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是如山岳般的沉稳庄肃，性子淡然包容，这么多年了，亦玄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而晏洳的话，让亦玄瞬间明白了她刚才的神情。

她轻叹，亦玄并没有震怒，反而问了句：“你心悦谁？”

晏洳朗声道：“只是一位凡间女子，不是修道之人。”

亦玄眼眸终于有了波动，在听到晏洳的拒绝时，她平静的像是湖面上的水，但是在她得知晏洳心悦之人只是一个凡间女子时，就像是有一颗颗石子打乱了湖面上的宁谧，让亦玄百感交集。

她的袖口不自觉地就被捏住了褶皱，亦玄无奈地将它抹平，道：“几百年前，我也曾恋慕过一个女子，她是个渔女。后来，我样貌依旧，她却垂垂老矣，我陪她走过短暂的百年，对于我来说，跟从前的闭关修炼无二样，但对她而言，这就是她的一生。

她潇洒地离开了人世，徒留我一人守着她，这日子很难捱，甚至还会变成你的心魔，晏洳，你真的确定，要陪一个凡间女子一生么。”

她的往事晏洳不陌生，从前就听别的同门说起过。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师叔，我不后悔。”

她只知道，如果放弃了阿曼，那她宁愿现在就死。

晏洳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住，不知道亦玄最终会是怎么决定。

她话锋一转，眼神倔强地望着亦玄，说道：“师叔，您也没有后悔过，对么？”

镇守在这里的其他长老都是受了灵剑派掌门的命令，唯独亦玄，是自己心甘情愿而来。

亦玄笑了笑，在这刻，显得尤为动人，她摩挲着挂在手上的珠串，道：“是啊，我不后悔。”

这里是埋葬她的地方，自己怎能不好好的守着这里？万一惊扰了她，岂不是会在梦里埋怨自己么。

“师叔。”晏洳额头碰地，放低了身态，希望她能同意自己的请求。

亦玄挥了挥袖，缕缕灵力将她扶了起来，无奈地说道：“晏洳，这件事真正做主的人不是我，不是你的师尊，而是你的老祖。”

晏洳将心中的气愤压制在最深处，她怨晏家老祖无事生非，给自己招惹来了麻烦。“师叔，老祖她为什么要给弟子定下天机子的弟子？”

“晏萱陨落，清涟又成了个痴傻的人，小一辈人里只有你最出色，为了晏家长久的考虑，扶持你，是最稳妥的。

玉衡的师父天机子与你老祖曾是旧友，你和玉衡结成道侣，对灵剑派神算门还有晏家，百利而无一弊。”

她听言忍不住讥讽一笑：“可对我而言，却是一种束缚！”

“晏洳，按兵不动，说服玉衡才能抵抗住你的老祖。”

亦玄看见她脸上的沉色，不由得出言相劝，她现在和晏家老祖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根本无济于事。

亦玄的言外之意晏洳也明白，都怪她实力太弱，让老祖有机可乘。

晏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修为太低，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修为，老祖的灵压一旦施展，自己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她眼神愈发的笃定，她必须要变强！

“今日之事，多谢师叔提点。晏洳感激不尽。”

亦玄垂下了眸子，神情淡然，“回吧。”

“弟子告退。”

亦玄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眸光幽深复杂，呢喃道：“祝她万事皆顺吧。”

谁说，修仙之人，无忧无虑？分明就是无稽之谈。沾惹上情这一字，堪比心魔那般坚固，让你永生难以摆脱。

*

阿曼今日和晏洳出来逛市集，闷在客栈里好些天了，阿曼实在是憋不住了。

不过来市集前，晏洳也服下了易容丹，她五官变得清秀，眉眼冷淡，就算是谭荷从她身边经过也不会认出这就是她敬重的大师姐。

“我要买这个买这个！”

“好好好。”

晏洳背上的阿曼踢腾着两条腿，催促着她快点走过去，千万不能被别人抢先一步先买走。

这是一个卖首饰的商摊，样式并不是多么的精致，但这都是商贩自己雕刻的。

阿曼指着其中一对红豆簪，对商贩妇人道：“夫人，这对簪子多少灵石？”

妇人望见她们之间的亲昵之色，眼底的惊诧很快掠过，含笑着拿起红豆簪放在了阿曼的手里，道：“只需要一块下品灵石。”

她们两个人没有人有动作，但妇人的手边却多了四块下品灵石，妇人就知她们是修士，态度立刻变得更为和善，她从旁边拿了两对用檀木雕刻的手镯，道：“四块灵石实在是太贵重了，还请仙人收下这对镯子，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阿曼在得到晏洳的同意后，当即伸手让妇人给她戴上，虽然檀木色沉偏褐色，但是阿曼肤色雪白，戴上这朴素的手镯倒是添了几分温婉，至于那对红豆簪，阿曼亲自给晏洳簪在了发髻上，道：“真漂亮。”

她们两个人，一人一支。

晏洳露出浅浅笑意，背着阿曼继续往前走。

“嘿嘿，刚刚那个夫人看咱们的眼神简直让我脸红。”

晏洳不以为然，“我愿意背阿曼，关她人何事。”

“姑姑真是个体贴我的人，对我可好了。”

阿曼偶尔和晏洳撒娇的时候，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喊出“姑姑”的称呼，这在无形地又调戏了晏洳一次，毕竟这个称呼在她们这种关系里，实属逾越了。

其实今天晏洳对她百般顺从，也是因为心中有愧。关于她和玉衡的亲事，她并不想隐瞒阿曼。

“阿曼，我有件事需要告诉你。”

她背上的阿曼眼神有着淡淡的温情，看着她的侧颜，不由得就会笑起来，“什么呀？”

“老祖给我定下了一位道侣，她是天算门的玉衡。”简简单单地一句话，让晏洳说的有些磕绊，由此可见她现在很是心虚。

阿曼愣住了，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的阿曼双耳轰鸣。

她的反应很是强烈，她单臂勾住晏洳的脖子，阴恻恻地质问道：“好啊你！一日没见你，你就给我整出了个道侣？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然，你就死定了！”

不好好解释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炼制迷心散？让你七窍流血致死！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晏洳被勒地咳嗽了几声，阿曼见状松开了手臂从她背上跳了下来，现在她也没有什么继续逛下去的心情了，就牵着晏洳去了间茶馆。

阿曼率先坐了下来，晏洳本来想坐在她的对面，结果阿曼一手拍桌，斜睨着她，反讽道：“哟，你现在可是有道侣的人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坐在对面啊。你还是站着吧。”

“好嘞。”

她冷哼一声，双手揣怀，扭过头连看都不看晏洳一眼。

自己就是吃醋怎么了？晏洳她好端端的突然多出来了什么玉衡，自己这心里要是能痛快了，那才奇怪呢！

晏洳小心翼翼地用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微微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她，说道：“阿曼，你别生气，先听我解释。”

“说。”

她长话短说，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阿曼。

阿曼忍不住抱怨道：“她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没事找事干啊？我也真是服了，这喜欢给人当媒人，怎么不给自己找个道侣啊？一个不行，那就找上十个八个的，看她还有什么心思往你身上瞎琢磨。”

晏洳听了她的趣言翘起了嘴角，望着她愤怒的小脸，眼神里满是温柔。

“你别给我笑啊，我还没原谅你呢。”

“阿曼别生我气了。”

这事儿的确不怪她，要怪就怪晏老祖，所以阿曼还是软下了心让她坐了下来，冷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师叔给我出主意，让我按兵不动，等过几日玉衡来了，让我说服她拒绝这个婚约。”

晏洳说到这里，握紧了阿曼的手，自责道：“如果我修为达到元婴期，灵力强盛，也不会让你也受这委屈。”

“你这话意思好像在说你如果是元婴期，就打算跟她硬碰硬？”

晏洳沉眸坚定道：“是的。”

阿曼打量着晏洳，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正义，性子直来直往，根本不会拐弯解决事情。

她语重心长地教导着，说道：“明的不行你来暗的呀，元婴期？你现在是别指望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她迟疑地问着：“阴...来阴的？”

阿曼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你可别忘了，我是炼丹师。”

玩阴的，我最在行了。

敢抢我的人，那也得先问问我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