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86.第186章 守夜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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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聊,没劲,走了。”

魏檗想了想,“那你留下。”

光脚站在廊道的陈平安,只是抱住怀中槐木剑,眼神坚毅,只是嗓音难免微颤,“我要是喊出口一声痛,以后你就是我祖宗。”

陈平安朝她做了个鬼脸后,继续低头看书。

陈平安知道,只要能够成为修行中人,就没有谁是简简单单的。

之前如果不是李希圣,陈平安即便是在泥瓶巷的自家门口,恐怕就要吃大亏。

陈平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一番清洗之后换上干净衣服,整个人神清气爽,没有穿草鞋,他光着脚站在竹楼二层的廊道中,脚底板布满着一层厚如铁石的老茧,年幼时最早的老茧,是被粗糙草鞋磨出来的,后来又被山石砂砾、草木荆棘一点点加厚。

最后一个人带着祭品重返坟头,陈平安置办祭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捎带上了一壶好酒,在坟头给爹敬酒的时候,望向娘亲那边的坟头,挠挠头道:“娘,爹好像没喝过酒,你让他喝一回。”

在那之后,陈平安去了趟神仙坟,熟门熟路地拜了拜几尊神像。

青衣小童在栏杆上走来走去,沉吟不语,说实话他只模模糊糊知道一个大概,之后如何处置陈平安,还真不敢妄下断论。他是垂涎陈平安的蛇胆石不假,可要说让他乘人之危,做出落井下石的勾当,还真小觑了他这位御江水神的好兄弟,他宁肯正面一拳打死陈平安后,光明正大地抢了那堆小山似的蛇胆石,也不会鬼祟行事。

他自己身边就有林守一。

青衣小童心神一凛,然后眼前一暗,抬头望去,发现一位白衣神仙站在自己身边,一脸欠揍的笑意,正在俯视着自己。

阮秀问道:“我来帮你?”

粉裙女童嗑着瓜子,青衣小童双手托着腮帮,望向陈平安,笑问道:“老爷老爷,大过年的,你会不会一高兴,就又赏给我一颗蛇胆石?”

说起这些,阮秀始终神色平静,就像是在说老母鸡和那窝毛茸茸的鸡崽儿。

青衣小童板着脸道:“我就跟你客气一下。”

魏檗哑然失笑,摇头晃脑地走了,这次没有飞来飞去,一步步走下楼梯,晃悠悠离去。

原来修行一事,开头难,中间难,会一直难到最后的。

他怀抱着槐木剑,眺望南方,怔怔出神。

约莫是少年给的银子够多,而且平时相处劳作的点点滴滴,少年给匠人们的感觉,心也足够诚,所以一切顺利,并无波折。

陈平安记起那位曾经共患难的老道人,就想到了林守一,以及他修行的《云上琅琅书》,便跟她问了一些有关五雷正法的事情,只可惜阮秀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知道的不多,只能说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陈平安脑袋往侧面一晃荡,猛然伸手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间渗透而出。

而且比起练拳走桩的锤炼体魄,剑气在体内的肆意纵横,效果更加显著,有点迫使陈平安不得不内外兼修的意思。

青衣小童没有懊恼,反而笑得挺开心,又问道道:“老爷,明早放爆竹,让我来呗?”

魏檗对此不以为意,笑问道:“陈平安有没有带上换洗的干净衣物?”

就像一座大山,陈平安之前一直想要开山造路,但是无从下手,披荆斩棘,进展极慢。

临近竹楼,阮秀问道:“大年三十,你也在山上过吗?”

然后微微转头,对毗邻的另外一座坟头笑道:“爹,如果喝不惯酒,或是惹娘亲不高兴了,就托个梦给我,下回就不给你带酒了。”

在陈平安和阮秀出现在山脚的时候,青衣小童就站在栏杆上啧啧称奇,“双峰雄伟对峙,风景绝美壮观。”

但是通过崔东山的只言片语,以及阮秀的闲聊当中,陈平安大抵上晓得了一件事情,即便是成功上山,做了老百姓眼中的神仙,其实仍然会被分出三六九等,等级森严。

一位不爱说话的年轻男子, 最晚成为阮秀她爹的记名弟子。

青衣小童试探性道:“最多贴个春字或者倒福。”

在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就跪在水井旁一天一夜,恳求阮邛的收徒。他纹丝不动,满身白雪。

陈平安愤愤道:“接下来我要下山,去给我爹娘修建坟墓,这段时间,我们暂时休战,如何?”

两个小家伙相视一笑,然后心有灵犀地一起望向少年头顶。

青衣小童眼神阴沉,死死盯住魏檗,“我信不过你。”

粉裙女童哦了一声,就要离开。

魏檗去而复还,带了一些药材,让粉裙女童帮着煮药,用来给陈平安温补元气,陈平安习惯了所有事情都自己解决,就想着自己动手,她死活不让,皱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风雨欲来的可怜模样,陈平安受不得这些,只得悻悻然作罢。

可如果吃苦能够换来好处,陈平安会毫不犹豫地自讨苦吃。

青衣小童跑去四处逛荡了,像是一国之主在巡视版图,他今天往山上走去,山顶那边有座山神庙,供奉着一尊黄金头颅的奇怪山神,祠庙尚未竣工,还剩下点收尾事项,所以那边有大骊工部衙门的官吏,听从朝廷调令负责帮忙的修士,加上小镇青壮百姓和刑徒遗民,鱼龙混杂。

当天地间出现第一缕朝霞曙光。

阮秀倒是没有坚持,只说如果需要帮忙,就知会一声,不用客气。

桌上摆着一大堆自家铺子拿来的吃食糕点,陈平安身前放着一本书,竹简和刻刀。

陈平安轻轻起身,去打开屋门,仰头望向东方。

就像有人在兢兢业业修路铺桥,对岸的光景,开始依稀可见,一次比一次更加接近。

对此,陈平安最近还算有点体会。

陈平安苦笑着说,如果真跟她客气,就不会跑这趟了。

那里别有一支不起眼的簪子,写着八个小字,内容跟读书人有关。

然后阮邛说她其实心志不定,做什么事情,下意识都想先找到一条退路。她可以留下来,甚至可以指点她剑术,但是不会收她为徒。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却被青衣小童拍得两脚趴开,一屁股跌坐在了栏杆上,疼得他捂住裤裆,龇牙咧嘴。

难怪青衣小童有事没事就念叨那句口头禅,江湖险恶啊。

十八座气府,十八座关隘,其中在六七之间,十二、十三之间,仿佛存在着两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青衣小童抛给粉裙女童一颗金锭,“除了给老爷买新衣服,给咱们俩也准备几套。”

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听说要下山去泥瓶巷过年,没什么意见。

还是要把大部分家当,放在阮姑娘家的铁匠铺子,落魄山人太杂,陈平安实在不放心。

可能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阮邛答应他进入铺子铸剑打铁。

她在铁匠铺子当了很久的杂役,有一天,自己砍掉了握剑之手的一根大拇指。

下山后,阮秀跟他们分别,去往神秀山。

陈平安笑道:“算啦。”

青衣小童最受不得这个家伙的那张英俊笑脸,好像两人天然相冲,尤其是当魏檗以居高临下的语气调侃自己,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老子当初没干你娘,我很后悔!”

所以在小镇泥瓶巷这边,就多出一个经常走路踉跄的家伙,像是喝醉酒,或是莫名其妙就蹲在神仙坟那边咳嗽,要不然就是在祖宅里闭门不出,在木板床上打滚。

陈平安收拾行李的时候,突然问道:“在这栋竹楼贴对联门神,会不会很难看?”

陈平安灯下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在他的印象当中,这位姑娘很好,好到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青衣小童斩钉截铁道:“当然难看!红配绿,简直就是俗不可耐。老爷,这件事我坚决不答应!”

阮秀得知这个消息后,说是刚好要去盯着盯着神秀山的建府事宜,于是跟陈平安一同进山,然后并未分道扬镳,而是中途改变主意,说是想去看看陈平安家的竹楼,上次看得潦草了些,想要再瞅瞅。陈平安当然不会拒绝。

之前陈平安运转气息,只能一口气经过六座窍穴,虽然气机还没有达到强弩之末的地步,但是就像已经没了前路,只能一头撞在墙壁上,次次无功而返。这次莫名其妙将银色剑胚由手融入心中之后,仍是无法一气呵成触碰到第七座雄关险隘,但是在六七之间,似乎某种瓶颈有所松动。

少女笑了。

这一直是他恪守的江湖规矩。

在谢姓少年之后,一个来自风雪庙的少女,成为第二名弟子。按照阮秀的说法,那个姑娘在风雪庙中,属于天资平平,好像犯了大错,被驱逐出师门,就找到了自立山头的阮师。

青衣小童早早去床上倒头大睡,粉裙女童在陈平安的劝说下,后来也趴在桌上打瞌睡。

因为这么多年孑然一身,辛辛苦苦活着,陈平安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在世,很多人做很多事,吃苦就是吃苦,只是吃苦而已。

突然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然后陈平安张口一吐,就被他吐出了一抹长约寸余的雪白虹光。

原来是一口小小的清亮飞剑。

它安安静静悬停在院子里。

锋芒毕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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