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85.第385章 下完棋抄完书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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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外边,春光明媚。

崔东山不为所动,下得中规中矩,甚至都没有用上后世任何一种“不吃亏”的应对之法。

陈平安跨过门槛。

最早的时候,还没有习惯走山路,脚底满是血泡,她又不敢拿刺挑破。

崔东山随口道:“座子棋和空枰局,其实谈不上优劣,如今棋手争这争那,说到底,还是对棋局的看法,不够深,不够广。其实彩云十局之外,原本应该还有第十一局,至于棋盘,可就不是纵横十九道而已了,太小。”

崔东山抬起手,“那就继续。”

对手没有力大无穷的杀招,没有巧妙交换,没有所谓的妖刀大斜。

“可怎么教才是对你最好的?跟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就没有人教过我。”

陈平安走出巷子,最后在一户大门紧闭的外边台阶上,抱膝而坐,怔怔出神。

卢白象心一紧,停顿许久,默默凝视着其实并不复杂的棋局。

投子认输。

她身穿一袭衣袖宽大的华美彩衣,双手藏在袖中,但是陈平安知道,除了那张艳美的脸庞,这头女鬼的脖颈之下皆是白骨。

“你这个年纪,总有做不到,或是努力做了,也做不好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没关系的。”

崔东山满脸失望道:“你的棋力在宝瓶洲捞个强九段,又不难,虽说只相当于中土神洲那边的寻常九段,可也不差了,再学些棋,多打打谱,以后在那高手如云的中土神洲弈林,都可以有你卢白象的一席之地,让你三子都不敢下?”

陈平安无言以对。

这位青鸾国地方上的武圣人抱拳笑道:“此事多亏仙师的那位学生出手相助,才让我们文武两庙逃过一劫,不知仙师能否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仙师若有所需,只管开口,只要我们两庙力所能及,绝不敢推脱。”

卢白象落下一子后,破天荒主动开口问道:“就只是步步无错?”

他蓦然而笑,去敲隋右边的房门,“隋姐姐,在不在啊?我已经跟卢白象学完了棋,再跟你学学剑术呗?”

陈平安对于武庙馈赠一事,从来不抱希望,今天无非是散步到此而已,更多还是向往那些名垂青史的古战场遗址,靠着自己的一双拳头,打出个实打实的第六境。

崔东山笑道:“我家先生与我说过,你们四人各有一句话,大致内容我已经知道,但是我也知道,你们当中,必然有人撒谎了,未必全假,应该是半真半假,照理说你卢白象的嫌疑最大,因为就属你那句话最像废话,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如果赢了第三局,你卢白象只需要与我说,你觉得谁撒谎的可能性最大,随便说谁都行,只要你报个名字给我。”

陈平安不计较她言语中的讥讽,无奈道:“我是想问你生前,可曾嫁为人妇,相夫教子?懂不懂一些给家中孩子、晚辈立规矩的手段。”

崔东山倒是没有任何催促,只是经常左右张望,没个正行。

崔东山走在廊道中,喃喃道:“魏羡,有点危险啊。”

崔东山指了指那本《彩云谱》,“我就把它吃了。”

陈平安一边留心着附近是否有人路过,一边在肚子里酝酿措辞。

卢白象眼神炙热,“斗胆再问一句,崔先生与白帝城城主,差距有多大?”

武圣人知无不言,一一作答。

男人佝偻着腰,有些疲惫,这趟陪着媳妇回娘家,几个女婿凑在了一起,有衙门当差的,有在富裕门户里家塾当先生的,当然还有他这么个庄稼汉,老丈人给了回礼,其余两个女婿都拿到了猪腿,就他只能拿个条-子肉,他自然心里窝火,可媳妇怨他,他一个男人,难道还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不成?说到底,还不是自个儿没出息?男人叹着气,突然发现不远处门口,蹲着个脸孔陌生的年轻人,男人便下意识直起了腰杆,对陈平安笑了笑,这才小跑向愈行愈远的妻儿。

便是受一些罡风吹拂似剐肉、春雷震动如刮骨的痛楚,她也是愿意的。

如今长生桥重建,成功炼化出第一件本命物,陈平安就等于一只脚跨入了练气士门槛。

陈平安突然想起一事,拐入一条僻静巷弄,从咫尺物玉牌当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正是住着彩衣国枯骨艳鬼的那张,在去往倒悬山的那艘桂岛上,桂姨和金丹老剑修马致,帮着他和女鬼订立了一桩契约。只是陈平安早先吃过一位嫁衣女鬼的大苦头,对于作祟阴物之流,天生不喜,离开桂岛到如今,就一直没有给女鬼现身的机会。

棋至中盘后,卢白象就经常需要长考。

符箓牢笼的幽冥之中,女鬼身形飘摇,一脸错愕,这就完事了?

崔东山伸出手指,点了点卢白象,“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盲目自负,行吧,我猜如果是让子局,你不会答应。那咱们就空枰开局,不过不猜子,就由你卢白象执黑先行。”

神像为武将模样,彩绘泥塑,怀抱铁锏,狰狞怒目状,十分威严。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武庙外边,期间路过一座财神庙,相较于冷冷清清的文庙,香火旺盛。

神道香火,最是神妙。

崔东山瞥了眼卢白象,没说话。

可这绝不是什么天大的福缘,天底下少有熊掌鱼翅兼得的好事,尤其是练气士和纯粹武夫两种身份,背道而驰,虽说不是没有人兼修,但是放眼数座天下,寥寥无几,剑气长城有些剑修,师刀房道士,还有崔瀺曾经无意间提及的几种怪胎,属于此列。之所以此举被正统视为蠢事,就在于越往后,越容易出现近乎致命的纰漏,练气士结金丹本就不易,元婴破瓶颈、灭心魔更是难上加难,佛家修行的不败金身,道家追求的无垢琉璃之躯,其实都在孜孜不倦追求“无瑕”二字,而武道修行,更是纯粹二字当头。

棋局大致算是刚进入中盘,絮絮叨叨的崔东山,就已经以手掌覆盖棋盒。

卢白象苦笑无言,稳了稳心神后,开始收拾棋局,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开始第二局。

陈平安询问了些关于文武两庙的渊源和礼制,也问了些有关文胆的事情,这个问题,夹杂在絮乱问题当中,并不突兀。

卢白象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崔先生的棋术,在这座浩然天下,能否排进前十?”

都有可能。

陈平安笑道:“这次出手,是我那学生一人的意思,与我没有关系,武圣人不必谢我。我这次不过是恰好路过,多有叨扰。”

卢白象皱了皱眉头,继续落子。

枯骨女鬼眯起眼,“哦?敢问主人,可是男女之事?”

她有些幽怨,早知如此,是不是应该糊弄他一番,自己这都多久没有见过外边天地的风光了?

崔东山白眼道:“围棋只是小道,进了前十又如何?一些个阴阳家和术家的上五境修士,个个精通此道,然后呢,还不是给同境修士打得哭爹喊娘?”

崔东山收敛了笑意,有些不耐烦,“下了再说。”

崔东山站起身,问道:“输了两局,有何感想?”

此地庙祝没有露面,陈平安如今是武道五境修为,只是伤势尚未痊愈,有利有弊,有一线希望,去争一争那个虚无缥缈的最强二字。当然前提是大端王朝那个天纵奇才的曹慈,已经跻身武夫六境。第六境,关键是寻着一颗英雄胆,有点类似练气士结金丹。大体上有两种捷径,一是进入武庙,碰运气,看能否获得青睐,被赠予一份武运。

陈平安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将她收回符箓,放入咫尺物。

陈平安孤零零站在武庙大殿内,县城武庙太小,没有请香处,都是老百姓自带香火而来,陈平安觉得双手合十,好像不太适合,干脆就拱手抱拳,以武夫身份向那位武圣人致礼,然后就转身离开。

崔东山浑然一变,来了兴致,笑问道:“第三局,咱们来点小彩头?”

一袭白衣的年轻人走在街道上,走过绿意葱葱的树木,走过趴在地上晒日头的黄狗,走过欢声笑语的孩子,年轻人喃喃自语,碎碎念叨。

她一头雾水,显然陈平安的想法,让她大出意料,早年魂魄被拘在那幅画卷中,给那位老仙师做惯了为虎作伥的歹毒行径,违心作呕,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姐妹们魂飞魄散,一些可怜姐妹的魂魄,更是被那位老人以仙家术法中极为阴狠的“坐蜡之法”,点了油灯,神魂作为灯芯,一点点消融,凄惨至极,除了她,谁敢违逆?

另外一种是去往古战场遗址,与那些阴魂死而不散的战场英灵搏杀,但是颇为危险,古战场遗址,很少有单枪匹马的游荡英灵,那些灵智不曾涣散的英灵武将,麾下有着数目不等的阴兵阴将,极其难缠,那本购自倒悬山的神仙书,记载着中土神洲有一座巨大遗址,那位英灵拥有相当于练气士十二境的修为,加上相当于兵家圣人坐镇沙场,无异于一位传说中的飞升境,麾下有阴兵阴将数十万之众,相传历任龙虎山大天师在继位之前,都需要前往此地历练,甚至多过陨落的惨事发生。

那个外乡年轻人走过字写得很一般的春联,绘画粗劣的门神。

陈平安有些难以启齿,便犹豫不决。

卢白象思量片刻,摇头道:“两局足矣。”

崔东山依旧没有全力以赴的架势,只是早早断言,“我步步无错,自然完胜。”

走过穿着简陋的一家三口,孩子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妇人在那边红着眼睛,似乎有些委屈,男人便赔着笑,说着好话,手里拎着油纸包裹的长条肉。可男人越是这般殷勤,妇人越是恼火,最后干脆牵着儿子的手,快步离去,将男人晾在一边。

卢白象抬起头,“崔先生这是做什么?”

有个人便蹲在她旁边,帮她一个一个挑破,再敷上些捣烂的草药,就不疼了。

在裴钱发呆的时候,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问道:“今天抄书了没有?”

裴钱立即蹦跳起来,大声喊道:“抄完啦!”

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隔壁轻轻的关门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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