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半米宽的铁桥两侧都是氤氲的黑暗,黯淡的汽灯只能照亮前方一米。风吹进那一片模糊的深渊中,激起宛如怨魂的回响。
夏离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看脚下,缓慢地接近了盘旋在中央的蝙蝠之潮。在尖锐嘶叫的声音里,夏离的脸色越发苍白,无数双翅膀扑打过来,黑色的鳞片泛着黯淡的灯光。
好几只蝙蝠嗅到了刀刃上的血味,向着他俯冲过来,想要抓他,在光照之下又迅速地躲开。一阵阵夹杂着血腥味的恶臭令他几乎窒息。
道路终于走到尽头了,夏离低下头,看到了脚下前方的万丈深渊。
“看前面,黑洞洞……”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经忽然大条了起来,念叨着《挑滑车》里的戏文,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么严肃的时候,他其实很想说两句严肃高大的话的,但越是这个紧张的时候,他不靠谱的本性就忍不住暴露出来。
那一瞬,扰动的黑潮停止了,紧接着又被撕裂,狂风扑面而来!
一瞬间的风声压盖过少年的呢喃,他抬头,看到了狂暴的黑影。那是一只体型远超同类的蛇蝠!当它展翅尖啸的时候,所有盘旋的蝙蝠都仓皇躲避。爪子和黑鳞折射着微弱的灯光,巨型蝙蝠扑击而下!
它已经饥渴太久,侯爵的血无法释放它的饥渴,汽灯光芒也无法阻挡它。比起其他的同类,它简直更像是一只混在里面的怪物!在半空中,它伸出锐利的铁爪,抓向夏离的手臂。
“夏离,放低重心!趴下!”
身后传来兰斯洛特的模糊高喊,夏离连忙俯身,可汽灯却脱手而出,穿透了层层的蝙蝠之后坠入了洞穴的深处。夏离愣了一下,还没有想明白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就听到了风中的呼啸。
风骤然停顿了一瞬,海潮声消失无踪,紧接着远超刚才千百倍的嘶叫骤然炸响,没有了灯光,回旋的蛇蝠们彻底陷入疯狂。
在铁桥上,夏离抬起头,看到无数血红的眼瞳。它们看着自己,自己也在看着它们。这是猎手和猎物之间的最后交流,下一刻疯狂涌动的黑云将少年吞没了。无数尖锐的嘶鸣中,蝙蝠像是沉重的砖块一样砸在身上,铁爪拉扯。
它们要血。
夏离蹲在铁桥上,努力仰起头,回头看着所有人,却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拍打的蝠翼中,最后的视线被遮蔽。他被吞没了。他觉得自己要坠落了,可是却没有,因为风暴之外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当一个人绝望和难过的时候,害怕到想死,可如果有人喊着他的名字,他就不害怕了。
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记得你,喊着你的名字,你就不能倒下让他们失望。
扰动的蝙蝠群之外,兰斯洛特的怒吼传来:“夏离!不要慌!给他们血啊!”
“血?”夏离抬起头,看到了那一双血红的眼瞳。庞大的怪物再一次展开双翼,嘶鸣着,扑击而下!
你想要血?
夏离沉默地看着它猩红的眼睛,恍然大悟:那就给你们血!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他感觉到疯狂跳动的心脏挤压着血液,从毛孔中渗透出的汗水失去热量。夏离低下头,手指从刀锋上划过,残光里,血线从指根向着指尖蔓延。
一滴猩红的血随着他的挥手飞出,穿透了寒冷和黑潮,在冰冷的风里……
——它炸裂了。
血红色如雾气扩散开来,弥散在风里。
紧接着,宛如炸弹轰鸣,风里的尖锐声几乎撕裂少年的耳膜。
无数蝙蝠张开翅膀,狂舞着溃散。蝙蝠们如同感受到了绝大的恐惧,目睹了狰狞的恶魔,凄厉尖叫,不可自抑地向后飞出。
就像是黑色的潮水在瞬间逆流,它们在后退、尖叫着溃散,如水坝决堤一般的逃离这个少年的身旁。涌动的兽群在刹那间掠过了评议团,飞进黑暗里。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它们乱撞,最后散入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中,只留下满地的破碎鳞片和血。
不可思议地,遁走逃亡。
然后,漫长的寂静到来……
漆黑中,兰斯洛特掏出手机,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幽幽地问,“一般来说,不应该是他们心满意足地喝完之后回老家继续睡觉么?”
“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种例子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巴顿说,“历代祭典上,要么参与者死去,要么蛇蝠被驯服……”
“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意外!”兰斯洛特低声嘟哝着,扭头看向在铁桥上摇摇欲坠的少年,“殿下,你还待在那儿干吗?”
“我、我腿软了……”夏离趴在窄道上,脸色苍白,颤声道,“这算过了吧?”
良久沉默,没有人回答。巴顿举起手:“我提议评议暂停五分钟,我想各位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
“赞成。”
“附议。”
“诶?”
最后的那个声音,来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兰斯洛特……
“简而言之,你五分钟之后就是可以等死的节奏了。”
在升降机的入口,兰斯洛特优哉游哉地坐在地上,毫不顾忌自己用来装模作样的西装被灰尘染黑:“虽然那群蝙蝠跟神经病一样跑得一个比一个快……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以前从来都没有出过这种状况。”
“我可是冒了生命危险的好不好?”夏离余悸未消,脸色依旧苍白,“总不成他们非要让我被那群蝙蝠啃死才开心吧?”
“那样才更省事好么?就跟那个老头儿说的那样,这种仪式,要么你死,要么它们被驯服,乖乖回家睡觉,但它们看到你之后跟看到鬼一样吓得乱跑是闹哪样?”
兰斯洛特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低声感叹:“所以你做好准备,宗室评议会会怀疑你作弊。”
“开玩笑!”夏离怒发冲冠,“虽然成绩经常不及格,但我考试从来不作弊的!”
“……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吧?请不要把不作弊和不会作弊混为一谈。”兰斯洛特叹息,“殿下,你还是考虑一下等会你怎么死吧。”
“没那么严重吧?”
“当然没有。”兰斯洛特望着天上徘徊不去、尖叫不止的蝙蝠,神情无比轻松,“无非就是没通过评议,被当作冒充公爵的骗子,然后关进地下牢房里而已,不要怕,你还年轻……可以待很多年呢。怎么样?听到老师这么安慰你,有没有很开心?”
“真是开心死了。”夏离真诚地说,“老师,如果我要死了,一定会吩咐亚伯和康斯坦丁把你也干掉的。”
“……你真是我的好学生。”
“彼此彼此。”
“神降临在人间的国中,诸逆端看到死的时候到了,徒劳挣扎。”
在黑暗的山腹空间里,西格玛神父低吟着经文,此刻他已经有了决断,转身离开。
七大家族的代表人在收到家族的回复之后,温雅英俊的面容中浮现出一丝肃杀。而西装革履的黄昏议会代表人则沉默不语,无声离开。
当所有人都消失后,只有巴顿依旧停留在黑暗里。在幽深的洞穴之前,他仿佛在沉思,衡量着绝大的犹豫和挣扎。
寂静里,手机振动的声音响起。巴顿任由它一遍一遍地响,直到最后,他终于被对方的耐心击败,按下了接听键。
“哥哥,是我。”电话里响起一个不再年轻的声音。
“叫我爵士,基利安。”巴顿冷淡地说道,“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也不该为一个必死的人求情。”
良久沉默,基利安说:“是。”
“不要白费工夫了,这件事我只听从评议会的决议。”
“刚才校长给我打了电话,他告诉了我评议会的意思。”基利安似乎在冷笑,“哥哥,你所谓的遵从,就是眼看着他们杀死一个孩子吧?一个未来的公爵?”
巴顿看着黑暗,漠然回答:“这就是规则,基利安。”
“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啊,哥哥!”基利安急促地说道,“你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别人都在崇敬权威,可你却服从规则。几十年了,这个世界的变化已经翻天覆地了,你还是死守着别人给你的规则不放,你何时才能学会变通呢?不要被那些家伙许诺的东西蒙蔽了你的心!圣杯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于世界上……”
“基利安,你来找我是来回忆往事的么?”巴顿冷然反问,“那评议结束之后,你会有很长时间。”
“我来找你,是求你高抬贵手,不要杀死我的学生!”电话中传来怒吼,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第一次向着自己的兄长咆哮,“就像是你当年央求父亲不要杀死我这个该死的私生子一样!”
电话挂断了,黑暗寂静。
巴顿将手机抛入了黑暗,看着那一点亮光坠落,消失于虚无。
“基利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孩子。”他低下头,轻声呢喃,“每一次想起你,都让我难过。”沉默中,苍老的男人转过身,离开了寂静的黑暗。
五分钟后,表决时刻终于到了。
就在电梯之外,是两排阴沉的监牢,干涸的下水道入口长满了植物,荒凉得像是一个废弃了几百年的古堡。只有破碎的阳光从墙壁上的通风口中照进,留下一线光。
此刻,评议团所有成员的脸上都写满严峻和冰冷,就连兰斯洛特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冷厉起来,这令夏离产生了分外糟糕的联想。
他抬头,看着墙角破洞外的海景,顿时产生了“禅师早说过逢林莫入,洒家今日合该圆寂在此”的痛苦觉悟,可惜没有个垂杨柳让他拔一拔,以示心中难过和挣扎。
他扭头,问兰斯洛特:“你说,我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兰斯洛特充满怜悯地看着他,令他无奈撇嘴。早知如此,便让秘书一起来了。若是有康斯坦丁那等猛汉在,便是你们一起上也只能吃瘪啊!
虽然他很努力地在心里胡乱讲冷笑话了,但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后悔和害怕。
就在巴顿回到地面上之后,夏离才发现,评议团已经隐隐将自己包围住了。除了身后还坐在地上的兰斯洛特以外,所有人眼神中都透出了冷漠,尤其是素来看自己不怎么顺眼的朱庇特,竟然明目张胆地将手扶在剑上了。
“二次评议再次开始。”巴顿肃声说道,“兰斯洛特先生请站起来,接下来开始表决。”
“等等,五分钟是不是有些仓促了?”夏离连忙举手问,指着自己说,“你看,这可是评议公爵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开个会大家一起总结一下么?秉持求同存异的方针,其乐融融开个会什么的……”
“殿下,如果您再打断评议,我只有请人把你带出去了。”巴顿翻起了眼睛,浑浊的瞳孔看着面前有些僵硬的少年,“血族的世界里只有铁律,哪里有那么复杂?”
“还有,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保持公正立场。”
他环顾着四周,重点看了夏离身后的兰斯洛特一眼,老师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我们长者信仰学院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
“多说无益。”巴顿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接下来开始对斯图亚特公爵的血统进行评测。五位成员必须投票决定结果,没有弃权。
任何人将不得对结果进行质疑。”
巴顿抬起头,浑浊的眼瞳缓缓睁开:“好了诸位,不要犹豫了,时间宝贵。按照序列开始表态吧!第一位,教会的全权代理人,西格玛主教。”
就在那一瞬间,一直沉默低头沉思的男人抬起头,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蛇一样的皱纹,眼神冷厉。他用碧绿的瞳孔看着面前不安的少年,声音嘶哑,如同从地穴中吹来的衰朽尘埃。
“死海古卷说,天启之日里,主曾经质问蛇:‘魔鬼,你为何不回到地狱中去呢?’魔鬼说:‘因为你地上的民信我,拜我,用羔羊献祭,而不去抬头看你。’”
“而现在,你们焉能将异端的血捧上公爵的宝座?”他环顾着所有人,声音嘶哑如夜枭,简直像是要切开夏离的喉咙,“我反对!”
在他的逼视中,夏离忍不住仓皇后退,可兰斯洛特的手掌撑在他的肩膀上,令他泛起慌张的心灵顿时平静下来。
“第二位,西泽?奥古斯丁爵士的代理人。”
巴顿看向了兰斯洛特。
“咳咳……”兰斯洛特清了清喉咙,带着严肃认真的神色,有条不紊地说道,“众所周知呢,长者信仰学院是一座历史长达两百余年的名校,早在华盛顿建国之前,我们就……咳咳!”
他被夏离悄悄踩了一脚,终于还是连忙表态:“斯图亚特同学是一位品行兼优,血统高贵,志向高远的优秀学生,我投赞成票!”接下来,不用巴顿喊,穿着古旧礼服的年轻贵族就站出来,冷然地看着夏离:“以七大家族的名义,我们拒绝接受仪式上的异常,也拒绝承认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的血统!”
就像毒蛇露出獠牙,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年轻人露出冷笑:“我建议将这个骗子囚禁至日晷之牢,以儆效尤!”
“七大家族了不起啊!”夏离被那种轻蔑的目光激怒,“谁来历不明啊!我可是根正苗红的少先队员,你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指不定有没有户口本呢!”
“肃静!”巴顿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殿下,最后一次提醒您,请不要干扰评议。”
所以,我就该死么?
有声音在夏离心中回响,他忽然明白了这场评议的目的。
他环顾着所有人的脸,他们的面目阴沉冷峻,视线中像是藏着妖魔,他一直低着头,因为害怕没有看过他们的眼睛,可是现在,他却恍然大悟。
他们是想要杀掉自己的。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地证明自己,无论自己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他去努力地喝血、冒着摔死和被那群蛇蝠吞食的危险走上铁桥……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得死。
在破碎的残光里,夏离不再说话了。
灰暗的阴影中,巴顿低垂的眼眉依旧冷峻,仿佛在进行着漫长的思考。
接下来的表决已经轮到了他,可是他却陷入沉默中。
“表决吧,巴顿先生。”代表七大家族的男人扶了一下自己的领结,低声呢喃,“继承了不纯之血的人,没有资格活在世界上。”
“不纯之血么?”
巴顿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就像是观看着一场滑稽的戏剧,少年站在残光之中,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求饶,漆黑的眼瞳中写满执拗和孤独。那种令他不愉快的眼神仿佛唤醒了记忆中的一个影子,令他的眉头皱起。
记忆中,那一双澄澈的眼眸倒映着光,稚嫩的孩子站在门外,带着身上的血和伤,沉默地,孤独地,等待死亡。
“……哥哥。”基利安的声音又浮现了,一如既往的懦弱和令他感伤。
可是为何,一直被保护的他,却想要保护另一个人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忽然发现,这个私生子弟弟已经变得有些陌生,那种决绝的话令他难过。当父亲要杀死他的时候,自己挡在了父亲的面前,可现在曾经被保护的他站起来了,却挡在另一个人前方……
他忽地笑起来,笑容苦涩。
“我赞成。”他说,“我赞成殿下继承斯图亚特公爵的爵位,并信任他能维护它的名誉不堕。”
短暂的沉默,所有人的冷酷表情都像是被击碎了。七大家族的代表猛然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错愕。
“爵士,你疯了么?!”他愤怒地踏向前,低声质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概是有些疯了吧?”冷峻的神情瓦解了,巴顿释然地笑起来,年轻人被激怒,大步上前,却发现巴顿也向前跨出了一步。一瞬间,老人宽大浓黑的影子,几乎吞没了那个愤怒的男人。
巴顿低下头,凑近了看着他的眼睛。浑浊而苍老的眼中仿佛隐藏着什么,令愤怒的年轻人感觉到了恐惧。
“你今年多少岁?三十?五十?七十?”巴顿看着那一双显露怯懦的眼瞳,声音冰冷,“你觉得,我怎么说话,用得着你来教么?” 话语中的寒意令年轻人失态地后退了一步,面色铁青地陷入沉默。
“什么?我过了?” 夏离惊愕地低呼。他才是最不可置信的人。他以为接下来是鱼死网破,你死我活,却没有想到,能够从这个苛刻阴沉的老男人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
就像是一个黑衣蒙面神秘人潜入了你家里,越过十六道保险措施跳过红外线防护网之后,拔刀之后忽然撕掉面巾露出笑容:“您好,恭喜你获得了由xx男装提供的一份奖品,请您开始砸蛋吧,您选金蛋呢,金蛋呢,还是金蛋呢?”
莫大的违和感令夏离说不出话来,但却遏制不住劫后余生的惊喜笑容,他恨不得冲上去握住巴顿的手,用力挥两下,表示你是好人了。
最后是兰斯洛特踩了他一脚: “现在开心就太早了,二比二平,还有一票呢!” 夏离终于清醒过来,随着所有人看向最后一票的持有者。
就在最后方,扛起狙击枪的年轻人点燃了烟卷:“真是让人感动的味道,风中飘散的血腥味。你这里有酒么?邓肯,我想要来一杯。”
“闭嘴,伯伦特。不准喝酒,也不准误事,明白么?”邓肯扯着年轻人的领结,肃声重复,“这是银骨的命令,不要让他失望。”
“我只是激动而已,想来仁慈的银骨先生也会可怜我的,对不对?”
伯伦特摘下了嘴角的烟卷,依稀能看到手背上蜿蜒的青色刺青环绕,延伸进了袖管之中,“我有些激动,你懂的,重归故地嘛……”
“你说呢?”邓肯冷笑,启动了引擎,水下旋桨叶飞转,掀起低沉轰鸣。轻巧的飞艇前半部骤然挑起,绕着鹈鹕岛如箭冲出。
“喔喔喔。”在狂风之中,伯伦特站在船头,双手拥抱扑面而来的海风,不合时宜的夏威夷衫猎猎作响。
“别顾着尖叫吹风。”
邓肯从后面砸过来一个弹夹:“记得给我准备好释放‘巫毒’!”
伯伦特无奈地撇嘴,丢掉烟卷,然后在阳光下挽起袖管子。在铺面的海风之中,他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一瞬,双腕之上环绕的刺青活过来了,它们如蛇一般拓展,蔓延,延伸进了袖管之中,最后爬上了这个年轻人俊秀的脸庞,看起来狰狞如恶鬼。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这个男人的身体中扩散出来了。
“该死的,我没说那么早!”游艇终于从恶魔岛登陆,邓肯手忙脚乱地戴上了严密的防毒面罩。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伯伦特脚下立足之地开始崩溃,它们在以惊人的速度老化、锈蚀。
钢铁在衰老、哀鸣、崩溃、死去……那是就连金属都能够腐蚀掉的猛毒。
哪怕曾经无数次得见,伯伦特的拍档心中也忍不住毛骨悚然:“你这个变态,血液纯度又提高了么?”
“啊,或许是因为兴奋吧。”伯伦特低声笑起来,微微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一层发黄的雾气从他的躯壳中扩散开来,沿着风卷向了前方的监狱。
短短的几秒之内,青草腐朽、绿木枯黄,腐烂的味道从泥土渗透出来了,这一片大地开始死去,而伯伦特却舒展着手臂,惬意地发出欢呼声。
在他双手中,两把沉重的莫洛特转轮手枪对准天空,射出无比高调的曳光弹。
于此宣告,圣痕——“巫毒”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