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不敢再将裴越挂在嘴边，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待府中仆人仍旧性情暴戾。

裴城若在府中，他好歹还知道下手轻重，然而这些日子京都守备师军务繁忙，裴城根本无法脱身，裴宁又去了晋王府，旁人哪里敢约束这位大老爷。尤其是酒醉之后，裴戎愈发暴躁易怒，以至于东苑的小厮丫鬟根本不敢靠近。

叶七摇摇头道：“他们终究还是不肯相信你对大梁的忠心。”

一路走到中庭，才有两名神色委顿的长随拦住他们：“你们这是做甚么？”

“裴越，我……我又饿了。”

李氏的娘家丰城侯府早已化作一片废墟，她在佛堂住了一年半，出来后宛如换了一个人。曾经的刻薄狠毒消失不见，一味吃斋念佛，面上时刻带着不真实的慈祥和煦。至于府中的各种事务她完全不理会，悉数交给裴宁打理，自己则无比坚决地搬出东苑，在东北角上一处清静的小院独居。

叶七微微颔首，既然他早有准备，她当然不会过分忧虑。

裴越轻轻一笑，从容地道：“在这种时候言语最无力量。原本我以为可以通过推心置腹，让这些迂腐的力量相信我，但是在洛执政和盛老大人站出来之后，我便彻底放弃口舌之争的打算，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真心相信我的话。但是即便有吴太后出面挑头，朝野上下又汇聚起这么庞大的势力，想要削弱我手中的权柄，他们能用的法子不多。”

不愧是正宫之姿，裴越哪里还敢有意见，唯有点头做个应声虫。

裴越不急不缓地道：“除非陛下想要鱼死网破，小打小闹对我没有太大的影响。很多人现在还看不清局势，以为弹劾之类的攻讦可以让我元气大伤，但是只要我退一步，朝廷那边就要退两步，否则他们承受不起逼我翻脸带来的损失。陛下不是先帝，洛执政也不是莫老大人，很多事不是他们想不想做，而是能不能做到。”

伴着他冷酷至极的话语，一壶破阵子悉数灌进裴戎的肚子里，旁边那人又拿起一壶。

小厮轻声道：“这是沁园售卖的破阵子，世间一等一的烈酒，想必大老爷会喜欢。”

小厮又道：“不知大老爷是否听说过，这世上有些嗜酒之人在喝醉后，很容易被自己的呕吐物活活呛死。听说大老爷这些年杖毙过很多下人，肯定没有见识过这等新奇的死法，今夜便让你亲自体验一番。”

裴戎如抖筛一般浑身战栗，满面求饶之色，身体几乎如一滩烂泥般瘫在椅子上。

两名小厮一人提着食盒，一人端着放有酒壶的托盘，微微低头走进东苑。

小厮向前一步道：“大老爷莫急，我等奉二少爷的命令，前来伺候老爷。”

裴越望着她难得一见的娇羞神态，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这一路风雨兼程，每一段回忆都令人刻骨铭心。

裴越示意她不要忧心，平静地说道：“裴云应该不会这么愚蠢，而且不论那些人是否真有这样的打算，对我都没有什么干碍。”

……

叶七双颊微红，轻哼一声道：“就会说这些好听的，后宅的院落都快住满了。”

“你们——”裴戎当年也算得上弓马娴熟，然而几十年荒唐岁月，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

裴越登时语塞，表情极为尴尬。

他的同伴上前握住裴戎的下巴，然后拿起酒壶朝裴戎的嘴里猛灌。

如此一来裴戎的日子愈发安逸，不知是裴越的地位越来越高，还是他深刻领悟到自己的无能，从很久之前他口中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裴越的名字，更遑论像往昔那般动辄叱骂。裴城返京那段时间，夜夜笙歌的裴戎有所收敛，但很快便故态复萌，几乎每晚都会喝得酩酊大醉。

裴戎拼命挣扎，可是根本无济于事，清澈的酒水不断流入他的口中，只见他的面色越来越红，双眼瞪圆几近爆裂。

长随凝眸端详，虽然这两名小厮瞧着眼生，但从衣着打扮来看的确是裴云身边的人，便淡淡道：“知道了，进去吧。”

“咕噜……”裴戎根本说不出话，眼中泛起绝望和惊恐的神色。

其中一名小厮垂首道：“小人奉二少爷之命，给大老爷送来美酒佳肴，略表孝心。”

两名小厮却不为所动，冷漠地继续灌酒，仿佛在做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

裴戎终于绝望，泛红的眼眶中不断涌出混浊的泪水。

便在这时，那小厮猛地扭头看向外面，眼中遽然浮现凌厉之色。

苑外似有人声传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