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怯怯点头,心里一团乱。
师傅叹了口气:“蒋三正同志,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三正吗?”
我想了想,低声道:“君子有三正,言要正,行要正,心更要正。另外,三观也要正,得明辨是非对错,大爱无私。”
这是师傅很早就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
师傅摸了摸我的脑袋,问:“那你现在说,我为甚要放王道士走?他分明是个骗子啊,而且还偷了大仙妈的首饰。”
我不算笨,从小被师傅打着念道德经,其实我心思比起一般小孩要成熟不少:“天下真正会道术的人不多,王道士虽然以前是个门外汉,而且品行不端,但现在他起码入了门,师傅教导他之后,他日后行走江湖,碰上些常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也算是可以为苍生造福了。”
我说的似模似样,自己都快被自己的发言感动了。
岂料师傅眼珠子又一瞪,瞪着我说:“分明是你娃儿报复心太重,心里戾气太重,王道士先头准备打你,你想着要狠狠报复是吧?我要是不放过他,你会怎么办?”
被戳穿心事,我焉了的茄子般,吐吐舌头,问:“师傅,你怎么知道?”
“你娃儿应该问我,我怎么不知道?”师傅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天生戾气重,一份仇,十份报,但你要记住,有仇必报是好事!但人要大度,该报的仇,一分不少,能原谅的人,且放他去。你不是平常人,你身上戾气积累太多的话……”
师傅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算了,你娃还有什么问题快问,问完咱们回去睡觉,这都后半夜了!”
听到师傅没准备再继续教训下去,我也舒了口气,连问那条大蛇是怎么回事,大仙奶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
这时候胖鱼等人轮番教训完大仙,也凑过来听故事了。
大仙孙子一样跟在众人后头,我直撇嘴,心说,出息!
师傅也不避讳,仔细给我们说起这一切。
说到山上那条大蛇和大仙奶奶,就必须得提‘杯弓蛇影’这件事情了。
师傅没说太细,只是随便提了一下,就把大仙他们给惊着了。
胖鱼连问:“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玩意啊?养蛇能养出这种模样?”
师傅点点头:“世界奇人颇多,尤其抗战时期,国破家亡之际,各种隐于深山的能人异士频出,我原先也不知道竟然有这种玩意,后来才碰到的。”
师傅娓娓道来,给我们说了一个异样奇异的世界。
‘杯弓蛇影’的养蛇方法十分神秘,需要特制的青铜酒杯、酒壶。初始被‘杯弓蛇影’养出的公母两条蛇,分别对应酒杯与酒壶。
公蛇体型巨大,常守护酒杯左右。
母蛇体型小若蚯蚓,藏于酒壶之中。
那天章子来找大仙奶奶,大仙奶奶刚请鬼仙上身准备看看情况,鬼仙就被章子身上带着的青酒壶杯冲了!
青铜酒壶煞气极重,一般鬼仙肯定镇不住。
鬼仙被冲,大仙奶奶发疯,随后叶子虎上来殴打章子。
人太多太杂,章子那时候又靠近床边,青铜酒壶就这样掉入床底没人发现。藏在酒壶中的那条冉遗趁机钻出,见到大仙奶奶的体质,忍不住钻入了大仙奶奶身体里。
“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用天眼查看的时候,大仙奶奶印堂会出现一个奇怪印子的原因。”师傅一说,我恍然大悟。
酒壶中的这条冉遗被称之为冉遗之母,与那条冉遗王相对。两者之间感情本就深厚,且冉遗来到叶家村附近后,感受到冉遗王的气息,当然要过去。
这也是老太太为什么会出现在冉遗王巢穴的原因。
“那为什么山上会出现那么多……普通的冉遗?”我皱着眉头,对于这点还是很不理解,按理说,‘杯弓蛇影’酒壶与酒杯二者合一才能养冉遗啊。
师傅轻轻笑了笑:“冉遗王就住在山上,再加上它在此修炼几十年,山上蛇多,误打误撞吸收了冉遗王附近阴气,久而久之变成‘冉遗’的蛇数量应该不少,不过也不会很多,而且比起真正用‘杯弓蛇影’养成的‘冉遗’要差劲不少,它们平时也潜藏起来并不伤人。但冉遗之后钻入老太太身体跑上山,把它们一激,它们便出现了。”
我们恍然大悟,胖鱼一拍脑门子问:“那章子来干什么?他拿着青铜酒壶那么久,怎么没被冉遗之后钻入身体?”
“就章子那身体……说句不好听的话,冉遗之后再怎么蠢,也不会钻到一坨大便里的。”
师傅顿了顿,又说:“章子是个盗墓的,盗到青铜酒壶,可青铜酒壶是什么啊?酒壶聚阴,冉遗之后又住里头,即便它再不怎么伤人,身体里的阴气、毒素偶尔控制不住外放,就够章子产生好一阵子幻觉了。章子产生幻觉,久而久之以为见鬼,于是来找老太太帮忙解决问题。”
“对了,顺便提一下,至于冉遗之后为什么不钻入章子的身体里,是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章子到底是男人,虽然阳气弱,但还算有一些,控制起来太麻烦。然而老太太不一样,又是通灵体质,又是半只脚迈入棺材的身体,实在难得。一般灵媒难得活过50岁,你们家老太太福厚!能活到这把年纪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大仙妈一拍手,惊奇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事情至此才完全说通。
第十八章 聚首
不过我还有疑问:“师傅,您在山上说的是什么话?还有为什么那条大蛇叼着舌尖血就走了?”
师傅笑了笑说:“人有人话,鬼有鬼话,我和蛇说的自然是鬼话。”
“骗人!”我大声说,“鬼话不跟鬼说,跟蛇说有什么用啊?”
“瓜娃子,这你就不懂了,你忘了大蛇是什么身份?是冉遗之王,是‘杯弓蛇影’养出来的,是镇守古墓的玩意,它严格上来说,也属于‘生形鬼养’,所以说,你跟它说鬼话,倒比说人话,它更能理解。”师傅耐心解释道。
“它之所以会被一碗舌尖血打发,这里头门道就多了。蛇性至阴,何况是被‘杯弓蛇影’养出来的冉遗王?但凡事都有个承受限度,阴气太足,冉遗王也受不了,所以需要舌尖血这种至阳的东西来中和。冉遗王又不想伤人性命,我给它一碗舌尖血,也算是解了它一时之忧。”
之后几天,大仙妈在师傅的吩咐下,帮叶子虎还有大仙奶奶驱逐体内阴气。
大仙奶奶身子虚,不能下猛药,只能慢慢来。
师傅让大仙妈煮了糯米饭,用红布包着,来回往老太太身上滚,滚到没温度了就换。
叶子虎则被喂了几天生姜水就醒了。
我都感慨他身体阳气之旺盛。
叶子虎虽然醒来了,但人还有些迷糊,时不时还会产生幻觉。
师傅说阴气虽然驱逐了,但还有部分毒素残留在体内的原因,便开了两个安神的方子。
叶子虎吃了两天药,不再迷糊,但人还是不精神。
“伤神了,调理一段时间。”师傅对叶子虎说,“这段时间别动怒,情绪尽量别激动,我那安神的方子你也继续喝下去。”
我在边上好奇:“师傅,你怎么还会中医?”
师傅得意笑了:“谁说我会啊,我就是知道这个方子罢了。”
叶子虎抱拳感谢:“天师谦虚了!”
我在边上呲牙咧嘴,心说,这老头真是……
叶子虎暂且没事,老太太还昏迷不醒。
大仙妈用红布包着糯米,隔一段时间就往老太太身上滚,师傅想了想,画了张符水给老太太喝。
师傅只是用公鸡血浅浅画了一张符,并没动真格,所以这碗符水中的阳气并不重。
喝过符水,老太太呕出绿色液体。
我看的直恶心,大仙妈拿毛巾擦的时候,手不小心触到了这些绿色液体,竟然一下缩了回来:“好冰!”
师傅转过头说:“这阴气……都快化实了,不过没事,吐出来就好了,那些水,你们碰到也没关系。”
做完这一切,师傅带我回到了叶老头家。
叶庆平正好回来探望父母,见到叶老头卧病在床,连问怎么了。
叶老太太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边,叶庆平听的心惊肉跳。
“老娘,你们干脆跟我住城里去算了。”叶庆平真诚说。
叶老太太和叶老头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哪里肯出去,摆手道:“算了,天师也住这里呢,没事的。”其实我们都知道,老人家不比年轻人结实人容易,重新到了一个地方,基本就只剩下寂寞。
叶庆平也不勉强,在家呆了一会,便出去了,中午时候回来,拎着两瓶好酒。
我那时候不识货,只知道师傅跟叶老头两人看到这酒,眼睛都在发光。
“天师,我家老头子有什么事,您多担当着点。”叶庆平举杯,恭敬说。
叶老太太做了一大桌子菜庆祝‘死里逃生’,我一面狂吃,一面听几人对话。
师傅吃一颗花生米,呷一口酒,眼睛都美得眯起来了:“放心好了,交给我,叶老头之所以会被冉遗缠住,是因为他命中该遭这个劫。”
说完一句话,师傅便呷一口酒。
“十世鬼胎不是普通玩意,他是得天地造化的,这玩意就是个烫手山芋,我们灭他,得遭老天爷惩罚,我们不灭他,老太太得遭罪,我们见死不救还是一样会受老天爷惩罚。”
师傅又夹一熟牛肉,叶庆平给他把酒杯满上。
师傅说:“所以说,这狗日的,咱们里外都不是人。不过这样也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叶老头这次遭罪,也是为你们这些个后人积功德啊!”
叶庆平举杯一饮而尽,大声说:“天师!您……”
师傅摆手:“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还有,要找我看相的话,更不必了——因为我不会。”
叶老头一个人偷着喝的正欢,师傅和叶庆平聊天的时候,这老头无声无息喝了有差不多二两!
师傅拍桌大骂:“卑鄙!”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叶老太太期间起身多添了好几个菜。
我吃的油光满面,满意极了,师傅他们则喝的伶仃大醉,期间酒不够喝,叶老头还拿出了藏了几年的老酒。
三人大醉,废了我和叶老太太好一番功夫才把他们抬进去。
我正蹲在屋里喘气,一只碎花鞋子就落到了我面前,待我看着鞋子的主人,心里一跳,大声说:“你来这干什么!真烦人!”
叶晶换了一身花衣裳,鞋子似乎也是新的,难得见到这个黑黑丑丑的丫头穿这身,叶晶她妈跟在后头呵呵笑:“真是一对冤家!”
我喊了一声阿姨,扭头往外走,才走两部叶晶跟了上来,喊:“我说,你怎么不去上学呢?”
“捉鬼呢!你懂吗?要不是我,大仙家都得遭血光之灾!”我把王道士那套学的十成十。
叶晶掐着我胳膊,说:“那你也不能逃课啊!我……我……”她‘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
“我懒得搭理你!”我接他话茬,径直往水塘边走。
水塘边有块大石头,这是我和大仙他们碰头的地方。
二狗、三胖、大仙三人等在那里,见到我来了,老远就大声喊:“蒋娃子,出门还把媳妇儿带着啊!”
我恨不得抽死他们,叶晶掐我胳膊却掐的更厉害了,我吃痛,准备抽回来,却被她拉住。
“妻管严。”大仙一脸不屑。
我急了,喊:“叶晶黑黑丑丑的,谁喜欢啊!”
话脱口而出,完全没经过大脑,结果刚说出来,就感到手臂上重重一痛,紧接着叶晶头也不回的走了,边走还边擦眼睛,看样子是哭了。
不知道为什,我有些歉疚,不过当着兄弟们的面,不能丢这个人:“没事没事,还记得咱们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二狗背着包,包鼓鼓的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他眼睛猛然发亮:“我打听到了,章子现在人跑外省去了。”
我问他:“消息哪来的?准确吗?”
二狗严肃点头:“我老头告诉我的。”
三胖子从兜里摸出个苹果,咔嚓咔嚓啃着:“章字他巴巴没油身份证明流在村里……”我连忙制止住他:“先吃完再说!”这含糊不清的,听的我都难受。
三胖子吃完苹果继续说:“章子老爸没有身份证明,我爸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打哪里来!”说完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跟鸡腿接着啃。
我又望向大仙,他耸了耸肩:“我不敢问我爸……”
“出息!”我和大仙异口同声的骂。
“粗细!”三胖子嘴中叼着鸡腿也骂。
我们翻章子的老底当然是有目的的,小孩子心性,先前听到章子是盗墓的,我们心里全想的是能不能从他那里搞到宝剑宝刀。
那时候古装戏看的多,心里全想着的是,得到一柄古代的宝剑宝刀,然后一剑在手天下我有……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相当幼稚。
可章子的信息没有更多了,于是我们决定上山去看看。
第十九章 阴阳道
三胖子他爹是村长,连他都不知道章子是哪里来的,看来想知道章子到底是盗的哪个墓就难了。
可青铜酒杯和那条大蛇为什么会出现在山顶隧道中?
我、二狗、大仙、三胖决定上山去看看。
山上现在很安全,那条大蛇已走,小的冉遗也被师傅驱逐干净。
我们来到山顶土屋前。
土屋早化为瓦砾,那条大蛇钻出的洞口就在土屋边。
大仙和我是来过这里的,我俩也没想太多,一马当先跳了下去。由于我带上了师傅的护身符,身上灵觉被压制,不再像上次那样,一下来就感觉到阴风扑面。
二狗也跟着下来,三胖子废了好大劲才爬下来。
二狗准备充分,从包里摸出两个手电筒,我和大仙一人一个,打头小心往里边走去。
四个小家伙天不怕地不怕,一路摸到了最里头。
这个隧道很奇怪,呈漏斗形,前边的洞口很大,但越往里走越狭窄。
本是四人并肩行走,到了后来变成了我打头,大仙走最后。
直到最后,我们弓着腰走到了隧道终点。
二狗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手表:“才走这么一会就到了底啊,才十多分钟。”
大仙从地上捡起一块碎布片,喊:“这是我奶奶的。”看来大仙奶奶就是被‘拐’到这里来了。
我在这里打望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宝剑’的痕迹,心里失望,呼喝几人快离开。
转头之后,是大仙在前,我在最后,手电筒也交给了走第二个的二狗手里。
三胖子一直在我前边啃苹果,时不时还回头问我要不要吃,我白他一眼:“还有心情吃!”
三胖子嘿嘿笑着,我们走了差不多五分钟,我却猛然觉得不对劲。
我弓着腰喊他们:“停一停!”
由于通道太狭窄,二狗艰难转身,弯腰手电筒对着我:“说啥?”
“你们没觉得不对劲吗?”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仙是个二愣子,在前头喊:“快点出去,有什么不对劲的,待会我爸知道我又上山来了就糟了。”
“我们走了差不多有五分钟了吧?”我疑惑问。
大仙三人一愣,齐声说:“是啊,应该马上就到出口了。”
我点头,背心一凉:“是啊,为什么走了五分钟这条隧道还是这么窄?”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炸了毛,大仙手电筒往后一打,我顺着往后一看,是黑漆漆一片。
二狗下来的时候算过时间,走完这条隧道所花费的时间并不长,统共才花了十几分钟,而且这条隧道呈漏斗形,越往里走越狭窄,也就是说,回来的时候应该是越走越远宽敞才对。
“难道是那些蛇没清理干净?所以我们鬼打墙了?”大仙是亲眼见过冉遗的。
我带着护身符,灵觉被压制,很难感觉到四周阴气,心里也没底:“师傅说他清理干净了的,而且那条大蛇走后,青铜酒壶中的小蛇也跟着跑了,应该不会有残留的啊。”
“要不你再放点血?”我小声问大仙。
大仙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大爷的想痛死我啊!”咬舌头的确很痛。
我嘿嘿笑:“没种!不过算了,好在我们四个大男人还有童子尿。”
三胖子问:“要童子尿干什么?”
我和他解释了下,便当先脱下衣裳,往上面尿了一泡。
大仙他们有样学样,二狗捏着鼻子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说:“把衣裳裹头上!”
不管是冉遗,还是真碰上鬼打墙,用童子尿裹头,都是极佳的破解方法——只要你不嫌脏。
怕护身符被尿打湿,我小心把护身符收在裤兜里。
四人阿拉伯人似的,头上裹着沾满尿的衣裳继续往回走。
我却有些疑惑,理论上鬼打墙被破之后,人会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但我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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