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的看著李祈佑,直接道:“若王爷顾及逝者身后体面,想要维繫李氏皇族尊严,按下荣安王之死盖过不提,那我便处理了尸骨,永不让它出现。”
“若我不顾及,又待如何?”李祈佑抿了抿唇,方紫嵐垂下眼眸,扫了一眼袋中骸骨,“王爷不妨猜一猜,荣安王的尸骨我是从何处找到的?”
“方紫嵐。”李祈佑难得这般连名带姓地喊什么人,他近乎咬牙切齿道:“我要的是答案。”
“苏州府的庭院中。”方紫嵐神情认真,“程之砚所知远比公堂上指认的更多,其他各府的主事亦然。”
“可死人不会说话。”李祈佑面沉如水,“你难道要我用这一具不知是谁的残缺尸骨,便去指认几大府的主事吗?”
方紫嵐倏地轻笑出声,“公堂审案审了这么些时日,王爷想来也瞧得分明,如果照这样耽搁下去,牵扯之人越来越多,一旦有了替罪羊,迟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然呢?”李祈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你还想各打三十大板吗?”
“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方紫嵐冷了神色,“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有权有势,便能跳脱出大京的律法,甚至让旁人顶罪,那守法之人如何自处,平凡之人又如何自处?”
“然你並非平凡之人……”李祈佑甫一开口,便被方紫嵐截住了话头,“王爷,刀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方家经此一遭,如何不算切肤之痛?更何况,方家尚且如此,旁人可还能有活路?”
“世子夫人,你偏袒娘家是人之常情,但方家並不无辜……”李祈佑话未说完,方紫嵐便冷哼一声,“王爷诸多理由,究竟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自己?”
李祈佑怔住了,“你说什么?”
“王爷若是怕了,不如趁早滚回京城。”方紫嵐寒声道:“我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李祈佑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无法反驳方紫嵐,只因她是第一个当面戳穿他的人。
他留在东南之地,不过一念之仁,却把自己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隨著公堂审案抽丝剥茧,他知道的越多,反而越胆怯。他不善於用玉成王的身份压人,也没有铁血手段,能够力排眾议肃清东南官场。
日復一日,他甚至在想,李晟轩不是纵容他留在东南之地,而是借这一场公堂审案把他羈在这,让他彻底看清自己的软弱无能。
他从来爭不过,不论李晟轩是自己的皇叔,还是大京的陛下,他都只是那个活在荫护下没有长进的玉成王。
他不知道方紫嵐后面说了什么,总之他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更不知道她怀著怎样恨铁不成钢的心情离开。
他只知道,眼前黢黑泥土中的残缺骸骨,是已逝荣安王最后的痕跡。与他的行事一样,满是歹毒与污秽。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想为其留一份身后的安寧。就像不知多少年后,若他葬身泥淖,也希望有人能为他做同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