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秦参谋可以跟你们走了,不过他的公文包必须留下。”
“为什么?”
沈林将文件递给李向辉,接着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与沈放对视:“文件上可没说,物证要一块带走。”
这是跟他玩文字游戏呢。
沈放目光不悦,沉默片刻,接着淡淡说道:“好,既然你这么说,等我请示了上级,再来讨要。”
虽然东西已经到手了,但是他也不能够太过明显。
沈林不置可否,给李向辉一个眼色。李向辉侧身领路,带着沈放和江副官走进大楼。
等人被带离之后,李向辉将秦参谋的公文包拿回了沈林办公室。
“沈处长,这是您要提取的证物。”
他放下包离去,沈林套上手套迫不及待地将公文包仔细拆开,用剪刀剪开线头一一卸下,将皮包的夹层全部打开,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猜想错误,他沮丧地丢下了手里的一切。
闷头沉思了好一阵子,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却偶然发现公文包的锁扣有被人撬动过的痕迹。
沈林警觉地拿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进而打开锁扣发现了里面的暗格,但暗格里已经是空的了。
沈林大惊,站起来立刻拨通电话接了行动科。
“我是沈林,立刻把秦参谋给我追回来。”
挂了上之后,他又想到沈放昨晚突然的造访,忙将李向辉招了进来问话。
“昨晚沈放来的时候都干什么了?去没去过行动科,有没有动过这个公文包?”
突然的质问叫李向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挠挠脖颈回忆了片刻才说:“昨晚?沈副处长一直在审问秦参谋,因为时间太晚了,他要求休息一下,所以就安排他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那除了休息室,别的地方他过么?”
“没有,我派了人在休息室门口看着,而且吕科长还把门锁上了,这期间他没出来过,更不可能进入行动科。”李向辉语气坚定,那是他亲眼所见。
沈林脸色凝重,想了半天后忽然起身:“走,去休息室。”
到休息室门口后推开门,里面没什么异常,只有被沈放踢坏的门锁还没修好,门框豁开了一个口子。
李向辉一脸疑惑地立在边上,沈林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但是到底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在刚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间停住步子扭头看到了那扇开着的窗户。
“沈放离开后,这屋子进来过人吗?”沈林问着门口守着的警卫。
警卫却只摇头:“没有。门锁坏了,都还没来得及修呢。”
沈林走到那扇窗边,将头伸出窗外,意料之内的看到旁边的厕所的窗户也是开着的。
他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出去,又进了隔壁的厕所,立在厕所里一回头,他从这个角度可以直接看到斜对面行动科的办公室。
沈林再度将头伸出窗外,看着窗外的窗沿。
这一切似乎全都已经讲得通了。
李向辉疑惑地看着沈林,不知道他兜这么大一圈子究竟要做什么,沈林脸色铁青地吩咐他道:“去追秦参谋,即使人已经到了国防部保密局,也得要回来!”
李向辉迟疑:“可叶局长已经答应了……”
沈林有些急了:“谁答应了都不行,必须把人追回来,叶局长那儿我去说!”
离开中统大楼,大街上,押送秦参谋的车在街头行驶着。
江副官开着车,沈放带着秦参谋坐在后座上。总算是离开了中统大楼,沈放轻轻舒了一口气。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中山北路和中山东路的十字路口了。陆文章在楼顶等着,任先生安排的人准备好了,很快秦参谋就能获得自由。
车子里气氛沉寂,沈放主动跟亲参谋聊起了天来:“这次把你从中统弄出来,保密局可没少使劲儿,从现在开始你可得听话,出了任何情况都得听我安排,明白么?”
秦参谋迟疑片刻,目光与沈放相对。
沈放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这话里的意思,他顷刻便明白了过来,随即眉头缓缓舒展开,会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故作神情黯然:“这次我惹的麻烦不小,恐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
“担心中统?放心,我有毛局长的命令,在保密局你会舒服点。”
秦参谋摇头:“没那么简单,你应该听说过金陵会。”
听秦参谋这么一说,沈放有些意外,还要继续聊下去,突然旁边冲过来一辆军用汽车,径直的拦在他们的车面前将他们别住。江副官没辙只能一个急刹车,车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马路对面也开过来一辆军用囚车停在边上。几个身着国防部制服的军官从军车上车里跳下,朝着他们这边包围过来。
沈放有些担忧地下了车,为首的一个军官走过来向沈放敬礼。
“你是沈副处长吧,鄙人国防部宪兵司令部参谋周翔,我接到命令,押解秦月明回宪兵司令部。”
说着那周翔向车里看了看。
沈放没懂这究竟又是在演哪一出,表现的非常意外:“去宪兵司令部?不可能,我们有毛局长的命令,人我们要押回保密局。”
对面周翔却是一本正经地打开一张公文,沈放瞧得仔仔细细,那上面居然有国防部办公厅主任陈怀恺少将的签名。
“这可是上级最新传达的命令,而且已经通知你们保密局了。”
传达完了话,周翔摆手对身后几名军人示意,几个人便要上车带人。
沈放急了,大喊住手,那些人闻声停了下来,他接着说:“你的命令我没接到。”
“那是你的事儿,我要执行我的命令。”
面前的人跟沈林着实一个德行,准确的来说,甚至比沈林还要糟糕。
沈放坚持着:“人必须先去保密局,你可以去保密局要人。”
只要现在他们不捣乱,往后不管怎么折腾都行,
周翔有些不解:“有这个必要么?”
“如果我就是要这样呢?”
“沈副处长何必让自己难堪。”
两个人之间火药味十足,只是相对于沈林来说,面前这个人似乎更难对付,因为什么难以猜测到他的心思。
看着旁边那几个荷枪实弹的宪兵军官,沈放似乎觉得自己毫无办法,只能说:“就算把人给你们,我也得我跟局里落实情况,得让毛局长亲口告诉我。”
周翔没说话。
“不至于几分钟都等不了吧?都是公事,没必要为难我吧。”
周翔冷冷一笑,算是默认。沈放敲了敲车窗玻璃对江副官说:“看着秦参谋,我去打个电话。”
他走到对面街道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情况有变,所以他此刻有些紧张,眉头拧在一起,一边拨着电话一面透着公用电话亭的玻璃,注意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不快点想办法,秦参谋如果真的被带到宪兵司令部,那就没人能把他救出来。
电话还未接通的时候,沈放冲路边的一个摊贩示意打了手势,那摊贩很快地收起摊子挑着担子走了,一边走一边跟旁边埋伏的同志示意停止行动。
可当他在回头的时候,不远处周翔和几名宪兵军官已经将江副官强行拉开,把秦参谋从车上带了下来,正走向对面停着的那辆军用囚车。
看到这一幕,沈放更着急了起来,听筒里传出嘟嘟的声音,他有些焦灼地喃喃自语:“快点,快点啊。”
他目光一直跟着那几个身影,只见他们刚刚穿过马路中央的时候,突然一辆货车飞驰而至。
秦参谋眼瞧见正要躲避,可身后的周翔却像是有计划的一般,猛烈的将他往前推了一把。
紧接着“砰”的一声后,秦参谋被车撞上半空,那轰然声响让沈放呆住了,电话听筒从他手中脱落,挂在哪里摇晃着。
他从电话亭里出来,整个人混混沌沌地穿过马路,走到车祸现场。
秦参谋如一滩泥一样躺在地上,被撞得血肉模糊,从他的嘴角里呛出几口鲜血,似乎要说什么话,但一直没有说出来。
沈放低头打算扶起秦参谋,但伸出去了手却又不敢碰他,面前的人挣扎了一会便再也不动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扩散开去……
街头周围的人围了过来,那几个宪兵军官在维持秩序。
周翔气急败坏地从货车驾驶室里把司机揪下来,说要把司机抓回去,随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保密局以及宪兵队的车辆把现场团团围住,一些人在勘察现场取证……
沈放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即模糊又虚假,只有秦参谋合不上的双眼和扭曲的脸是那么的真实真切……
而且在混乱中,没人注意到秦参谋沾满血渍的手在地上划了一个血印记号。
回到保卫处,沈放一脚踢开罗立忠办公室的门。
罗立忠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好奇地瞧着沈放问着:“哟,老弟今天那么大火气,谁惹着你了?”
沈放冲到罗立忠面前,恨恨地问:“今天的事儿是不是你安排的?”
想要秦参谋死的人,只会是他们这些人。
罗立忠脸色忽然间严肃起来,看了他一眼,接着走上前将门合上,回身却还是保持那阴险老辣的微笑说着:“你是说秦参谋?我也是刚知道,那不是个意外么……”
“怎么可能!宪兵司令部为什么会要人,那么巧就有辆车经过还刹车失灵了?这明显就是要让秦参谋死!”
这明显就是故意装傻,沈放打断道。
罗立忠并不在意,只耸耸肩:“是么?你想太多了吧。”
“想太多,太明显了,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沈放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罗立忠也拿他没办法,接着也不跟他端着,而是宽慰着他:“好啦,很多事儿,就算你想明白了也不会有人承认的。”
“为什么?人已经要回来了!”
沈放依旧很激动,秦参谋的死让他变得十分激动。
“回来又怎么样?你觉得保密局应该怎么处理他?他倒卖军用物资这事儿牵扯到上面太多的人了。”罗立忠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那怎么了?该抓就抓,该查就查。”
“你不会那么天真吧?秦参谋知道的太多了,他在咱们手里难道不是麻烦?不管是中统还是国防部都会揪着他不放,你想过怎么收场么?那些跟他走私沾边的人,我们真的全都能抓起来?如果他真是共产党呢,跟他有过联系的人怎么问,怎么审?”
他本以为沈放对这些都十分了然,却没想到他居然来质问自己,罗立忠只好跟他分析着。
沈放听完话总算有些冷静了下来,接着是长久的沉默不语。
屋子里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罗立忠看着沈放突然的失语,继续说着:“那种情况,咱们一处是我能摆平这些还是全推给你?”
“可人死了,那案子怎么办?”
罗立忠冷冷地:“怎么办?接着查,抓共产党的方式有很多,不过对我们的生意有影响就要尽量回避风险。”
沈放想也没想,下意识反驳:“那是条人命!”
罗立忠皱了一下眉毛,有些疑惑地看着沈放:“这不像你说的话,你是打过仗看过死人的,对么?”
沈放这会儿才察觉到,秦参谋的死差点让他失去了理智说了胡话,忙打着圆场:“可秦参谋毕竟是国防部的参谋,怎么能……”
罗立忠听了他的原因,疑惑烟消云散,转而变成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没准他就是共党安插在国防部的鼹鼠,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麻烦就更多了一层。好在人已经死了,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
听他这样的语气,似乎一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结果。沈放忽然才想到那日他在门外偷听,后面那些他没有听见的部分或许就是这次行动。
他们都盯上了那个地方,一个是要救他一个是要他死。
最后很可惜,沈放失败了。
沈放脸上有些责备的意思:“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罗立忠静静地瞧了他一阵子,继而说着:“你现在的反应告诉我,不对你说是正确的。就是担心你心软才没告诉你。”
这样的原因让他无法反驳。
“现在这样不好么?秦月明是不是共产党,是不是在军内搞走私都死无对证了。很多事儿必须做的干净!保住上面的人,才能保住我们,在我的位置上没准你会跟我一样。”
沈放没有接话,情绪很沮丧。罗立忠用手轻轻拍拍他肩膀,揽着到边上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一边说着:“把你当兄弟才说这么多,今儿晚上喜乐门夜总会我请客,不过我得提醒你,我是一处的处长,你是我副手,以后跟我说话要有分寸。”
沈放眼神怅然,接着点了点头。
中统那边,沈林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推门进去,李向辉从外面慌慌张张进来,模样焦灼。
“怎么了?”他问着。
“刚刚得到的消息,秦参谋出了车祸。”李向辉说完面色凝重,立在他面前喘着气
沈林明显一惊,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结局:“车祸?人呢?”
“他被撞死了。”
沈林心里急速涌上来一股愤怒,但却压抑着,手将门把捏得紧紧的,嘴里却淡淡说道:“把具体情况写份报告给我,马上就要!”
等他进了门将门关上,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快步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愤怒地将桌子上的茶杯扔了出去,接着看着桌子上的证物公文包,再度愤怒地将公文包也扔了出去,接着扶着桌子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眼中全是愤恨。
晚上百乐门里,几个保密局的军官和一众舞女喝的正欢,而另一边对比鲜明,沈放守在一角肚子喝着闷酒,没有说话。
曼丽凑过去:“哟,今儿这是怎么了?心里不痛快?”
沈放照例微微一笑,又摇摇头。
“别自己喝闷酒啊,来我陪你。”
说着她给沈放倒酒,沈放也不抗拒,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而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睛,曼丽还要再倒酒,沈放却一把抢过酒瓶一杯又一杯地给自己倒着,全都是一饮而尽。
三旬过后,众人还在喝酒,沈放微醉,心烦地起身要走。
江副官瞧见后忙上前来拉着他:“唉,您别走啊,罗处长还没到呢。”
沈放脑袋有些晕晕的,看着眼前的人的脸有些微微不清晰,摇头说道:“我得早点回去,老婆还等着呢。”
每次他一难过起来,最想回去的地方终究还是那个不知道算不算家的地方。
江副官还想在说什么,沈放一把将他推开朝外走去。
他从屋内走了出来,江副官也随后从舞厅内走了出来。他正要喊沈放,却看到沈林的车停在舞厅门口。
沈林下车,正好把沈放拦住。
沈放看着沈林,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退后两步保持距离,问着:“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在找你。”
沈放抬着醉眼看着沈林,扑哧一笑:“找我?我没心思见你。”
“那我就抓你回去。”
虽说秦参谋死了,但沈林现在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他这个亲弟弟的身份绝对不是那么纯粹。
“抓我?我可是你弟。”
“你是谁都一样!今天秦参谋的事儿你脱不了干系。”沈林抢话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变过的语气,冰冷的让人厌恶。而且说着就要拽沈放上车。
立在门口的江副官看见后连忙上前拦着:“沈处长,您这是干嘛,有什么事儿还是明天去保密局吧……”
沈林根本不理会,一挥手把江副官甩到一边,江副官还要上前,这回确实沈放将他拦着:“别,你别管。这是我们兄弟俩的事儿,你掺和了,别再让沈大处长把你给抓起来。”
他这话里夹枪带棒,故意嘲讽一般。
江副官罢手,沈放一抬手也将沈林甩了开来。
“你拉着我干嘛?不就是去中统局么?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沈放摇摇晃晃的上了沈林的车,接着沈林上车将车开走了。
一边江副官见此情况,赶忙走进舞厅,走到吧台上借了电话摇通,对着那边说道:“帮我接国防部保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