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瀺冷笑道:“看到你现在的这副可怜模样,才知道为何我们当年最高境界,会止步于十二境巅峰。”
崔瀺点点头。
屋内两人。
青鸾国朝廷已经火速抽调各方人手,查探此事,更有一行由查案经验丰富的刑部官员、朝廷供奉仙师、江湖名宿组成的队伍,第一时间进入何夔所在驿馆。
绣虎崔瀺。
朱敛轻声问道:“少爷,怎么说?”
这位老道长,正是为大泽帮兢兢业业、出谋划策数十年的老军师,而竺梓阳早早就踏足修道之路,也要归功于老道长的慧眼如炬。
驾车的马夫,真实身份,是四大宗师之首的一位易容老者,身材极为高大,刚刚从云霄国悄悄进入青鸾国,一身武学修为,其实已是远游境的大宗师,远在七境的庆山国媚猪袁掖和大泽帮竺奉仙之上。
那次两拨人偶遇,先是一起避雨,然后一起登山,最后老人的孙女竺梓阳,与云霄国胭脂斋少女刘清城,一同成为金桂观老神仙张果的嫡传弟子。
在陈平安一行人离开京城之时。
屋内除了病榻上的竺奉仙,还有一位神色木讷的老道人,帮忙开门的弟子关上门后,给陈平安搬了条椅子后就站在一旁,没有离开,以免陈平安暴起杀人。
坐在对面的一位英俊公子哥,微笑道:“这就收手?我原本打算假公济私,去会一会的某人,好像没有咬钩。”
夜幕沉沉。
裴钱没心没肺,只觉得那个竺奉仙真是惨,本事不高,还喜欢出风头,就不知道躲在道观里边不出去?这不给那两百多斤的媚猪打得生死不知,况且一世英名也没了,按照那本演义小说所描述的江湖风貌、武林纷争,混江湖的人,没了名声,可不就等于没了命?裴钱唯一的惋惜,就是当初登山金桂观,他们还住过竺奉仙为他孙女在半山腰搭建的那座豪门宅邸,是个有钱又阔绰的主,她挺中意的,可惜现在看来,就算竺老头命硬,在道观那边没死,但是下次双方碰面,她估计也甭想跟那老头儿蹭吃蹭喝喽。
朱敛不客气道:“咋办?吃屎去,不用你钱,到时候没吃饱的话,跟我打声招呼,回了客栈,在茅厕外等着我就是,保证热腾腾的。”
那位老道长开口道:“丹药没有问题,品相极高,注定价格不菲,有助于你的伤势恢复,不是锦上添,而是实实在在的雪中送炭。”
崔瀺微笑道:“你现在想死也来得及,不过记得把这副遗蜕和方寸物留下。”
眉心有痣的俊美少年,继续破口大骂道:“老东西你他娘的先坏规矩,设计陷害陈平安,就是坏我大道根本,还不许老子反手给你一通挠?”
竺奉仙突然睁开眼睛,先让那名徒弟离开屋子,在关上门后,缓缓说道:“说吧,帮了我这么多年,然后坑了我这么一次,到底图什么,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不怨你,只希望你和幕后人,以后多照拂梓阳,尽量别将她牵扯进来,好好做她的山上修行人。”
崔东山收起白眼,犹豫了一下,“老头子在落魄山竹楼过得咋样?”
男人咧嘴道:“不敢。”
可仍是挡不住群情激愤,无数士子书生围堵皇帝何夔下榻驿馆。如果不是京城衙役阻拦,以及大都督韦谅亲自派遣两百精锐甲士,虎视眈眈,没有任由局势糜烂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当然只能是被四媚之一的何夔爱妃,打杀当场。
大眼瞪小眼。
竺奉仙忍不住笑道:“陈公子,好心给人送药救命,送到你这么委屈的地步,天底下也算独一份了。”
崔瀺也有些纳闷,自己年少的时候,似乎也不是这副德行吧?
年轻道士点点头,要陈平安稍等片刻,关上门后,约莫半炷香后,除了那位回去通风报信的道士,还有个当初陪同竺奉仙一起送竺梓阳登山拜师的随从弟子之一,认出是陈平安后,这位竺奉仙的关门弟子松了口气,给陈平安带路去往道观后院深处。此人一路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些感谢陈平安记得江湖情谊的客套话。
李宝箴随口问道:“江湖好玩吗?”
崔东山大笑着跳下椅子,给崔瀺揉捏肩膀,嬉皮笑脸道:“老崔啊,不愧是自己人,这次是我错怪了你,莫生气,消消气啊。”
崔瀺摇头道:“陈平安曾经答应过李希圣,会放过李宝箴一次,在那之后,生死自负。”
崔东山就那么一直翻着白眼。
陈平安见竺奉仙说得吃力,断断续续,就打算不再询问,弯腰去打开竹箱。
陈平安说道:“去看看竺奉仙,如果伤得重,我身上刚好有些丹药,送了丹药见过了人,我们就离开道观。”
而四媚之首的媚猪袁掖,还有一个更出名的身份,是宝瓶洲东南十数国版图的四大武学宗师之一。
道观不大,今日闭门谢客,陈平安在一处道观侧门敲门很久,才有道士开门,神色戒备,陈平安说与竺老帮主是旧识,劳烦道观这边通报一声,就说是陈平安拜访。
男人何尝不知这里边的弯弯绕绕,低头道:“当下处境,太过凶险。”
车夫沉声道:“不好玩,容易死人。”
崔东山抬起头,从趴着桌面变成瘫靠着椅背,“贼没劲。”
崔东山翻了个白眼,双手摊开,趴在桌上,脸庞贴着桌面,闷闷道:“皇帝陛下,死了?过段时间,由宋长镜监国?”
竺奉仙点头道:“确实如此。”
崔瀺沉默许久,答道:“给陆沉彻底打断了去往十一境的路,但是如今心态还不错。”
当他做出这个动作,老道人和屋内男子都蓄势待发,陈平安停下动作,解释道:“我有几瓶山上炼制的丹药,当然没办法让人白骨生肉,迅速修复损坏筋脉,但是还算比较补气养神,对武夫体魄进行缝缝补补,还是可以的。”
陈平安在来的路上,就选了条僻静小巷,从方寸物当中取出三瓶丹药,挪到了竹箱里边。不然凭空取物,太过惹眼。
崔瀺无动于衷,“早知道最后会有这么个你,当年我们确实该掐死自己。”
竺奉仙一声嗤笑,打断这位徒弟的痴心妄想,冷笑道:“蠢货,人心不足蛇吞象,陈平安那句要我们出城小心的言外之意,你假装听不出来?那就已经挑明了态度,送药,是当初一场江湖相逢的那点情分在,登门拜访,送完了药,就算仁至义尽,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可别把人家的做人厚道,当做痴傻。”
小小驿馆,今夜藏龙卧虎。
崔东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如果早知道是你这么个窝囊废,老子当年就自己把自己掐死算了。”
陈平安拿出三只瓷瓶后,伸手递给那位老道长,“劳烦老真人先辨别药效,是否适合老帮主疗伤。”
而传闻曾经驾驶一辆猩红马车、在数国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老魔头竺奉仙,确实近期身在京城,借宿于某座道观。
竺奉仙笑道:“怎么,还想着要陈平安送我们离开京城?”
沉默片刻。
崔东山狞笑道:“爽得很!”
陈平安非但没有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恼火,反而觉得老道长这么做,才是真正的江湖人行江湖事。
“事实上,当年我驰骋数国武林,所向披靡,那会儿还在龙潜之邸当皇子的唐黎,据说对我十分推崇,扬言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召见我这个为青鸾国长脸的武夫。所以这次莫名其妙给那头媚猪点了名,我虽然明知道是有人坑害我,也实在没脸皮就这么悄悄离开京城。”
竺奉仙叹了口气,“亏得你忍住了,没有画蛇添足,不然下一次换成是梓阳在金顶观修行,出了问题,那么就算他陈平安又一次遇上,你看他救不救?”
陈平安摘下竹箱放在脚边,坐在椅子上,轻声问道:“老帮主此次入京,没有隐藏行踪?”
道观屋内,那个将陈平安他们送出屋子和道观的男子,返回后,欲言又止。
竺奉仙闭上眼睛。
陈平安走出书肆,正午时分,站在台阶上,想着事情。
老车夫笑道:“你这种坏种崽子,等到哪天落难,会特别惨。”
在书肆凑巧听过了这桩风波的过程,陈平安继续找书。
陈平安一行人离开了道观,返回客栈。
一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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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风神色平淡,“可以了。”
李宝箴双手轻轻拍打膝盖,“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知道下次见面,我跟那个姓陈的泥腿子,是谁哭。唉,朱鹿那笨丫头当时在京城找到我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我都快心疼死啦,心疼得我差点没一巴掌拍死她,就那么点小事,怎么就办不好呢,害我给娘娘迁怒,白白葬送了在大骊官场的前程,不然哪里需要来这种破烂地方,一步步往上攀爬。”
李宝箴望向那座狮子园,笑道:“咱们这位柳先生,可比我惨多了,我顶多是一肚子坏水,怕我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他可是一肚子苦水,骂他的人络绎不绝。”
李宝箴哦了一声,“这样啊,那我悠着点。初来驾到,先熟悉熟悉这边的风土人情。我这人从小就胆子不大,家乡高人又多,走大街上放个屁,都怕惊扰到隔壁邻居的陆地神仙啊、武道大宗师啊。”
当众人临近一座屋舍,药味极为浓重,竺奉仙的几位弟子,肃手恭立在门外廊道,人人神色凝重,见到了陈平安,只是点头致意,而且也没有任何松懈,毕竟当初金桂观之行,不过是一场短暂的萍水相逢,人心隔肚皮,天晓得这个姓陈的外乡人,是何居心。如果不是躺在病榻上的竺奉仙,亲口要求将陈平安一行人带来,没谁敢答应开这个门。
竺奉仙无法起身下床,就只好十分勉强地抱拳相送,只是这个动作,就牵扯到伤势,咳嗽不断。
李宝箴自言自语了半天,对那车夫笑问道:“你的档案,就算是我都暂时无法翻阅,能不能说说看,为何愿意为咱们大骊效力?”
媚猪袁掖放出话来,她跟同为四大宗师之一的大泽帮竺奉仙,来一场厮杀,若是她输了,这一大瓢脏水,庆山国便认,可如果她赢了,当初在驿馆外边瞎嚷嚷的青鸾国士子,就得一个个跪在驿馆外磕头道歉。
李宝箴全然不在意,“你这份对谁都说心里话的糟糕习惯,真得改改,好歹等到了抓住机会的那天,可以杀我的时候,再说这些啊。”
崔东山轻轻一巴掌拍在崔瀺脑袋上,“说什么晦气话,呸呸呸,咱俩不管如何大道不同,都争取祸害活千年。”
崔瀺说道:“你再往我头上吐口水,可就别想祸害遗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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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园通往官道的芦苇荡小路上。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老车夫如临大敌,李宝箴掀开车帘子,看到那人后,一脸匪夷所思,这也行?真就老乡见老乡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