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一点点地从深陷的病床之中坐了起来,他枯朽干瘪的手臂里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他就像个将死之人,但生命之火却顽强地燃烧着,慢慢地,他走下了床,久违地站了起来,身影有些摇晃,但最后还是坚强地稳住了。
国王问。
国王歪过头,微笑地看着科涅尔。
国王没有丝毫的恐惧,就好像死亡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极为普通的事情而已,不值得恐惧,也无所期盼。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当时我跟随着大臣还有卫兵冲到了宴会上,一地的尸体之中,他坐在尸体堆成的王座上饮酒,披头散发,就像一个疯子。”
国王的描述是如此地真切,科涅尔从这不断颤抖的手掌中感受到国王的情绪。
在接下来的日里我审判了他的罪行,将所有的错误归咎于他,为了平息怒火,我当着民众的面亲手处刑了他,除了我脑海里的这段记忆外,我将他一切存在过的证据都统统毁灭。
残酷的回忆逐渐清晰了起来,国王继续说道。
国王抚摸着科涅尔脸上的疤痕,那是伊瓦尔最后留下的,感受着隐隐的痛楚,科涅尔轻声说道。
“你知道蜕变吗?有时候人在某个瞬间,就突然蜕变了,全身心地变成了另一个人,从迷茫懵懂的孩子变成了战士,知晓了自己该做什么,去打什么样的仗。”
“这样吗?”
“你是在求饶吗?希望我能让你活下去?”科涅尔问。
我想我现在明白了,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为了算不上崇高、也算不上肮脏的理想与目的。”
“我亲手杀了我的父亲啊,科涅尔·加瑞尔。”
“还有些许的意识……”医生说。
科涅尔说,他显得有些困惑。
我能做的只有在战争爆发前,正式确立国王的权力,不然你在战争期间死掉,对于我们的士气会是一次重大的打击,说不定还会引起权力的纷争。
“我记得那是一个不算寒冷的夜晚,你祖父来到了我的房间,他不像一个国王,反而像一个酗酒的醉汉,他一边说一边哭……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说他所坚持的荣誉在那些人看来就是污水沟里的污秽,他说如果不从其中挣脱的话,高卢纳洛永远都会被福音教会所束缚着。”
可我做不到,我不是国王,我没有号令他们的能力。”
国王披上了布满灰尘的衣袍,将那顶尊贵的冠冕戴在了头上。
科涅尔的心突然冷了一下,他想到了那个大事是什么。
“我的祖父以他自己为祭品,换来了如今的高卢纳洛,现在我以我自己为祭品,又算什么呢?”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我的儿子。”
国王愣了好久,随后大笑了起来,他用力地拍着科涅尔的肩膀,就像在赞赏他一样,这样持续了好久,他才停下来。
“那时我大概和你一个年龄,整个王室都是忠诚的信徒,但你祖父不是,他一直想挣脱这镣铐,为此他创建了铁律局,还弄了一些很多奇奇怪怪的事,直到有一天他被福音教会盯上了,他这些行为触怒了神明,说不定过几天他就会被定为异端,遭到根除。
缓缓地推开大门,室内没有太多的光亮,窗帘紧闭着,一丝光都透露不进,只是在角落里有些许点缀的微光,令这房间不至于被黑暗完全吞没。
“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情绪,我昨天还在和侍女调情打闹,准备去酒馆里痛饮一场,可突然间我的父亲疯了,他杀光了所有人,大臣与贵族们虎视眈眈,整个王室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空洞无神的目光转到了科涅尔的脸上,科涅尔没有回避,平静的目光与国王对视在了一起。
“没有,而且还加重了。”
空气里都涌起了腥甜的血味,科涅尔握紧了国王的手,就像要从这躯体之中榨出最后的温暖一样。
“可是……可是这些都太理想化了,人心是不可测的,我们或许可以信任盟友,但不能绝对地相信他们,而且……高卢纳洛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
国王试着坐起来,但疲惫的身体早就没有了什么力量可言,他试了没几下就放弃了,躺在床上看着黑暗的上方。
科涅尔想起了他的祖父,那个最接近疯王的家伙,他召开了一场宴会,随后毒杀了所有的王室成员,直到这空旷的宫殿之中只剩下了科涅尔这一脉。
“对于我而言便是那个时候了,我一瞬间清楚了他要做什么,我该去做什么,随后在你祖父的注视下我拔出了卫兵的利剑,对所有人下令活捉他。
科涅尔将他的忧愁完全地说了出来。
科涅尔回答。
“我有对你讲过你祖父的事吗?”
“你们是谁?”
“我很好奇,前不久你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屁孩,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呢?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国王则微笑地摇头,下一刻病态的脸庞展现了怒容。
科涅尔声音冷漠,他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决定,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
科涅尔点点头,表示肯定。
“福音教会的信徒们倒不担心,在正教的压力下,他们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小,但其他的大臣公爵则不这么看,他们在各行各业都有着庞大的产业,战争只会让他们的财富缩水,或许他们会拒绝战争,到那时这些不谐的声音会拖慢我们,你有能力统御他们,可现在你又被困在了病床之上……”
中间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他的呼吸很是平稳,身体也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着。
“弑父,这大概就是我们加瑞尔王室的诅咒吧。”
“没有,他的名字是个禁忌,小时候我哪怕是好奇打听都会遭到你的痛骂。”
“当时你祖父就那么看着我,别人都说他疯了,要冲上去杀了他,但我看到了,那是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你有着和他一样的眼神。”
国王用力地眨了眨眼,努力地看清了科涅尔的脸,伸出手试着抚摸他的脸庞,却触及到了那尚未愈合的疤痕。
科涅尔伸出手,握住了国王年迈枯朽的手掌,其上冰凉,没有活人的温度。
我成为了新的国王,自此王室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科涅尔几分痛苦地揉了揉头,他的父亲是在光辉战争战败后成为的国王,那时的高卢纳洛元气大伤,民众们对王室有着无比的愤怒,为了平息这一切,并让高卢纳洛重新振作起来,他的父亲无比地操劳。
国王努力地回忆着,他的脑海一片混沌,记忆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眼中的幻觉似乎终于散去了,国王看清了那站在门后的家伙,断臂的柯里向他致以微笑。
“先让我苟活一阵吧,孩子。”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让他想起了那血色宴会的前夜,他转过身对科涅尔说道。
“现在,我要去做一件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