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一九六五年的北京江湖  北京教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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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把刮刀一齐用力,刀尖钻进掌心,血顺着胳膊流进袖筒里。

“住在什么地方?”大疤瘌又问,嘴凑近二虎,唾沫星子喷在他的脸上,一股恶臭。

“什刹海沿上。”二虎屏住呼吸,闭上了眼。

刀还在往掌心里钻。眼发黑,浑身的肌肉都疼得打战,但是绝不能叫喊,只要喊一声,今天就没命了。

“圈子呢?”

“哪个?大的还是小的?”

“两个!”

“大燕……小燕……”

刀尖钻透了手掌,扎在砖墙上,发出喳喳的怪声。

一个脸色苍白、面容俊秀的小伙子摘下口罩,厌恶地看了二虎一眼,转身走了。

7

进了六月,北京城里就成了个大烤锅,热得让人受不了。阳光直上直下地晒着,空气中充满着焦煳味儿。

小燕烦透了。在街面上混的姐们儿,第一凭的是盘子和身条儿,第二凭的就是行头。天气都这么热了,开春置的那身蓝制服还下不了身。她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觉得丢不起那份人。其实,丢人不是光丢自己的,我没衣裳穿,他土匪的脸上就有光了?

前天晚上她去找了大燕,虽然吃了大燕妈的一顿白眼,可是话还是跟大燕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我在名分上是土匪的人了,穿件衣裳,弄点零花钱什么的,他就得管。要不,你就干脆放了手。凭我小燕的这份人才,又不是找不着主儿!

暗下里,小燕对在厂甸碰上的那个小白脸儿挺有好感的,模样俊气,有主见,说起话来也不撒野。每当想到白脸紧闭着眼睛,栽倒在雪地上的样子,小燕总禁不住要鼻子发酸,掉几滴眼泪。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伤好了吗?土匪也真够心黑手狠的。

不过,有时想起厂甸发生的那回事,也挺自豪的。争夺她的双方,可是南北城玩儿主中的顶尖人物。

下午,大燕喜滋滋地来了。她不仅给小燕带来了钱,而且还捎来一整套夏季衣裳,从里到外,想得挺周全的。特别是那件乳罩,粉红色的,绣着花边,看着就让人喜欢。小燕没有戴过乳罩,心里甜滋滋的。

“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燕心里挺高兴,嘴上却是淡淡的,“怎么,你见到他本人了?”

“我压根儿没去找他,找也没用,十块八块地就打发了。”大燕撇嘴,“我早就跟你说过,土匪是只嫩家雀儿,还不知道疼人呢。”

“那……这些是?”小燕疑惑地问。

“你那位干哥哥给的,记得他不?”

小燕的心里热乎乎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潮,害羞地低下头:“他……他挺好的?”

“他约你今晚见面,让我陪你去。”

小燕默默地点点头,两只秀美的大眼睛水晶晶的,满是天真、幸福的憧憬。

那一年,她十六岁。当年的许多人都说,她长得美极了,以后再也没见过长得那么甜、那么纯、那么美的姑娘。许多人还记得,她有一副好嗓子,能甜甜地唱一首《沂蒙山小调》,能把人的心唱醉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呀!那时,北京的天空中还不像今天这样地多雾、多烟尘。在清新的夜空中,月光一缕一缕地挂下来,伸手就能抓住它,揽在怀里。攀着月光,人能升到月空中去。

永定门外,护城河边。这里,有杂草,有野树,有流水,有堤岸,就是少有人声,静谧、安详、和平,是情侣们幽会的好地方。

北城两枝花下了公共汽车,已经有人在汽车站等着了。一共是四个,前后左右地护持她们,向着暗夜中的护城河南岸走去。

在河边堤岸上与她们幽会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十几条黑影在堤岸上一字排开,十几双眼睛泛着绿光,幽幽的。

小燕有点害怕了,她抓住大燕的手,抓得紧紧的。大燕也好像突然省悟到,她们这是来到了南城。

一条精悍的汉子迎上来,他脸上带着笑,说话也挺和善的:“走吧,甭怕。我们大哥在那边等着呢!”小燕一低头,看见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刀锋在月光里泛着寒光。

白脸把双臂抱在胸前,神清气傲地站在堤岸上。月光从他的头上泻下来,他的全身披着一层银灰。小燕觉得他像是神话中的王子,既让人崇拜,又令人畏惧。

两枝花战战兢兢地走到他的眼前,站住了。他先是看了看小燕。半年以前,这个姑娘还是个孩子,穿着件小花棉袄,显得伶俐、活泼,挺招人喜欢。现在,她已出落成一个妩媚、艳丽的大姑娘了。看上去她好像有点儿冷,身子紧缩着,两个肩膀微微地在颤抖。

白脸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转向大燕,冷冷地说:“我打听清楚了,你现在是没主儿的,而我的兄弟们都挺瞧得起你的,想和你玩玩,这也不算不讲义气。”他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了天空,转向了那轮月亮,接着说:“至于她,不是有了主儿吗?我也不能坏了规矩。请她来,没别的,捎封信回去。”

大疤瘌是第一个扑上来的。他利索地抱起大燕,怪笑着向杂草丛生的堤背面走去。四五条汉子紧紧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从那里传来大燕的尖叫声和汉子们淫荡的笑声。

白脸一动不动地站着,还是仰头望着月空。然后,他慢慢地走到小燕面前,目光射向她的脸。这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那双秀美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让人疼,让人怜。

他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看她。这一刻,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晚风起了。从水面上掠过来的风很凉,很湿,带着一股腥味儿。杂草丛中,还在不断地传来大燕痛苦的哭叫声。他隐隐地感到腹部的伤口有些疼痛。

小燕哭了,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像一颗颗断线的银珠。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头发和眼睛。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掉转头向远处走去。

两条汉子扑上来,剥下小燕的衣裙,用刀在她的胸部、腹部和下部,写下了那“信”……

8

土匪收到“信”是在一个月以后。

护城河之夜后的第七天,大燕嫁了人,是大燕妈托人在老家乡下找的人家。丈夫在生产队赶马车,忠厚,有力气,能持家。

赶马车的汉子进城的当天就把大燕带走了,第三天入的洞房。洞房之夜,大燕哭着把一切都说了。丈夫用赶车的鞭子抽了她一顿,然后扔下鞭子,抱起她,说:“以前的事谁都不准再提了,我娶媳妇你嫁汉,都为的是过日子。”

两个人又哭又笑地热闹了一夜。从此就你恩我爱的,天天都像新婚初恋。

丈夫的表弟在县办煤窑当工人,大燕把小燕介绍给了他:“我这个干妹子不像我,人家到现在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过……你们俩要是看着都合适,就先把她接来,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圆房。她还小。”

矿工到了北京,和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小燕见了面。朴实的汉子流了泪,他什么话都没说,硬撂下了二百元钱,走了。

又过了些日子,赶马车的送大燕回娘家,捎来了矿工的一封信。信上说,他喜欢她,愿意一辈子把她搂在怀里,疼她,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她。

小燕哭了,泪人似的。

小燕临走的时候,大燕执意要带她再见土匪一面。小燕不大情愿,土匪也没时间,他要参加高考。大燕说:“今生今世,我们姐俩儿最后见你一面,以后,一直到进了坟地,也绝不再看你一眼。”

土匪只好到大燕家来了。

小燕来得晚一些。姑娘的衣着很朴素,白衣、蓝裙、黑布鞋,像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惨白。

“怎么,有病了?”土匪关切地问小燕,“拿着,买点吃食补一补。”他递过去二十元钱。

“补一补?能补得了吗?你看看,能吗?”大燕疯了似的扑过去,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力推开小燕的手,把她的裙子猛地撩了上去。

她没有穿内裤。应该由内裤遮护的地方,遍布着深深浅浅的刀痕。这些刀痕又被红的紫的药液涂染着,形成一幅极为恐怖、令人不忍目睹的画面。特别是这幅画,竟画在一具那么洁白、细腻、圆润的胴体上。

“谁?”土匪脸色铁青,两眼喷出了火。

“谁?你自己打听去!”大燕哭着说,“你自己作的孽,让人家害我们。”小燕没哭,她早就没有眼泪了,神情木木的,呆看着窗外。两只麻雀扑上窗台,正向屋内偷看着。

土匪冲出了屋子。

第二天考试,他草草地答完试题,就默默对着试卷上自己的名字出神。然后,他的手下意识地用钢笔在试卷的下角划着道道。这些钢笔道纵横交错,酷似小燕身上的那幅“画”。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土匪约大燕和小燕到莫斯科餐厅吃饭。平生第一次吃西餐,大燕很兴奋。每上一道菜,都要引起她的一番评头品足、大呼小叫。小燕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土匪赔着笑,吃得很少。到最后,他又开始愣神儿,下意识地用餐叉往自己的手掌心上戳,一下比一下狠。掌心上,浸出了斑斑血迹。

大燕和小燕都明白,要出大事了。

9

送走小燕以后,土匪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南城。

他带着两件武器,掩在衣襟里的七九步枪刺刀和灌进玻璃瓶里的浓硫酸。

在大街小巷转悠了一整天,没有见到白脸的影子。傍晚,土匪迈进白脸家的门口。

白脸的母亲和妹妹在家。

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她看着来人那疲惫、忧郁的面容,关切地问:“你找他有急事?你是不是他的同学?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饭了。我不是他的同学,甚至和他不相识,但是我仍然有重要的事要找他解决。”

“他抢了你的钱?欠了你什么东西?要不,他欺负你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说,我去找派出所。”

“是的。他欠我很多东西,我也欠了他的东西。我要找到他,互相清了这笔债。”

“他离家已经五十八天了,公安局也在找他。你要是见到他,就劝他回家来吧!要不,早晚得死在外头。唉,上一次,差点儿就死了。”

“我一定会见到他的。我看,您也别那么操心了,为我们这号人操心,不值得。我走了。您老别送,别送。您老保重啊!”

白脸的妹妹,一个挺秀气、挺稳重的姑娘追了出来:“妈,我送送他吧!”

她对土匪说:“你怎么也不坐一会儿就走呢?真的,你找我哥到底有什么事啊?我能见到他,我可以代你转达吗?”

“我不能坐,一整天了,没坐过一下,我的怀里有把刺刀,挺长的,一坐下就会露出来。我要找你哥,也就为的是这件事,所以,你没办法代我转达。”

“我真弄不懂,有问题为什么不能依靠党团组织解决呢?非得用刺刀吗?”

“我也不懂,也许过正常生活的人能够按正常渠道解决自己的问题。可是,有许多的人过的是非正常生活。”

“你还挺有思想的。都是谁?又为什么要过非正常生活呢?是身不由己吗?”

“可能是。正常生活是理论规定的生活方式,而理论有时候也会变成教条。在现实生活中,谁都会遇到许多非常实际的问题。这些问题是理论没办法解决的。也许,这也可以算做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吧!”

“我觉得你讲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你能举个例子吗?和你聊天真有意思。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吧,我举个例子。我认识一个人,女的。她为了给父亲治病,自卖自身地嫁给一个有不少金子和烟土的军官当老婆。军官又老又丑,又傻又瘫,拉屎撒尿都得别人伺候。这个女人从过门的第一天起就伺候这个活死人,守了两年活寡。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和另一个也是伺候瘫子的男人相好了。好是好上了,但是不能和瘫子离婚,只好明铺暗盖的,生下的孩子还得说成是瘫子的。这就是非正常生活嘛!”

“为什么不能离婚呢?不是有法院吗?”

“怕舆论。再说,那是解放以前的事情了。解放以后,问题还是没法子解决,总不能去找人家说,这孩子是在我丈夫还没死的时候,我和谁相好的时候怀上的吧。说了也没用,人家不信,还会说出不少难听的话来。”

“人应该自重,应该对自己、对孩子负责任,我讨厌那种表里不一的人。”

“你这是正常生活的意识,按‘应该’去想问题,去要求别人。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有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强行按‘应该’去处理,非得把人逼到另一条渠道上去。”

“什么渠道?非正常的社会生活渠道吗?”

“是的,是反社会的渠道。”

“你的思想是危险的。”

“如果这个社会把那些‘应该’强化了,那么反社会的行为也会强化,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可能吗?”

“完全有可能。因为没有人去革那些‘应该’的命,那么它们自己就在不断地强化,不断地俘虏人的思想,也不断地制造自己的叛徒。”

“你这种想法是哪儿来的?看书看来的?”

“看过一些书。另外,一个刚从大狱出来的老右挺有想法的,他和我聊过几个晚上。”

“你没觉得这就是阶级斗争吗?是两个阶级在争夺接班人?你这样走下去,就把自己毁了,太可惜!”

“知道,我知道。你别送了,太晚了,快回家去吧!”

“我还想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个女人是谁?她现在在哪儿?还有,那个孩子呢?”

“我不能再和你聊了,你快回去吧!你瞧瞧,那个老太太注意上咱们了。”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那个女人和孩子。”

“好,我告诉你。那个孩子,就是我。”

“……”

10

白脸病了,伤口化了脓,小腹深处常常有一阵阵针扎般的疼痛。午后的低烧也使他感到气喘体虚、四肢无力。

小六子到医院去找药。

“谁病了?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他是怎么受的伤?你告诉他,让他自己来!”

大夫狐疑的目光透过近视镜片,直往小六子的眼睛深处扫描。六子慌了,答应让病人自己来,明天。

第二天,小六子再去医院探路时,发现了候诊人群中的张科长,他撒丫子就跑了。

大疤瘌给白脸找了个医生。此人解放前是个黑道上的人,现在是个三轮车工人,据说医术精深,但藏而不露,人称神医。

神医收下了大疤瘌奉上的二十元钱和四瓶衡水老白干,开出了药——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烟土膏子,嘱咐说:“疼得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就吞吃一点儿。年轻人火力壮,阳气盛,伤口慢慢地就会长好。”

白脸却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哭了。他对守在身边的小六子说,最后,自己还有两件事要办。一件事,杀了土匪,复仇。第二件事,真正地玩一个女人。

“是和女人睡觉吗?”小六子问。

“不是,我睡过的女人数都数不清了。我说的真正地玩女人,是玩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女人。”

“比你强大的女人,有吗?”

“有。”

过了几天,小六子带着白脸的一封信去见一位姑娘,白脸一直暗恋着的中学同学。

姑娘天真烂漫,能说爱笑,神情举止就像个公主。她没有迟疑,看完信就跟着小六子来了。看得出,她为这种地下工作者式的历险而感到兴奋和激动。

“你是怎么搞的?公安局到处在找你,怪惨的。过去,你可是挺傲的,端着个架子,凡人不理的。知道吧,我们女生都叫你王子呢。”

笑,公主大大咧咧地笑个不停:“听说,你是大流氓头子,是真的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挺好玩的,就像侠盗罗宾汉似的。”

说完,还是笑,大笑。在她们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在满怀豪情的笑声中解决的。因此,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谁能像她们那样真正地主宰着自己和别人的命运,主宰着未来。

“流氓头子是不是专门拦道劫持女孩子,然后把她们带到匪窝里去,再……挺神秘的。”

“你相信吗?”他也笑了笑。

“不太信,就是觉得好玩。要是有人劫持我,我就跟着走,多好玩啊!”她还是笑,挺开心的。

“今天我找你来,就是要干流氓头子对漂亮女孩子干的事。”白脸还在笑,但眼睛里已经没有笑意,阴沉沉的。

公主怔住了。

“上初中时,咱们俩挺要好的。别人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其实,想吃天鹅肉是人的天性,只不过有的人能吃上,有的人只能做梦想想罢了。我就属于那种只配做梦去想,而不能真正吃到嘴里的人。对此,我是至死也不甘心的。”

“其实,你挺聪明的,学习也是拔尖的,将来肯定有前途。为什么要当流氓呢?”公主有些着慌,但并不害怕。她们怕过什么呢?

“前途?入不了团,当不上三好生,升不了好学校,这就是前途?再说,不当流氓,我就永远也吃不到天鹅肉。”

白脸恶狼般地扑向天鹅,伸出了手……

11

在南城街头的第四天,天快黑的时候,土匪抓住了大疤瘌。

他想跑,但是来不及了,那把军用刺刀指向了他没受过伤的那半张脸,把他逼进街灯照不到的暗影里。

“我不难为你,”土匪咬牙切齿地说,“白脸躲在哪儿?”

“不知道。听说他带着几个佛爷去包头了。公安局天天堵他,风声特紧。”

他刚刚和白脸分手。他们商定好了,杀死土匪,报了仇以后,一起去包头避风。

“好吧,你要是不说实话……”土匪掏出硫酸瓶子,拧开盖,“我把它全泼在你的脸上。”

硫酸一滴一滴地流出来。大疤瘌的裤子被烧了几个洞,皮肤嘶嘶啦啦地痛。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大疤瘌怕了,这个土匪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领教过,“要不,你找小六子问问,他知道。”

“小六子是谁?”

“白脸的把兄弟,小佛爷,住在菜市口。”

土匪收回了刺刀,大疤瘌撒腿就跑。跑出去十几步,他回过头来破口大骂:“我操你妈,土匪!你等着,你活不了几天了!”突然,他听到脑后的墙上传来玻璃瓶的炸裂声,几滴液体溅到自己的头上、脸上,火烧火燎地疼。墙上,浓硫酸啃啮着古老的青砖,嘶嘶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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