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误入藕深处
冯青白不但被夺了兵器,还差点被人家以驭剑手法戳穿心口,非但没有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勃然大怒,反而眼神泛起异彩,觉得总算“有那么点意思”了。
江湖规矩还是要讲一讲的,冯青白被陆舫所救,站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半个剑仙”身后,道了一声谢。
望着这个剑气满袖的潇洒背影,冯青白有些羡慕,自己不过是仗着家世和师门,才有今天这番光景,虽说本身天赋不俗,却还当不起“不世出”“百年一遇”这类美誉。
陆舫不同。
陆舫这种人,在任何一座天下,都会是最拔尖的用剑之人。
背对冯青白的陆舫笑了笑,“不用客气,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继续帮你压阵,前提是你有胆子夺回那把剑。”
冯青白伸手揉了揉左边的肩头,有些无奈,摇头道:“在上边自然不难,可惜在这里,那把剑我是注定抢不回来了。”
陆舫点点头,“那你接下来可以就近观战。”
冯青白会心笑道:“山高水长,将来必有回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那个要自己坐在原地不动的他,虽然给人一拳打得惨兮兮,缓缓站起了身后,他在跟学塾先生一样的老头子对视,可也在与自己对视。
背靠大树好乘凉,早年因缘际会,跟最落魄时候的陆舫成为朋友,当时他是热血上头,便陪着他一起去了春潮宫,在当时的情形下,算是陪着陆舫一起慷慨赴死了,然后陆舫在山脚,敲晕了笑脸儿,独自登山挑战周肥,等到笑脸儿清醒过来,陆舫就坐在他身边,不再是那个成天借酒浇愁的失意人。
陈平安转头,吐出一口黑青色的淤血,伸手擦了擦嘴角。
可丁婴却从来看不起俞真意,唯独对种秋,赞赏有加。
如同被撞钟敲在了头颅上。
冯青白的佩剑,穿过墙壁,刚好刺向周仕的后脑勺。
丁婴加重语气,“任意三人。”
丁婴以手指轻轻敲击膝盖,显得格外悠哉闲适,“但是我觉得这样,没有意思。”
那把冯青白的佩剑,肯定一直就被留在墙壁附近,看似莽撞的撞开横扫一剑,根本不是为了出拳,而是要耍一手剑师驭剑,首尾夹击。
“你到底要做什么?”
空中出现一道巨大的弧月剑气,呼啸而去。
种秋问了丁婴两个问题。
这一剑仿佛直接将南苑国京城分出了上下两层。
如此一来,陆舫便真正没了顾忌。
陆舫一步飘掠上了墙头。
手中真正的大椿,一剑横扫。
好在看那白袍剑客和陆舫出剑,也是一场修行。
丁婴玩味道:“不过我劝你可以再等等,说不定陆舫不用你杀。”
陆舫一剑上扬。
因为修行了仙家术法,除了丁婴之外,俞真意比谁都站得高,看得远,所以他对于江湖纷争,甚至是四国庙堂的风云变幻,怀有一种外人无法想象的漠然。
没了约束的陆舫,递出第一剑。
丁婴站在台阶上,对于种秋的一言不发,没有半点恼火,仍是主动开口,“当年你不信我说的,现在相信了吧?”
剑气凝聚一线。
大概是说,别怕?
几乎同时,陆舫的大椿微微倾斜钉入墙壁,从更高处撞向那把飞剑,
陆舫没有半点惊讶,更没有丝毫慌张。
————
只是不等三十六剑用完,那人就开始向陆舫奔来,轻灵脚步左踩右点,不走直线。
丁婴看遍天下,百年江湖,入得法眼之人,屈指可数,而这一手之数当中,又死了几个。
而大椿毕竟只是这方天地的神兵利器,不是陆舫滞留桐叶洲的本命飞剑。
催动那些珠子落地扎根,并不轻松,需要先截断、捞取一缕体内气机,小心翼翼灌入珠子,
陆舫抬臂抖了一个剑。
丁婴难得遇上值得自己开口说话的人物,非但没有天下第一人的宗师架子,世人以为的桀骜无匹,也半点看不出来,反倒像是一位耐心极好的老夫子,在为学生传道受业解惑,“现在可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了,我们在做什么?每六十年,登了榜并且活到最后的十大高手,就可以被那个家伙相中,离开此地,并且之后人人有大机缘,上等以完整肉身和魂魄共同飞升,下等只得以魂魄去往别处。”
就在此时,陆舫和陈平安几乎同时望向同一个地方。
周仕最是无奈,自己辛辛苦苦布下的阵法,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
丁婴笑道:“不过这块藕福地真正奇怪的地方,还是因为一个……”
丁婴笑着点头,“比起你们从秘档上寻找谪仙人的蛛丝马迹,我要更直接一些,六十年间,亲手杀了好些谪仙人,有些已经开窍,有些尚未梦醒,从他们嘴里问出不少事情。”
那个被砸得嵌入墙壁的琵琶女子,满脸血污,一番挣扎,好不容易才摔落在地,背靠着墙壁,一点点借力站起身,看了眼心爱琵琶,一同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已成破烂,实在是无力去拿起,她看也不看街上的战况,一手按在墙壁上,蹒跚前行,可怜女子,脸色惨白得可怕,像是要去一个必须要去的地方。
她悄悄看了眼那个身穿白袍的家伙,厉害是厉害,但这会儿就有些可怜了。
丁婴见着了这位天下第一手,将外家拳练到极致的武人,微笑道:“一别六十年,这么算来,种秋,你今年七十几了?”
种秋直视丁婴眼睛,“你,周肥,陆舫,就已经三人了。”
一把把长剑,缓缓向前,然后骤然加速,破空而去。
尘土飞扬,依稀可见一袭白袍躲开了洪水般的剑气,再次消失。
千钧一发之际,大椿狠狠撞在了飞剑之上,使得那把飞剑出现下坠,只是穿透了周仕的肩头,巨大的贯穿力,使得这位簪郎踉跄向前。
一袭白袍如流星坠落,从屋顶窟窿来到陆舫身前,一拳已至。
美中不足的是,那个年纪轻轻的白袍剑客竟然跑了。
世人都高看俞真意,觉得南苑国师种秋,高则高矣,比起离了山顶入云海的神仙中人俞真意,仍是要稍逊一筹。
陈平安之所以没有趁胜追击,除了陆舫从中作梗之外,还是在熟悉那把长剑的重量、以及它各种飞掠轨迹所需的真气分量,越精准越好,剑师驭剑,所谓的如臂指使,只是刚刚跨过门槛,更重要是跻身一种“灵犀”的境界,这是一种模仿剑修驾驭本命飞剑的伪境,就像粗劣的摹本拓本,不过赝品也有真意,一样大有学问。
种秋来到那座宅子外边,院门没关,径直走入其中。
种秋指了指天空,“如此说来,那座天外天,是叫桐叶洲?”
比如陆舫收起大半剑气,给那人近身的机会。
创立魔教的卢白象,近五百年来凶名最盛的魔道魁首。
冯青白这份眼界和心性还是有的。
陆舫在这一条直线上,结结实实吃了九拳神人擂鼓式,一路倒退,先前笑脸儿和陈平安都站过的墙壁,也给陆舫后背撞得稀巴烂。
陆舫整个人被打得倒滑出去,撞碎了墙壁,第二拳又到。
种秋仔细思量,确定并非是丁婴大放厥词。
陆舫微微讶异,心中冷笑,这就来了?
陆舫除了驾驭三十六把剑气大椿,当做弩箭使唤,只要陈平安拉开距离,他就会适当往前推进,始终保持三十丈距离,不给陈平安一鼓作气冲到身前的机会。陆舫当然是为了杀陈平安而出剑,不是为了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但是陈平安什么时候可以欺身靠近,什么时候会误以为能够一拳分出胜负,陆舫都会给陈平安设置好陷阱。
但是并无什么遗憾神色,心中默念一声“去!”
种秋沉思不语。
南苑国的开国皇帝魏羡,枪术通神,被誉为千年以降、陷阵第一。
他这次跟随父亲一起来到南苑国京城,总以为稳操胜券,更多还是凑热闹的心态,只需要躲在父亲和丁老魔身后的阴影中,坐山观虎斗,看别人的生生死死就行了,但是丁婴不按常理行事,逼得他不得不陪着鸦儿一起亲身涉险。
一根鱼竿钓不上鱼,那就换一种法子,广撒渔网好了。
若说世间谁敢以双拳硬撼丁老魔,并且还能够打得荡气回肠,并且愿意死战不退,不是隐约之间高出武学范畴一个层次的神仙俞真意,更不是他鸟瞰峰陆舫,只有种秋。
陈平安倒飞出去十数丈之远,半蹲在街道上,脚边就是先前被陆舫剑气裂开的沟壑。
种秋神色如常。
种秋默不作声。
只是陆舫在一瞬间,完全是凭借本能地踩踏屋顶,然后头顶一把飞剑,从陆舫先前的身后飞向陈平安。
陆舫心知肚明,这么持续下去,谁也伤不到谁,自己杀力胜过他,但是那人又躲得掉自己的每次出剑。
所以冯青白是要从近处悟剑道。
周仕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仅是眼角余光瞥见那白袍剑客的驭剑,就让周仕心头压巨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种秋直到这一刻,才开始理解俞真意的那份压力。
看似随意一剑斩去,将那堵墙壁当场劈出一扇大门来。
种秋不愧是南苑国国师,一点就透,“强者愈强,抱团取暖,争取合力行事,最后瓜分利益。不说以往,就说这一次,俞真意正是如此行事,不分正邪,尽可能拉拢前二十的高手,为的就是针对你丁婴,同时围剿谪仙人。”
陆舫其实一直在犹豫。
但是陈平安也为这次执意出拳付出了代价。
先后上下,再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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