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了吧?”
就在机车前面,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低头,得意洋洋地将嘴角的烟卷点燃,吐出浓郁的烟。
当他夹着烟卷时,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苍老的牛仔。戴着自己的圆毡帽,满面风沙,沉默地吸烟时也随时准备战斗,整装待发。
“所有的配件差不多全都换掉了,花了一夜,看来我的手艺还没有丢下来……风冷四行程直列双汽缸,双气阀,排气量八百cc,油箱容量十升,轴承推杆气门,前任车神亲自改装。”
周槐阴低头,拍着机车的油箱:“刚刚试着出去跑了一圈,开起来就像是野驴一样,带劲!开着它,别说是上学,就是上白宫都没问题。”
说着,他掐掉烟卷,看向少年:“对你的生日礼物感觉如何?”
“很……很好……”
夏离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最后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弯下腰,看着那一辆静谧的机车,忍不住去抚摸着它的线缆和仪表盘。
厚重的机油味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悸动感 那是每个男人内心都潜藏着的冲动。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心中的愤怒和烈火灼烧着他们,令他们夙夜难眠,令他们从空旷的街道上驰骋而过,留下嘶哑的咆哮。夏离很喜欢那种放纵的感觉。他曾经想过做一个摇滚歌手,天地为家,四处流浪。只要人有吃的,车有汽油就可以不断地走下去。
随着他越大越懒,流浪歌手的幻想渐渐被遗忘。可现在,夏离却重新有了一种“机车在手,天下我有”的奇怪雄心。
新的冲动和懒惰的本性开始冲突,令他忍不住低声叹息。
“叹什么气啊小子,你还没到叹气的时候呢。”
周槐阴大笑着拍他的肩膀,跨上机车:“我骑一圈给你看看,要不要一起来?”…
夏离看着开始低沉咆哮,冒出黑烟的机车,不知为何,有些恐惧。他退后了一步。
“啧,那你看看!”
周槐阴无奈地摇摇头,猛然拧开了油门,浓烈的黑烟从排气管中轰鸣着飞出。庞大的机车开始震动。就在刹车松开的那一瞬,夏离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紧接着机车疾驰而出!
轰鸣的机车灵巧地在小区里环形驶着,风中传来伯父的欢呼。不知道何时他扯开了那根绳子,一条巨大的横幅飘扬在空中猎猎作响。
周槐阴扭头望着目瞪口呆的夏离,大笑。他松开车把,在风中张开怀抱,大声地喊出了横幅上的话语:
“夏离生日快乐!”
十七岁的这一天,夏离第一次听到如此震耳欲聋的祝贺声。风中狂飙伯父在老发少年狂,以一种不可救药的中二病姿态带着自己的生日标语在狂奔。
一路之上,引擎的轰鸣和周槐阴的咆哮惊醒了无数睡梦中的人,令他们愤怒地拉开窗户,破口大骂或者从楼下丢下饮料瓶,水罐和花盆。
一连串的东西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是鞭炮急促的回响,喜庆得无可理喻。
此时此刻,夏离的心情真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有一种捂脸叹息的冲动,可伯父扭头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得给伯父撑起场面,鼓掌叫好。
这可真是一个残念到无可救药的生日啊……
“别愁眉苦脸的,不就是打架么?挺起胸膛来,像是英雄一样走进去!”
校门前,伯父一脸认真地拍着夏离的肩膀,露出微笑:“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到时候我来接你?”
夏离打着哈欠,摇头:“我自己回家吧,下雨的时候活儿多。”
“可笑,我自己赚着钱,让我侄儿淋着雨回家,我北京车神还要不要做啦?”周槐阴哼哼笑了起来,也不等夏离回话,最后一次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好了,不多说了,我上班儿去了。”
说完,伯父就开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可夏离才向校门走了两三步,,脚步却戛然而止。
就在校门口的拐角处,一个沉默的男人看过来。依旧是整洁而严肃的黑色西装,冷峻而年轻,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的杀手。可是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就像是等待了很久,他的指尖还夹着一根熄灭了的烟卷。
“夏离先生。”
康斯坦丁掐掉了烟卷,低声说道:“我想我应该和你谈一谈,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夏离的心脏下意识地紧缩,有些不适地退后一步,神情变得警戒起来:“不好意思,我觉得有什么事儿在这里说就好了。”
伯父告诉他,这个外国来的男人是骗子,想要用一些很不切实际的理由来拐卖自己,夏离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总觉得还是防着一点比较好。
“也好。”
康斯坦丁神情不变,似乎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是关于你的母亲。”
然后,夏离懵了。
虽然他曾经设想过父母都在西藏灵修或者在暗中反抗企图毁灭世界的大魔王,但是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骗子会找自己,想要和自己谈一谈自己的母亲……
就像是给自己所预留的最后一块土地被人踩在了脚下,留下了肮脏的鞋印。
“你说什么?”
夏离抬起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瞳里满是沉默,可是却在愤怒的颤动着,像是要被点燃。
康斯坦丁依旧冷峻,可神情却变得非常复杂:“你的伯父有没有告诉你,你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外国人?”
“你才是外国人呢!”夏离骂完了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这王八蛋本来就是一个外国人。
“看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康斯坦丁似是叹息:“半个月之前,你的外祖父去世了,他生前曾经立下遗嘱,所有的财产将送给他最后的亲人,也就是你。总额共计……”
“扑哧……”
明明愤怒得想要把这个家伙狠揍一顿,可夏离却忍不住想要笑。他实在没想到“尼日利变王子”这种滑稽的骗局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是不是在继承遗产之前我需要先交一些保证金?不多,也就几万块?还有,你们不是还知道我母亲么?为什么不去找她?找到的话,别说遗产了,我都愿意给你钱。”
夏离不愿意再理会他,准备转身离开,却冷不防被他攥紧了手腕。
“我知道你对相关的真实性有所怀疑,我已经携带了全部的产权文件以及身份证明。”康斯坦丁的声音低沉,“至于你的母亲……”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黑色的眼瞳中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
“……她已经死了。”
那一瞬,夏离终于扭过头,看着他的脸,然后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愤怒。
他握紧右手的五指,愤怒地砸在他脸上,带着他都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巨大力量:“你妈才死了呢!”
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康斯坦丁脸颊错愕的仰起,鼻子下面流出一线红色的血丝,就连夏离都e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可就算是这样他的左手仍旧紧紧攥着夏离的左手手腕。
夏离的左手努力地挣脱着他的牵制,有些不解恨地又踹了他一脚:
“神经病,放手!”
灰色的脚印留在整洁的西装上,康斯坦丁依旧没有松手:“听上去很快就会有危险……”
“要有危险也是你带来的才对吧!”夏离怒视着他,“再这样的话,我报警了啊!你以为学校没有保安么?”
就在远处,学校门房里的保安已经察觉到这里的状况,走了过来。
夏离愤怒地瞪着康斯坦丁,直到许久之后,康斯坦丁低下头,把手松开。夏离扭头跑进了学校,老远之后,他才扭头看向背后。
在人群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中,那个男人不再像刚才那么冷峻了,反而有些狼狈。他低着头,鼻血一点一点地落在他的衬衫上,身上还有一个脚印。
他只是看着远处的少年,眼眸沉默又寂静,就像是包含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夏离忽然觉得,这个神经病其实也挺可怜的。可很快,他就自嘲的笑起来,转身离开。
自己在可怜他,可谁又来可怜自己?
“昨天学校和所有老师召开了一次会议,重点强调了一些事情,尤其是——‘纪律’!”
讲台上,班主任愤怒地挥舞着文件,压下了早自习高亢杂乱的背书声。
人到中年就精神衰竭,尤其是老师,每天除了上课还要解决班级里发生的各种奇怪事件,老得更快。被上级批评了之后脸上简直写满了“我今天很不爽你们不要讲话做小动作否则就去死”的血红字迹。
被班主任的眼神看着,“旷课惯犯”夏离习惯性地低下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校长重点强调了学校的纪律,在宿舍和厕所抽烟的人如果被抓到,扣五分的操行分。未经允许携带手机上课玩游戏机、看小说、漫画的人也要扣分,另外叫家长来……”
班主任有些不耐烦地念诵着手里的文件语气毫无抑扬顿挫,充满了一种“我就是在应付了事你能怎样”的感觉。最后念完,将文件丢到讲台上,语气阴沉:“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台下学生们的回应震耳欲聋。
班主任点头:“很好,希望大家注意学校的纪律,维护班级荣誉……尤其是夏离,听到了没有?”
一片哄笑声中,夏离顿时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焦点很快就从他身上挪开了,在乱糟糟的背书声里,他趴在桌子上,将面前的英语书竖起展开,挡住了自己的脸。
天空是阴沉的淡灰色云层遮蔽了日光,阳光也无法穿过厚重的云层,纯白和灰黑夹杂着,遮蔽了天空。
窗户外的天空遍布阴云,不知什么时候细雨已经悄悄落下来了。风卷着微凉的水汽从窗户外面吹进来,要下雨了。
……
整整一天,从早自习到晚自习,天空渐渐地黯淡下去夏离都是看着窗外的雨水发呆度过的。
白天的他的状态一向萎靡,雨天的他看起来越发没精神了。
确切地说:除了杯装水、瓶装水、桶装水和洗澡水,夏离下意识地不喜欢任何和“水”这种流动介质搭上关系的东西,尤其是游泳池。
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伯父每一个夏天都会带着他去游泳。他站在游泳池的旁边,看着伯父在深水区来回游曳,游过一个来回之后,就兴奋地向着夏离呼唤。
可夏离却从来都没有下过水,只是站在岸边,哪怕附近邻居家小孩在学过两次以后也能像模像样地在水里扑腾两下了。这时候的夏离就站在池边上羡慕地看着他们打水仗,可是却不曾接近过一寸距离。
直到后来,一个健壮的小孩子从后面忽然将他推了下去,一个单纯的恶作剧。
他像是一根朽木,坠入深水中,尖叫着挣扎。在岸上那个小孩子得意地哈哈大笑,可夏离却渐渐沉下去了。在深蓝色的绝望包围中,穿过水面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艰难地张口大喊。冰冷的水灌进肺腑,他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那是未曾体验过的绝望和恐惧,名为死亡的猛兽缓慢吞噬着他,那种痛苦令他无数次从噩梦里惊醒,辗转反侧。
最后,他只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夏离!夏离!”
那个声音似乎愤怒了,将课本摔在了讲台上,怒吼:“夏离!”
夏离从回忆中惊醒,茫然地抬起头。讲台上的班主任在愤怒地敲打着桌子:“我刚刚喊了你三次!”
夏离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的人传来低声的笑,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而几秒钟前的自己,却在看着窗外夜色中的雨。
他到现在才想起来,晚自习的第二节课换了,换成了班主任的英语。黑板上写满了abcd,可是夏离一头雾水,连上的哪一课都想不起来。
班主任阴沉着脸,指着黑板上的英文:“上课的时候不要发呆,刚才我说的问题你来回答一下。”
“他根本什么都没听。”
讲台下面传来一个轻笑的声音,然后全班哄堂大笑。在笑声里夏离沉默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班主任抬起手,指着门外。
这是理所当然的发展,于是夏离的发呆的地方换到了走廊里。静谧的夜晚中,每一个教室都静悄悄。
寂静中,只剩下孤独的少年,他抬起头,仰望着闪烁昏暗的灯。
他忽然有些厌恶这里了。
放学之后,理所当然地被训斥了。
关于夏离昨天在台上打人的惩罚也下来了,除了赔偿之外,夏离要在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做检讨。然后打扫一个月的教室,从今天开始。
夏离孤零零地坐在寂静的教室里,手里提着拖把。窗外的夜色里,雨反而越来越大了。打扫完毕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赶不上回家的最后一班公交车。最后只能从保安那里借了电话,打给伯父。
“我刚买到了机车的涂料和油漆,正准备去接你呢,你等着,立马到!”
电话里的伯父充满愉悦,恐怕现在已经在开来的路上了。那一瞬间,夏离听着听筒那一头传来的雨声,忽然想要说些什么,可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到最后只能“哦”了一声。
他不知道怎么跟伯父说赔偿的事情,他知道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说“对不起,我惹了祸”,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寂静里,他一个人坐在还亮着光的大厅里,看着门外的大雨。隐约的灯光照亮了黑夜里的雨幕,浓厚又冷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等待的时光好像被拉长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了,淅沥沥的雨声填充了一切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离终于听见车喇叭的声音。
有些黯淡的车灯照亮了坠落的雨,出租车开进了学校的操场,一路畅通无阻。隔着老远,夏离看见伯父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挥手。
伯父一直是个很鸡贼的人,他第一次来学校的时候,花了一包烟和十分钟的功夫就跟门卫大叔混熟了。从此夏离就获得了连班主任的没有的待遇,能够享受直入校门的出租车接送。
雨水中,伯父兴奋地打着车灯,向二楼窗口前面的夏离挥手:“这里,这里!”
“要不要怎么嚣张啊。”
少年低声嘟囔着,起身开了伞,可双眼被伞面遮蔽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破碎的轰鸣。
那一瞬,他诧异地抬起头,感觉到整个世界的暴雨都停滞下来了。
在停滞中,一辆漆黑的卡车轰鸣而来,就像是一头在雨夜中狂奔的大象。
它碾碎了校门口的车卡,摧枯拉朽,带着狂躁穿透雨夜,撞破层层雨幕 。
阻挡在卡车前面的出租车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虫子。炽热的车灯照亮了周槐阴还来不及凝固的笑容。
下一瞬,巨响轰鸣,震碎了少年的耳膜。
在钢铁破碎,车壳于瘪的尖锐声音里,变形的出租车飞起来了,在风中翻滚,点燃。最后落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分崩离析。
后备箱里装着的染料和油漆破碎了,淅淅沥沥地流出来,染脏了操场上的塑胶跑道。
在破碎燃烧的声音里,卡车的车厢被推开。黑色的皮靴踩在地板上的泥浆中,披着黑色车的车厢被推开。披着黑色雨衣的魁梧身影们走进暴雨中。
泼洒的雨水从他们的帽檐上落下,也覆盖了他们的面孔,令人无从猜测那背后究竟是黑暗还是狰狞。
在熄灭的灯光里,夏离呆滞地看着那群黑衣的男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正顺着四肢爬了自己的躯壳,如蛇纠缠着,令他动弹不得。
他看着那群影子拆开了燃烧的车,将染血的男人从残骸里拖出,又看着他们扯着伯父的头发,将他丢到地上。
最后,从怀里掏出手枪,顶在了伯父的后脑。那一瞬,周槐阴终于抬起头来,低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往日的轻佻和欢快都从他的身上消失了,只剩下了难过。他抬头看着窗前的夏离,眼神静谧而难过,像是要将他灼伤。
“快跑啊!”夏新见他模糊的呼喊,他在用尽最后的力量尖叫:“傻子,跑啊!”
细微的枪声响起,他的呼喊戛然而止,被雨水吞没了。
猩红从他的身上流出,落在了地上的油漆中。黑的、白的、红的,糅杂在―起,变成了痛苦的暗红。仿佛被魇住了,夏离在沉默中石化。就像是感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流淌,将他淹没、吞掉了。
他低下头,大厅之外的雨水蜿蜒流淌,淹没了他的脚背,带着一缕暗红色,就像是伯父的血。
“跑啊!”隐约的声音传来,令他终于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哀鸣。
“伯父!”
就像是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恐惧在此刻彻底爆发了,凄厉的声音刺破了暴雨,也令夏离彻底陷入疯狂。
暴雨之中,汽车燃烧的残骸带来的即将熄灭的火光。悲鸣切裂了寂静。
那群人影忽然骚动起来了,他们看向少年,眼神中浮现了无法掩饰的饥渴和贪婪。无需命令,他们分开两列,一列把守着教学楼所有的要道,另一列冲进了楼中,疾奔着前往夏离所在的大厅。那一刻,夏离总算明白。
——他们趁夜而来,不是想要杀死伯父,而是要带走自己。
这群杀手每一个都带着足以和正规军团交手的火力, 可此刻却严阵以待,只为了抓捕一个孩子。
燃烧火光里,站在尸体旁边的黑衣人收起枪,黑暗里的面容仰起,望着夏离的脸。雨水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火光里的眼瞳血红。
“殿下,请跟我来吧。”
而夏离,已经被暴雨淹没。
在寂静的黑暗里,只有海水从天而降的声音。少年难过地弯下腰,竭力的喘息,空气炽热如火炭,因为整个世界都已经变成了痛苦的汪洋。
可他却终于回想起那一天落入水中的自己最后听到的声音。
——那是自己的名字。
当整个世界都像是抛弃了自己,离自己远去的时候,有人呼喊着他的名字跳进了水中,然后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在他他耳边高喊 : “夏离!抓住我的手,不要怕!”那个人用自己粗糙的手掌赶走了迫近恐惧和死亡,告诉他:“不要害怕,我会来救你的。”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啊……
再也没有人在深夜里拉着你的手带你回家了,再不会有人租了礼服来看你的演出,然后在你生日时像个神经病一样狂奔呼号,和世界分享自己的喜悦。
这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离别,代表着终结,永不相见。
“你们,你们这群……混蛋。”
夏离攥紧雨伞的手掌颤抖着,压抑着声音里的哽咽。在即将熄灭的火光里,他终于抬起头,漆黑的眼瞳在颤动着,却珐掩盖最深处的暴戾猩红。
那是整个世界的绝望和愤怒汇聚起来后所发出的色彩,像血一样。
看着那一双震惊的眼瞳,夏离的声音像是铁片在刀锋上摩擦, 尖锐的刺破了雨幕。
“混蛋啊啊啊!”
宛如癫狂,少年面前的旋转玻璃门在瞬间破碎,少年的身体从裂口之中飞跃而出,踩着泥泞,狂奔。黑暗的雨水中,一切都变得模糊,可是那一双红色的眼睛暴戾得像是在燃烧。
雨水迸射在脸上,夏离却感觉到血液宛如燃烧,刺激着消瘦的身体迸发出前所未有痛苦和力量。
那群人拔出枪,但却发现那个呼啸而来的影子竟是如此的迅捷而快速。倏忽之间,他便已经越过了数米,唯一显露的猩红双眼在黑暗中留下了光的轨迹
雨水落在夏离的身上,很快便在高得不可思议的体温中蒸发。在大雨中,这家伙简直像是―块燃烧的铁!
数枪不中,原本和夏离对视的男人弃枪后退,身体轻巧得像是没有重量。可是陷入疯狂的身影却如影随形地跟上来,距离在飞速的拉近。
男子后退,拔刀,银色的短刀向前方刺出。镀银的刀锋新装雨水,却和一把举起的什么东西交错而过。
男人不可置信,刀锋上传来巨大的力量令他几乎快要无法握紧。直到此时,他们才看清少年手中,竟然还有一把黑色的雨伞。
在交错的瞬间,那一把雨伞的骨架便已经裂开,分崩离析。
夏离的手臂被刀锋切裂了,深可见骨。黏稠的血液滴落在银白 色的刀锋上,嗤嗤作响,几乎将刀锋烧至灼红!可在破碎的雨伞中,尖锐的金属伞尖已深深地刺入敌人的胸膛,从后背穿出!两个人前所未有的接近,夏离甚至能够看清楚他帽檐之下扭曲面孔,还有泛起血色的眼瞳,那一双眼里充满了愤怒和暴戾,可唯独没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