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小童只得乖乖掏出一颗最小的蛇胆石，放在陈平安手掌上。

曹峻一脸嫌弃，“啥？你再说一遍！”

言下之意，他愿意听一听那把墨螭的道理。

曹峻身形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然后向铁匠铺子急急坠去。

曹峻默不作声，保持微笑，凝视着那只狐狸，年轻剑客的笑脸没有半点波动。

曹峻点头道：“有道理。听你的。”

粉裙女童小心翼翼收起蛇胆石。

两个小家伙刚拐出泥瓶巷，青衣小童就猛然停下，不等他开口说话，粉裙女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颗蛇胆石抛给他。

李希圣笑道：“当然是。那么一堆沙子加一堆沙子，是几堆沙子？”

陈平安只好停下脚步，无奈道：“你认识去落魄山的路？”

曹峻看着那个年轻书生，没来由想起一位南婆娑洲最了不起的读书人，是醇儒陈氏这一代的家主。

粉裙女童使劲摇头。

粉裙女童咧嘴一笑。

青衣小童挺起胸膛，“走，带路！打道回府！”

李希圣摇头道：“你已经看出来，我根本就不擅长攻伐之道，所以你其实从头到尾，立于不败之地。”

李希圣回到自己院子，先看过了相安无事的螃蟹和过山鲫，再去换上一件衣衫，然后“结庐”书斋看了一会儿书，最后去了一间经常锁住门的屋子，开锁推门，当李希圣这个主人举目望去，视野之中，全是贴墙竖立的一架架高大百宝阁，而百宝阁上头，没有任何古董珍玩或是龙泉郡盛产的精美瓷器，而是一方方高高低低、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印章。

青衣小童突然一个飞身直扑，抱住陈平安的腰，“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果然猜得没错，一不小心走在路上，就要被人打死的，小镇待不得，待不得啊，老爷，你行行好，放我滚去落魄山修行吧，我保证，我发誓从今天起，一定勤勉修行，日夜不歇，别说是餐霞饮露，就是在落魄山吃草根嚼烂泥，我都干！”

李希圣安慰道：“慢慢来，不要急。”

曹峻说道：“不欺软怕硬，难道还要欺硬怕软？你脑子有病吧？”

李希圣停下身形，犹豫片刻，仍是说道：“接下来这些话，可能现在说，为时过早，但是就跟我送你那些书上的批注，你只需要看过就算数，那么这些话你也只需要听过就行。”

如此反复循环。

别说被切分出十七八块的身躯，就是那颗头颅都已经变作八瓣，但是当白鱼飞剑出现一丝凝滞，一瞬间狐狸就恢复完整。

李希圣显然不是这样。

狐狸又开始作妖，讥讽道：“哇，咱们南婆娑洲一百年前的那个头号剑仙胚子，如今的九境大剑修，今天突然这么听话？”

屋内除了堆满印章的百宝阁，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桌面放有三枚尚未完工的印章，材质分别是木，黄玉和青铜。以及一大盒做工精良的刻刀，还有几本材质珍稀的古老书籍。

曹峻双手轻轻揉了揉脸颊，“你这人说话真是不中听，不过我承认你有这个资格，我有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咱们来一场生死之战，所有后果自负，与家国无关，如何？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袖中那枚银锭剑胚已经恢复寂静，在曹峻离去之后，就不再滚烫颤动。

陈平安疑惑道：“不是两粒吗？”

李希圣轻轻关上门，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桌上三方印章，都只缺少一个字，铜印篆刻有“降伏外”，末尾少了一个道字。黄玉印章篆刻有“都天主”，中间少了一个法字。木印篆刻有“气化生”，最开始少了一个青字。

至于龙泉郡内，不得擅自御风凌空的狗屁规矩，曹峻真不放在心上。

陈平安没收回手。

火红狐狸的头颅高高抛起，但是却不见丝毫鲜血溅射。

“既然如此，等你把媳妇娶进门，借我睡一睡？反正她是女的，我是母的，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呢。”

李希圣笑了笑，思量片刻，“那就先不作深处想，我换一个说法，一粒沙子加一粒沙子，是几粒？”

青衣小童挤出笑脸：“老爷你家大业大，别这样。”

狐狸扭了扭脖子，走到曹峻身边坐下，“年轻人，多大的本事，就说多大口气的话。”

青衣小童有些发蒙，抬起脑袋，“啥？”

青衣小童一把拉住粉裙女童的胳膊，火急火燎道：“咱们赶紧去落魄山，此地不宜久留！”

青衣小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难得认了一回孙子，“老爷，都这个时候了，我哪怕不认识也装着认识啊。”

结果砰然一声巨响。

至于被山上视为大道无望的纯粹武夫，只是笨重且杀力一般的重甲步卒，哪怕是第八境远游境的宗师，能够御风而行，如果在短距离爆发中，没有成功毙敌，那么一旦被练气士拉开距离，陷入持久战，远远无法媲美练气士。

粉裙女童小声提醒道：“你先前答应老爷，只要让你回落魄山，就交出一颗普通蛇胆石。”

陈平安将这颗蛇胆石递给粉裙女童，笑道：“到了山上，只要他不欺负你，到时候你可以当做奖励，送给他。”

曾有人形容剑修本身是轻骑，来去如风，风驰电掣，飞剑则像弓弩，与人狭路相逢，小规模厮杀，往往一个照面，敌人就死了。至于一位上五境陆地剑仙的飞剑，搁在沙场上的杀伤力，就像是一架床子弩，哪怕它只是被安静摆放在城头而已，可对于敌人而言，就是一种巨大的威慑力。

陈平安呵呵笑道：“这么厉害啊。”

兵家修士是重骑，一旦被他将气势和精气神提升到巅峰，就等于是展开冲锋的重骑兵，攻守兼备，破阵无敌。

狐狸不以为意，抬起一只爪子挠着下巴，踮起脚跟，眺望小镇，“那块没能抢到手的古怪剑胚，咋说？”

李希圣不管这些，“如果不打，就请让路。”

陈平安一手按住他的脑袋，一手伸出，“拿来。”

陈平安听得云遮雾绕，一阵头疼，就跟先前翻阅那本《小学》差不多，茫茫然之间，觉得前路已无，退无可退。

陈平安试探性说道：“还是一堆吧？”

曹峻笑道：“去铁匠铺子瞅瞅，瞻仰瞻仰圣人。”

他非但没有捉刀刻字，反而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呼吸绵延，如溪涧潺潺，细水流长。

小小房间，别有洞天。

陈平安回到祖宅，发现那把放在桌面上的槐木剑，出现了一丝不明显的细微倾斜。

陈平安虽然内心震动，仍是不露声色地坐在桌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