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仇世把折扇一合,指着杨牧,说道:“是他告诉我的。哼,哼,他分明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却要诬赖是孟元超,我看不过眼,所以我虽然是和孟元超结有梁子,也不能不挺身出来作证了!”
杨牧硬着头皮抵赖,叫道:“胡说八道,你是白日见鬼了!”
段仇世张开折扇,摇了两摇,哈哈笑道:“一点不错,那天我确是白日青天见鬼了,这个鬼就是你!
“才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杨武师,你想必还不至于这样善忘吧,那天你和我谈一桩交易,你要我们点苍双煞替你抢这个孩子!”他的双眼冷冷的盯着杨牧,口里说的一直是“这个孩子”,而不是说“你的孩子”。盯得杨牧心里发毛,孟元超心里也是思疑:“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孩子的来历?”
杨牧又惊又怒,喝道:“谁能相信你的鬼话,我为什么要你抢我的孩子?”
段世仇打了个哈哈,又用扇柄指着杨牧,说道:“你不仅要我抢这孩子,还要我利用这个孩子,帮忙你去报仇!”
齐建业莫名其妙,道:“报什么仇?”
段仇世道:“他以为孟元超是我和他共同的仇人!却不知道我姓段的虽然是和姓孟的结有梁子,可不能干这样卑鄙勾当!”
齐建业道:“你的说法太奇怪了,杨牧怎能利用自己的孩子向孟元超报仇?”
段仇世道:“内里原因,杨牧心里明白!我是心存忠厚,不愿意当众说出来。哼,杨牧,你若是一定要迫我非说不可,那——”
杨牧心里发慌,喝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说什么也难以令人入信。”
陈天宇是个老于世故的人,情知内中定有见不得人的隐私,说道:“别要节外生枝,这孩子现在何处?”
段仇世缓缓说道:“我从宋腾霄的手中把这孩子抢了过来,现在他已经是我的弟子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为惊诧。杨牧又叫道:“胡说八道,我的孩子怎会拜你为师?”
齐建业摇了摇头,说道:“孩子你又没有带来,你说他在你门下,我怎知是真是假?”
段仇世道:“我有凭证!”说罢,拿出一块晶莹的白玉佩。
这块玉佩一亮出来,孟元超和杨牧都是不禁大吃一惊,孟元超的心情尤其激动。
原来这块玉佩正是孟元超与云紫萝分手之时,留下来给云紫萝的。他还记得当时说道:“世事多变,你我将来是否能够团圆,只怕——”云紫萝连忙掩住他的嘴说道:“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说话。任凭海枯石烂,我总是等着你的。”他轻轻移开了云紫萝的手,说道:“我当然也是但愿如此,但意外的遭遇,也不能不有所提防。这是我给孩子的信物,他年倘若咱们在战乱之中失散,难以团圆,这玉佩你留下给咱们的孩子,也好有个父子相识的信物。”
想不到海也未枯,石也未烂,他与云紫萝已是破镜难圆!
想不到如今见着了这块玉佩,却没有见着自己的孩子,饶是孟元超如何铁石心肠,也不禁心内凄然,目中蕴泪了。幸好他还能够极力忍住,不让眼泪流了出来。
在孟元超是心情的激动多于吃惊;在杨牧则是吃惊多于激动。
云紫萝与他结婚以后,以为孟元超已死,什么都不瞒他,这块玉佩的事情也对他说了。他就是偷了这块玉佩,在和“点苍双煞”谈那桩“见不得光的交易”之时,说出这块玉佩的来历,叫点苍双煞抢了杨华,就拿这块玉佩去威胁孟元超的。
不料结果“交易”不成,这块玉佩却给段仇世拿了去不还他了。
“这厮不知道还会抖露我什么秘密?”杨牧不由得内心颤抖了。
还有一个心情比孟元超更为激动,而吃惊又比杨牧更甚的人,她就是悄悄的躲在一角的云紫萝。
激动的是她更进一步的发现了丈夫的本来面目,竟是如此丑恶,丑恶到令她难以想像的地步。“八年来,他总是在我面前装出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口口声声说是必定把华儿视同己出。谁知他竟然要暗害华儿!”这可比丈夫要陷害孟元超还更令她痛心。吃惊的是:她的孩子落入了点苍双煞手中,而点苍双煞又正是和她结有梁子的。
杨华弥月之时,云紫萝曾经把这块玉佩挂在他的身上,齐建业也曾见过。
齐建业呆了一呆,说道:“这块玉佩倒似不假。”
杨牧杀机陡起,说道:“点苍双煞是邪派中著名的魔头,他抢了我的孩子或者不假,在这里胡说八道,却分明是想陷害我的。牟兄,这厮可是你请的客人?”
牟宗涛何等聪明,立即便知他的用意,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会邀请这等邪派中人!”
段仇世瞧出牟宗涛目光有异,冷笑说道:“姓牟的,你打算杀、杀——”话犹未了,牟宗涛和杨牧不约而同的陡然出手,牟宗涛一把向他的琵琶骨抓下,喝道:“刚才偷发毒针的人是不是你?”他要杀害段仇世,当然必须找个借口。杨牧则更加阴狠,一声不响,便用金刚六阳手击他背心要害。
只听得“乒”的一声,双掌相交,牟宗涛晃了一晃,退了两步。但这个击退牟宗涛的人却不是段仇世,而是尉迟炯。原来尉迟炯亦已瞧出牟宗涛是目露凶光,暗藏杀机的了。可是他只是提防牟宗涛,却还没有提防杨牧。
孟元超大吃一惊,抢救已来不及。只见杨牧“呼”的一掌击下,“咚”的一声,倒下了一个人。
倒下的却是杨牧。
段仇世腾身飞起,翩如飞鸟般越过石台,向后山逃走,只见空中破布飞扬,他的背心衣裳恰好穿了巴掌般大小的洞。段仇世喝道:“姓杨的,你这一掌之仇,老子记下了。哼,你——”原来他是早就预防杨牧暗袭他的,杨牧那一掌击下之时,他已是运了内家真气护着背心。可是杨牧的金刚六阳手也委实厉害,结果杨牧固然是给他震得跌了个仰八叉,他也稍稍受了一点内伤,不敢分出心神多说话了。他本来想要更进一步揭发杨牧的阴谋的。
牟宗涛内功深湛,却敌不住尉迟炯的神力,晃了一晃,身形未稳,恐防尉迟炯再来打他,连忙横掌护胸,喝道:“你们还不上去捉人?邪派魔头,不请自来,格杀不论!”
尉迟炯冷笑道:“牟宗涛,你想杀人灭口么?”刚才段仇世未能说出的话,终于由他说出来了。
牟宗涛大怒道:“尉迟炯,你这是什么意思?”两人剑拔弩张,看看又要动手。
牟宗涛在扶桑派一向是被当作掌门人的,他说的话就是命令,大家都已习惯了。他发出命令,叫本派中人去追击段仇世,不但他的门人弟子唯命是从,石卫、桑青这对夫妇本来对他有恶感的,也不知不觉的遵命追去。其中还有几个人已经发出暗器。
林无双当机立断,喝道:“不许加害客人,你们给我退下!”
石卫瞿然一省,朗声说道:“谨遵掌门之命!”“掌门”二字,说得特别响亮,众弟子这才骤吃一惊,大家想了起来:“不错,牟宗涛已经不是掌门人啦,我们当然应该听掌门之命。”于是也都跟着石卫夫妻退下了。
林无双回过头来,牟宗涛苦笑道:“掌门师妹,请恕我乱发号令之罪,但我也是为了本派之故。”
牟宗涛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本派的开宗大典,给邪派中人混了进来,不加惩处,焉能树立声威?”
林无双道:“我以为还是以德服人的好,纵然不请自来,好歹也是客人。”
牟宗涛冷笑道:“对客人不可无礼,对凶手似乎不必宽容!我看他多半是杀害那个活口的凶手。”
林无双道:“他为什么要杀人灭口?杀掉那个活口,不是对杨武师有利吗?他却分明不是来帮杨武师的呀。”
林无双心直口快,一口道破其中关键。杨牧此时已给齐建业扶了起来,听了这话,又惊又急,冷笑说道:“林掌门,你这么说,咱们倒是非把那个偷发毒针的人找出来不可了,否则只怕我杨某人也洗脱不了嫌疑。”
林无双道:“杨武师你别多心,我并没有说你。”
孟元超插口道:“我曾经和点苍双煞交过手,据我所知,点苍双煞都是不擅长暗器的。”
牟宗涛强辩道:“或许他当时是故意藏一手呢,至于掌门师妹问他为何要杀人灭口,这我怎么知道?不过他是邪派魔头,说不定就是特地要来捣乱的。杀了人证,让咱们正派中人互相猜疑。”
尉迟炯冷冷说道:“但是要杀人灭口的不是他!”
牟宗涛怒道:“尉迟炯,你说谁?”尉迟炯道:“谁人心里有鬼我就说谁!”两人争吵起来,双方都是面色铁青,眼看又要动手,林无双连忙调解。
段仇世已经跑上玉皇观侧面的山峰,但牟宗涛、尉迟炯和杨牧等人的吵闹声音,他还是听得见的。他心里感激林无双对他维护,想道:“大不了拼着和唐家的人结怨,我就替他们揭发这个凶手吧。”
林无双正在进行劝解,忽听得段仇世在山上朗声说道:“偷发毒针的人在那边!”拾起一颗石子,向平台右侧一个地方飞去。只见一块大石头后面,突然窜起了一个人,是个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一窜出来,立即便向段仇世追去,喝道:“冷面书生,你竟敢和老夫作对,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白光一闪,一柄飞刀向山头飞去。段仇世受了一点内伤,刚才又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耗了若干真力,不敢接他暗器,只好加快脚步飞奔。
幸亏一个是在山顶,一个是在山坡,青衣老者的飞刀从下面飞上去,飞不到这么远,铮的一声,插进了石壁。但飞刀所着之处,却也正是段仇世刚才站立之处,如果段仇世走慢一步,那就难免要中了他的飞刀了。青衣老者这一掷的力道如此厉害,众人都是不禁骇然,对段仇世在受伤之后还能飞跑,大家也是暗暗佩服。
邵叔度识得此人,吃了一惊,说道:“这老头儿不是唐家三老中的唐天纵吗?咦,怎的他会做出这种勾当?”
四川唐家是世传的暗器名家,分为三房,长房家主唐天横,三房家主唐天直,二房家主就是这个唐天纵了。三兄弟人称“唐家三老”,尤以老二唐天纵的暗器功夫最为厉害。
不过唐家虽然以暗器著名,一向却是很少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的,是以邵叔度觉得有点奇怪。
和邵叔度站在一起的丐帮帮主仲长统说道:“不错,是唐老二。这样看来,那个消息竟然是真的了。”
邵叔度道:“什么消息?”
仲长统道:“听说他为名利所动,受了萨福鼎的重金礼聘,到他的总管府传授暗器的打造方法。我初时还不敢相信呢。”
此时已有十多个轻功较好的扶桑派弟子追了上去,宾客中也有若干见义勇为之士帮忙擒凶。陈天宇的两个儿子陈光照和陈光世也都去了。陈天宇叫道:“你们小心了!”他是武林中的领袖人物,顾着身份,可不便自己出手。
唐天纵哈哈笑道:“对不住,少陪了!”笑声中把手一扬,梅花针、飞蝗石、透骨钉、铁藜蒺、蝴蝶镖,各种暗器雨点般打来。登时有四五个扶桑派的弟子中了他的暗器。
陈光照光世兄弟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叫你也见识见识我们陈家的暗器!”
陈家兄弟的暗器名为冰魄神弹,是普天下最奇怪的一种暗器,是用额尔唐古拉山上冰窟中亘古不化的寒冰炼成的。普通的暗器仗的是准头,必须打中了方能伤人。只有冰魄神弹是用奇寒之气伤人,无须碰着对方身体。当然,若是打个正着,威力就会更大。
冰魄神弹飞了过去,在唐天纵的头顶上方裂开,化成了一团寒雾,饶是唐天纵内功深湛,也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
唐天纵怒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嘿、嘿,冰魄神弹何足道哉,且叫你尝尝我这火龙珠的滋味!”
只听得霹雳连声,三枚“火龙珠”打了出来。这火龙珠其实即是一种硫磺弹,中贮火药,出手爆开,喷发火烟。虽然比不上冰魄神弹的奇妙,却比冰魄神弹更为霸道。
陈光照飞身掠出三丈开外,陈光世闪得稍慢,衣角着火焚烧,连忙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把火头灭了。虽没受伤,亦是十分狼狈了。
说时迟,那时快,尉迟炯夫妇已是疾风似的追上去。祁圣因喝道:“好,我来领教你唐家的暗器功夫!”
唐天纵哼了一声说道:“你就是江湖上号称千手观音的祁圣因吗?老夫正想瞧你有多大能为!”话犹未了,火龙珠已是向他们夫妇打过来了。
尉迟炯大声一喝,身形侧立如弓,双掌平推似箭,这一记劈空掌用上了十成功力,劲道非同小可,只听得“乒乓”连响,三枚火龙珠给他的劈空掌力反震回去,在唐天纵的背后爆炸,幸而双方距离颇远,反震回去打不到这样的距离,这才在他的背后爆炸,刚好让他躲过。
唐天纵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发这太霸道的火龙珠,但仍是手不停挥,向尉迟炯夫妇发各式各样的暗器。
唐家暗器,果然是名不虚传。只见有的暗器直线飞来,有的暗器弯弯曲曲的走着弧形,还有的暗器竟是打着圈圈来到。有的暗器呜呜作响,有的暗器却是无声无息的突然就飞到了面前。
场中不乏暗器高手,人人都是看得心惊胆战,想道:“若然换了是我,这样高明的暗器功夫,只怕我也是躲避不了。”
祁圣因防他暗器有毒,早已戴上了鹿皮手套,把对方飞来的暗器随接随发。对方的暗器打得快,她接得更快,而且还不时腾出手来,发出自己的暗器。尉迟炯则仍然使用劈空掌护身。
场中群豪方始松了口气,俱是想道:“尉迟夫人果然不愧这千手观音的雅号!”
但唐天纵也并非相形见绌,和祁圣因一样,他也是随接随发。有时来不及接,就用暗器将祁圣因飞来的暗器打落,百不失一。在旁观者看来,出手的迅捷,他虽然似乎稍有不如,但手法的巧妙,打法的狠准,却又似乎还在祁圣因之上。
棋逢敌手,各有千秋。暗器在半空中穿梭来往,蔚为奇观。
杨牧刚才口口声声迫尉迟炯找出谋杀人证的凶手,心里以为那个凶手是早已溜走了的,乐得出个难题难一难尉迟炯。不料如今真的找了出来,他可是不由得暗暗着慌了。“这唐老头儿在萨福鼎手下的身份和石朝玑相等,我的秘密他一定知道。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他给尉迟炯捉着了迫供才好。”
心念未已,只见祁圣因身形疾掠,追过山坳,一声叱咤,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洒出了一把铜钱。
出手是“满天花雨”,钱镖飞出之后却又与各家各派的这种手法大不相同。那些铜钱竟然在半空中互相碰撞,而不是径直的向对方飞去。
但这是瞬息间事,转眼又不同了!
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十二枚铜钱在空中互相激撞,却没有一枚落下。有的绕着圈儿盘旋向前,有的如箭疾射,每一枚铜钱,依然是向唐天纵飞去。
唐天纵或闪或接,同时还发出暗器将钱镖击落,并且还击对方。十二枚钱镖,给他闪过四枚,接了三枚,击落三枚。另外两枚钱镖初时来势甚缓,唐天纵一时未曾留意,不料那两枚钱镖却是后发先至,待到唐天纵霍的一个“凤点头”之时,闪避已是来不及了。一枚钱镖擦过他的额角,刮出了一条血痕,一枚钱镖打着了他的左肩井穴,幸而他有闭穴的功夫,距离稍远,打中了也只是稍感疼痛而已。
可是他是天下闻名的暗器大名家,比暗器输在千手观音手下,如何还有颜面再比下去?顾不得山坡上荆棘丛生,只好一抱头就滚下去了。
祁圣因纵声大笑,忽听得丈夫“哼”了一声,骂道:“好呀,你这老贼有种的就莫逃跑!”祁圣因听得丈夫声音有异,吃了一惊,回过头来问道:“你怎么啦?”尉迟炯苦笑道:“天天打雁,却给雁啄了一口啦。不过也没什么,那老贼喂毒的暗青子料想也还不能奈何得我!”
原来尉迟炯看得高兴,一个疏神,给唐天纵的一枚透骨钉打着。尉迟炯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寻常的武学之士沾着他的衣裳便会摔倒,暗器碰着他的身体也会弹开。但唐天纵的功力与他相差无几,那枚透骨钉却是穿刺了他的衣裳才跌落的。钉头稍稍刮破一点表皮,以尉迟炯深厚的内功,唐天纵这枚透骨钉虽然是淬了毒的,亦是毫无妨碍。
尉迟炯回到牟宗涛面前,冷冷说道:“可惜给这老贼跑了,如今是什么人证也没有啦!”说话之时,眼睛朝着杨牧望去。杨牧暗暗欢喜,嘴里却道:“可惜我本领不济,帮不上你尉迟大侠的忙。”
牟宗涛也冷冷说道:“让他跑的可不是我!”
眼看两人又要争吵起来,林无双劝道:“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他们跑得过今天,跑不过明天。自己人可别伤了和气。”
陈天宇接着说道:“点苍双煞的说话当然是不能相信的,不过,他既然说杨兄的令郎是在他那里,杨兄和齐老前辈也不妨去察看察看。”
尉迟炯跟着说道:“对啦,这件事情你总不能说还是和孟元超有关了。”
杨牧侥幸逃过两次难关,心里已是暗暗叫了几声好险,当然也就不敢再追究了。他自觉无颜,说道:“好,我马上赶去点苍山查究这件事情。孟元超,我错怪了你,告罪啦!”交代了这几句场面话,灰溜溜的便走了。
齐建业道:“林掌门,贵派大典业已告成,老朽也该走了。”林无双怔了一怔,说道:“难得齐老前辈来到,何故匆匆便走,莫非是怪我们招待不周么?”齐建业道:“杨牧是我带他来的,他和鹰爪结了大仇,如今伤尚未好,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我如何对得住他的姐姐。所以我必须和他回去。”言下颇有为杨牧不平之意,也不再听林无双挽留的说话,便即迈开大步,追上杨牧,和他一同下山去了。
尉迟炯哼了一声,说道:“这老头儿不是怪你,他是怪我冤枉了杨牧。哼,把杨牧说得好像受尽委屈的样子,总有一天我要把杨牧的真面目揭开来,让这老头儿看个明白。”陈天宇说道:“齐老头儿有点糊涂,不过心地还是好的。”
风波平静,雨过天晴。林无双笑道:“都快是近午的时分了,想不到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拖到现在,累得大家受饿,我真是过意不去。”当下便叫石卫宣布礼成,请一众宾客回玉皇观用斋。
祁圣因惦记着云紫萝,说道:“我也该去找那位朋友了,她刚才还有点不舒服呢,不知好了没有。”
孟元超心中一动,说道:“尉迟夫人,我陪你去,对啦,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我还未曾知道呢。”
祁圣因笑道:“我不是和无双说过的么,当时你在旁边,难道没有听见?怎的就忘了?”
孟元超说道:“当时我顾着听杨牧的说话,你们说些什么,我可没有听得清楚。好像你说她是姓孟?”
祁圣因道:“不错,她和你正是同姓,名叫孟华娘。”这是云紫萝乱口捏造的假姓名,祁圣因不懂它的含义,孟元超听了,心里可是更加疑惑了。
“孟华娘,这名字倒是有点古怪!嗯,不知是我瞎猜疑呢,还是她当真就是紫萝?”孟元超心想。
祁圣因走到原来的地方,却没看见云紫萝,吃了一惊,诧道:“咦,她到哪里去了?我和她说好了请她在这里等我的。”
正要仔细寻找,忽见一个人来到他们面前,说道:“尉迟夫人,你的朋友留下一封信给你。”这个人正是刚才坐在云紫萝旁边的那个人。
祁圣因道:“为何要留信给我,她走了么?”
那人说道:“不错,刚才走的,她叫你不必去找她了。”
祁圣因摇了摇头,说道:“她也真怪,匆匆而去,为的什么?”把那封信拿过来一看,却原来是请她转交给邵叔度的。
孟元超瞿然一省,心里登时就明白了。
祁圣因“咦”了一声,说道:“你的面色怎的这样苍白,也是不舒服么?”
孟元超道:“没有什么,或许是有点饿了。”
祁圣因暗自想道:“他适才受了杨牧的诬蔑,心情自然是很不好过,也怪不得他有点心神不属的样子。”当下笑道:“好,那么咱们赶快找着邵叔度,把这封信给他。好放下心来吃饭。”
邵叔度听说祁圣因的朋友有一封信留给他,初时也颇惊诧,因为他是一个隐士,尉迟炯祁圣因这对夫妻则是关东马贼,和他一向没有来往的。按说不应该有共同的朋友。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她叫孟华娘,是个寡妇。”
“孟华娘?是个寡妇?奇怪,我可并不认识有个姓孟的寡妇呀!”邵叔度说道。
祁圣因不由得也纳罕起来,说道:“她的信封上是写明交给你的,你就拆开来看看吧。”
邵叔度看了这封信,这才知道“孟华娘”就是云紫萝。
原来云紫萝因为不愿在人前露面,这封信她是早写好了的。准备万一找不到邵叔度单独谈话的机会,就托人转交给他。但却也想不到自己会走得这样匆忙,以致不能不托祁圣因代为转信,作为不辞而行的交代。
云紫萝这封信是把他离家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的,告诉他清廷的鹰爪曾到过西洞庭山骚扰,萧夫人只好迁地为食,带了自己的女儿和他的女儿回三河县原籍去了。信上没有署名,但邵叔度看了这封信,当然也就知道是云紫萝了。
“这个孟华娘到底是谁,现在知道了吧?”祁圣因问道。
信上没有署名,邵叔度知道云紫萝是不愿意他说出来的,他看了看孟元超,想要不说,但尉迟炯夫妻在武林中是何等身份,他可又不愿意在尉迟夫人面前说谎,只好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她并不是寡妇,她,她就是杨牧的妻子云紫萝。”
祁圣因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悄悄溜走,原来她是杨牧的妻子。唉,有这样一个丈夫,当真是宁可做寡妇更好。”
孟元超虽然早已料到了是云紫萝,但从邵叔度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却仍是心情激荡难以自休。“我们的孩子名叫杨华,其实是应该叫做孟华才对。怪不得她取的假姓名要叫做孟华娘了。唉,只从这点看来,我已经知道她是永远不能忘记我了。唉,紫萝,紫萝,你又为什么总是不肯让我见一见呢?”
孟元超不禁暗自神伤了!
孟元超暗自神伤,想道:“紫萝受了这样大的刺激,此际正不知是如何伤心!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可有谁能够安慰她呢?”
祁圣因暗暗叹息:“他和杨牧的妻子想必是少年爱侣,至今尚未能够忘情。可惜云紫萝已经是为人妻母,他们的这段情缘,不了也应该了结了。我应该想个办法解开他心上的结才好。唔,对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找一个可以在他的心里替代云紫萝的人。”
“你瞧,金大侠和林无双在前面等着咱们呢,咱们赶快过去吧。”想至此处,祁圣因微笑道。她的丈夫想替孟元超做媒人之事,她也是早已知道了的。
四人会合之后,祁圣因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金逐流懂得她的意思,故意放慢脚步,和祁圣因走在后面。
孟元超和林无双不知不觉的走在前头,正当孟元超心烦意乱之际,忽听得林无双低声说道:“孟大哥,你还记得那天你说过的两句话吗?”
孟元超怔了一怔,道:“哪两句话?”
林无双缓缓说道:“那天我和你登上泰山,不是在路上看见有一方刻着杜诗的石碑么?”
孟元超道:“不错,那是诗圣杜甫的一首‘望岳’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