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晓霜急躁地抓了抓脑袋,原本梳着整齐秀美的发型都有些乱了,但她浑不在意,柳眉紧蹙道:“下午申时一刻,演武场正进行到白热化,魔主到来后却大发雷霆,那些新来的护卫倒地的倒地,吐血的吐血,都被折磨得不轻。我猜测,魔主前往演武场前应该去了极寒界,现下,他下令搜查整个婆海刹城所有人的院落,包括池护法的都不会放过,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搜查的。”
穆晓霜急急忙忙说完,见中年人依旧优哉游哉的样子,看得她都有些咬牙切齿,觉得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没什么。”对方悠悠道,“池醉是你们魔主很疼爱的护法,想来那些搜查的也不会太过不敬。”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又有哪里不对。对方越安定,穆晓霜越愤愤不平,转念一想,这人修为比魔主还高,她真是担心个屁啊,忽然怒从心起,问道:“左丘前辈,您难不成之后一直要扮成护卫待在这里吗?”
“看我心情。”阎攸宁随性道,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有搜查教众朝着这里而来。
穆晓霜诧异过后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果然是白担心,又看了看左丘珩的表情,明知故问道:“您是为了池护法留下的吗?”
阎攸宁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穆晓霜又凝视对方半晌,忽然笑了笑:“倒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过你和池护法还是小心为上,我先告辞了。”
她本以为这茫茫天地间无人与池醉有所连结,这才导致池醉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性格。这种漠视并非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傲然不群,而是将自己圈在一块地方,别人走不进,他也不会走出去的心如坚石。
但原来,池醉其实有个重视的师父。
这师父看起来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
穆晓霜离开院子时,看到搜查的教众往这边赶过来,再朝书房看去时,书房门已经关上。她莫名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等搜查的教众一间间房敲响门,敲到书房时,熟悉的青年打开房门。
一身简单的白衣加红袍,站在天地间,即便什么表情也无,浑身生人勿近的气质,亦是最引人注目的颜色。
池醉像是意识到穆晓霜的视线,看了她一眼,穆晓霜自然地笑着朝池醉打招呼。池醉一如既往不太热情,微微点了点头。
从穆晓霜这边看过去,觉得池醉的气色前所未有的好。
护卫队长恭敬说明来意,池醉就只是站在那里,收敛威压,那称得上让天地黯然之色的容貌,眼角眉梢冷漠如冰,仔细看还有一点戾气,刺得侍心生惧意。
沉默中,护卫背上湿透。
“既是尊上的意思,搜吧。”池醉终于开了尊口,侧身让开。
护卫队长大大地松了口气,其余人等便用快速地搜查了一遍院子。谁都想快点完成这个任务,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留。他们都知道池醉生人勿进的性子,不论是谁闯入池醉院子里都是自寻死路,到池醉这里搜查,不过是照章办事,但还是害怕得很。
池醉看着护卫们离去的背影,再度把书房门关上,将空无一人的室内扫视一圈。
此时,就算巫祺然出现找到密室,也绝不可能找到阎攸宁。因为阎攸宁说还是他去寻一些难找的天材地宝,很快就会回来,已经离开这里。
虽然在婆海刹能找到大部分药材,但阎攸宁说另一部分需要自行寻找。池醉觉得阎攸宁还有事情要做,谁没有明说,却又心知肚明。
阎攸宁临走前还生怕池醉不安说道:“我会回来的。”
池醉愣了一下,眼里映出阎攸宁凌厉又透着点温和的眉目,和真正的容貌不能比,却莫名触及到池醉的左胸腔,心口重重被敲击着。他有些难以呼吸,却又不想移开目光,“嗯”了一声后,眼看对方自眼前消失。
池醉蹙了蹙眉,抬手放在心口,已然红透的脖子颜色迅速蔓延到耳垂和脸颊上。
片刻后,心口终于恢复平静。
池醉放下手后,眼睑微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又不知道想说什么。
思绪很乱。
只能拼命转移注意力。
就算婆海刹布满天罗地网,只要阎攸宁想,花些心思总能来去自如。更何况,因为欢庆大典在主城举行的缘故,婆海刹教又在主城内,即使布下了各种压制阵法和结界,却还是给一些人留下了机会,如阎攸宁这样的大能,更是能随心所欲。
欢庆大典在即,婆海刹城中却因为一株冰魄银草失窃而闹得很是混乱。这消息也不知从哪里传开的,一些前来的魔修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对这日益壮大的魔教之首此时的遭遇很是幸灾乐祸。
反正还剩下一枝冰魄银草不是。
乌央央的人站在主城内,注视着前方的高台,身着宽袍大袖,容貌气质都格外出色的婆海刹三大护教大王、两大护法走到台前。
另有四大护卫站在两边,四位长老坐在宝座的下方两侧。
所有人中,属池醉最惹人注目。
鬓边一缕白发让池醉的气质更显清冷,加上苍白脸庞上眼角的两颗泪痣,高高在上仿若谪仙的人却成了魔修护法,仿若沾上污泥的莲花,高洁与邪恶混合在一起,这种反差反而更叫人欲罢不能。
青年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心生邪念。
如果不是忌讳池醉的实力,有不少行歪门邪法的魔修真想马上和池醉滚到床上去。
可惜了。
不少人内心腹诽,本性难移,眼里多多少少流露些许觊觎。
本来新任的两护法都要讲话,为个人树立形象,但池醉一向不喜做这些,衡叙习惯性的一人说两人的话。
反正是些漂亮话。
而池醉站在一旁,俯视台下那些魔修的时候,自然察觉到那些别有用意的目光,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下一瞬,那些人便同一时刻感觉到和池醉四目相对,还未来得及生出旖旎心思,一道抹杀神识般的杀意犹如实质的刺向这些人的眼睛,好几个魔修赶忙捂住脸,只感觉到一阵温热从眼里流出来,随后不约而同的吼叫起来。
然而他们声音却像是憋在喉咙里似的,任凭他们怎么嘶吼,却像是脆弱不堪的凡人般,抓着喉咙不久后,瞬间失了气息倒在地上。
一些幸免于难的魔修全都脸色难看,再也不敢臆想。
池醉收回目光,抬手让人收拾掉下面魔修的尸首。
配上衡叙温文尔雅的声音:“魔主喜好广纳贤才,任何希望加入婆海刹的修士,我们都很欢迎。除了那些,徒有虚名、夜郞自大的。”
重音点缀八个字,更显意味深长。
某种意义上,池醉的手段和衡叙的话语让魔修对婆海刹更是忌惮。
再说阎攸宁,他确实有无法明说的事要去办,离开池醉的居所后便隐匿气息,轻而易举躲过了那些护卫的巡查。
根据昨晚下在北落师身上的细微定位法术,他很快就来到一个小院。只有池醉院邸的四分之一大小,对比在逆尘教时的待遇可谓天壤之别。
小院外部有一个防御结界,对于婆海刹的人而言还有些破解难度,对阎攸宁来说却再熟悉不过。
阎攸宁身形闪动,在结界几个地方注入自身一点法力,随后曲起食指弹击在结界命门上,霎时间,结界瞬间崩坏碎裂。
北落师等人察觉到结界被破坏时,心神紧绷地拿起武器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这肆无忌惮破坏结界的人是谁,对方气息隐藏的非常好,修为绝对在他们之上,这让他们更加戒备。
那人没有进来,似乎正等着他们出去。
北落师咽了下口水,看着其他四人的目光,仿佛都在说“你以前好歹也是个长老”。
魅护卫顺了顺长发,妖娆道:“北长老,我们现在就是婆海刹的手下败将,欢庆大典都没邀请咱们,顶多也就是有人来嘲讽几句,打得过就直接揍上去,打不过也就是卑躬屈膝。咱们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走,一起去拜会下到底来者何人。”
北落师心想也是,深吸一口气后不断给自己打气,捋着胡子摆出曾经长老的姿态,昂首阔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魅护卫的一席话,倒也让另外几人心定,跟在北落师身边准备时刻戒备。
等待不过半盏茶,阎攸宁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逆尘教几个人剩下的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行动力弱成这样?
而等见到五人出现在眼前时,阎攸宁倒是给人笑着的感觉,但笑意未深达眼底,优雅而贵气的瑞凤眼里虽有流光,却都是无情的凌厉。
这是一个对北落师他们而言梦里都忘不了的人。
但因为长年未见,再见的一刹那,他们都不敢置信对方是苦寻已久的那人。
男子的长发高高束起,随风而动,飘起的发丝有些在他俊美的脸上拂过,一身仙风道骨的黑白道士服套在身上,却透着奇妙的恣意洒脱,和不怒自威完美结合,让人甘愿臣服。
对方把玩着手里的拂尘,在察觉到他们到来后,看了过来,眼尾优雅上翘的眼眸微微眯起,这表情勾起他们骨子里熟悉的不寒而栗。
这是对方不怎么高兴的前兆。
一身令人颤抖至灵魂都要流下泪的震动威压袭来。
“恭迎尊上,拜见尊上。”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看到阎攸宁的瞬间,阎攸宁就算一个动作都无,北落师便被从心冒出的战栗打败。
太微、天市、魅、魍四人与扫过来的那一眼对上,亦情不自禁跪拜下来,异口同声道出对阎攸宁的敬畏。
数十年过去,才决定放弃寻找阎攸宁的行踪,并且足足憋了多年的火气,以为见到对方会忍不住发泄一通,未曾想,真的见到阎攸宁的那一刻,他们的愤怒与不甘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