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没睡,昨晚也没睡好,可不就困了,今晚一定要好些歇息。”她打了个哈欠。
麻嬷嬷应了,笑道:“老奴一定尽心挑选。”
“二婶,那哥哥嫂嫂可给孩子办洗三宴?”
温子群倏地弹跳起来,“都了?你这个不贤妇,你是不是想害我,明知道我出孝,马上就要打点关系谋差使,你把这钱都了,是不是想害我谋不到好差使?”
周贵人跪在大殿中央,深深一拜,未语泪先流,虽一把年纪,可因保养得好,瞧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这种成熟的风\韵,魅人的气质,还是能打动人心。“皇上,还请宽恕慬儿。”
“如此也好!”
一行人在前府会客厅里落座。
温彩又点了一下头。
雍王府的下人,大多是礼部、内务府送来的,早前多是宫人、宫娥。
皇帝听得心烦,原本心情因温彩敬献新作物成功而有好转,被周贵嫔一吵,他又想杀人了,“传周贵人滚进来!”
周美人不可思议地望向皇帝,他却没有再看她。
汪氏在世时,她可没少孝敬,每年都送好衣料回去,偶尔还让人送银子回去,可汪氏倒好,把偌大的家业几乎都留给了温青兄妹,看来他们家也只得了个零头。不晓得汪氏藏了多少私偏了杜氏生的两个孩子。
刚出来,就听到一声异物落地的声音,皇帝大喝道:“慕容慬怎会变成今日这般,你这亲娘有莫大的干系?朕没治他色胆包天、目无国法便已是仁慈,你还敢求情?”
温彩勾唇浅笑。
泪,迷糊了视线,如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
孰可忍,孰不可忍。
何氏母子在换衣袍,六姨娘、七姨娘也得了消息,火速抱上孩子就候在大门上。
麻嬷嬷原以为这管小库房的人是自己,不想落到双双头上。
温彩只抿着嘴含着笑。
走了一截,董氏道:“听说这次会试主考官换成谢丞相了?”
巧针挺着大肚,人依旧清瘦如皮包骨头。
她们在乡下有一份简简单单的家业,五十亩良田,一座二进的、在乡下说起来还是体面的农家小院,后院住着她们姐妹,前院住着一家三口的下人,家里还有足够吃用一年的粮食,只要她们勤劳些,这日子是不用愁了。
温玄嘟囔道:“嫁出门的闺女回门,哪有长辈给晚辈送礼的道理?”
温彩轻叹一声:“没爹疼的孩子都懂事,十七妹妹原就是个懂事的。”
“犯了过错,就得由他自己担着,便是你也得为自己的所为承担责任!朕意已决,跪安吧!”
*
众大臣抱拳道:“臣等告退!”
“皇上……”
“对,反击!”慕容恒笑着,“大皇子失势之下,朝堂和京城也该安静一阵子了。怕是不久之后,就会建立起新的势力。”
他曾说,他最宠爱的是她,如今不是了。
“滚!”皇帝一脚踹倒了龙案,“朕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是宠爱了你,你越来越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朕刚下令让你禁足怡春宫,你就敢闯出来大闹养心殿。贬!传朕旨意,即刻起周贵人贬为美人,迁离怡春宫就住碎玉轩吧。”
他现在只是小小的游牧副尉,上头的武官比比皆是,得了功劳,升迁的是别人,这种冒死打仗的苦差却是他的。他又得一切从头再来,他落漠过、挣扎过,可到底说服了自己重新站立起来。
突地,萧彩云似想到了什么,冲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大喊道:“冷端阳
“是。”
他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上,“真没有?那我们再大战一回。”双唇相扣,是无法靥足的热吻,直吻得彼此都失去了平稳的呼吸。
“知道!可不就在石桥镇么,早前与庄子上约好的,往后他们每过三日就往雍王府送一次菜蔬。”
小厮得令,飞野似地离去。
凉亭里,萧彩云带着巧针站在一边,萧彩云的手里牵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娃,怯生生望着捧着酒碗的男人。
温氏族长及几位温老爷听说来回门了,也齐刷刷地到了会客厅上,而太太、小姐们也打扮齐整地过来陪坐,一时间屋子里人声鼎沸。
温彩扒在他的胸口,轻柔地画着字,直画得他心下一阵酥痒,捉住她的手:“惹不得偏要惹,回头又要告饶。”
“周贵人这些年恃宠而骄,面上瞧着对皇后恭敬有礼,私下小动作不少,她笃定皇上不会重罚她,她却不知道,太子与荣安候已经布好了局要在近期剪除大皇子、周家的势力。”
萧彩云原就过过庵堂的清苦日子,苦日子对她来说倒不算艰难,只是曾经害怕过苦日子,而今的她们已经能接受过苦日子,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将孩子哺养成人。
萧彩云苦笑道:“以后再说吧,我们回家。”
一天之内连连降位,可见皇帝是真怒了。
行至贡院方向,车辇越发行得慢了。
最后这句正中软肋,温玄怯怯地看着温墨,早前周二爷和大皇子可是保证过,就算不让他们得个二榜,这得个三榜同进士还是成的,如今全都泡汤了。
温墨再不高中,这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
“拿着!”冷昭强势把银钱塞到了萧彩云怀里。
温彩忆起徐氏生温远远的时候,鬼哭狼嚎地叫嚷了两天三夜,这才生下了温远远,徐氏一看是个闺女,立时就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而这梁氏倒好,居然突然就生了,还生的是个大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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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萧彩云给了她一个家,是萧彩云让冷昭给了她一个名分。
“可不就是么?”族里的太太附和着,“王妃别神伤,你还有二叔和族里的叔伯疼着,族长也站在你们兄妹这边。”
“巧针,别叫我奶奶了,还是叫我姐姐吧,往后我们以姐妹相称。”她垂下头来,满满都是酸楚,经历了这一番巨变,他们都变了。
“雍王府的丫头婆子多了,回头让麻嬷嬷再挑几个进栖霞院。我今儿乏力,想早些歇下,先给我备香汤,我洗洗就睡。”温彩顿了片刻,“麻嬷嬷挑人的时候看着办就是,若拿不定主意与双双商议,若发现不妥处,可直接禀我处置。往后,你们三人各尽其责,办得好了,每月在你们原有月例的份上增加一倍,办得较好增加五成,办得称职拿月例,若有失职则视轻重给予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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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墨昨儿从贡院出来就很郁闷,原因无二,主考官突然换人了,从来没有也在大考进行一半就换人的道理,可是许多学子却为此欢欣鼓舞,原因无他,这谢丞相祖上就是读书人,而谢家也是最看重读书人的,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可对温墨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早前还指望着大皇子提携,轻松高中,如今看来是要泡汤了,他们兄弟近来可没看书,只忙着拍大皇子的马屁了。
就连明月庵冷家巷也都不见了。
你先放试试,皇帝都没吃饱你就吃饱了,你什么意思?是说皇帝吃得多,还是自儿个先抢着吃了?
双双则只挑了一只银嵌珍珠的钗子,笑着谢了温彩。
每一次他要罚她禁足,也不过几日时间,周贵嫔就从来没有认真守过禁足令。
马蹄声远,背影化成了小小的黑点。
五千两还少吗?
“你忘了,右丞相一职至今悬空。”
冷昭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将装着银子的小布包递给了萧彩云。
麻嬷嬷因想着今儿温彩要回门,早早就起来了,将慕容恒令管家预备的礼物都瞧了一遍,又唤了双双来商量。
何氏进了内室抱了个锦盒出来,气鼓鼓地将锦盒递给温子群:“你自己看。”
麻嬷嬷顿时乐了,不是王妃不用她,而是王妃要大用她。
何氏嘟囔了一句,声音太小,温子群没听见。
“可不。”董氏笑着,“后来一细问,才听梁婆子说,她三月十五那日就有些不对,只是一味的忍着,到了昨儿巳时疼得着实有些受不住了,这才令了丫头来寻我。倒也快,府的稳婆进去没多久就生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进了荷里,兜绕之间便进了雍王府大门,温彩刚下车辇,就见冬葵领着两个丫头过来:“给王妃道喜了!”
温彩问道:“冬葵,今儿可把嫁妆都拾掇好了?”
双双看了一眼:“温氏族里小姐可有不少,她们那儿是不是也得备些礼物?”
“都好了。瓷瓶摆件搁、衣裙绸缎、人参食材也都归拢整齐了,木留了一些在主院,又有一些送到西院的木房了。”
我还在北府陪温氏族里来的太太、小姐们说话,就听碧柳过来说‘我家奶奶闹肚子疼,许是要生了。’吓得我就往桔院去。我又着汪三毛去请稳婆。这稳婆还没入府,就听到内室里传出孩子哭声了。”
萧彩云含泪笑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是苞米吗?
“罢了,别说人情不人情的,往后只要你好好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给你妻儿在王堡子镇桃村置了五十亩良田,又买下了原属冷家的三个下人,想来吃饱穿暖是没甚大问题了。他日若他们遇上难处,我也会帮衬一二。”
“是。”
慕容恒从那案子里看到了周、冷两家势力作崇的影子。
皇帝道:“周贵嫔不遵圣谕,降为贵人!”
温子群冷哼一声,从盒子里取了一千两银票,重重将锦盒砸在地上,不顾哭闹的何氏扬长而去。
沙虫儿忙道:“小的这就去庄子上。”
冬葵喜了,她就爱在外头跑,店铺上的事她也打理得得心应手,且越发有信心管好了。
慕容恒与雍王府管家道:“明儿回门,礼物备厚些。”
何氏想着她下半生还是要靠自己生的儿子过活,总不能在她儿子前程的事上舍不得钱吧,这钱出去了,主考官换人了,大皇子也失势了。
萧彩云抱了酒坛,缓步过来,“端阳,巧针现下重孕在身,她身子又弱,我们着实不便同你一起去西北。不过端阳,待巧针生下孩子,身子养好了,我便带着她去西北寻你,你娶我的那天,我们就说好了,不管有多少坎坷风雨,我们夫妻再也不分离。”
“谁告饶了?我才没有。”
碎玉轩,这是皇后中宫所辖的一处院落。
温子林招呼慕容恒。
温彩道:“来日方长,你们用心办差。”
温青走到路边,解下缰绳,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冬葵笑道:“午后,镇远候府汪三毛来报喜,说温大\奶奶今儿午时一刻给候爷添了个大胖小子。”
谢丞相自接主考官一职后,就闭门谢客了,直接对外言明:近期不会客。这分明就是不给人走关系的机会,也是为了谢家的清贵名声。
“冬葵主外,双双主内,麻嬷嬷协管全府大小事,今儿我先带双双回娘家,麻嬷嬷留下来,得空再挑几个使唤丫头进栖霞院。”
他的眼里没有半分的怜惜,只有浓浓的厌恶。
慕容恒抱拳道:“父皇若是喜欢,顺娘的陪嫁庄子上还种了不少,儿臣便令人送些入宫。”
车辇里只得他们夫妻二人,温彩压低了嗓门:“五皇子除了,现在大皇子圈禁悟悔宫,太子不会对付你吧?”
温彩轻声问道:“这次皇上是真生气了吧?”
温青竟不在会客厅内,温彩搜索了一遍也不见人影
大总管出来传了皇帝的旨意:“贵嫔娘娘,皇上口谕,违背圣意不在怡春宫禁足反省,反而吵闹养心殿,即刻起降为贵人。”
“不光是京城温家两房,便是西山县温氏族里来的后生也不少。只是早前听说主考官林涛是大皇子的人,今晨皇上在早朝上换谢丞相为主考官,温墨、温玄兄弟俩定是措手不及。”
“端阳(大爷)……”萧彩云扑在了冷昭的怀里,冷昭一张臂拥住了巧针,几个人哭成了一团,年幼的女娃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姨娘为甚要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何氏愣了一下,顿时回过味来,滑坐地上哭闹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呜呜……钱又不是我为自个儿没的,老娘还是为了你们父子,如今钱没了,你便要拿我首饰变卖?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没给我添一件首饰,倒要卖我的首饰,我不要活了……”
周贵人呜咽道:“皇上,慬儿到底是你的长子,你将他圈禁悔悟宫,让他如何受得?”
温彩出阁八百抬嫁妆,通常这只有得宠公主出阁才有的阵仗,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心痛。
温青倒了一碗状元红,捧在手里,朗声道:“冷端阳,此去一别,不知你、我何时才来再见,我在这里预祝你一路顺风,更盼你戴罪立功,步步高升。”
温墨正色道:“爹的意思是与镇远候府打好关系,我们兄弟想要出头,还得靠镇远候府兄妹,这温彩现在可是雍王妃。”
慕容恒与温彩并肩坐在车辇内。
这一次,对付大皇子,荣安候依旧是一招,直击皇帝的软肋,就任凭皇帝如何不舍周贵人,到底受不住被自己亲儿子戴“绿帽子”的耻辱。
倒是双双急了,先追问道:“冬葵,什么喜?”
董氏道:“大\奶奶坐月子,十七丫头就得帮衬着,她还有四姨娘和梁婆子、汪婶子指点,倒也办得不错。许是去大厨房预备酒席了。”
大总管走近皇帝,道:“皇上,周贵嫔求见!”
周贵嫔道:“皇上……皇上啊,慬儿没开软红楼……”
温墨道:“爹不是要备礼物去荷里么?我们一家也跟着去凑趣,他们总不能把我们给赶出来吧?”
“新的势力……”
皇帝冷声道:“不是让她禁足怡春宫么?怎的又出来了。”
“皇上不会同意的。左丞相之女乃是太子良娣,而荣安候又是太子的亲舅父。”慕容恒若有所思,“皇上一直不同意重审秦将军案,冷家覆灭,周家势弱,我若再提重审……”
冷昭的眼泪滑泄而下。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仿佛被薄待的是他们自个一般。
一回头,竟不见了温绿的身影。
慕容恒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温彩会问这话。
几位大臣一出来,就听到周贵妃说这样的话,彼此望了眼对方,只作未见远离了养心殿,想着今儿的午膳,还真是好呢,吃的全都是他们从未吃过的食物,那土豆看着模样寻常,做法却有那么多,每一种做法都有不同的口感和味道。
温彩一觉睡到次晨五更时分,是在雄鸡报晓声中醒来的,一醒来就扱上绣鞋,坐在暖榻上细细地瞧着熟睡中的慕容恒。
哭了一阵,冷昭跟着押送的官兵走了,这一路山高水远,他们要骑马到边城,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这几十年大燕与西梁的关系不错,可万一生出战事,老虎口就会首当其冲。
这中间的亏空去哪儿了?
她还真没有猜错,现在温青确实在城西郊外的茅亭里给冷昭送行。
何氏母子比温子群还着急。
“我不要!”
皇帝淡淡地道:“皇后与德嫔,带着四皇儿夫妇告退吧!”
“唉。”冷昭一把抱起女儿,将头埋着她的胸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哽咽着声音道:“彩云,你们不要来西北找我,那里极其艰苦,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游牧副尉,是没资格带女眷到边城。你们就在王堡子镇桃村好好地生活,一有机会我就给你们写信。若是巧针生下孩子,就与我写封信来……”
萧彩云眼里蓄着泪雾,只看着说话的男人。
慕容恒练功回来时,温彩已经睡熟了,他觉得无趣,又恐吵醒了温彩,踮着脚轻轻地出了内室,又去了西院瞧温彩的陪嫁木,认识的他便不瞧了,对不认识便询问起婆子。
慕容恒正欲要问,只听二安子道:“禀殿下、王妃,学子们会试大考快结束了,有早交试卷的学子出来了。”
“难道没什么用就不做了?”他的孝期要满了啊,他要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这一无钱财、二无权势,谋到的就是苦差。
慕容恒又对沙虫儿道:“王妃陪嫁庄子上种了几样新鲜的蔬菜,你知道在哪处庄子?”
萧彩云低声道:“如霜,一会儿记得喊爹。”
皇帝若有所思地搁下碗筷,他不吃,皇后、德嫔也没有要吃的意思,今儿因为皇帝吃得慢,他们也都吃饱了,只不过见皇帝不放碗筷,谁也不敢先放下。
“皇上……”
董氏笑道:“男人们聊着,我带着王妃回安然阁叙话。”拉了温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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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尊贵不易,需得步步为营。
当她在诏狱里看到萧彩云宁可饿着自己时,也要让如霜多吃几口饭,她是感动的。
何氏一瞧这模样就火了,“你们这是作甚?”
七姨娘笑道:“小太太去得,我们也去得,今儿可是雍王妃回门的日子。”
何氏骂道:“我们是去镇远候府见雍王妃,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想见她不成?”她一扭身径直上了马车,六姨娘想赖着上来,硬是被何氏给推开了,趁势还拧了她一把。
马车一路飞奔,终于在二门上追上了温子群。
温子群一见何氏母子跟了来,脸上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