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道:“时辰不早,我得回雍王府了。”
叔侄二人在二门上,看着温彩上了车辇,慕容恒已经在车里了,拿了一本书正看着。
其他几位太太也跟着附和起来:“王妃侄女啊,小姐们都是姓温的,我们可指望你帮衬着她们一把。像她们现在的出身、地位,这寻常人家还真不能配。”
然而,时间在点滴流淌,听着里头的声音,似吃得正尽兴,似乎还听到了族里一个最爱讲趣事的子字辈叔伯在说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落音时,就听到一阵大笑声。
庄头道:“这是包衣过的苞米种子,包衣过后能保证出苗率,还能保证苞米苗更为壮实。这些泥团,我们称为营养团,这法子还是雍王妃想出来的。
那几个农夫笑了笑,其中一人道:“我们是柳树镇的人,原读过几年书,后来畅园那边收学徒,专授如何种植庄稼,侍弄果蔬等物,我们就报了名。在畅园学过侍弄果蔬,特意跟着师父来这里学习如何种苞米、种木。”
庄头很是热心,挽着衣袖、裤腿,穿着草鞋,领着几位大人到了田间地头,庄子上的百姓正在育种苞米,在地中有一块空地,地上的泥土湿润的,上头依稀还能看到大粪的影子,泥土也散放着一股粪臭味,几个农妇、农夫正在用手捏团,地上铺了一层草木灰,他们把拳头大小的泥团放在草木灰上,一排排地,然后用手背敲平,再将精挑过的苞米种子按在泥团上,每枚泥团都按上两粒或三粒种子。
尤其是他们来了之后,听说温绿许的婆家如何好,又见温翠那样的人都做了官太太,越发让她们觉得命运不公,她们能许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依仗着温青兄妹的缘故。
不知过了多久,温绿低声道:“二婶、姐姐,会客厅那边闹起来了。”
雍王府的事繁琐沉重,温彩已经够累了,怎好因为娘家的事再劳力劳神。
董氏笑了一下,温青了重金给他们二房在城南明月庵的冷家巷里购了一座三进院子,比现在住的城南温府还大些、气派些,董氏去瞧过,很是满意。
她有退让,却也会用自己的心思。
庄头一见:我的个天,这些都是朝廷官员,是来跟学种苞米、木的,哪家的庄头有他这等风光的。在皇帝那儿挂上了名号,就连朝廷官员也要拜师跟他学习!他这个庄头当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温子群敢说不回吗,这不是找骂,低声应道:“我回去。”
虽然他们知道今儿雍王要陪王妃回娘家,可想着吃顿午饭就会回来,一过晌午饭就陆登门拜门,虽被管家告知雍王夫妇不在,可他们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温青是他儿子好不好?怎么听着,像是变成族长的亲孙子了。
“父皇流露出要大力推广种植的意思,他们还能闲着,谁先种上,就能大赚一笔,光是卖种子就能发财。”
他不支一声,因为说一句,就有可能引来百句甚至千句的反驳。
温彩道:“还是得说好,不可强求,要是种的人达不到五百亩,让我的人把种子带回来,我可以在陪嫁庄子上多种些。”
既然如此,她就帮温青获得最大的助益。
慕容恒宠溺地轻叹一声“你呀”,搂住她的腰身,低头轻吻,“你手头的苞米、木种子可金贵得很,怕是用不了几日,就会有人上门来求。”
他当即开始预备明早回西山县的事,他原是不想回去的,可怕族里人说,更怕御史弹劾,到时候说他个连亲娘忌日都不回乡祭奠,他这失德的罪名可就大了。
温彩若有所思:“族长伯公回头把族中未订亲的姐妹情况整理成簿子给我,出生年月,性情如何,又擅长何物等,不拘年轻大小都给我。待有合适的,我便替她们谋划一二,但你们不能皆等着我来一一安顿,这得看她们各自缘分,若有人提及好亲事,你们也可应下。”
温子林起身道:“雍王妃,请!”
温族长看了另两位老太爷,打了个手势,闷头去了安然阁。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我……我也是听了小太太的话,误以为玉堂当真杀了人,我是给吓坏了。”
“这是应该的。”
温彩在他身侧坐下,仪态端方,贵气逼人。
“雍王妃请讲!”
“这是我的心意。”又笑问:“二婶,城南府邸都拾掇好了?”
温彩笑着,将羊脂白玉的观音戴在了孩子脖颈上,孩子睁开乌黑的眼,往温彩的方向看了一下,温彩勾唇笑得更灿烂了。
旁坐上的少女突地站起身,满是委屈地道:“王妃堂姐,我们家的身份地位能与寻常人家比么?这可是皇亲国戚、当朝重臣之家,他们倒是想高攀,可自来只有高嫁,哪有低嫁之理。”
“麦地套种苞米,这一亩能收多少麦子,又能收多少苞米啊?”
清晨的阳光照在带着露珠的麦苗上,众人只觉连空气都醉人了,远处的水地里长着一片片的油菜,金灿灿地惹人注目,近处的旱地是一片碧绿的麦田。
族长连声应“是”,有温彩这些话,他那几个未议亲的孙女就会有好婆家,他们这房没有功名,照矩是很嫁入官宦人家的,可现在族里可是出了个雍王妃,温氏一族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温彩轻叹道:“他们的前程,靠他们努力,若是高中要谋官职,我帮帮忙倒也使得,至于旁的我就不大好出面了。我到底是嫁出阁的女儿,便是对亲兄亲嫂府里的事都不好过加干涉,更惶论是族中兄弟们的事。”
农局官员抱拳道:“雍王妃,臣等几位工部官员是前来向雍王妃学习木、苞米的种植技术,再领取种子的。”
温子群此刻觉这话对,他是被何氏毁了,要不是何氏胡言乱语,他怎么会犯那么大的错。
偏生在你眼里,他们就一无是处。你到底知不知好歹优劣?你那平妻生的两个儿子近来都干些什么,一个读书人,不用心读书养性,就干些溜须拍马的事,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梁氏正半倚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怎么也看不够,见温彩进来就动了一下,温彩忙道:“嫂嫂躺着别动,我是来瞧瞧侄儿的,长得像我哥。”
农夫们甚至能准备地回答出,一亩地需要多少枚营养团,多少棵种子,满种多少,套种多少,竟说得清清楚楚。
温青是大男人,不好过问小姐们说亲、议亲的事,想找梁氏说,偏梁氏现在在坐月子,房里也不能去,生怕犯了忌、惊了刚出生的孩子,她们是真急了,就想巴上温彩,好给自己女儿寻上一门好亲事。
梁氏道:“这孩子一点也不闹,生的时候也快。”
官员惊道:“这些苞米长得可真好,高矮粗壮一般无二。”
官员们更是震撼了,这些农夫不像是寻常的人啊。
我们温氏世代耕读,也算是书香门第,怎的出了你这种子孙?”
“畅园还能学如何侍弄果蔬?”
温族长道:“雍王
“当然,这两年我们可学了不少东西,学着如何让杏树上结出好吃的李子,学如何让苹果长得更大更甜,我们柳树镇种植果树的百姓家都请我们去帮忙嫁接果树呢……嘿嘿,翻了年我们不忙,又才得了机会来此学习。”
“免礼!”慕容恒广袖一挥,笑微微地示意众人落座。
九叔公神色里颇有些骄傲:这是不是说温氏族人要发大财了。
温彩心下感动,这是董氏护着她,“二婶,我有分寸的,族里捧高踩低的人不少,可子仓叔是例外,我还记得那年我发高烧,是子仓叔背着我去的马蹄山求医,一路上他一直不停地跑,生怕走得慢了误了我的病,连他的鞋都磨破了,脚底也磨出了血……这份情,我一辈子都记得的。若能帮衬,我是会帮衬的。若他们这支有能读书的,我想帮扶一把。”
他们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自然知道如何约束族中被骄惯坏的女儿。
温青气恼道:“他们爱说就说,反正我们住在京城,又不常回西山县,又能拿我们如何?”
迎宾殿,几位官员起身见礼。
“待我回府,就备了礼物送来,还劳二婶替我捎给子仓叔,到时候二婶亲自去一趟子仓叔家,把我的意思与他们说明白了。你就说,我们兄妹与他家的情况是差不多的,都是缺依仗的,就让我们两家互相照应吧,叫他莫说推辞的话,我敬他始终如叔父,而二叔、二婶则如我父母一般。”
“另外,我陪嫁庄子上的木也试种成功了,如今已有三年的种植经验。瞧着时节,该种苞米、了,我会从庄子上拨一批种子,再给两个对此有种植经验的人回西山县,两种作物,我先各给五百亩的种子。”
九叔公信誓旦旦地道:“谁敢非议雍王妃的关心,你这是记挂族人,他们不敢非议的,谁要是谁议,我第一个不饶他。”
梁氏问道:“怎么回事?”
九叔公眉开眼笑,有温彩这话,温氏一族不走上辉煌都难,果然是天命所归之人,看来往后还得对温彩好啊。
最后这一句,让董氏很是欢喜。“你就别备礼物,到时候我备下就是。”
官员一听,天啦,这不是比前单一地种一样多收了八成的粮食,以这样算下来,一个四口之家的百姓,光是二亩的口粮就够了,这可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安然阁里,温子林、温青、董氏已经候着了。
子字辈的族人附和道:“真是不像话?哪有说自家儿子是杀人凶手的,这外人怎么看?我们温家在京城也是挂得上名号的大族,真是太丢人了。”
温彩到底控抑不住,陪着董氏、温绿就到了园,训骂的声音是从前府会客厅传来的,站在空旷处,能清楚地听到族长的每一个字。
今年我庄子上种了二百亩的早苞米,是为了给百货行供货的,那二百亩是作蔬菜供货卖给百货行的,现在已经长得有一筷子长了,到时候会比这些苞米早一个多月成熟上市,大概端午节后就能吃嫩苞米。”
有人道:“正好明儿带在路上吃用。子群呀,你今儿回去把我们几个的话再好好想想,莫要再闹出这种事,免得让人笑话。回去吧!”
温彩垂眸细想,并没有接话,这次来了这么多的人,各房的添箱礼也送得厚,她还真不好一口把话说死了,要是说死了,她还真把族人都得罪光了。又忆起前世时,温青被温子群父子刻薄,当时族里也是有人帮着说话的,貌似族中有一位经商的族叔还常去西北看过温青几回,虽然每次捎带的都是西山县的土仪,也算给予过他们一份温暖,后来他们夫妻被圈禁皇陵,这位族叔偷偷送过几块腌肉来。
六叔公轻咳一声,他的孙女可也在这次来吃喜酒的队伍之中,这次带着孙女来,也有此意,忙道:“雍王妃,不是个个都要嫁到皇家,没这么严重,帮忙寻个体面的官宦人家就成。”
温族长道:“这种好事,谁家不乐意?”
柳树镇、畅园……
温青与族里,是彼此有求。
温子林只觉这个侄女比亲生女儿还强些,脸上的心疼更甚了,暖声道:“有事就着人来说一声,你娘家还有我这二叔,还有你大哥能帮衬。”
“子群哥,你信一个不贤妇,却不信自己的亲儿子,这是什么道理?”
可偏就有人不乐意,因为他们之前没种过,而且大家都想让别人试种成功后再种。
立有太太笑着答道:“王妃问他呀?十七支的老大前几年染上了赌瘾,这不家里的值钱的东西全都输出去了。两年前喝醉了酒,掉到河里淹死了。唉,要不是当年三支的老太太帮衬了一把,他们这支的人都给饿死了。
妃放心,到时候定让族人听他们的。”
“这可是他们建立政绩,赚大钱的机会,求名求钱都不容他们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要是晚了,这机会被别人得了去,他们还不得哭死。”
她又饮了几口茶,道:“第二件事,今儿酒宴上,有族里的伯母、婶娘与我提了族中未出阁的姐妹想托我在京城寻门好亲事。我可以搭手,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帮。要帮,也要帮族中性情好,懂晓大局,目光长远有见识的姐妹,如果她们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没有荣辱观,刁蛮任性,不懂进退,别说助族人、父兄,怕日后就是个招灾惹祸的根源。冷家是如何覆灭的?我以为是冷氏女连累了娘家。我们温家赌不起,宁缺勿滥。”
“二叔,我省得。”她含着笑,又对温青道:“哥,我这就回去了。”
温子林有些意外,愣愣望向温彩,就在去岁,温子群想过继族侄女为女儿选妃,都被温彩拒绝了。
温彩伸手接过孩子,若不是前世生养过两个孩子,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抱,抱在怀里,便笑道:“软软的,真招人疼!”坐在床前,她从怀里取了个小锦囊,从里面拿出一枚羊脂白玉的观音来,“这是我送给侄儿的见面礼,但愿菩萨保佑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汪氏在世时,与族里的人交好,家境过得困难的也没少得她的扶持,也正因为如此,在族里还结了几份善缘。这也是前世他们兄妹落难,温子仓常来探望的原因,虽然直至她前世惨死,温子仓这一支在族里的日子都不是过得最好的,但却是族里最有情义的。
她说得淡然,但众人听来这意味却不同。
“微臣拜见雍王殿下,见过雍王妃!”
罢,若是许的官宦人家,是要惹出麻烦的。知道的,说她性子不好。不知道的,会说温氏家风不好,教出来的女儿刁钻拔扈。若因一人坏了名声,后面的族妹、族侄女也会被牵连。”
温彩在心下沉吟了一番,到底是长辈们寄予的厚望,笑道:“名好,字也好。”
现了笑容。
温彩心下微沉,她原是想让他们打消念头,但瞧族长、六叔公、九叔公的意思,似乎都有让族中小姐嫁官宦的意思,可这族中各支各房,做官的毕竟寥寥可数,像温子林兄弟这样有功名官身的到底是少数。
温彩正要进去,一个婆子过来道:“候爷说,女眷们就不必露面了。连候爷都回避了,带着年轻的后生们去了北府,王妃和二太太也去北府坐坐。”
何氏与温墨兄弟原还想进去,这会子听到那声音,吓得不敢进,心里想着,瞧这情形是讨不得好,还是赶紧开溜吧,免得到时候惹上麻烦。
温彩笑了一下,怎么觉得自己跳进狼窝了,其实拒绝了也挺容易,可他实在不想给温青树敌,别人不说她不是,只会说温青。
族长一回北府,把温彩的意思与众人说了,一时间北府的院子里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瞧他把何氏给宠得,由着何氏给挑唆。”
温彩道:“嫂嫂坐月子,别理这些事,自有哥哥应付。”
一屋子的大人纷纷起身,跟着沙虫儿去了石桥镇的庄子上。
六叔公附和道:“是啊,我们族中优秀的后生不少。”
温族长训完了人,又发了一阵感慨。
私下里是自家人,可现在温彩嫁入皇家,便是君,当行君臣之礼。
苞米种成了!温族长一脸激动,能想着娘家人啊,不愧是温家的女儿。
这是套种啊!
温彩道:“大房的温玄也要娶亲了,幸许他们也想打新家具,二婶搬走倒也使得,免得到时候被人误会,说你不好就打发他们,原是好意,反倒不美了。”
他着实不想给温彩添麻烦,这些种子可都金贵着。
温子群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往常如何张狂,今儿却像蔫了的茄子,态度极好,乖顺得像个犯错的弟子。
庄头又耐心地讲解起来,还带着他们去看了那二百亩早苞米,全都是插种在麦田里的,风一吹过,麦浪翻滚,就能看到麦田里一行行长得有筷子高的苞米苗。
现在十七支当家作主的是二房的温子仓,他一人撑两房,这日子怪不容易的。早前是小货郎,倒也肯吃苦,攒了两银子,便在县里弄了个小杂货铺,生意还过得去。这次我们过来,因着要春播了,他家又没下人,都靠着他这个主劳力。只备了添箱捎来,就没来人恭贺王妃出阁。”
董氏还真舍不得留给大房的人,那些家具虽说用旧了,却还都是完好的。
族长又道:“族里那几个刚参加会试的后生先留在京城,等放了榜再议。”停了一下,看着那几包点心道:“这是你孝敬我们三个老东西的?”
温子群回到家里,又拿何氏与温墨兄弟发了一通脾气,变本加厉地将他们给训斥了一通,这气才算撒了,心里算略为好受些。
温彩神色淡淡,捧着酒杯道:“今儿我回娘家,只是用饭吃茶,不谈他事。三伯母,这西山县的好人家也不少,有合适的就给艳玲妹妹订了。”
温彩扫了一眼,没见到那位有情义的族叔身影,轻叹了一声道:“族中各支都有人在,怎没看到十七支的子仓叔?”
农夫们一一答了。
温彩点了一下头,笑道:“都是族人,要互相帮衬着才好。几位族伯母、婶婶们回去的时候代我向子仓叔问好。”
第254章第一庄头
“可西山县温氏族里到底是我们的根啊!”
温子群来之前就想好了受族长的训斥,他没想到,这次来吃喜酒的族人会如此多,你一言、我一句,光是唾沫星子就能将他给淹死。
温青急,一脸铁青,这都是什么人,温彩答应了照看族中姐妹一二,又提让温彩拉扯族中后生。
董氏道:“族长在呢。”
农夫道:“这里的庄头是个侍弄庄稼的好手,油菜收了之后便要种水稻。水地每年也要种两茬。”他顿了一下,“大东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说要让我们柳树镇的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还免费教我们种庄嫁、果蔬的技术,学得好了,还给我们奖励,我们镇子里来学习的年轻后生、姑娘媳妇就有不少。
去年我们家的苹果结得又大长又甜,卖了三十二两银子,去年冬天家里就盖了气派的瓦房。爹娘、哥哥让我用心学,学会了好带着我全村人也跟着过好日子。我现在可是我们村里最受敬重的人哩!
我们家世代耕种,还是第一次让村人像敬重秀才一样的看我哩。”
他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看着眼前的庄稼,仿佛看到的都是心血与成果。
官员们似想到了什么,只是一闪即过,有人抓住了,有人却没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