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侍女如梦初醒,立马找到主心骨,冲上来七手八脚把颜氏拉住,这才把几个龇牙咧嘴的年轻亲兵解救下来。
颜氏大怒:“苏氏,你敢忤逆?!”
苏瓷嘴角抽了一下,这女人可真会扣大帽子啊,她很想说,你儿子正在外头拼命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这您晓得吗?
但她没有说,只道:“大公子在外不易,我们不能给他助力,但也绝对不能给他拖后腿。”
颜氏急道:“你姨母还在升平乡庄子啊!这怎么能落下她呢,行,我不去,那你赶紧让人套车去把她接过来啊!”
苏瓷吐了口气,缓声道:“母亲,这个庄子是个秘密据点,事情有结果之前,是不能允许外人知悉的。”
“外人?你姨母怎么就外人了?!”
这句外人真的一下子激怒了颜氏,她又急又怒,这里距离升平乡庄子还有好几十里的地呢,这现在赶去都不知来不来得及!
颜氏勃然大怒:“苏氏,你去是不去?!”
“好,好,行!你不去我去!!”
但不管她怎么好说歹说,缓声大怒,苏瓷就两个字,不行,颜氏要撒泼往外冲,可苏瓷态度十分强硬,直接命人拦住:“母亲,你放心好了,没人去找姨母麻烦的。”
她理解颜氏对亲姐姐的感情,正如大家都知道杨延宗对他这位姨母无甚感情一样,颜姨娘出事的可能性,约等于零。
颜氏气得脸都红了,她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苏瓷,这是婆媳两人第一次正面杠起来,“好,好好!苏氏,你给我等着!……”
颜氏狠话还未放完,杨重婴旋风般刮了进来,恨得直接就一巴掌将颜氏扇倒在地!
“蠢妇,贱人!你这么想你姐姐是吧?那老子给你休书一封,你寻她过去吧!!”
杨重婴恼得恨了,拽起颜氏的头发狠狠又是几个耳光!
打得真爽啊!
苏瓷心里暗爽,但眼见有几下了赶紧使个眼色给阿正,让带人扶住杨重婴赶紧分开两人。
杨重婴身体不好,他当初的伤熬得太久了,留下病根,去年年底旧疾复发,告了假一直在家里躺着,好不容易年后才下得来床,但身体仍然很虚,这湿冷天裹了两层大毛斗篷,一路快车过来他很疲倦,刚躺下就得到报讯,气得他简直要死。
“贱妇,蠢货,不知所谓的东西!”
杨重婴指着颜氏破口大骂,当着所有儿媳亲兵下人大夫的面,他已经一点脸面都不想给对方留了!颜氏崩溃气恨,反过来想扑打杨重婴,最后被匆匆赶来的张婆子等人合力一起拉进屋里,这场闹剧才算暂告一段落。
苏瓷赶紧对杨重婴说:“父亲,你赶紧回去歇歇吧!”
实在他脸色涨红额头渗汗,这种天气可不是开玩笑的,后头赶来的陈氏也劝:“是啊大哥,你快回屋吧。”
苏瓷连忙指挥人扶:“回去把火龙烧旺点,记得伺候老爷擦汗更衣后再睡下,快去吧。”
赶紧把杨重婴送回去,守在门外等着里头料理完毕,苏瓷才和陈氏转了出来。
离得远,右边院子也安静下来了。
苏瓷揉了揉眉心,站在山坡上,举目远眺山麓下土黄微微泛绿的平原。
她心里其实挺担心的,除了担心杨延宗,还有她爹和她姐姐。
她爹就不说了,作为杨延宗的心腹之一,没病没痛肯定参与行动的。
至于她姐,整个侦查小队都在其中,她坚持同往:“我当然一起,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苏瓷只得让她去了。
已经快两天没音讯了。
和杨延宗一样。
整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苏瓷翘首在山坡踱步了许久,正在阿康的劝说下要回去,谁知阿康却忽然抬头,紧接着她也听到脚步声,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来人是个很脸熟的侦查小队队员,阿康一见,急道:“大飞,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算算时间,肯定没这么快有结果,那是有什么重大转折吗?
大飞面色凝重:“至辰初,主子率兵与黄得卫部激战,后者没有中计,我们的人有陷入围攻的趋势!”
他是负责给这边报讯的,以便随时撤离的,这是第一个消息,一个并不好的消息。
苏瓷心登时一沉。
陈氏一晕,蹬蹬倒退两步,苏瓷竟骤不及防,被拉得差点趔趄,她站定,勉强笑笑。
“别慌,别急!他可以的!!”
“未到最后一刻,都不许慌张!听见了没?!”
苏瓷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相信,她相信杨延宗可以的,别慌,别急。
想是这么想,但心一阵紧,心弦禁不止绷紧起来了。
……
杨延宗确实一度艰难。
事情一开始并不算顺利,黄得卫能当上御前禁军大统领,肩负整座皇城的安危,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这是一块超硬的骨头。
而杨延宗由外而内,又有人手所限,确实曾一度极之危险。
老皇帝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用杨延宗和季元昊,但也从未放松过警惕,老皇帝密切监视着左右卫。
杨延宗深知,故而他并未动用左卫,用的都是多年的老心腹部下青锋白隼等营,由坤氏协助,完成伪装调防。
夜寒如水,该处理的都处理完毕,杨延宗率部悄然抵达行宫西侧数里外的御河下游,他挥了挥手,诸心腹部下及杨延信杨延贞等人立即率部潜行下水。
通道已经打开,由御河潜入行宫外围,待逼近禁军,旋即发动攻击。
行宫的御河,得益于汤泉地热,并不会结冰,并且气温会比阳都城内高上不少,只是杨延信的脸色却有些发青,他紧张的。
杨延宗低喝:“镇定些!”
杨延信捏了捏拳,用力点点头,跟着杨炎贞后面下了水。
诸部无声潜行,而杨延宗等了大约小半刻钟,估摸距离差不多了,立即翻身上马,他一身甲胄,有些烟尘血迹,杨延宗明面负责的差事是率左卫军拱护大西岭最外层的南边诸道。
杨延宗率数骑,快马奔进行宫,离得远远,瞭望兵甲见是他,忙叫人开门。
“怎么回事?!”
他匆匆而去,很快与黄得卫见面了,杨延宗沉声道:“不好了,坤氏意图不轨,南边刚遭遇突袭,左卫有叛将数员,大半兵士哗变,左卫不敌,叛军已逼近行宫!”
黄得卫大吃一惊。
这时,宫外果然一阵隐约的呐喊马蹄声!
南边是个大敞口,声音很聚,按照声动估计,那大约也就七八里地了。
杨延宗素来冷淡的面庞染血,目光沉沉,眼角余光却紧紧盯着黄得卫。
黄得卫麾下三万御前禁军,西侧有一万,而杨延宗这边兵力不及,他的目的是调走黄得卫三分一的兵力。
一旦黄得卫中计,他已安排人手抢夺宫门,他的人旋即自御河杀上,预计一个时辰内能解决战斗!
黄得卫原来是信了的,已经下令副将立即点三千兵甲去援,可他到底是个心思敏锐了不得的人物,虽然匆忙惊肃,但不知为何,余光瞥见远处波光粼粼没有结冰的御河时,心里不由一顿。
他突然停住脚步,霍回头看杨延宗,半晌,突然换了战策:“不必去了,立即关闭宫门,下栓,以宫门宫墙御来犯之敌!!!”
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倘若不是,但他仍宁愿牺牲左卫,也不愿冒险!
好啊,这黄得卫,果然是这次行动的第一棘手人物!!
情况变化可谓瞬息万变,黄得卫亲兵得令立马飞奔往箭楼,那箭楼里面有个大铜锣和狼烟,上面还有个专人,专用于异动叛乱报讯晓会全内外宫全境的!
这人飞奔而去,一个呼哨,上面的兵甲立即执起铜锤,猛往下一锤!
杨延宗抬手,“嗖”一声!袖箭激射,正中此人眉心,兵卒直接摔翻下地!
“果然啊!!”
黄得卫倏地抬眼!
整个寂静的外宫就如同按下了启动键,杨延宗及阿照等人却已一纵往御河急掠,一声呼哨,尖锐刺耳,御河哗哗水声,整个外宫瞬间大乱!!
一场激战立即掀起了!
一开始,杨延宗这边是处于下风的,他们兵力要逊于对方,而更糟糕的是,西边南军七卫的取而代之计策失败了,季元昊不得不掉头去顶住,没有办法和杨延宗前后夹击黄得卫了。
杨延宗情况一度极艰难。
御前禁军训练有素,都是诸部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人数倍于己方,幸好青锋白隼等营是究竟北疆战场历练的,见血无数,异常凶悍,才没有被打乱阵势。
饶是如此,战况也极其不利,他们是湿衣软甲,是时间拖得越长,情况就会越糟糕。
杨延宗与黄得卫激战,双方皆有负伤,两人一个腾身杀着,黄得卫见红,而杨延宗左颊也飞溅出一丝血丝,他往后急掠,振臂暴喝:“将士们,汝等追随我征战多年,我们的刀素来只对外寇,可今日我们这位陛下,二话不说毒杀臣民妻眷,其心之毒比那北戎人更甚,可灭,可诛啊!!
“今日!不成功便成仁,你我当同进共退,生死如期!倘若今日杨某人不死,而汝等有损,你们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们的子女,便是我的子女。我养,我教!!毋负汝等!!”
这些都是和杨延宗同生共死征战多年的亲部,出身或许各有不同,但能出来当兵丁的各有各的不易,是杨延宗力保他们足饷足待,十数年来,早已上下一心,他们的将军的话,从来不虚的,一时群情愤慨,刹那爆起一声如雷呐喊!厮杀冲出,很快撕开了即将形成的包围圈。
沙场征战的悍然血腥在这一刻顶峰爆发,一瞬间竟然倍于己方的精锐禁军气势压下去了!
天空乌云盘旋,淅沥沥的小雪还未下到地就变成了雨,雨夹雪打在脸上身上,左颊火辣辣的疼。
杨延宗一抹脸上的鲜血,在最危急的这一刻,他想起的苏瓷。
这个让他恼极气极又爱极的女子。
杨延宗曾一度负气想过,回不去她就称心如意了,说不定正好改嫁。
可此时此刻,生命一度危在旦夕,他却怎么可能甘心?!
“凭什么?!”
他必须回去!!
他们的账,还远远没到算清楚的程度。
杨延宗一振长剑,锋锐的剑气剑刃嗡鸣颤动,他暴起,与黄得卫贴身胶着将近一百回合,最终长剑擦着他的胸膛而过,而他同时反手,“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
黄得卫剑气割开他的铠甲,割开他一线皮肤,鲜血溢出来,而杨延宗的剑,深深捅进对方的心窝!
他猛一抽长剑,噗嗤一声,心头热血喷溅了杨延宗一头一脸。
他最终成功杀死了黄得卫这头拦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