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拳如龙,快若奔雷。
妇人正要开口说话,书生已经抢先安慰道:“九娘,事已至此,反正已经不可能更加糟糕,还不如静观其变。这会儿你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
果不其然。
刘茂又冷笑道:“你难道是要逼着姚氏造反?只会逞一时之快意恩仇,当真是江湖豪杰吗?”
陈平安背对二楼,“再读一遍。”
然后陈平安补了一句,“再敢瞎喊,以后就不是让你读书,是让你吃书了。”
而对方除了武将许轻舟,蟒服宦官和徐桐都是练气士,又有两桌属于他们自己人的年轻扈从,只会束手束脚。
九娘脸色微变。
显而易见,他才是正主,地上这具尸体,已经淹死在江湖中的高树毅,实则是此人的伴读,事实上除了高树毅,客栈内还有两位年轻人,都是年少时就是这类无官职、无俸禄的皇子伴读,皆是勋贵世家之后,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皇子称呼,换一个字,变成太子,若是能够直接从皇子换成皇帝,当然更好。
一旦听进去,那么客栈局面就更有意思了。
痴心虽然能够轻易刺穿那些铠甲,但是仿佛完全无损这些符箓甲士的战力,有一次长剑穿透一尊甲士的“面门”,它竟然双臂抬起,十指攥紧剑刃,呲呲作响,溅出一大串火光。
而且世人往往如此,在事情没有彻底糜烂之前,哪怕已是身处绝境,仍然总怀揣着一丝侥幸。
一位位练气士飘掠而来,落在年轻骑卒身旁,其中就有先前车厢内的耄耋老仙师,手持拂尘,与那位年轻女修。
客栈外三皇子刘茂这些话,其实不是说给陈平安听的,而是故意说给客栈的九娘和老驼背。
二楼房门打开,裴钱死死盯住少女,愤愤道:“臭丫头,闭上你的臭嘴,再敢对我爹指手画脚,我就用爹教我的绝世剑术戳死你!”
徐桐脚踩罡步,令人眼缭乱,不但一次次躲过了痴心,而且双指掐诀,双袖灵气充盈,一身法袍之上,浮现出五彩云篆的雾霭画面,与此同时,他身边出现了一尊尊黑甲武将,它们空有盔甲,里边却无身躯,但是灵活异常。
客栈内两桌年轻扈从,人人义愤填膺,对陈平安怒目相向。尤其是跟高树毅同坐一桌的三人,双眼冒火,恨不得一刀剁掉陈平安的脑袋,日后提头去给高树毅上坟赔罪。
老驼背转头怒道:“已经是个瘸子了,还想要再变成哑巴?!”
征南大将军姚镇刚刚遇袭,收了不轻的伤势,即便得到客栈消息,也未必能够亲自赶来,多半是派遣一位姚氏嫡系子弟和心腹,前来与疯狗一般乱咬人的高树毅斡旋,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大泉皇室子弟,之所以故意要在客栈停留,美其名曰慕名而来,喝那青梅酒,明摆着是一个顺手牵羊的局,欲牵之羊,自然是姚家铁骑的领头羊,远在边陲、手握大军的姚镇,高树毅的桀骜跋扈,不全是装出来的,由他跳出来,跟姚镇之外的所有姚氏子弟交恶,分寸刚好,若是姚镇亲临,高树毅就不合适了,毕竟不是申国公高适真,还与姚镇差了辈分,但是姚镇之外,都是高树毅肆意拿捏的软柿子,所以不论姚氏来多少人,都只是添油而已,自耗元气,形势只会步步恶化。
裴钱使劲点头,“好嘞,爹!我都听你的。”
家主姚镇虽然遭遇阴险刺杀,可终究只是负伤,而姚氏的亲家,吏部李老尚书当初上书请辞,皇帝陛下在奏章上回了一句颇为谐趣的答复:鲜才去一半,辞官为时尚早。然后皇帝命人往李府送去了几尾贡鱼。
跟随朝廷秘密渗入北晋境内的姚氏随军修士,想必已经返回家主姚镇身边。
姚氏子弟可以死,姚家声誉不可损,否则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武疯子朱敛蹲始终默默在栏杆上,不言不语,无声无息。
魏羡敢断言,今年已经错过数次大典的皇帝刘臻,例如状元宴,春秋两次祭祀,都没有露面,这意味着刘臻要么病危,要么极有可能遭遇变故,对朝堂彻底失去了掌控,原本需要各位皇子孔雀开屏的太子之争,直接变成了龙椅之争,自然而然就会变得残酷血腥起来。
蟒服宦官是唯一一个,当着三皇子刘茂的面,还能够自作主张的权势人物,以宦官独有的阴柔嗓音冷声道:“殿下,这就是一帮不知好歹的玩意,恳请殿下允许老奴与许将军和徐先生,出手拿下这拨北晋贼子。剑修又如何,不过是多出一两把飞剑的废物而已。”
姚家的乘龙快婿李锡龄,据说有望进入位于桐叶洲中部的儒家大伏书院。
那位大泉王朝的守宫槐,则是阴神与阳神同时出窍神游,两尊法相虚无缥缈,却有神人威严。
姚氏铁骑的战力,依然是南方诸军中的佼佼者,谁都不敢轻视。
刘茂站起身,让人背走高树毅的尸体,对着客栈说道:“我很奇怪,你既然想要救姚氏,为何还要执意杀死申国公之子?为何不等一等,等到客栈信鸽将消息传递给姚氏,让姚老将军出面解决此事?杀了高树毅,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倒不是说她纯粹贪生怕死而如此,而是姚氏边军自大泉刘氏立国起,姚家祠堂内,那些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灵位牌坊,每年都还在增加,一个个名字,都姓姚,这些战死沙场的先人们,除了带给后人慷慨赴死的勇气,无形中也是一种压力,姚氏之清白,容不得后世子孙有半点玷污,容不得什么白玉微瑕。
魏羡手心猛然握紧那颗神人承露甲的甲丸,将真气灌注其中,瞬间身披甲胄,与大泉武将许轻舟如出一辙。
他眼中,只有陈平安和那个蟒服宦官,真正能够决定结局的这两个人,极有默契,一出手,就倾力而为。
这是人之常情。
躲在灶房门口帘子那边的小瘸子,使劲点头,“这个姓钟的,这辈子就这句话还有些道理。”
陈平安不但一拳被阻,心口处还被宦官其中一尊阴神探臂而入,所幸身穿法袍金醴,虽然心口处传来痛彻心扉的撕裂感觉。
陈平安仍是不动如山,一跺脚后。
魂魄分离,也出现了三个陈平安,其余两位,再度分别以神人擂鼓式笔直而去。
一拳过后,就是无数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