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普渡。

真正来到南瞻部州，到了大唐国界，一路之上，果然如沙僧所预料的那般，到处都是饿死病死的尸体，还有奄奄一息的人倒在路边，眼神麻木不堪，死寂得没有一丝波动。

三藏点点头，找来一块破破烂烂的牌匾，以手指为笔，重新写上三个大字——

“不必担心，南瞻部州底层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天子不允，我们便开坛讲法，普渡世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前他们解决妖怪，无形中也救了许多人，但都不如这位来得实在，猴子咧嘴一笑：“不用！不用！”

许多番蛮偷渡客，无法从正面入城，都是从城墙边的一道缺口钻进去的。

“莫伤人命，你就是将这群不良人打杀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料就在这时，竟有官上奏：“启禀陛下，这佛法并非邪法，在清净仁恕，果正佛空，乃弘善遏恶之道，不良人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作恶已久，委实天怒人怨，正有佛门圣僧亲至，此因果报应也！”

“一边去，再敢停留，就留下挖矿到死！”

至于不做梦……

毕竟这里是世界的中心，在长安活着，还能有个期盼，期盼着能在这里真正扎根，走出长乐坊，融入到其他的坊市里，成为人上人。

阿亮的眼睛顿时更亮了，虔诚地拜倒下来。

道理暂时无法理解，就当是一场故事听听也好。

比如人多。

一个面容黝黑的汉子左闪右避，眼看着就要逃脱不良人的抓捕，冷不防从巷道里，又冲出四个不良人，将他包围住。

“此处原是一座道观，荒废许久后，又成了乞儿的聚集地，前几月那些乞儿的头领苏六公，被不良人活生生打死了，现在空了下来，可以作为落脚点。”

三藏师徒在阿亮的安排下，来到了一处臭气污浊不是那么严重的庙宇之前。

贱民们做着一场长安梦。

沙僧也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师父，这阿亮本性未泯，可渡入我门！”

想到能去极乐净土享福，他的眉宇间顿时充满着朝气蓬勃的积极，暗暗发誓，跟随大师，将这个梦，传向更多需要它的人。

“师父，我们来对了，这里需要佛光照啊照啊！”

徒弟们则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他们丑陋的外表也没有遭到排斥，反倒是看成了我佛的异相。

一墙之隔，天上地下，哪怕是偏僻角落，都能听到大街上的热浪滚滚，人声鼎沸，还有一些白色烟雾，不知道是庆祝什么节日。

洗……传道从娃娃抓起，长乐坊的成年人，每日为了一口饭奔波，哪里有来这里听佛法的功夫，唯有那一个个脏兮兮的孩子，前来听讲，眼中充满着对未知的好奇。

阿亮在长乐坊里，已经算是富足的贱民，之前被脖子压住的时候，梦才是醒了。

汉子的求饶声越来越低沉：“松开……我去大牢……我去……”

八戒和沙僧也连连点头。

长安共有数百坊市，其中长乐坊名字虽然很美好，却是最为贫穷的平民窟，居住着大量的贱籍和黑户，简称贱民。

只要抱着明确的目的，所遇到的一切险阻，就都不算什么。

一旦有长相不法的人经过，他们立刻呵斥，走过去上下摸索，里里外外搜一个遍，将可疑钱财全部搜出，再在打骂中让其滚蛋。

这么看的话，长安怕已经是人间地狱。

这个举动，终于刺激了长乐坊的贱民们。

阿亮对于西牛贺洲、大雷音寺一无所知，但听了我佛的真善美，顿时露出虔诚与向往之色，大礼拜下：“我愿意，我愿意信仰我佛！”

贱民的命也是命！

不良帅已是面如死灰，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这一切都落入三藏的天眼通内，看得清清楚楚。

这点和西牛贺洲就不同了。

可很快，当三藏师徒穿过小巷，来到了街边的一角，往外望去时，才发现根本不是节日，是皇城的不良人巡街。

“师父，他要被压死了！”

这些黑户也不是真的好心，是想要这些古里古怪的光头先探路，为他们探明危险。

在不良帅看来，天子肯定会应允的，当犁庭扫穴，破灭佛寺。

其中一人二话不说，腾空旋转三周半，直接一个乌鸦坐飞机，将汉子狠狠压在身下，膝盖顶在脖子处：“竟敢逃，说，犯了什么大案？”

不过很快，猴子发现，真正卑微的，不是他们这些黑户，是所有生活在底层的长安百姓。

阻止他们去往西天极乐世界的，哪怕是不良人，也不行！

传经讲法，是为了让佛的思想，帮助世人更好的明白事理，正视内心。

这一夜，佛光大盛。

为此还产生了争议。

这两条路线，需要一起进行，只是一为明，一为暗。

三藏已经刻意压制，没有弄得地涌金莲，天乱坠，过于夸张，要让长安上下循序渐进，慢慢接触。

先是火遍长乐坊，然后出圈。

“没有路引？滚滚滚！”

如果敢露真脸，怕是已经没了……

第二是由下而上，唯有让民众觉醒，才能给予上层以警醒，让他们知道底层百姓的命也是命，不可愚弄，不可操纵。

三位徒弟大是欣慰，将一切准备好，看着师父登台，看着口诵莲，看着天子和群臣如痴如醉，看着我佛真经在长安传道，看着无边妙法宣，无际天恩沐。

灭佛！灭佛！

这还是在猴子八戒都化妆之后的情况。

猴子大怒，金箍棒握在手中，就要将那不良人打成肉饼。

猴子一怔。

“我们传我们的，跟他们接受不接受有什么关系？”

当消息传回，前去的第一批不良人全员覆没，还有一半投了敌人，不良帅惊怒交集，立刻派出数百精锐，个个整装待发，再送了过去。

不仅一点没有快乐可言，当三藏师徒来到这里，还感受到了浓浓的怨气和死意。

比起西牛贺洲还要惨。

不良帅手握重权，又横行霸道，早已惹来诸多不满，现在正是清算之时，关键就连宰相都开口：“陛下，佛法是善是邪，非口可定，当邀圣僧，设建道场，讲法言道，以证实伪！”

可那是死后的事情，为了在活着的时候继续风光，不良帅立刻下了决心，要将化生寺毁去，掐灭这个可怕的苗头！

“真圣僧也，不知朕可有幸，与圣僧八拜为交，成为兄弟？”

当三藏讲法完毕，飘然而下，天子满脸迷弟模样地迎了上去，抓住手就不松开了，死皮赖脸地要认御弟。

猴子翘着腿，躺在船头，说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现在就有一起类似的案件。

至于三藏跟普通人一样，那又是另一个境界了！

西牛贺洲的贵族，也很惨，连国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两条路线。

如来诚不欺我们！

到了这里，仙侠风格一下子接了地气，还原人间皇朝的真貌。

这才是最可怕的。

很快，这个突然兴盛起来的寺庙，进入了高层的视野中。

同时，当他踏足于南瞻部州之刻，八品莲台徐徐散开，锦斓袈裟褪下，九环锡杖消失，连小白龙都从纹身变作白马，三藏从高高在上的神佛，融入到凡俗。

三藏微微摇头：“将他救下吧！”

自己救下来的，竟是罪犯？

不良帅最后一次亲自上阵，狼狈逃回，倒是没有皈依的冲动，反倒生出了无比的仇恨与惊恐。

南瞻部州，太苦了，实在太苦了！

葫芦娃救爷爷开始了。

顺理成章的，化生寺，火了。

但三藏看着阿亮，突然问道：“你可有作奸犯科之举？”

哪怕武器是最为简陋的镰刀、斧子、锄头，根本不值一提；

“啊！”

不良帅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发现没有化生寺的供奉，立刻发话，要查一查这个危险的地方。

“竟有这等事？何方妖人，敢来我天下第一强国的撒野？”

就连没心没肺的八戒，见得那人间惨剧，都露出不忍之色，然后信心大增。

麾下的不良人同样没有重视，以为是多了个收保护费的地方，得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好歹的庙宇之主。

汉子道：“我是长乐坊工阿亮，今日带了些银钱出来，准备给妻女置办些用品，不料被那天杀的不良人盯上，我也是被钱财迷了心，只想着逃跑，没想到还是被抓住，险些丧命，唉，早知就予了他们钱财，不至于如此！”

三藏则看着他，淡然地道：“你是谁？”

“说你呢，别装死！”

待得吉时来到，天子亲率文武百官，乘凤辇龙车，来寺中听讲。

当满城都沐浴在佛光之中，看着那一张张虔诚的面容，三藏却陷入了沉默中。

那种淡淡的违和感又浮现于心间，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怎么也找不出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哪里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