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44.第344章 谨遵法旨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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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发现除了他和女鬼之外,好像水神庙外所有百姓都陷入了静止,光阴长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钟魁便将过程说了一遍,简明扼要,事情真相便很清爽了。

老妪手持龙头拐杖,重重敲地,冷笑道:“小小水鬼,也敢冒犯水神娘娘庙,自寻死路!”

说是这么说,她一步跨出门槛后,就没了踪影,只有话语回荡在碧游府门外,“好好说话,不许杀人……错了,是不许杀鬼。”

前有宝瓶洲贤人周矩,口诵诗篇,就能让敌人身处罡风,瞬间形销骨立,后有桐叶洲君子钟魁,更是深不可测,陈平安一时间对这些儒家书院,有了更复杂深刻的感受。

女子个子很矮,显得娇小玲珑,相貌年轻,其实长得姿容平平,还有些娃娃脸,圆乎乎的,只是一身湛然金光,眼神凌厉,很有威势。

妖物体型巨大,呈现出金黄色,裸露无鳞片,那种滑腻,让人作呕。

钟魁无奈道:“我就想不通了,水神娘娘你怎么就非得讨要那位圣人的书籍?难不成你还与那位圣人认识?”

准确说来,是一大盆。

矮小女子除了出手暴戾迅猛之外,还是一个喜欢打架时骂人的黑衣姑娘。

那埋河女鬼张大嘴巴。

作为统辖埋河水运的正统水神,先前此地诡谲动静,遮蔽了天机,好似方圆十数里都被山雾笼罩,使得她无法查询其中古怪,但是对方大致深浅,她心中有数,比起那头棘手的河妖,只强不弱,哪怕身处祠庙之中,她战力比水底更胜一筹,但是打架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打就不打,既然那个读书人把话说清楚了,那就当做萍水相逢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回去吃我的那碗鳝鱼面嘛。

女子头都没抬起来,下筷如飞,吃起面条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含糊不清道:“见个屁!说来说去就是那套说辞,烦死个人。”

钟魁有些忍俊不禁,“如果被书院某些迂腐夫子晓得了,非议应该会有一些,只是无伤大雅,读书人没你想的那么死板。”

钟魁抬头看了眼月色,“今夜宜上山下水,宜登门访府,宜近神祇,唯独不宜吟诗。”

来此等待开门烧香的百姓,竟然有将近千人之多,山脚停满了马车和驴骡,以至于庙外摆了许多夜宵摊子,加上方才上游河段的异象,人人兴奋不已。

原来女子脸色呈现出病态的惨白,不但如此,虽然看似衣裙与老百姓无异,可是细看之下,她身后一路行走而来的道路上,如一只竹篮始终漏水,路上湿漉漉的,痕迹明显。

小家伙而已,一拐杖下去就能魂飞魄散,将其打杀了,也算一桩功德。

钟魁见她真要说走就走,赶紧挽留道:“我还真有正经事找你。”

钟魁笑着点头,“就冲你这份善心,便是先生责骂,我也要为你破例一回,最少在我钟魁身前,善有善报,不分人鬼神怪。姑娘,请稍等片刻。”

陈平安猛然抬头,只见那埋河百丈上空,乌云密布,遮住了明月,隐约有大如山峰的一位阴冥鬼物头颅隐隐浮现,气势惊人,模样与某些山上仙家画卷上,所绘酆都品秩最高的鬼差如出一辙,然后云海愈发厚重,下坠,铺满了埋河之水,那位传说中的阴间官吏,从黑雾中缓缓走出,上岸之后很快就停下了脚步,他低下头,头上是一顶冥府官帽,抱拳道:“谨遵法旨!”

却发现龙头拐死活提不起来,骇然转头,看到一个笑脸书生,对她说道:“有话好好说,这位姑娘并未说谎,我确实答应过她此事,她敢冒着被水妖折磨的风险,上岸找我,很不容易,万一我是那信口开河的骗子,她以后十年百年可就要惨了,说不定就要沦为这埋河底下的魂魄灯芯,在水中一直燃烧到魂魄殆尽,这种折磨,可比人间任何酷刑都要可怕。”

只是正儿八经的水中厮杀,它还真不是这位埋河水神的对手,一次都没有占到过便宜。

老妪握紧拐杖,就要杖毙此鬼。

钟魁笑着摆手道:“不用,切莫再与我扯上关系了,下辈子安心当你的千金小姐。”

陈平安来到钟魁身边,发现是一首诗,并无署名落款,大概是岁月悠悠,风吹日晒雨淋,只留下了约莫半数文字。

钟魁陪着陈平安去看那些白玉碑文,一块块如雨后春笋。

钟魁苦笑不已,然后喃喃道:“这等不合规矩的手笔,还真给我做成了?”

碧游府并未建造在埋河水畔,而是位于山谷之中,距离河水有十数里远,加上这段河流两岸山路不通,穷山峻岭,人烟罕至,所有地方官员想要拜访碧游府,是一件苦差事,好在水神娘娘神龙见首不见尾,免去他们许多辛苦,许多地方山水神祇的府邸,州郡父母官一年一次的登门寒暄,早已是官场惯例。

不过钟魁很快无奈道:“后门那边,肯定早有官员或是权贵等着了,那扇小门会比大门这边早开一两刻钟的,所以庙外边这些普通百姓,任你等了几天几年,只要不去后边,能够让庙祝亲自开后门,这辈子都烧不成头香。”

她突然抬起头,对一位厨子模样、正在摘下袖套的憨厚汉子说道:“烧得不错,下次多放些辣椒,放个三四两的,这味道就更好了。别忘了,最好是刘老三铺子的朝天椒,那个辣味最正宗!”

她脸色凝重。

钟魁对那位先前给自己扯过头发的女鬼笑道:“姑娘好胆识,眼光更好。这桩心愿,我帮你了了便是!就冲你敢上岸,我争取连你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求一求……”

从埋河水神庙外的河段,双方一直往上游杀去,那一场厮杀打得翻天覆地,最终水漫两岸三百里,所幸是那荒郊野岭的河段,才没有殃及百姓。

不过这位葆真道人还是想错了。

哪怕他报出了金顶观和邵渊然师祖的身份,碧游府依旧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门房杂役都没露面。

至于那一堆金身碎片,自然就是它的盘中餐了,说不定不用去往那条入海大江,就可以一举跻身金丹境!

钟魁问道:“能看出点什么吗?”

陈平安笑呵呵。

其中一位老人轻声问道:“娘娘,真不见那两位金顶观道士?”

它在水中竟然不敌那位埋河水神,便只得退回埋河上游,休养生息了数十年,在龙门境稳固后,便可以幻化出人形,它以壮汉形象上岸,携带重宝,亲自去碧游府登门请罪,哪里知道那个脑子坏了的臭婆娘竟然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它那次也是凶性大发,双方法宝尽出,比起初次河中遭遇战,更为惨烈,碧游府都给淹没大半,毁坏无数,水神庙的河神金身都出现了裂缝,而它更没讨到好处,一件本命法宝和一件镇水重宝,一损一毁,惨败而退,之后这两百多年,它将那碧游府之战,视为奇耻大辱,哪怕种种经营谋划之后,道行暴涨,已经临近金丹门槛,可是始终没有幻化人身,它发誓只有这个疯婆娘金身崩坏、祠庙废弃之日,它才会大摇大摆上岸。

钟魁感慨道:“先生曾言,这块石碑所载文字,其实是一篇失传已久的道门修真口诀。”

与陈平安和钟魁对峙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后退。

占地百余亩的巨大府邸之中,一座灯火辉煌的大厅中,有个矮小女子一脚踩在长凳上,埋头吃着桌上那碗面条。

陈平安摇头道:“算了,我得赶紧回去。”

“孽畜你反了天!我不去找你的麻烦,已经算你祖坟冒青烟了……罢了,你本就是个没祖坟的孽畜。既然你有胆子来我庙前,我就要你留下几百斤肉在这里!”

这是当初钟魁在客栈对他说的。

她泣不成声道:“谢过钟公子,希望来世可报大恩。”

她猜得出眼前书生是一位道行不浅的练气士,可绝对想不到能够一巴掌一个,打得那两位老神仙毫无招架之力。

矮小女子翻了个白眼,愤愤道:“娘你大爷的娘,老娘还是黄大闺女!”

钟魁恼羞成怒,“陈平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不曾想眼前书生,还有正经事要说?

难道还是那碧游府由府升宫一事?

她直截了当问道:“你是大伏书院的人?”

她听完之后,轻轻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样了,那么你们随意逛,我会让那庙祝老婆娘本分些,不对你们使绊子。”

今夜它又毫无悬念地多吃了一场败仗,迅猛往上游撤退。

“孽畜,来来来,再吃我一枪!回头我要让府上做一碗爆炒鳝鱼面,味道极好!”

钟魁眨了眨眼睛,“水神娘娘,你当着一位书院君子的面说这话,不怕被雷劈死吗?嗯?!”

陈平安又呵呵一笑。

那厨子好像是个结巴,点头道:“娘……娘,我……我……晓得了。”

她举起一只手,打断了钟魁后边的客套话,没好气道:“你们读书人喜欢溜须拍马,果然不假。”

金顶观师徒二人,尹妙峰和邵渊然是修行中人,当然不会觉得有何难处,来到碧游府大门前,尹妙峰朗声报上名号,除了大泉王朝的供奉身份,还报上了师门金顶观。没法子,埋河水神娘娘的怪脾气,大泉修士都听说过,尹妙峰生怕自己如果不搬出金顶观,碧游府今晚可能都不会开门。

陈平安问道:“那你看出门道了?”

一次被水妖头颅撞在身上,给砸入河底,带起一阵轰隆隆声响,转瞬间身形暴起,就一枪刺透那巨妖的下颌,妖物的哀嚎震天响,疯狂扭转身躯,使得埋河开始掀起滔天巨浪,就连水神庙那边的老百姓都发现了异样,只是人人并无畏惧,踮脚翘首,纷纷开始远眺,当做了一桩新鲜事看待。

她眼中有畏惧,悔恨,还有一丝对眼前落魄书生的愧疚。

老修士抚须笑道:“我来还是你来?”

陈平安点头道:“有道理。”

陈平安点头附和道:“还能写打油诗,当账房先生。”

陈平安问道:“那你给我作一首诗?题目就是观祈雨碑文有感?我见文人笔札上经常有此举动,你试试看?”

刀鞘青紫色,以金丝缠绕了大半。

陈平安摇头道:“认得字而已。”

陈平安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平安微笑道:“合情合理,可是有点不讲礼了啊。”

远处夜宵摊子的百姓们指指点点。

钟魁缓缓道:“在此昭告酆都,此女子去往阴冥,万鬼不可侵,阎罗不可辱,种种业障一笔勾销,我来受之,放其转世,得大福报。”

埋河水神庙内,凭空出现矮小女子的身影,挎刀背剑,没带上那把铁枪。

陈平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我觉得九娘应该会喜欢上你的。”

老修士笑道:“本就是一头水中恶鬼了,死路一说,似乎不太妥当。”

两人上岸去往山上水神庙。

陈平安遥遥望去,有一个娇小身影,手持一物,每一次挥动,都在水中滑出一条绚烂的银色弧线,由于速度太快,银线不断累积,就像一幅凌乱的草书,充满了大写意风采。

然后钟魁抓住陈平安手臂,“随我一起去看好戏。”

钟魁终究是出身最正统的亚圣一脉,何况他的授业恩师,大伏书院的山主,更是中土神洲那座亚圣府邸走出来的。

钟魁气归气,倒还不至于针对眼前这位水神娘娘做什么。不吓唬她一下,良心难安。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钟魁担心坐镇桐叶洲中部的先生,被此地异象牵引了注意,以神通观望此地山水,那么他这会儿要是还不仗义执言,为自己所在这支文脉扳回点颜面,回去之后还不得给先生骂死?

大概是也醒悟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已经属于大不敬了,于是她也眨了眨眼睛,“我家里还有碗面条没吃完,得回去了,凉了不好吃。”

陈平安一言不发站在旁边,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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