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伙计板着脸站在那白衣书生身前,问道:“你瞎嚷什么嚷?你哪里狗眼看到有人行凶了?”
他住着这艘渡船的天字号房隔壁,一样价格不菲,属于沾光,不用他自己掏一颗雪钱。
渡船栏杆那边的人不少,聊着许多新近发生的趣事,只要是一说到宝相国和黄风谷的,小姑娘就立即竖起耳朵,格外用心,不愿错过一个字。
白衣书生没有以心声言语,而是直接点头轻声道:“厉害多了。”
屋舍房间那一侧的墙壁窗户,竟是出现了一阵持续不绝的龟裂声响。
小姑娘皱眉道:“没了龟苓膏,我就换一种。”
小姑娘趴在桌上,歪着脑袋贴在桌面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擦拭桌面,没有心结,也没有愤懑,就是有些米粒儿大小的忧愁,轻轻说道:“不想说唉,又不是啥大事。我是见过好多生生死死的大水怪,见过很多人就死在了哑巴湖附近,我都不敢救他们,黄袍老祖很厉害的,我只要一出去,救不了谁,我自己也会死的,我就只能偷偷将一些尸骸收拢起来,有些,会被人哭着搬走,有些就那么留在了风沙里边,很可怜的。我不是怕死,就是怕没人记得我,天下这么多人,还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呢。”
她然后说不用他护着了,可以自己走,稳当得很!
陈平安走桩不停,笑道:“老规矩,不许胡闹,买了邸报就立即回来。”
小姑娘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当灾难真的事到临头了,好像人人都是弱者。在这之前,人人又好像都是强者,因为总有更弱的弱者存在。”
可她就是觉得生气。
白衣书生以折扇轻轻拍打心口,自言自语道:“修道之人,要多修心,不然瘸腿走路,走不到最高处。”
白衣书生突然变了神色,一手轻轻放在她脑袋上,合起折扇,微笑道:“我们今天跑了,由着这帮祸害明天去害死其他人?世道是一锅粥,那些苍蝇屎,就该钓上钩来,丢出去,见一颗丢一颗。还记得我们在江湖上遇到的那拨人吗?记得我事后是怎么说的吗?”
小姑娘随口问道:“姓陈的,有一次我半夜睡醒,见你不在身边唉,去哪儿了。”
老者一身雄浑罡气撑开了长衫。
当一个人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身灵气运转骤然凝滞,如背负山岳,竟是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谷雨时节,经常昼晴夜雨,雨生百谷,天地万物清净明洁,其实适合徒步赶路欣赏沿路山水。
陈平安合起折扇,笑道:“说说看。这一路走来,你看了我那么多笑话,你也该让我乐呵乐呵了吧?这就叫礼尚往来。”
他一手负后,手握折扇,指了指自己额头,“你先出三拳,之后再说。生死自负,如何?”
约莫一炷香后,小姑娘推开了门,大摇大摆回来,将那一摞邸报重重拍在了桌上,然后在那人背对着自己走桩的时候,赶紧呲牙咧嘴,然后嘴巴微动,咽了咽,等到那人转头走桩,她立即双臂环胸,端坐在椅子上。
白衣书生转头望向黑衣小姑娘,“是他卖给你的邸报,还劝说另外那位客人不要打死你,当了一回大好人?”
二楼别处,竟然有人终于觉得碍眼,选择出手了。
但是魏白却身边却有两位扈从,一位沉默寡言的铁艟府供奉修士,据说曾经是魔道修士,已经在铁艟府避难数十年,还有一位足可影响一座藩属小国武运的七境金身武夫!
走到屋门那边黑衣小姑娘一挑眉,转头道:“你再这样拐弯说我,买邸报的钱,咱俩可就要对半分了!”
这处观景台众人哄然大笑。
然后她看到那个白衣书生歪着脑袋,以折扇抵住自己脑袋,笑眯眯道:“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的很多人,爹娘不教,先生不教,师父不教,就该让世道来教他们做人?”
他趴在窗口上,伸出一只手,打趣道:“我把你拎出来。”
小姑娘疑惑道:“我咋个知道你想了啥。是这一路上,腌菜吃完啦?我也吃得不多啊,你恁小气,每次夹了那么一小筷子,你就拿眼神瞧我。”
魏白突然凑近身边女子,轻声道:“青青,天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眼前人,我心里有数的。”
眼睛一,那个挡下一记灵气袖箭都很吃力的白衣书生,就已经莫名其妙站在了栏杆上,在那儿一手负后,一手轻轻摇扇,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姓陈的,你借我一颗谷雨钱吧?我这会儿手头紧,打不了你几下。”
被称为魏公子的俊美青年,故作讶异,“这么阔绰有钱?”
她来自春露圃的照夜草堂,父亲是春露圃的供奉之一,而且生财有道,单独经营着春露圃半条山脉,世俗王朝和帝王将相眼中高高在上的金丹地仙,下山走到哪里,都是豪门府邸、仙家山头的座上宾。此次她下山,是专程来邀请身边这位贵公子,去往春露圃赶上集会压轴的那场辞春宴。
片刻之后。
陈平安觉得挺好。
帮闲,可就不是察言观色,帮着将那独乐乐变成众乐乐。
她自己跃出窗户,只是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畏畏缩缩抓住他的袖子,竟是觉得站住书箱里边挺好的。
一个黑衣小姑娘,双臂晃荡,仰头挺胸大步走着。
渡船后方,有一粒金光炸开,然后剑光骤然而至,有一位少年模样、头别金色簪子的御剑之人,望向栏杆这边,问道:“就是你一剑劈开了我金乌宫那座雷云?”
他不再言语,拳架拉开,罡气汹涌,拳意暴涨。
小丫头在外边给人欺负得惨了,她似乎会认为那就是外边的事情,踉踉跄跄返回开了门之前,先躲在廊道尽头的远处,蹲在墙根好久才缓过来,然后走到了屋子里边,不会觉得自己身边有个……熟悉的剑仙,就一定要如何。
陈平安笑了笑,“听说酸菜鱼贼好吃。”
自己的手掌,怎的在那人身前一寸外就伸不过去了?
至于那个一袭白袍微有泥垢尘土的年轻人,依旧在那边附庸风雅,摇动折扇。
也有那个站在二楼正与朋友在观景台赏景的汉子,他与七八人,一起众星拱月护着一对年轻男女。
不过当时她倒是没担心。
之后随着魏白在修行路上的一帆风顺,年纪轻轻就是有望破开洞府境瓶颈,又得了春露圃老祖师毫不掩饰的青睐,铁艟府也随之在大观王朝水涨船高,结果就成了她爹着急,铁艟府开始处处推脱了,所以才有了她这次的下山,其实不用她爹催促,她自己就百般愿意。
小姑娘其实也就是闷得慌,随便聊点。
魏白没有擅作主张,寄人篱下的家奴供奉也是人,尤其是确实有大本事的,他一向不吝啬自己的亲近与尊敬。所以魏白轻声道:“廖师父你不用强出头。”
瞧着那白衣书生挡下了那一手后,便觉得没劲了。
有人说那黄风谷的黄袍老祖竟然身死道消了,却不是被金乌宫宫主的小师叔一剑斩杀,好像黄袍老祖是因此受了重伤,然后被宝相国一位过路的大德高僧给降服了,但是不知为何,那位老僧并未承认此事,却也没有透露更多。
被昵称为青青的年轻女修立即笑颜如。
按照双方悬殊的岁数,给这老婆娘说一声小子,其实不算她托大,可自己毕竟是一位战阵厮杀出来的金身境武夫,老婆姨仗着练气士的身份,对自己从来没有半点敬意。
渡船所有乘客都在窃窃私语。
大概她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江湖?自己在江湖里边积攒下来的未来书上故事之一,有些必须写在书上,有些糗事小事就算了,不用写。
小姑娘用力皱着脸,默默告诉自己我听得懂,可我就是懒得开口,没吃饱没气力呢。
黑衣小姑娘不想他这个样子,所以有些自责。
渡船二楼一处离着魏白他们不远的观景台。
而那个白衣书生也没胆子兴师问罪,似乎就那么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
跑到船头那边,转头一看,白衣书生已经没了身影,只剩下一个皱着眉头的黑衣小姑娘。
廖姓老者眯眼,年轻人身上那件白袍这会儿才被自己的拳罡震散尘土,但是却没有丝毫裂缝出现,老者沉声道:“一件上品法袍,难怪难怪!好心机,好城府,藏得深!”
陈平安干脆就没搭理她,只是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先前在那郡城,要买一坛酸菜吗?”
她身边那位面如冠玉的年轻修士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刚好是洞府境,还未熟稔御风。如果不是渡船阵法庇护,一不小心摔下去,若脚下恰好是那江河湖泊还好说,可要是岸上山头,必死无疑。”
姓廖的壮硕老者冷笑道:“这种话你敢当着彭老儿的面说说看?”
陈平安置若罔闻。
那个出手袖箭的练气士被悬空提起,给那白衣书生抓住头颅,随手向后一丢,直接摔出了渡船之外。
小姑娘怒道:“起开!我自己就可以!”
魏公子笑了起来,转过头望向那个女子,“这话可不能当着我爹的面讲,会让他难堪的,他如今可是咱们大观王朝头一号武人。”
听到了那汉子的殷勤言语,魏白却摇头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们山下武夫,不比我们铁艟府的沙场将士,一个比一个好面子,我看那年轻武夫也不容易,应该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桩本该属于修道之人的机缘,让那小水怪认了做主人,所以这趟出门游历,登上了仙家渡船,还是忘不了江湖脾气,喜欢处处显摆,由着他去了。到了春露圃,鱼龙混杂,还敢这么不知收敛,一样会吃苦头。”
那人仰起头以手指折扇抵住下巴,似乎在想事情,然后收起折扇,也飘落在地,“让人一招的下场都不太好……”
那人还站在了原地,依旧一手持扇,但是抬起了原本负后的那只手掌而已。
一位渡船伙计硬着头皮走到那白衣书生身边,他不是担心这个渡船客人絮叨,而是担心自己被管事逼着来这边,不小心惹来了二楼贵客们的厌弃,此后这趟春露圃之行,可就套不着半点赏钱了。
黑衣小姑娘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你这样走江湖,怎么能让那些山上仙子喜欢呢。”
魏白转过头,望向站在人群后边的一位壮硕老者,问道:“廖师父,看得出那白衣书生的根脚吗?”
黑衣小姑娘一下子垮了脸,一脸鼻涕眼泪,只是没忘记赶紧转过头去,使劲咽下嘴中一口鲜血。
看客当中,有渡船管事和杂役。
小姑娘不太喜欢这个江湖故事。
那一缕灵气凝聚为袖箭的偷袭,本该打在那黑衣小丫头的腿上,击碎膝盖后,被那股穿透骨头的袖箭劲头一带,刚好能够破开渡船飞掠的那点浅薄阵法屏障,外人瞧着,也就是小丫头一个没站稳,摔出了渡船,然后不小心摔死而已。这艘渡船那边,都不用担责任,自己走栏杆摔死,渡船一没晃二没摇的,怪得着谁?
先前幸好没让身边那个狗腿子出手,不然这要是传出去,还不是自己和铁艟府丢脸。这趟春露圃之行,就要糟心了。
一些个道行不高的练气士和武夫,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
他突然转过头,“不过你丁潼是江湖中人,不是我们修道之人,只能得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像那位行踪飘忽不定的彭宗主,才有机会说类似的言语了。”
然后她走着走着,就觉得倍儿有面子。
不过瞧来的视线多轻视讥讽,出门在外,修道之人,能够以一头山中君作为坐骑翻山越岭、骑着蛟龙入水翻江倒海,那才是大豪杰,真神仙。
堂堂铁艟府金身境武夫老人,竟是没有直接对那个白衣书生出拳,而是半路偏移路线,去找那个一直站在栏杆旁的黑衣小姑娘,她每次见着了白衣书生安然无恙,便会绷着脸忍着笑,偷偷抬起两只小手,轻轻拍掌,拍掌动作很快,但是无声无息,应该是刻意让双掌不合拢来着。
小丫头抬起双手,胡乱抹了把脸,低着头,不说话。
深呼吸一口气。
好在那人蓦然而笑,一个身形翻摇跃过了窗户,站在外边的船板上,“走,咱们赏景去。不唯有乌烟瘴气,更有山河壮丽。”
她当时忍不住张开了嘴巴,结果已经被白衣书生站在身边,轻轻按住了她的脑袋,笑着说没关系。
这一下子,那个白衣书生总该要么直接身体炸开,最少也该被一拳打穿船头,坠入地面了吧?
眼前这个小姑娘,其实很好。
那壮硕老者笑了笑,“那就最后一拳!”
陈平安笑道:“呦,今儿出手阔气啊,都愿意自己掏钱啦。”
那人依旧手持折扇,缓缓走向前,“我砸锅卖铁好不容易买了件法袍,埋怨我没被你一拳打死?老前辈你再这样,可就不讲江湖道义了啊。行行行,我撤去法袍功效便是,还有两拳。”
陈平安背靠椅子,手持折扇,轻轻扇动阵阵清风,“疼,就嚷嚷几声,我又不是那个帮你写故事的读书人,怕什么。”
只是到了渡船底层房间,那家伙放下竹箱后,她便一个蹦跳离开,双手负后,一脸嫌弃,啧啧道:“寒酸!”
就只是睁大眼睛,她对这个离开了黄风谷和哑巴湖的外边广袤天地,充满了好奇和憧憬。
陈平安有些无奈,翻翻捡捡那些邸报,有些还是前年的了,若是按照正常市价,总价确实需要一颗小暑钱,可邸报如时令蔬果,往往是过期作废,这么多邸报瞧着是多,可其实半颗小暑钱都不值。这些都不算什么,生意是生意,只要你情我愿,天底下就没有只有该我赚的买卖。可是有些事情,既然不是买卖了,那就不该这么好说话。
那头拦路精怪竟是丢了手中尸体,想要往密林深处逃窜。
那人转过头,笑问道:“你说时时刻刻事事处处与人为善到底对不对,是不是应该一拆为二,与善人为善,与恶人为恶?可是对为恶之人的先后顺序、大小算计都捋清楚了,可是施加在他们身上的责罚大小,若是出现前后不对称,是否自身就违背了先后顺序?善恶对撞,结果恶恶相生,点滴累积,亦是一种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的气象,只不过却是那阴风煞雨,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伙计突然一弯腰,抱拳笑道:“客人你继续赏景,小的就不打搅了。”
小姑娘想了想,还是眼神幽怨,只不过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片刻之后。
陈平安停下拳桩,取出折扇,坐在桌旁,瞥了她一眼,“有没有买贵了?”
那人原本正在闭目养神,听到铁艟府小公子的问话后,睁眼笑道:“听呼吸和脚步,应该相当于咱们大观王朝边境上的五境武夫,比起寻常的江湖五境草包,还是要略强一筹。”
全部给那人下了饺子。
那人却说道:“那也得看他们偷了东西,有没有命拿得住。”
那白衣书生一脸讶异道:“不够?那就四拳?你要觉得把握不大,五拳,就五拳好了,真不能更多了。多了,看热闹的,会觉得乏味。”
这可是这辈子头回乘坐仙家渡口,不晓得天上的云海能不能吃,在哑巴湖水底待了那么多年,一直疑惑来着。
白衣书生停顿片刻,然后笑容灿烂道:“那就让人三招好了。”
折扇又一提,又是一人被勒紧脖子一般悬高,被一袖子拍向渡船外。
他所在门派,是大观王朝南方江湖的执牛耳者,门中杂七杂八的帮众号称近万人,掌握着许多与漕运、盐引有关的偏财,财源滚滚,其实都要归功于铁艟府的面子,不然这钱吃不进肚子,会烫穿喉咙的,门中亦是有一位金身境的武学大宗师,只不过私底下说过,自称对上了那个姓廖的,输多胜少。北方江湖则有一位人人用剑的帮派,宗主加上弟子不过百余人,就能号令北方武林群雄,那位喜好独自行走江湖的老宗主,是一位传说中已经悄悄跻身了远游境的大宗师,只是已经小二十年不曾有人亲眼见他出剑,可是南方江湖中人,都说老家伙之所以行踪不定,就是为了躲避那些山上地仙、尤其是骄横剑修的挑衅,因为一座江湖门派胆敢带个“宗”字,不是欠收拾是什么?
在僻静山路上,遇到了一拨快马饮酒的江湖豪侠,意气风发,言语高声,说要宰了那头精怪才好扬名立万。
只见一袭白衣站在了黑衣小姑娘身边,左手五指如钩,掐住那铁艟府武学宗师的脖子,让身体前倾的后者咫尺都无法向前走出,后者脖颈处血流如注,白衣书生一手握有折扇,轻轻松开手指,轻轻推在老者额头上,砰然一声,一位在战阵上厮杀出来的金身境武夫,直接撞开船尾,坠出渡船。
她犹豫了一下,站在椅子上,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行走江湖遇上些许凶险,岂不是更显得她见多识广?
她立即眉开眼笑,双手负后,在椅子那么点的地盘上挺胸散步,笑道:“我掏钱买了邸报之后,那个卖我邸报的渡船人,就跟一旁的朋友大笑出声,我又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就转头对他们笑了笑,你不是说过吗,无论是走在山上山下,也无论自己是人是妖,都要待人客气些,然后那个渡船人的朋友,刚好也要离开屋子,门口那边,就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一个没站稳,邸报撒了一地,我说没关系,然后去捡邸报,那人踩了我一脚,还拿脚尖重重拧了一下,应该不是不小心了。我一个没忍住,就皱眉咧嘴了,结果给他一脚踹飞了,但是渡船那人就说好歹是客人,那凶凶的汉子这才没搭理我,我捡了邸报就跑回来了。”
脚下栏杆那边,有个手持折扇的白衣书生,面带笑意,缓缓而行。
一个能活活打死黄袍老祖的剑仙唉。
那人只是在屋子里边来回走。
魏公子无奈笑道:“青青,你这么客气,是在跟我见外吗?”
那个来自一个大观王朝江湖大派的汉子,搓手笑道:“魏公子,不然我下去找那个沐猴而冠的年轻武夫,试试他的深浅,就当杂耍,给大家逗逗乐子,解解闷。顺便我壮胆讨个巧儿,好让廖先生为我的拳法指点一二。”
只是陈平安还是希冀着能够赶上春露圃那场集会的尾巴,自己这个包袱斋,不能总是游手好闲。
魏白那边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那一刻的渡船,很多修道之人和纯粹武夫都瞧见了这古怪一幕。
好在那人还算有点良心,“渡船这边一楼房间,不附赠山上邸报,你去买一份过来,如果有先前没卖出去的,也可以买,不过如果太贵就算了。”
那人点头道:“行啊,但是下一座渡口得有龟苓膏卖才行。”
确实一根筋,傻乎乎的,但是她身上有些东西,千金难买。就像嘴唇干裂渗血的年轻镖师,坐在马背上递出的那只水囊,陈平安哪怕不接,也能解渴。
例如那座金乌宫的小师叔祖,每隔几年就会去孑然一身,一人一剑去往春露圃僻静山脉当中汲水煮茶。
她眨了眨眼睛,使劲点头,“霸气!”
啪一声,合拢折扇,轻轻一提。
魏白得了一位元婴老祖的亲口嘉奖,认可其修行资质,更是惹来无数朝野上下的艳羡,就连皇帝陛下都为此赐下了一道圣旨和一件秘库重宝给铁艟府,希望魏白能够再接再厉,安心修行,早早成为国之栋梁。
她跳下椅子,一路拖到窗口那边,站上去,双臂环胸。渡船有两层楼,那家伙吝啬,不愿意去视野更好的楼上住着,所以这间屋子外边,经常会有人在船板上路过,栏杆那边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待着,也是让她心烦,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晓得她是哑巴湖的大水怪。
小姑娘又开始皱着小脸蛋和淡淡的眉毛,他在说个啥,没听明白,可是自己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不明白,好像不太好,那就假装自己听得明白?可是假装这个有点难,就像那次他们俩误入世外桃源,他给那几头身穿儒衫的山野精怪要求吟诗一首,他不就完全没辙嘛。
先前他们一起缓缓登山,据当地百姓说那座山上最近有古怪,他们就想去瞅瞅。
如同光阴长河就那么静止了。
那人笑道:“这就很好。”
年轻女修顿时愁眉舒展,笑意盈盈。
让过那一大一小便是。
一楼二楼竟是人人大风扑面的处境。
黑衣小姑娘还是依依不饶,“上楼船那边喝个茶水也好啊,我当时在岸边可是瞧得真切,有两位妙龄衣裙华美的女子,模样真是不差,这可是红袖添香的好事唉。”
那少年剑仙无奈一笑,“到了春露圃,我请你喝茶。”
剑光远去。
黑衣小姑娘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样的山上故事,是很豪气壮举了,但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低下头,走到那白衣书生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不起。”
那人蹲下身,双手扯住她的脸蛋,轻轻一拽,然后朝她做了个鬼脸,柔声笑道:“嘛呢嘛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