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5章  金屋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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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圣上从御辇上下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见郑玉磬行了俯身礼还没忙着叫起,反而怒意犹存:“你这是在闹什么性子?”

圣驾本来没有这么快从太庙荣返,然而圣上怕郑玉磬身子不好,被旁人刁难暗算也不知道,所以提前了许多,没想到没看见她被旁人欺负,反而高高在上地惩罚钟妍。

他知道郑玉磬恼怒吃醋些什么,但作为天子,他容不得贵妃这样挟私折辱一个与皇后容貌相似的女子。

她要是生气伤心,吃孝慈皇后与钟妍的醋,大可以回宫同他分说,毕竟是他疼爱怜惜的女子,放在手心疼着,他愿意一次次伏低哄她。

可她这样利用地位欺辱嫔妃,与后宫之中的其他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圣上身旁的内侍女官见局势而动,已经将钟婕妤搀扶起来,吩咐人请太医过来。

郑玉磬微微抬头,她怔然地看着这一切,像是一个做错事却又不肯承认的孩子。

圣上见她懵懂呆滞,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可以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说不定还是被人挑唆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暗忖自己是不是方才音量太大吓到了她,音音被自己惯坏了、宠娇了,自己从未对她这样疾言厉色,到底不好闹的太僵,吩咐了句“平身”。

“圣上,”郑玉磬平静道:“我只是在管理嫔妃,钟婕妤身子娇弱,教她休息几个月也是好事。”

钟妍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醒来,她面容悲戚,眼里只有圣上,却被哭泣哽咽堵住声音,虚弱不言,唯有眼神幽怨,尚能传情。

“她身子是不好,朕瞧你的身子养的倒是不错!”

圣上瞧她这般满不在乎,可想而知,自己方才都是想错了的,面色阴沉下来,“你有什么资格在立政殿里管教嫔妃,当着孝慈皇后的面,你未免也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

此言一出,连王惠妃与吴丽妃都有些惊到了,她们不是没想过圣上动怒,只是没想到圣上会这般口不择言。

“圣人说的是,”郑玉磬面色煞白,嘴唇颤了颤道:“连大皇子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在意一个与自己生母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子侍奉圣驾、参拜慈容,妾身为妃嫔,确实没有资格。”

“那圣人新纳的几位嫔妃呢?”郑玉磬似乎气极,也同样有些口不择言,咬牙道:“就因为她们更年轻水灵些,而妾形容憔悴,我便不能吃她们的醋了么!”

显德为贵妃捏了一把汗,虽说钟婕妤受了伤,可圣上眼里只盯着贵妃,但凡贵妃说一句软话认错,便是没有台阶,圣上大抵也会自寻一个下来。

可是她如今却倔着性子,将圣上有意无意想要瞒她的事情一一戳破,并且不愿意糊涂下去。

贵妃或许不大清楚,圣上纵然对旁人淡淡,可待她总有几分不同,否则也不会允许钟妍叫那几个与贵妃相似的女子同住了。

贵妃若是换一个方式,圣上说不定便能怜惜愧疚多些,这样却是有些不讨好了。

那不仅仅是被人冒犯天子威仪的怒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贵妃在清清楚楚地告诉圣上,她讨厌他将旁人当做自己的替身,更不觉得这是一种深情。

而圣上在遇到钟妍之后,恰恰却是这样做的。

孝慈皇后或许对此无所谓,甚至乐见自己在去世十几年后仍然使得君王追思,不过就算是她不愿意,废太子起码是迫切希望圣上能收下钟妍的。

但贵妃是不一样的,她还活在这世间,可以明明白白告知圣上,她有她的骄傲,不允许旁人凭借着她的容貌秉性占据自己在夫君心里一丝一毫的地位。

然而可惜,郑贵妃年轻刚烈,孕期情绪起伏又大,恐怕这个时候根本没有精力仔细去想这些细腻隐晦之处。

活人比不过死人,孝慈皇后的不好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消失,留给圣上的只有那些少年时模糊不清的美好;贵妃却时时刻刻有改变的可能,圣上那样疼爱她,便是有一丁点的改变也不能容忍。

果不其然,他听圣上冷冷道:“郑氏,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滚回你的锦乐宫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来见朕,”圣上道:“听话些,朕不想再叫锦乐宫血流成河第二回 。”

这无异于是变相禁足,郑玉磬的身子摇摇欲坠,枕珠一个人的力气不够,宁越连忙扶她上辇。

萧明稷站在皇子宗室行列,见她为了天子的宠爱黯然神伤,却又被圣上这般相待,心底那种扭曲的快感却渐渐消失,然而戾气竟有增无减。

万福看着自家主子不见半点愉悦,对这样一出好戏丝毫不欢喜,心中不禁叹息,但碍于众人,不好询问该当如何。

宁越跟在贵妃步辇旁边,他知道郑玉磬是个心下有成算的,但仍免不了担忧,见郑玉磬歪在辇上,心急如焚,但是郑玉磬却摇了摇头,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握了握他的手,阖眼休憩了。

枕珠咬了咬牙,想着趁着步辇行到一半急急忙忙地跑向太医署的方向,显德很会做人,即便圣上下令禁足,也没有派人来看守,因此无人来管她。

这一场生忌并不圆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失败,圣上不顾王惠妃与吴丽妃的跪地请罪,沉着面色将钟妍带回了紫宸殿。

——这还是头一回圣上在孝慈皇后祭礼的当日带妃嫔到寝殿去。

专门为圣上瞧诊的太医院院使罗韫民被急招到紫宸殿看钟婕妤的伤,那个受伤的女人哭哭啼啼,只是在坐榻前走来走去的天子心情烦躁,并无半分怜意,甚至叫那位娘子闭嘴。

钟婕妤除了额头,最严重的伤在被衣物遮蔽的地方,他不好细看,只能隔着屏风问了,心里有数。

“她的伤势如何?”圣上阴沉着脸问道,不太像是担忧。

“娘娘的伤并无大碍……”罗韫民腹诽道,他总不能说这点擦伤圣上找个药童也是一样的治法,不擦药估计都不太会留下伤疤,他的医术简直是大材小用:“婕妤跪了许久,臣一会儿开些驱寒药方,再请宫人拿些消肿化瘀的药膏,按时擦了,应该好得更快些。”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回答能不能叫圣上满意,但里面的钟婕妤却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圣上。

“显德,吩咐人送她回去。”

圣上命人将屏风撤了,见钟妍略有些不情愿,冷冷道:“你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他如今心情烦躁,同郑玉磬置气本非出于本心,即便当时放了狠话,也不是为了维护钟妍。

“妾求圣上为妾做主,”钟妍泣不成声,“妾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贵妃娘娘不高兴,最多不过是贵妃娘娘身子不方便,妾代替伺候几月,娘娘便恼了妾,当众拿我出气。”

“回去罢,”圣上抿紧了唇,面色铁青,他对女子之间这些弯弯绕绕没什么兴趣管,开口打断了钟妍的哭诉:“贵妃又不曾将你怎么样,她气不过说你几句,朕也训斥了她,你难道还要朕叫贵妃罚跪吗?”

“妾不敢。”

那一点鼻音里的委屈与撒娇,几乎弄得人心都酥麻了,可是钟妍暗地里几乎要将牙都咬碎了。

贵妃借着先皇后的生忌拿捏人,她受了一日的苦,腿都没有知觉了,就换来圣上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这若是叫秉公而断,只怕这公理人心几个字都长在锦乐宫里了。

显德瞧在眼里,紫宸殿里没有嫔妃留宿的惯例终究还是没有人打破。

孝慈皇后的生忌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即便是圣上夜里也忍不住有些乏累,早早沐浴歇下了。

显德作为内侍监,今夜正好是他值守在外面,瑞龙脑的香气令人昏昏欲睡,今夜圣上断然不会召幸女子,因此相对而言会轻松许多。

然而圣上才歇下不过半个时辰,忽然唤了他一声。

显德从打盹中猛然清醒,身为伺候圣上的内侍监,他随身携带了薄荷油,味道清新,也能快速提神,不叫圣上看出自己的倦色。

“圣人,圣人?”他伏低身子靠近,轻声唤道,怕是天子梦中呓语,惊醒了君王好梦。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圣人的话,已经是戌时一刻了。”

铜漏嘀嗒,显德也不太确定,但宵禁总是过了的。

而且他跟随圣上多年,圣人所要问的,大概也不在时辰上。

“竟然已经过了宵禁……”帐内传出来一声低叹,素来精明强干的男子多了几分迟疑:“锦乐宫的廊灯熄了没有?”

圣上不往贵妃那里去过夜,按理来说灯烛是该熄了的,不过显德在紫宸殿,就算是再好的视力,也没办法隔墙视物。

“便是廊灯熄了,恐怕贵妃今夜也是睡不着的,”显德轻声答道:“娘娘月份大了,素来睡不安稳,圣人是知道的。”

但是贵妃今夜睡不着,可能还有些别的原因。

“你倒是连句叫人宽心的话也不会说。”

帐中嗤笑了一声,随即默了默:“她怀着孕性子是比往常差些,说话做事也不过脑子,叫人挑拨几句,就当众翻了脸,还当自己是同朕私下待着一般,也不拿朕当做天子。”

对于这种抱怨的重点,显德了然于胸,自该把重点放在最后一句上,若是贵妃私下闹一闹,圣上哪里舍得这样骂。

“贵妃娘娘不是招惹人的性子,有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也未可知。”显德劝慰道:“圣人是天子,召幸谁都是理所当然,贵妃被您疼惯了,又不问外面的事情,耍一耍小孩子脾气罢了。”

圣上说到底一来是在意天子颜面,二来瞧不得钟妍顶着先皇后那张脸受人折辱,三来……也是太在意贵妃了一些,圣上青年即位,同样骄傲矜持,容不得所爱女子一丁点改变,也不允许自己在她心中一点点的不完美。

“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又是为了朕受这样十月怀胎的苦,”圣上顿了顿,想起郑玉磬当时听他冷言冷语时的苍白唇色,如今再想,愈发夜不成寐:“朕从未这么想过她,一时赌气罢了,竟将她说哭了。”

他常同郑玉磬说,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后宫无一人可以比拟,并非是做戏哄她,而是他当真这样以为。

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憔悴与否又如何,当她穿了那身裁剪合体的衣裙、硬挠挠地梳了妇人头、迈着盈盈碎步走到紫宸殿来的那一刻,怯生生唤了一句“圣上”,他那个时候便是这么想的。

大约终其一生,也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叫身为君主的圣上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

南齐后主的宠妃有一招步步金莲,叫那个昏君爱不释手,日日相看。

圣上静静地在想,他学习帝王之术,从前以史为鉴,对这种君主是鄙夷的,然而后来再读,竟然产生了几分理解。

因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有一个如梦似幻的女子踏着竹影下投下的斑驳鹅卵石路,跟随着她的新婚夫君来到他的面前,唤醒了天子最卑劣的念头。

她秀美纤细的足踏过的每一处,都仿佛踩在了他的心上。

那与孝慈的婚后平淡相守、互相扶持不同,已经不再年轻的天子哪怕是在人前,也克制不住地将她望了又望,内心不可控制地涌现出少年时也从未有过的刻骨铭心,笨拙、慌乱且恶毒。

他坐拥天下,却前所未有地嫉妒一个男子,嫉妒地恨不得当场命左右杀了他看重的那个男子。

但圣上还要做一个明君,因此也只能借了一场夜宴细瞧半晌,眼看着她自日光中来,从月影里去,面色带有玫瑰一样的醺然朦胧,被一个年轻男子半扶了腰身温柔以待,毫无怨言,听她呓语想要与心爱之人再看一次火树银花。

独留居于天下至高处的他赏了一夜月色。

秦家并不是一个好去处,相比皇室更是寒酸得无法落脚。

她是一株需要富贵娇养的牡丹,不该埋没在市井的柴米油盐里,在宫里,只要她喜欢,每夜都可以过一遍情人元夕,他不在乎朝臣怎么说。

“奴婢也记得,圣人初遇贵妃后,曾月下独酌,”显德含笑道:“您说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样的女子,只要瞧她一眼,便生出千般柔情,可消天下万种烦忧。”

有了贵妃之后,圣上的笑模样明显就多了,北面的突厥、南边的南诏,西边虎视眈眈的吐蕃,东面蛰伏待机的高句丽,都不能叫天子如现在这般夜不能寐。

“明晨下了早朝让宁越来请朕,朕陪贵妃用膳,她人爱懒,又年轻睡不够,定然起不来。”

宁越是显德相中放在锦乐宫伺候圣上心爱女子的,便是两人起了什么龃龉,有奴婢从中调和,也不至于太难堪。

或许这些内侍身在局外,反而比帝妃更清楚他们彼此的情感,贵妃万一真犯了倔,十天半个月不来,难过的岂不是他们这些下面人?

圣上语中带了些困倦,却多了些笑意,再无一丝气恼:“算了,宵禁解了便去吧,她难得想着送朕东西,朕当众惹恼了她,不知道回去要怎么作践给朕的物件。”

显德听着帐中的呼吸平稳了许多,后背生出涔涔汗意,但他却不敢重新打盹。

万一圣上再躺一刻钟,变了卦要立刻摆驾锦乐宫,那宵禁对于天子来说,同无物也差不了多少。

圣上待贵妃,确实是与其他女子不同的。

果然,这紫宸殿才安静了不过片刻,殿外内侍的喧哗便打破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圣人,锦乐宫掌事宁越求见。”

紫宸殿小黄门战战兢兢启奏一句,即刻惊动了帐内的天子。

圣上并未追究锦乐宫内侍破坏宵禁的举动,只是心内隐隐生出不安,他从前也是吃过苦的,不用显德伺候,自己穿上了皂靴。

宁越进来时身上带了些血|腥气,哪怕夜风已经吹散了不少,可在宫中仍旧显得突兀。

“圣人,不好了,贵妃今夜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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