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4章 谯陵之变
“子上,你还好吗?太傅病快好了吧?”
信上寥寥的一行字,并不是司马昭脸色苍白的理由。
信上还画了两匹马,在同一个马槽进食。
就是这么一幅画,让司马昭在大冷天里冷汗直冒。
“子上,你在做什么?”
后面有声音传来,司马昭下意识转身的同时,把信收到背后,“没,没什么,只是有故人给昭送了信过来。”
“哦。”高柔点头,他心里同样装着事,没有心思去注意司马昭脸上的紧张神色。
事实上,他心里说不定比司马昭还紧张。
“司徒这是,要走了?”
高柔点头,神情有些心不在焉,步伐匆匆,“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
“那我送送司徒。”
同样心不在焉的司马昭把高柔送到府外的马车上,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见司马懿。
“大人!”
司马昭一下子扑到司马懿榻前,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看到司马昭这副模样,司马懿有些不满地皱眉,轻呵道:
“慌什么?我还没死呢!”
司马昭哆哆嗦嗦地拿出信,递给司马懿,涩声道:
“有人给孩儿送了这个信。”
自家大人最近在谋划什么,虽说他不知道全部计划,但大人与老臣的谈话同样也没避着他。
司马昭从那些谈话里,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什么信?”
司马懿一边问着,一边疑惑地接过来,谁料到一看之下,惊得他差点把信扔掉。
原本半躺着的身子,一下子精神无比地直溜坐起来,“谁给你的!”
“不,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不知道这信怎么会在你手里?”
司马懿神色变得有些狰狞,抖着手里的信,不知道害怕还是恼怒。
“大人,我真不知道,这是下人送进来的,他说来人递了这么一封信就走了。”
“人长什么样?”
把老仆叫来,细细地问了一遍,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
来人很平常,很普通,放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
让老仆下去后,司马昭看着自家大人脸色铁青,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如同泥塑一般,忍不住地轻唤了一声:
“大人?”
声音里带着颤抖。
司马懿没有应声,也没有动。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不会的,不会的……”
重复了这三个字十多遍。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会是有人泄漏出去,”司马懿仍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也不可能是曹爽那边得到了消息。”
无比紧张之下,司马懿的心思也转得飞快,甚至是自己这辈子转得最快的一次:
自己心里的计划,就连自己儿子都不清楚细节,最多也就是知道个大概。
而且能知道要干什么的人,就那么寥寥几个。
他们真要泄密,只会说给曹爽听。
而曹爽如果得到了消息,自己就不可能还有机会坐在榻上。
所以,这个人究竟是谁?
一想到有人在暗中默默地观察自己,甚至还看透了自己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司马懿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小小一封信,让司马懿产生心里的阴影,简直比谯县还要大。
当年关中一战,被诸葛亮和冯永前后夹击,都没能让他如此失态。
“大人,我们怎么办?”
司马昭复读机般又问道。
“怎么办?”这个话仿佛提醒了司马懿,他抬起头,“这是给你的信,你就真没有一点想法?”
司马昭害怕得浑身发抖,整个人快要哭了:
“孩儿,孩儿真不知道啊……”
给你的信你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司马懿有一脚踹死自己儿子的冲动。
事关司马氏三族的事,你说你不知道?
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靠到榻上,把所有细节都一点一点地过滤。
直到司马昭以为大人睡了过去,司马懿才猛地睁开眼:
“不管他!”
司马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不管?”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司马懿眼中露出血红的疯狂之色,“我不管此人是存了什么心思,只要他不告诉曹爽,此事就不得不做。”
事实上,就算是曹爽已经知道了,此事也必须要做下去——区别只在于什么时候动手。
事情谋划到这一步,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
就算后面什么都不做,日后只要被曹爽知晓,和做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失信于盟友倒还是其次。
关键是,如果就此收手,那么谁能保证盟友不会因为种种原因而背叛,泄露了口风?
或许为了富贵,或许为了保命……
只能说,写信的人极为恶毒,恶心!
司马懿相信,能写信这般恶心自己的人,如果自己就此收手,说不定对方也会告诉曹爽。
“还有三天就到二月了,你明日,找个机会,去城外的庄子走一趟,就说是为了春耕之事……”
“是。”
司马昭直到现在,心神仍是摇曳不已,想要站起来,发现自己双腿已经麻了。
看到儿子这般模样,司马懿有些叹息。
如果子元还在就好了……
延熙十三年二月,伪魏皇帝曹芳要出城前往谯陵祭祖,曹爽兄弟及其亲信们皆随同前往。
谯陵,乃是曹氏家族墓群。
除了曹操和曹丕,曹氏先人皆葬于此。
原本谯陵是没有资格称为陵的,只是称为曹氏旧茔。
后来曹叡东巡许昌没多久就死了,最后葬到了谯县的墓群里,故而旧茔升格为帝陵。
谯县的范围,横跨过水南北两岸,但主体是在南岸,而谯陵出于防洪和礼制的考虑,设在过水北岸高地上。
故而曹芳前去祭祖,需要渡过过水北上。
二日酉时,待得知皇帝车驾的队伍已经完全过了过水之后,原本躺在榻上养病的司马懿一跃而起!
对一直守候在榻边的司马昭下令道:
“点灯!”
“喏!”
司马昭此时的身子,一直在颤抖,甚至回应司马懿的“喏”字,感觉到牙齿还在打颤。
但他终究还是转身出门,亲手在府门挂上了三盏绿色灯笼。
对外只说是祈福,乞求太傅身体早日康复。
酉时三刻,游荡在附近的乞儿,路过太傅府时,看到府门挂着的灯笼,有人默默地转身回头走了。
亥时末,太傅府所在的巷道,犬吠声四起。
与此同时,以太傅府为中心的各巷道平日里不为人知的窖穴里,人头攒动。
这些窖穴,有些甚至可以通过谯县的陶管排水道,直通谯县唯一的武库,以及皇帝的行宫。
二月二,龙抬头,夜里没有一丝月光,整个谯县都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中。
亥时,城南走水,火光冲天,宵禁巡城士卒皆被巡城司马狐忠调去救火。
子时,三千死士在司马昭的带领下,包围了武库。
与司马昭同行的司徒高柔,高举早就伪造好的圣旨,高呼:“太后手令在此,打开武库,抗命者族诛!”
武库守兵不过两百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守卫有些不知所措。
紧接着,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武库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原来武库令乃是虞太后亲族,得知是太后敕令,毫不犹豫地立刻响应。
三千死士一拥而入,在拿到了武器之后,立刻以“曹爽谋反,太后敕令闭城平乱”名义,一部分在司马昭的率领下,聚于司马门。
而另一部分,则是在司马懿之弟司马孚的带领下,包围了太后别宫。
这个时候,仍在沉睡中的太后,被人晃醒:
“太后,太后!”
虞太后睡意朦胧中,听到左右语气急切地说大长秋求见。
“大长秋?”虞太后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天亮了?”
此时伪魏的大长秋乃是虞太后族兄。
大长秋乃是皇后宫中近侍官之首,九卿之一,听起来职位很高,但实则与三公类似,有虚名而无实权。
大长秋除了在太后宫里还有些影响力,在外面根本没有人理会。
这本就是曹爽为了安抚太后以及河内虞氏,还有平息令太后别居的外界舆论而作出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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