝尝这水晶红枣糕罢。”
祁律将水晶红枣糕的碟子往前推了推,公子冯便说:“有劳太傅了。”
他说着,左手理住右手的袖袍,以免蹭到案几上的东西,右手伸过去想要将水晶红枣糕捏起来一个。
这水晶红枣糕可不是面做的发糕,而是那种小点心,外皮晶莹透亮,弹滑的厉害,公子冯捏起一块水晶红枣糕,竟一个不留神,直接将水晶红枣糕捏烂了。
虽红枣糕的确有些软,但祁律觉得应该不至于一把便能捏烂罢?公子冯显然心不在焉,胡乱的吃了一口,脸色也不是很好。
宋公与夷也看出来了,说:“冯儿?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公子冯笑笑,表奇怪略微古怪,说:“只是有些累了,劳烦太傅做了如此多的美味,冯有些困倦……”
祁律一听,公子冯是想要歇息了,便十分有眼力见,说:“无妨,这些小食也可以放,宋公子什么时候想食了,吃一口便是。”
他说着起身出来告辞,宋公与夷拜托祁律做小食,祁律做了这么一大堆过来,公子冯却不知怎么的,又是心不在焉,又是面色古怪,宋公与夷是十足过意不去,亲自送祁律出了小殿,赔罪说:“太傅,当真对不住,冯儿他……”
祁律说:“不碍事,宋公子今日坠马,想必身子不舒服,宋公不用送了,快些回去照顾罢。”
宋公与夷见祁律没有怪罪,再次谢罪之后,才回了小殿。
他回了殿中,便看到公子冯还坐在案几旁边,眯着眼目,脸色十足难看。宋公与夷担心公子冯的身子,便说:“冯儿,可是身子不舒服?倘或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大哥。”
公子冯摇了摇头,说:“无妨,大哥不必多心。”
他说着,伸手去端案几上的羽觞耳杯,哪知道袖摆一带,没有端起耳杯,反而将耳杯扫到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动。
宋公吃了一惊,耳杯中的水是热水,连忙说:“烫到没有?!”
公子冯自己也吃了一惊,随即很快镇定下来,说:“没有,冯儿困了,想先歇息一会子,大哥……先出去罢。”
公子冯下了逐客令,他有些反常,宋公与夷十分担心,但是公子冯执意不让他在殿中,宋公也没有法子,只好转着轮椅离开小殿,临走的时候还说:“冯儿,若有什么不舒服,一定告诉大哥。”
公子冯点头说:“知道了。”
他虽这么说,不过看起来有些搪塞,等宋公与夷出了小殿,公子冯又把所有的寺人和宫女全都遣出去,独自一个人往小殿的内室走进去。
他一面走,一面抬起手来,盖住自己的眼睛,使劲摇了摇头,随即又继续往内室走去……
祁律有些奇怪,公子冯自从落马之后就很古怪,他虽平日里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但公子冯对祁律并无敌意,相反平日里关系还很好。
而近日公子冯竟然表达出了一丝疏离,好像刻意疏远大家似的。
祁律对自己的手艺那是相当的自信,因此做了很多红枣的小食,今日却失败了,公子冯只吃了一口,膳房里还剩下很多小食。
祁律琢磨着,给天子送过去一点,天子公务繁忙,一面批看文书,一面吃点小食也好。
祁律让寺人给天子送过去一点红枣的小食,又让人给容居送过去一份,荣居喜欢吃甜食,红枣的小食都是甜味儿的,他肯定喜欢。
最后留下来一点,祁律便打算自己吃,他端着承槃,装着一堆的红枣小食,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如今是秋日,太阳落山之后气温便会降低,凉风嗖嗖的,还有点冷。
祁律突然灵机一动,有这么多小食,如今天气又冷了下来,何不去泡个温泉?
上次祁律泡温泉动机不纯,因此出了糗,直接晕倒在了温汤之中,也没好好享受,如今得了空闲,吃着小食,喝个小酒,再泡个温泉岂不是大好?简直惬意!
祁律打定主意,便让獳羊肩找了换洗的衣物,自己端着小食,找了一壶美酒,就去温泉了。
他算准了,这个时辰天子忙得很,是不会来泡温泉的,因此不需要在意,只需好好享受便是了。
祁律带着獳羊肩来到温泉,十足狂野的扒掉了自己的衣衫,“哗啦!”一声,直接冲进温汤中,热乎乎的温汤激的祁律一个激灵,感觉浑身都舒坦了。
祁律半躺在温汤池中,小食和美酒装在承槃中,就放在温汤池旁边,祁律一个回身便能叼着小食,饮着美酒,蒸腾着温汤的热气,简直惬意的很。
祁律举起手中的空耳杯,獳羊肩很有眼力见,立刻给他满上酒水,说:“太傅,莫饮的太快,小心醉酒。”
也不知是被热气蒸腾的,还是已经饮了一杯酒的缘故,祁律的面积微微透红,一脸的满足,眼神也被雾气蒸腾的十分氤氲,笑眯眯的说:“无妨无妨,这薛国的温汤池真不一般,咱们要是回了洛师,就没有这么地道的温汤了,来小羊,你下来和太傅一起泡泡。”
獳羊肩看着太傅醉醺醺的向自己招手,眼皮一跳,说:“小臣在这里伺候太傅便是了。”
祁律撇撇嘴,獳羊肩不愿意下去,而且躲得远远的,似乎是防止祁律把他拉下水,祁律没办法,只好自己继续泡温汤。
他忙了一日,正好泡温汤解乏,头发也给打湿了,惬意的撩着水,往嘴里丢了两片烤枣片,又饮了一杯酒,若方才脸颊还是透红,如今便已经是潮红了,面容上夹杂着一股酣畅淋漓的醉意,已经飘飘然。
祁律是不喝正好,一杯就倒的类型,又在泡温泉,酒意更容易上头,“哗啦!”一声趴在温汤池的边上,伸手去拽獳羊肩,醉醺醺的说:“小羊小羊,快点来和太傅一起泡温泉。”
祁律一伸手,没成想真的拽到了“小羊”,小羊刚刚都躲得远远的,哪想到突然放松了警惕,便被祁律抓了个正好。
祁律拉着“小羊”不松手,哈哈笑起来说:“被我抓到了,快下水。”
他说着,抬起头来,顺着往上看去,那手掌莫名变大了,从“小羊蹄子”,变成了大个羊蹄子……
祁律迷茫的抬起头来,继续顺着那只大版羊蹄子往上看,黑色的袖袍沾染了一些水汽,袖摆很大,袖口的尖端垂在水中,令黑色的衣襟黑的更加深沉。
祁律醉醺醺的眼眸微微有些迷惑,歪了歪头,含糊的说:“嗯?小羊怎么变成大灰狼了?”
祁律抓住的哪里是什么獳羊肩,那黑色的衣袍,除了天子哪里还有第二个人敢这么穿,被祁律抓住的人,正是天子姬林无疑!
姬林忙完了返程的行程问题,感觉劳累的厉害,便准备泡个温汤解解疲乏,他往温汤而来,哪知道这个时辰温汤里竟然有人。
温汤热气腾腾,弥漫着氤氲的湿气,若隐若现之间好像有个人正在……撒酒疯。
听那声音,不是祁太傅还能是谁?除了祁太傅,天子真的没有发现谁的酒品还能如此肆意张狂。
獳羊肩侍奉在一边,看到天子走过来赶忙行礼。姬林站在温汤池边,定定的看着背对着自己,趴在池水中的祁律,祁律高挑的身形藏在浓郁雾气之后,若隐若现,暗昧不明,一时间天子的喉头竟然有些发紧。
姬林的目光深沉,嗓音略微有些沙哑,说:“獳羊肩,你下去罢。”
獳羊肩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说:“是,天子,小臣告退。”
獳羊肩将祁律换洗的衣裳放在一边,便恭敬的退了下去,一时间温汤池中只剩下祁律和姬林两个人。
但祁律不知道,他喝醉了,又被热气蒸腾的晕晕乎乎,只觉得十分舒服,仿佛云里雾里,正在享受,一回头便拉住了一只“大灰狼的爪子”。
祁律奇怪的看着对方,长得……长得好像不像是小羊。
他的脑海中晕乎乎的,一时反应不过来,便那样与天子对视着。祁律在池水中,天子衣冠整齐的半跪在温汤池边,温热的泉水打湿了天子的袖摆。
祁律表情呆呆的,嘴唇张合了一下,突然一用力,喝醉了竟然还会犯坏,一把就将衣冠整齐的天子从温汤池边拽了下来。
天子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一点子没有防备,他哪里知道祁律醉得认不出人来,竟然还能犯坏。“哗啦!”一声水响,真的被祁律拽了下来,水花飞溅,将天子的宽袍直接打湿,黑色沾了水渍,无比深沉……
“哈哈!”祁律还在傻笑,犯坏得逞一般,说:“落汤羊!”
姬林被拽下来,一头一脸都是水,繁杂的黑袍泡在池水中,简直狼狈不堪,还被祁律嘲笑,结果祁律连自己是谁都认不出来,当即没好气的说:“太傅,你可看清楚了,寡人不是獳羊肩。”
祁律“嗯?”了一声,皱了皱眉,竟然还嘟了嘟嘴巴,似乎很苦恼,挥手拨了拨浓郁的雾气,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竟然豪放的冲着天子走了过来。
天子有一种错觉,那个衣冠整齐之人,可能是祁太傅,否则祁太傅为何会如此“堂皇而知”的逼近自己。
祁律走过来,“咚!”直接将天子壁咚在了温汤池的池壁上,脚下一个打滑,下巴直接撞在天子强壮有力的胸口上,干脆枕着天子的胸口,仰头说:“你……你不是小羊?那……那你谁啊?”
天子:“……”
姬林向后靠了靠,毕竟祁律泡在温汤中十分坦然,他也不好去碰祁律。姬林对祁律抱有非同一般的心思,他觉得如果自己这是时候真的触碰到了祁律,很有可能无法收拾。
姬林喉头滚动,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的说:“太傅你仔细看看,寡人是天子。”
祁律又是“嗯?”了一声,枕着姬林的胸口,抬起手来,竟然捧住了姬林的脸颊,似乎在仔细的端详,突然展开一个笑容,说:“是……是林儿啊。”
林儿……
姬林听到这个称呼,脑袋里“轰隆!”一声,突然想起那天夜里,在郑宫的偏僻小路上,祁律也是这么抱着自己,亲昵的呼唤着自己。
姬林的眼眸瞬间加深,他低下头来和祁律对视,眯了眯眼睛,突然意识到,如今祁太傅喝醉了,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向祁太傅套话,问问祁太傅的心上之人是谁,说不定便能成功套出来。
姬林想到这里,稍微挑起一丝笑意,声音温柔低沉,带着一丝丝拐骗的意味,说:“对,太傅,寡人是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