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她更让俞真意忌惮的人物,当然还是那个正面强杀丁老魔的陈平安。
虽然不理解她的想法,但是陈平安心胸之间,还是有些佩服和羡慕那个黄庭,行走江湖,若是可以做到不论生死和结果,好像就该这么……不怕死。
老道人嗤笑道:“后来有个阴阳家的高人,还是挺高的那种,一次出手,模棱两可,刚好踩在我底线上,我便忍了他,不与他计较。可他那个天生阴阳鱼体魄的弟子,不知天高地厚,两次附身樊莞尔,试图提醒你,告诉你离开藕福地的方法,我便将你身上其余两件法宝废了。”
一掠而去,身影如飘渺云烟。
老人除了脾气火爆,说话不太好听,其实心肠还是很不错的。
在屋脊上大睡的陈平安,是给城外的巨大动静给惊醒的,举目远望南方,有两抹璀璨剑光,交相辉映。
给俞真意和城头上这位容貌倾城的女冠。
但是吕老将军只知道那个打死丁老魔的年轻人,身穿一袭白袍,会御剑,会仙术,可不知道他扬言要指着鼻子骂的家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平安实在无法理解那位太平山女冠的想法,生死厮杀,这么锱铢必较的事情,怎么到了她那边,就会如此儿戏。
老人给气得横眉竖目,正要破口大骂,种秋摆手道:“行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公主都在这,你吕霄就少喷点唾沫吧。”
老将军打算近期都不要开口说话了,要修一修闭口禅。
约莫一炷香后,看出了那场大战的一些端倪,种秋笑着感慨道:“之前胜负还在五五之间,现在不如他多矣。”
老道人又问,“我破得此局,别人当真破不得?可你直到现在才知晓真相,不奇怪吗?”
这些天,莲小人儿一直蜷缩在法袍金醴之中,睡得愈发香甜,陈平安也就没有穿回金醴。
陈平安不说话,心想这老将军是个耿直性子,可就是脾气火爆了点。
难道是与丁婴一战,受伤太重,已是绣枕头?
所以陈平安在入城之时的停步,其实是在故弄玄虚,蒙蔽了城头所有人?
陈平安说道:“她是觉得再给俞真意这么鲸吞灵气,会打不过?”
陈平安走出屋子,枯瘦小女孩坐在一根小板凳上,靠着房门睡觉了,睡梦中,她皱着眉头。
御林军和三支京畿驻军,除了负责镇守京城南门的那一支大军,死守原地,其余各自撤离驻地,向后撤出二十里。
陈平安额头渗出汗水。
更是那个在自己小时候,贩卖葫芦的汉子,那个笑眯眯的好人!
当时在飞鹰堡那边,陈平安就觉得有些眼熟,可是死活记不起来。
俞真意猛然降低视线,京城那座尚未修缮完毕的残破城头上,看不清人物的相貌,但是俞真意眼中,出现了一团明亮的光芒,极为碍眼。
俞真意不怕这大军重重包围,甚至不怕那个童青青的捉对厮杀。
修道一事,首重心性,这才是俞真意憧憬的风景。武学的境界太低,一辈子在泥泞里打滚,那群江湖莽夫还浑然不知。程元山之流,贪得无厌,恨不得目之所及,皆是我囊中物。唐铁意之流,贪恋沙场权势,梦想着有朝一日坐拥江山美人,最好死后还能青史留名,却不知不得长生,皆是虚妄。刘宗之流,只在力气上钻牛角尖,不值一提。
老将军能够与这三位天潢贵胄同行,想必是南苑国第一等煊赫显贵的功勋老人,果然种秋见到他后,直呼其名地打招呼:“吕霄,你怎么来了?”
陈平安问道:“是那座纸人镇,以及……北晋国?!”
老道人伸手指了指曹晴朗的屋子,“之前听说了你与那个孩子的一番话,关于对错先后的道理,我便知道你跟老秀才的关系了。毕竟老秀才的顺序之说,天底下我是第一个知晓的,一笔糊涂账,也好意思误人子弟!”
陈平安这种畏惧,是那种好像置身于白雾茫茫的境地,一步走错,就会坠入悬崖,然后有个人就站在崖畔,冷眼旁观着他。
等到开始三支南苑精锐开始缓缓转移驻地。
公主魏真在一旁捂嘴偷笑。
陈平安没有还嘴,只是摘下酒壶,喝了口酒。
种秋无奈道:“哪里,若是如此,黄庭早就出手了,按照她的说法,是故意等着俞真意吃饱了,她才出手,省得俞真意输了有借口。”
从骊珠洞天,再到桐叶洲。
种秋点头道:“黄庭本就是你们家乡那边的修道中人,对于灵气的感知,远超于我们。”
比生死更小,生死之事,往往手起刀落一瞬间。
种秋笑道:“陈平安今夜只要愿意出现在城头,俞真意就不敢太肆意妄为了。”
俞真意冷笑道:“这就来了吗?”
老将军骤然停下话语,板着脸点点头,伸出大拇指,装傻扮痴道:“好名字!”
两人一起望向牯牛山那边,俞真意和黄庭,两位稳稳占据天下前三甲的大宗师,打架声势越来越大。
唯独陈平安,俞真意不敢掉以轻心。
陈平安记住的不是这个人的容貌,而是他的那种笑容。
种秋早已站在城头上,陈平安来到这位南苑国师身旁。
俞真意停下脚步,望向京城那边,月下的城池轮廓,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探究竟的念头。一旦陈平安与镜心斋以及种秋联手,才是真正的祸事,到时候以唐铁意和程元山的墙头草性子,一定会见风使舵,彻底倒向南苑国。
老道人突兀出现,站在他身边,一站一坐。
女冠黄庭眼神锋芒毕露,死死盯住俞真意那边,抹了抹嘴,轻声道:“估计打完这场架,就能瘦回来了。”
陈平安问道:“这就打起来了?”
陈平安直到现在才真正记起来。
陈平安无言以对,挤出笑容,尴尬点了点头,又喝了口酒。
再就是关于那位琵琶女子和姓蒋的寒士书生一事。
陈平安双手握拳,轻轻放在膝盖上,安安静静等着天亮。
陈平安苦笑道:“原来如此。”
————
但是犟脾气的老将军,不放过任何机会,去教训那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转头劝说道:“瞧见没,这才是宗师风范,你小子要多少年才有此境界?给你一百年,也办不到吧?所以说啊,还是弃武从文,若是哪天想明白了,愿意投笔从戎,那更好,只要我那会儿还没进棺材,你就来找我,我亲自为你引荐,南苑国任何一支精锐边军,你小子随便挑!”
至于老将军吕霄和公主魏真更是一头雾水。
说到这里,老道人冷笑道:“所以我决定稍稍提高一点门槛的高度。才有那桩围杀之局,并且让丁婴禁锢了那件方寸物。你要是本事不济,死在这边,那么长气剑留下,我倒也不会太为难你,至多将你留在这里几十年,怎么来,还是怎么回,不用担心神魂体魄,我与老秀才不对付,还不至于拿你撒气,只不过规矩还是要有的。”
那个人。
吕霄纳闷道:“国师,他就这么走了?”
这个生死之交的昔年朋友,画地为牢,
城头上,有个背剑的年轻女冠,盘腿坐在一处箭跺上,一手端着个还热气腾腾的砂锅,香气弥漫,一手下筷如飞,一边吃一边念叨:“哎呦娘咧,这玩意儿真是好吃,就是实在太辣了些,不行不行,下次不能一口气买两碗了。”
老将军说得唾沫四溅。
老道人点头道:“那现在就是有点小聪明了。”
老道人笑道:“你应该先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南苑国。”
这次老道人没有卖关子,“等到南苑国京城事了,我带你去看看这座天下。”
陈平安摘下酒壶,悬在空中,没有去喝,实在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为什么?”
老道人呵呵一笑,“老前辈道法通天,很是无聊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