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祁钰的御驾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张府，张圭立刻叫进儿子幕僚心腹等安排诸事。

祁钰连忙按住了他，温声关切道：“元辅不必多礼，快快躺下吧！”

不几日，廷议通过此决议，户部、兵部等衙门开始有条不紊地发放各处军饷。

原来，一直以来，这就是那个教导自己厉行节约、勤勉政务的元辅老师的真面目。刘季当初的禀报张府如何奢华时他还不尽信，现在看来，实情远比刘季看到的还要夸张。

对了，他还有这个倚仗呢！

这些年，皇后可帮了他不少忙——作为回报，他一力压下两宫太后以及朝堂上关于选妃的纷争，让她独享皇帝一人——只有这样，他才能通过皇后，更牢固地掌控眼前这个帝王之气日盛的皇帝。

张圭渐觉力倦，送客道：“陛下不宜出宫太久，还是早些回去吧，不必以老臣为念。”

祁钰和黄宜安要的是取信张圭、麻痹对方好有所作为，自然不会如此行事。

更重要的是，此事意味着自从冯永亭被处置之后，田义接掌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职，内阁与太监联手对抗皇帝的局面便被悄然打破了。从此以后，皇帝又在三者之间拿回了主动权，制衡双方，前世渐渐萌芽的文臣集团利用宦官一家独大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然而不巧的是这个人是辽东总兵李梁的亲信，一路出生入死闯过来的兄弟，还曾多次救李梁于濒死之地，因此李梁给张圭去了一封私信，想要保住此人。

此事自然引起了张圭的不满，然而在军费这样的军国大事面前，一个中层小将领的死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事后多补偿李梁一些军费就是了。

可是谁知祁钰却御笔朱批，改判了此人斩立决。

这本没有什么好质疑的，照例砍了以正军法便是了。

天佑十四年，张圭因年迈而日渐衰颓，一场风寒，让往日锋芒逼人、华彩无双的内阁首辅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因此此事拖了近一个月，眼见着再不定夺下来各处将士就要闹兵乱了，黄宜安才给张圭答复，言辞恳切地说明自己日夜软磨硬泡，才劝得祁钰退了一小步，愿意为苦寒战乱之地的将士们酌情增补军费——当然，这还得廷议之后才能最后决定——不过，廷议对于如今大权在握、掌控朝堂的张圭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那陛下便拭目以待吧！”图穷匕见，张圭也不耐烦再扮演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了，冷然回道。

可张圭不知道情义有时候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失去了出生入死的兄弟的李梁，又哪里是区区几个军费就能够安抚得了的呢？

天佑十二年，黄宜安诞下长公主祁轩瑛，看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女儿，黄宜安比生下皇太子祁澹时还要激动，哭得不能自持，而祁钰亦给了新出生的女儿前所未有的宠爱——在那场痛失黄宜安的梦里，女儿是他们夫妻之间仅有的温情。

这还是祁钰大婚之后，第一次踏进张府的大门，相比起幼时所见的简朴整洁，这座宅院已经奢华张扬得让人目眩神迷，哪怕它的主人即将逝去，一切也都没改变。

田义亦带着内侍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最好能让张圭至死都不知情，免得张圭到最后拼个鱼死网破的，再于黄宜安的名声有损——他不选妃，只独宠黄宜安一人，已经给她的声名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了。虽然黄宜安说她不在意，但是他却不能不顾惜。

看着这样的祁钰，张圭不由地瞳孔一缩。

……

更远处的张家人自然无从窥探、猜测室内的情形——当然了，在他们看来，有张圭在，哪怕祁钰这个皇帝也不足为惧，因此也未想窥探深究，否则在自己家，想要打探些什么的话，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什么时候，那个牵着自己的衣角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畏惧自己的孩童，已经变得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了……

祁钰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了张府的大门。

张圭愤怒的同时，敏锐地抓住了“皇后”二字。

等人都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君臣两人。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

文臣在张维和申行的带领下，多半示忠于皇帝；

武将在英国公和新任辽东总兵李子松的威慑下，纷纷表示只要京城一有异动，愿随同二人入京勤王；

田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肃清了前朝后宫的细作；

……

张圭眼见着自己发难一一被击破，回天乏力的他，在一声痛呼中，于天佑十五年正月，新年的第一缕曙光到来之际，带着无尽的憾恨，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朝阳在热闹的爆竹声中冉冉升起，一个中兴盛世已经迈步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