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让马笃宜和曾掖留在原地，一骑缓缓而去。

曾掖觉得有趣。

三人继续前行，沿着石毫国边境线而走。

走下石桥后，陈平安对他们点头致谢，村民笑着点头还礼。

曾掖哀叹一声，他自己原本觉得自己的六步走桩，不说啥得心应手，熟能生巧，是跑不掉的。

就在此时，陈平安猛然转头望向天幕。

曾掖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四境修士，马笃宜悟性、资质更好，更是五境阴物了。

老武官问道：“就只是这样？别有所求？”

不过这对于当下的陈平安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陈平安想着以后哪天自己要是开铺子做买卖了，马笃宜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云雾缭绕的鹘落山之上，经常会有剑光、虹光划破天际。

马笃宜打趣道：“陈先生，话说一半，不好吧。”

相较于一路上经过的两个仙家山头，此地气势森严，别有洞天，比起黄篱山，灵气犹胜几分。

结果挨了马笃宜蓦然舒展的一袖子打在脸上，火辣辣疼。

袖中小剑冢木匣与那块青峡岛供奉玉牌几乎同时滚烫起来。

只是真正的修行底子，还是曾掖更佳，这就是根骨的重要性。

曾掖和马笃宜只觉得莫名其妙。

三骑的马蹄，轻轻踩在春暖开的苍茫大地上。

那支骑卒离开县城后，年轻武卒突然嚎啕大哭。

陈平安对此并无异议。

听说这边开了不少的仙家铺子，这也是陈平安此行的缘由，既然路过，就让曾掖和马笃宜那些捡漏而来的十数件杂乱灵器，看能否卖出个好价格，所有到手的神仙钱，都归他们所有，至于事后如何“分赃”，陈平安不管，由着曾掖和马笃宜自己商量，不过估摸着曾掖怎么都要吃个不小的亏，就马笃宜那小算盘打的那股精明劲儿，三个曾掖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拨以一位洞府境老修士为首的同门修士，指了路后，直到陈平安三人离开集市，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忙碌打造那座山水阵法。

吃着饭，陈平安还是习惯性细嚼慢咽，曾掖蹲在一旁，大口扒饭，随口问道：“陈先生，我那拳桩，走得咋样了？”

只不过许多尚未登顶的山上仙师，懒得或是不屑作如此想罢了。

马笃宜刚要再针尖麦芒说他几句，陈平安已经纵马而行，只得与曾掖匆忙跟上。

老武官有些吃瘪，他这名字还没问呢。

陈平安离开集市后，突然回首远望一眼，然后问道：“你们看出什么了吗？”

陈平安摆摆手，“就帮这么多，我也不是什么善财童子，别把我当冤大头。”

陈平安在马背上转身抱拳，“过奖过奖。”

陈平安抱拳还礼，就此离去，至于那支石毫国骑军最后做出了什么决定，没有像先前州城当中的狗肉铺子那样，对于那个少年伙计的选择，从头看到尾。

陈平安率先牵马走上高出河水没有太多的低矮石桥。

一路笑闹着，三骑来到真正的鹘落山山门。

陈平安则是头疼不已。

章靥惨然道：“变天了！”

粒粟岛谭元仪倒戈，只求自保，背弃盟约，刘志茂舍不得青峡岛基业，又被算计，身陷险境，都很正常。

曾掖闷闷道：“要么学啥啥不成，要么学啥啥都慢，陈先生，你咋也不着急啊。”

老武官悻悻然，只得放弃那个确实不太厚道的念头，大大方方收起那袋子能够救命的金锭后，向那位青色袍的清瘦男子，抱拳致谢道：“先生高义！”

一抹修士疾速御风的雪白虹光，从鹘落山之外破空而来，轰然落地。

两名修士见着了牵马而行的陈平安三位，面对这三张陌生面孔，眼神都有些戒备，偷偷联络，同门修士从四面八方聚拢在一起，抱团震慑这伙外乡人。

鼎盛之时拥有两千余精骑的这支石毫国边境著名老字营骑军，如今已经打到不足八十骑，一个个如临大敌。

马笃宜火上加油道：“你就不是一块练武的料，连我这种外行都看得真切，你的拳架子又空又松，根本就没登堂入室，曾掖，是不是自己还觉得挺像回事？”

曾掖若有所思。

背后，是当地百姓开始大声谩骂那些本国武卒，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什么打大骊蛮子的本事没有，欺负自家老百姓，倒是一个比一个威风，就该死在战场上一了百了，省得回过头来祸害自己人。甚至还有人提议，去给临近一座大县城的大骊铁骑通风报信，说不定还能拿到一笔悬赏金。

任何一个山上门派的开创、兴起和传承，都必然包含着艰辛困苦和屈辱凶险。

终究是人力有穷尽之时。

只是那位洞府境修为就已经是门派“老祖”之一的老修士，站在一处高台上，视线悄然停留在一位正在帮忙爹娘擦汗的难民孩童身上，老修士露出会心笑意，是棵好苗子，鹘落山祖师堂那边后知后觉，都打算支付一颗小暑钱，以及一座方圆十数里的山头，用来更换这户人家的山上户籍，只是他力排众议，拒绝了鹘落山的好意，而是打算亲自收取这位孩童为嫡传弟子，说不定一甲子或是百年之后，自己山门里就能够多出一位洞府境修士，兴许达到山门历史上那位中兴老祖的观海境，都不是奢望，一想到这个，老修士就颇为欣慰，自家祖师堂的师兄弟们，虽然一开始吵得厉害，毕竟如今的一颗小暑钱，尤其是白白多出的一座山头，意义非凡。可是真正拒绝了鹘落山祖师堂的提议后，便众志成城，就连那个最吝啬的小师弟，都打定主意，那个孩童日后行拜师礼的那天，会拿出一件珍藏已久的灵器，赠予师侄。

陈平安给逗乐了，道：“要是着急有用，我也会跟你急眼的。”

一名校尉模样的老武官停下马，怆然流泪，整支面黄肌瘦、几乎人人负伤的骑队，亦是停马不前，惶惶且茫然。

这下子轮到马笃宜摇头晃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圣人说的，这点道理也不懂？”

章靥轻轻点头，苦笑不已，眼神中还有些感激。

这些物件，其实一样可以放入陈先生的咫尺物当中，不过马笃宜喜欢每次停步，就打开箱子翻翻捡捡，就像那把爱不释手的小铜镜，拣出来过过眼瘾，就自讨苦吃，她自己背着了。

陈平安笑道：“以后等到你们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就知道话说一半，是门值得好好钻研的大学问了。”

或者干脆是双方联手。

当着章靥的面，有些话，就像之前与马笃宜开玩笑，只说了一半，看破不说破。

陈平安说道：“如果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可以挑选几个心眼活络的兄弟，假扮商贾，去那些已经安稳下来的县城购买粮食，尽量绕开大骊谍子和斥候，每次少买一些粮食，不然容易让当地官府起疑心，如今到底谁才是自己人，我相信你们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马笃宜当时瞧见了策马返回的陈先生，调侃道：“嘴上说自己不是善财童子，其实呢？”

其实已算仁至义尽。

陈平安说道：“我们边走边说。”

章靥稳了稳心神，第一句话就让竖起耳朵聆听的马笃宜和曾掖心湖震荡，“我们岛主不敌某位身份不明的修士，已经被重伤，被拘押在宫柳岛水牢中。不但如此，大骊铁骑主将苏高山，已经亲自驾临书简湖畔的云楼城，投鞭于湖，扬言要所以不服管的书简湖野修，一旬之内悉数死绝。”

陈平安心中第一个念头，那个能够强势镇压刘志茂的大修士，是墨家游侠许弱，或者是圣人阮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