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嗓子哽咽,还想再劝,南漪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南漪这一昏倒就一直没有醒过来,看遍了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开始尚有江家人来照顾,四五日后,再无人来。南漪一直醒不过来,连江启云出殡的日子也错过了。后来江誉白同沈丹妮来过一趟,原来江家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去大奥了。看程氏的意思,并不打算带着南漪走。
南舟也看开了,既然江夫人不待见漪儿,勉强回去也是要受她折磨,不如回来娘家她亲自照顾。只是万一南漪醒来看不到岚岚怎么办?南舟便托江誉白和沈丹妮,请他们帮忙试试看能不能把岚岚也留下来。
江誉白再回来时,南舟只看他神色也知道结果了。他十分抱歉,南舟摇摇头,知道程氏对他成见很深,他也很难。
“南漪留下未必是件坏事。大哥其实在花旗银行里一直给她留了笔钱,就是怕自己有个意外。”
“钱先放着,等漪儿醒过来自己处置吧。”南舟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南漪,宁静的面庞,就像是睡着的人一样。“漪儿,她是后悔没有好好待少帅。人都是这么傻,拥有的时候都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南舟从手包里拿了张相片给他,是她和南漪的合影。两个十几岁的少女,一个妍秀一个婉丽,一个笑得开怀,一个笑得羞涩,是她们最好的年纪。“就算漪儿不能陪着岚岚,也请她记住她的妈妈和九姨。”
江誉白接过相片,默默收好,嗓子发堵。“南舟,平津两州都沦陷了。震州不是久居之地,早做打算。”
南舟点点头,“我已经在安排了,会把姨太太们和漪儿送去宜城。”
“那你呢?”
“我的船在哪儿,我就得在哪儿啊。何况现在这样,多少人得要从战区往内地逃生,船不能停,多开一趟是一趟。”
江誉白还想劝她,却见她微微笑了笑,阻止了他。看时间不早了,他也不能久留,“那我走了。”
南舟点了点头。但在他转身刚踏出门的那刹那,她忽然叫住他“小白。”
这一声叫几乎叫他落下泪来。这一次分别,掰钗破镜,天涯两端,相会无期。他停了下来,微微侧了侧头,却没敢让她看见他的眼。
“小白,你要保重啊。”
他点点头,仍旧是不敢回头,努力平抑住情绪,也强扯了一个笑,“小帆船,好好照顾自己。”说完掩上了门。
四周一片静寂,一切都了无痕迹。人生如此,“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南舟缓缓坐到南漪身边,拉住她的手,放到脸上,“漪儿,你看,我没有哭。姐姐很坚强,你也要你要坚强起来。”
南漪一直昏迷不醒,南舟怕十姨太受不住,每日都是她来陪南漪说话。南舟心里默默算着江誉白启程的日子,想去送一程,最后还是忍住了。忽然想起那时候在学校,樱华总爱读拜伦的诗,“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如何问候你,以眼泪,以沉默。”那时候只觉得这诗很美,却没有什么触动。但在他要走的这一日,她忽然又想起这句诗来。她与他之间也只能以眼泪以沉默相互问候,如果有相逢之日的话。但很有可能,永无期。
南舟一边帮南漪揉捏肌肉,一边轻声地念诗给她听。还没到送午饭的时候,病房的们忽然被人敲响了。南舟一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孩子,他怀里抱着粉团一样的江岚。南舟诧异极了,“孙少爷,你怎么来了,你们今天不是要走了吗?”
江绍澄抱着江岚闪了进来,大约因为是奔跑而来的,小脸通红、气息不稳。“南小姐,我把岚岚交给你了。”说着把江岚递给南舟。
“你……江夫人知道吗?”
江岚已经三岁,因为吃的好、皮肤白,就像个白肉球。白藕节一样的两条小胳膊,紧紧抱住绍澄的脖子。绍澄紧抿着唇,想把她的胳膊拿开让南舟接过去。但是小姑娘搂地太紧,他只好柔声哄道:“岚岚乖,哥哥累了,抱不动了,让九姨姨抱一会儿好吗?妈妈在睡觉,岚岚不要吵。”
江岚想了想,终于松开了手。南舟接过江岚,抱在了怀里。但看他神色慌忙,惊道:“孙少爷,你不会是把岚岚偷出来的吧?”
绍澄避开她的目光,“岚岚还小,不能没有妈妈。”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边说边把包放下,“这里头都是岚岚喜欢的东西,这块毯子她睡觉一定要抱着的,不然就会哭。”他望了一眼南舟,“九姨,岚岚交给你了。我得走了,快开船了。”说完又看了一眼岚岚,转身要走。
江岚一看绍澄要走,小嘴一别瘪,哭了起来,“哥哥不走、哥哥不走!”
绍澄心底一软,又反身回来,在江岚头上亲了一下。小孩子一身奶味,温热的气息往他脸上拱。绍澄咬咬牙,退了两步,从包里翻出一张相片,拿给岚岚,“哥哥要坐海盗船出海找宝藏了,岚岚乖乖和妈妈在一起。等你长大了,哥哥就回来了,哥哥给岚岚带好多好玩的东西。这是哥哥的相片,后面就是哥哥住的地方,如果哥哥没找到你,你记得来找哥哥。”岚岚还是哭着要哥哥。绍澄抹了一下眼睛,转身就跑走了。
南舟抱着江岚直到她哭累了睡过去,这才轻轻把她放在南漪身旁。“漪儿,你要醒过来啊,岚岚不能没有你。”
不过月余,沦陷区的海上已经封锁了,有几条船被扣在了沪上,震州仅有的船全部排满航程,也无法满足拥挤到码头上的人们。一票难求,无数的人等在码头上排队买船票。
南舟的学校也停课了,有家的回家了,没家的孩子南舟都准备一起带着走,这会儿都在南家宅子里住着。南舟同阿胜把东西都封存好,陈伯上了年纪不肯走,便留在南家看房子。三姨太也不肯走,她晕船,一听说要坐船,便搁下狠话,“我宁可舒服地躺在床上死,也不要吐死在船上!”南舟没多少耐心给她,但还是找沈均逸想办法弄了几个手雷给三姨太防身。
明天就要离开震州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南舟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坐立不宁了半日,最后一咬牙还是叫车去了裴家。
南舟拍开裴家大门,开门的不是门房竟然是泉叔。泉叔见到她也是吃了一惊,“九姑娘,您怎么还在震州呢?”
“我明天就走。您不走吗?”
泉叔苦笑,“我这条腿走不动,也不想离开故乡了,就在这里帮爷们看家吧。”
“二爷走了吗?”
泉叔神色微微变了变,“二爷还在。”
南舟眼睛亮了一下,“能不能帮我通禀一声,我想见见二爷。”
泉叔面有难色,“我们二爷……九姑娘,不是我不通报,实在二爷是不方便见客。”
南舟咬了下唇,艰难地笑了笑,“好,我明白了。那请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二爷。”说完转身离开了裴家。
她没坐车,一个人缓缓地走着。整个城市都惶然着,路上行人匆忙,车马匆忙,人心惶惶。她的心空荡荡的,仔细去看这座城,这里是她的家,她出生、成长的地方,给了她爱也给了她泪的地方。从前离家,并不觉得是离家,因为这里还有家。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她真的就是飘着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广宁街,街市如旧,但街面已不复旧日繁华。大世界舞厅里再没有欢快的音乐声,佳佳大戏院索性关了门。广德楼也门可罗雀,伙计在不停地擦着桌子,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了。南舟走累了,进去点了几个菜,吃完这一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家乡菜。
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几口,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外头的街景。忽然,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忙站起身要追出去。店小二见状上来请她付餐费,等她付了饭钱再出了店,已经看不到人了。
南舟站在广德楼前四顾茫然,那瞬间的激荡让她不知失措。她竟然这样想见裴仲桁一面,同他说一句话,哪怕是句再见也好。
转过一个街口,路旁几个东洋浪人正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看不清挨打人的模样。她这些年学了些东洋话,知道他们在咒骂这个人不长眼,在街上乱跑撞到了他们。路上匆匆而过的人敢怒不敢言,也没人上去帮忙。
南舟四下里想要找个巡警去帮忙,但找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她心中一股怒气勃发出来,折返回来,见那几个浪人不再打人了,却是蹲下身在翻东西。其中一个猖狂地笑着,“这人穿得不错,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明抢了!南舟忍不住,疾步上前想要制止他们。
不知道那浪人翻到了什么,咒骂了一句“这是什么东西?竟然没钱!”然后随手一扔。被打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还给我、还给我!”
南舟闻言脑子轰地一声,她冲过去推开那几个人,地上的人竟然是裴仲桁!他衣衫脏乱,光洁的额头有一道伤口,正往外渗着血。左脸肿了,眼镜也断了。原来她刚才没有看错,真的是他。
“你们怎么随便打人,光天化日之下抢人钱财还有没有王法!”南舟直接用东洋话叱问。
其中一个浪人正在点算抢来的钱,瞥见眼前容貌端丽的年轻女人,收了钱,露了淫笑想上前调戏。南舟看出他的歹意,退开几步厉声道:“请你规矩些,我是汤川浩司的朋友!”那几个浪人互相看了一眼,因为她会东洋话,又说得出汤川的名字,怕真有什么关系,便哼了一声走开了。
南舟这才转身去看裴仲桁,他趴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南舟蹲下身,“二爷,你怎么样?”
“没有了,没有了!”
裴仲桁像没听见她的声音一样,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眼镜碎了,大约是看不清,他跪在地上边摸边找。摸到了一个石头,拿到眼前看了一下,扔了出去,“不是,不是!”然后又摸,摸到了一个烟头,“不是、不是!”又扔了出去。
若不是她太认得他,她会以为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不是裴仲桁。她的心无端地紧了起来,又叫了一声,“二爷,你怎么了?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但裴仲桁还像没听见一样,跪行着在地上摸,像丢了心爱东西的孩子一样,执着地要寻回来。
痛楚将她圈禁起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南舟失措地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不知所谓地寻找,从她身边膝行而过,完全没看到她一样。
南舟心下发冷,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黑暗吞噬了。她跟在他身后,发不出一句声音。直到一抬眼,在路旁的树根边看到了一个香囊,她心里一震。恍惚地走过去,把香囊捡了起来。葫芦状的香囊,坠着流苏,靛蓝色的缎面上绣着一条小船。
仿佛白日梦的人被晴空的暴雷惊醒,这是她的香囊,母亲绣给她的。香囊鼓鼓囊囊的,她颤着手,松开抽绳。打开来,里面有一条素净的手帕,只在四角绣了很小的几朵石榴花。随着手帕掏出来,有几个东西也从香囊里落了出来。南舟蹲下身捡起来,是英镑折的小船。那纸船仿佛在她指尖上灼烧起来,几乎握不住。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往事千端。
“蛮蛮,我对你怎么样,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蛮蛮,我喜欢你。”
“呵!二爷的心上人可真不少……”
“只有一个。”
“蛮蛮,把心给我一点,就一点就够。”
“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
……
她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原来那时字字句句都是写给她的。原来他竟然是真的!
天闷得要像下雨,人喘不过气,太阳却明晃晃的,仿佛要把人穿透。
裴仲桁终于找到这里,看到她手里的香囊,猛地夺过去,“我的!我的!”
南舟的手不小心被他的指甲划破了一道伤口,那疼痛终于冲开了胸中的阻塞,泪水汹涌决堤。
“裴仲桁……”
他专心致志地宝贝着手里的香囊,嘿嘿地笑。忽然发现香囊脏了一处,他脸上浮出受伤的神气,使劲在身上擦。
“裴仲桁,你不认得我了吗?”她哽咽难言。
香囊擦干净了,他也似乎终于觉察到身边有人,疑惑地拧着眉头凑近了看她。他好奇地伸了一根手指,在她腮边的泪痕上抹了一下,然后放进嘴里。俊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不甜、不甜,我不喜欢!”说着捧着香囊转身就要走。
南舟拉住他,几乎是恳求了,“裴仲桁,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裴仲桁厌烦地要甩开她的手,南舟死死拉住他的胳膊,“裴仲桁,你怎么了啊?我是南舟,九姑娘……”最后放声哭了出来,“我是蛮蛮。”
听到这个名字,裴仲桁终于不挣扎了,疑惑地打量她。仿佛仍旧不能确定,又凑近了看她,“是蛮蛮?”
南舟拼命地点头,“我是,我是蛮蛮。”
他咧开了嘴,笑了起来,双手捧住她的脸,左右揉着,“是蛮蛮?”
南舟的脸已经被他揉疼了,但还是扶着他的手,“是,我是!”
忽然他的笑凝住了,一脸困惑,“那我是谁?”
“你是裴仲桁,裴家二爷。”
裴仲桁似乎生气了,“不,我不是!”说完又要走。
南舟脑子急转,“你是二哥。”
“二哥?”
“是,你是二哥,我是蛮蛮。”
“二哥……蛮蛮……”裴仲桁似乎在认真地回想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兴奋地喊起来,“蛮蛮,二哥带你看船去!”说着拉住了她的手。
他身上长衫又脏又破,脸上是孩子才有的天真的笑。他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松开,这样走了一个下午,南舟实在走不动了,喘着气问:“二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可是家怎么这么远?家到哪里去了?”他着急地抓着头发,几乎要把头发揪下来。
南舟心里疼得难受,忙摁住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怎么走,咱们做洋车回去好不好?”
裴仲桁说什么都不愿意,南舟哄孩子一样哄了半天才把他哄上车。他一直拉着她的手,两人最后只得坐了同一辆车回去。
下了洋车,裴仲桁就要往对街走,南舟怕他走丢了,紧紧抓着他的手拖到裴家大门前,“这是你家,不要乱走。”
裴仲桁拧眉抬头研究,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南舟一手拖着他,一手拍门。刚拍了几下,门就开了。泉叔一见到裴仲桁,便喊“谢天谢地,二爷可算是回来了!”然后忙把两人让进去,嘴里絮叨着“二爷不见了大半天,人都派出去,怎么都找不到。可算是回家了!”
泉叔边领着两人往裴仲桁的院子走,边吩咐小厮先去把水放上,等下伺候二爷洗澡。南舟拉着裴仲桁,一路走一路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等跨了几个院落才想起来,家里的仆役丫头似乎都没瞧见了。看到南舟异样的神态,泉叔先解释道:“这不听说东洋人要打过来吗,我就私自做主发了钱,愿意走的就让他们走吧。剩下的都是些无处可去的,也愿意留在这里陪着二爷。”
“他,怎么弄成这样的?”南舟看了一眼裴仲桁,心里又是一阵黯然。他刚才想走另一条路,被她拽回来了,这会儿正满脸不高兴。但还是乖乖被她牵着,跟着她往前走。
泉叔叹了口气,“一个多月前,商会董事开会,二爷晚上回来的路上被人埋伏了。这么粗的棒子打到了后脑上,昏睡了三日,醒来就成这样了。”说着,泉叔抹了抹眼泪,“九姑娘,刚才真是对不住,实在是二爷这样没法子见客……”
南舟摇摇头,“医生怎么说,能治好吗?”
泉叔说着眼眶又湿了,“怕是很难。洋人医生说是脑震荡,或许是脑子受了损伤,那就好不过来了;或许只是淤血一时阻塞,还有病好的一日——现在二爷就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事情都不记得了,人还能认得一两个。”
“怎么那日万林大哥没跟着?而且他现在这样,怎么就让他一个人在外头?”
“万林去护送太太和大爷一家了,本来是早就回来的,结果他路上得了疟疾,耽误了,到现在还没赶回来。我就等着万林回来,早点把二爷带走。自从二爷病了,家里大门都锁得紧紧的,但难免小厮一个不留神,就被二爷从矮墙那里翻出去了。”
“四爷知道吗?”
泉叔叹了口气,“四爷在外头打仗,今日不知明日在哪儿。送消息的人去了,没找着。”说话间到了裴仲桁的院子。
洗澡水已经放好了,但裴仲桁又不肯洗澡。南舟哄着他,怎么都推都不进澡盆里。最后她只得拉长了脸,“你要是不洗澡,我就不理你了!”
裴仲桁见她生气了,这才同意小厮替他脱衣服搓背。但洗澡的时候,时不时要高声叫一句“蛮蛮”。直到听到她回答,他才能消停一会儿。
南舟找泉叔要了药箱子,打开来看到里面的药水纱布棉花什么的都很齐全,想来是家中常用得上的。忽然想起那一年她来裴家,他被侄子的雪球砸伤了眼,好像还只是昨天的事情。她正胡思乱想着,裴仲桁却突然光着脚从房间里跑出来。小厮在后头拎着鞋子追出来喊,“二爷,您还没穿鞋!”
裴仲桁却不理会他,一看到南舟,就拉住她的手要往外跑,南舟差点被他拽摔跤。
南舟拂开他的手,转身从小厮手里接过鞋子,“二哥,你把鞋子穿好了再说。你要去哪里,你告诉我,不能这样。”
裴仲桁停住了,看了看脚,刚洗干净的脚又脏了。南舟又请小厮打了盆水来,推着裴仲桁在椅子上坐好。小厮正要要帮他洗,南舟却已经卷起了袖子,“没事,我来。”
裴仲桁听话的把脚放在水里。他的脚同他的手一样白皙纤长,同船上男人粗糙的脚很不一样。她也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只是看他呆傻的样子太揪心,总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心里才能好受些。
她慢慢帮他洗着,轻声道:“你那时候不让我做商会会长,是为了我好,对不对?”然后苦笑了一下,问也是白问,不期望他能回答。从前老辈儿人都爱那些谨言话少的,说是稳重、心里头见识大。“你这个人,真是个傻子……”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说不下去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从前讨厌过他,可再怎么讨厌,从来没想过要他变成这样。她心里难受,眼泪落了下来,掉在了水里。
水盆里平静的水面起了一点涟漪,裴仲桁低头看了看落进水里的水珠,又看了看垂着头的她。他忽然往前凑了凑,伸手把她的脸捧了起来,抹了抹她的眼泪,又放进了嘴里尝了一下,“不甜,不喜欢。不喜欢蛮蛮哭。”
南舟把眼泪擦干,然后帮他擦干净了脚,给他把鞋子摆正。裴仲桁穿得急,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左脚穿进了右鞋子里。南舟看得更心疼起来。她蹲下去帮他把鞋子调正,教他穿好。裴仲桁等得着急,不耐烦地直跺脚,“蛮蛮我们去看船!”
南舟起身洗了手,又把他摁在椅子上,“你头上破了,等我先帮你把伤口擦上药,然后再出去玩。”
裴仲桁噘着嘴托起腮,有点赌气的样子,但还是乖乖地坐着。南舟拿了酒精给他伤口消毒,他疼得抽了一口凉气。南舟忙对着伤口轻轻吹气,“是不是弄疼了?”
裴仲桁终于露了笑脸,笑得粲然,“不疼,蛮蛮吹了就不疼。”
南舟细细把他的脸看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伤处了,又把他的手拿过来。手上有破了皮的地方,问题不大,但她还是给他拿药水擦了一遍。裴仲桁忽然拉住她的手,翻过来,她手背上有一道细长的抓痕。
“蛮蛮也受伤了。”他声气里满是心疼。
南舟笑了一下。不过是指甲抓破的口子,不算严重。“没事,过两天就好。”
他却把她的手拉到眼前,认真地审视,想摸却不敢摸,最后低头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湿热而温柔的舌轻轻舔舐着她的伤口,像一只小兽在为同类疗伤。有一点针刺般的微痛混杂着莫名的悸动,叫她心头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