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看着这小姑娘奄奄一息、回天乏力,他心里头也不好受。哪怕作为医者见惯了生死,他还是不能对人命淡漠以对,更何况还是眼前这个如骨朵儿一般年纪的小姑娘。
黄伟和王氏闻言喜极而泣,对着老大夫拜了又拜。
大婚前,为了给她这个未来皇后提身份,父亲从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被提拔为锦衣卫千户。刚大婚那会儿,皇帝大约是喜欢她的,所以也愿意给她娘家封赏,因此按照旧例要赐封父亲爵位,诏书下到内阁,却被首辅张圭以前朝滥封流毒无穷为由封还诏敕。
他闺女醒了,有救了!
下一刻,狂喜的双手紧紧地抓住黄宜安的双肩,激动又忐忑地哆嗦道:“喜姐儿醒了?”
毕竟,当初首辅张圭一手将年仅十岁的皇帝扶上帝位,一面尽心教导他为君之道,一面忠心辅佐他定国安邦,两人是君臣,更是师生,君臣相契、师生和睦,于朝于国都十分重要。
一时之间,屋内哭声凄惨,似临丧举哀。
反观郑氏的兄弟个个身居高位、声势煊赫,比黄栋这个正牌国舅还要像国舅。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紧张又茫然地看着她,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的弟弟,黄宜安瞬间红了眼睛。
其妻王氏早就扑倒在床边,哭得几乎昏厥。
难道,她这是在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正趴在女儿枕边哭得几乎背过气的王氏,被这声闷哼惊得呆了呆。
然而后脑勺钝钝的疼却提醒她,这并不是梦。
“不过,毕竟伤到了头部,还是不能轻忽。”老大夫尽职尽责,交代道,“我先开一副方子,你们照方抓药,且慢慢调理着,等过个三五日,根据病情再斟酌药方。这些日子,切记要多多休息、用心调养。”
手指搭上腕脉,脉象依旧比常人虚浮无力,但较之之前的沉滞,却多了一丝生机。
黄伟眼泪流得更凶了,眼底却迸发出无限神采,一阵旋风似的跑了出去,口中大喊道:“大夫,等一等,等一等……”
王氏自然是连连应诺,又对着李老大夫千恩万谢,将人直送出门去。
半旧的帐幔、半旧的妆台、半旧的插瓷瓶……半旧的,呃,是半人高的小萝卜头。
她当时虽正气凛然地反驳一句“为国无私”,给了郑氏响亮的一耳光,又拿“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压得郑氏不敢回话,然而心里实则虚得很、苦得很。
夫妻二人自然是连连应诺、千恩万谢。
昏昏沉沉之间,黄宜安只觉得耳边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她想,自己莫不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耳边全是小鬼儿凄凄惨惨的哭啼?
父亲得知情况之后,为免给她添麻烦,主动告病归家,足不出户,又派人给她传话,让她劝说皇帝,不必晋封,免得君臣龃龉,不利国运。
谁知老先生真人不露相,一粒丸药就将女儿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老大夫姓李,就在积庆坊外的街口赁了间铺子,开了间药铺,名声不显,生意自然也是不咸不淡。黄伟方才也是没有办法了,见英国公府请来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这才死马当活马医,去请了李老大夫。
四十三年前的爹娘,原来这般年轻好看。哪怕又哭又笑的像个傻瓜,父亲却依旧挺秀清隽;哪怕不施粉黛、面色苍白,母亲依旧美得像枝带雨的梨。
当然,抛除这些军国大事,父亲最担心的还是她因此而受人攻讦指摘,在后宫里不好过……
最后皇帝退步,升迁父亲为锦衣卫指挥使。
再后来,皇帝很少再跟她如年少时一般亲近,自然也很少再提给她父兄晋封之事。
直到后来郑氏获宠,皇帝接连提拔了郑氏的叔伯兄弟,大约是怕她这个皇后面子上不好看,又或是朝臣因此而攻讦郑氏,这才晋封父亲为永年伯,弟弟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却都是流职,不得世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