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601.第601章 出剑与否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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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书生说道:“那么看在你师父那杯千年桃浆茶的份上,我再多跟你说一句。”

中年道人等了片刻。

白衣书生以折扇抵住心口,自言自语道:“这次措手不及,与披麻宗有什么关系?连我都知道这样迁怒披麻宗,不是我之心性,怎的,就准一些蝼蚁使用你看得穿的伎俩,高承稍稍超乎你的掌控了,就受不得这点憋屈?你这样的修道之人,你这样的修行修心,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乖乖当你的剑客吧,剑仙就别想了。”

陈平安取出两壶酒,都给了竺泉,小声提醒道:“喝酒的时候,记得散散酒气,不然说不定她就醒了,到时候一见着了我,又得好劝才能让她去往骸骨滩。这小姑娘嘴馋惦念我的酒水,不是一天两天了。龟苓膏这件事情,竺宗主与她直说了也无妨,小姑娘胆儿其实很大,藏不住半点恶念头。”

披麻宗修士,陈平安相信,可眼前这位教出那么一个弟子徐竦的小玄都观观主,再加上眼前这位脾气不太好脑子更不好的元婴弟子,他还真不太信。

竺泉叹了口气,说道:“陈平安,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这两位道门高人都是来自鬼蜮谷的小玄都观。这次是被我们邀请出山,你也知道,我们披麻宗打打杀杀,还算可以,但是应对高承这种鬼蜮手段,还是需要观主这样的道门高人在旁盯着。”

中年道人皱了皱眉头。

那个中年道人语气淡漠,但偏偏让人觉得更有讥讽之意,“为了一个人,置整座骸骨滩乃至于整个俱芦洲南方于不顾,你陈平安若是权衡利弊,思量许久,然后做了,贫道置身事外,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可你倒好,毫不犹豫。”

陈平安伸手抵住眉心,眉头舒展后,动作轻柔,将怀中小姑娘交给竺泉,缓缓起身,手腕一抖,双袖迅速卷起。

竺泉瞥了眼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真事。

竺泉点头道:“那我就懂了,我信你。”

只是她仰头喝酒,姿态豪迈,半点不讲究,酒水倒了最少得有两成。

陈平安眼神炙热,:“高承可谓手段尽出,真被他拿了飞剑初一,我陈平安就再无任何选择了,这会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竺宗主,你猜猜看,我会怎么做?”

至于那杯由一尊金甲神人捎话的千年桃浆茶,到底是一位道门真君的一时兴起,还是跟高承差不多的待客之道,陈平安对小玄都观所知甚少,脉络线头太少,暂时还猜不出对方的真实用意。

陈平安看了眼竺泉怀中的小姑娘,对竺泉说道:“可能要多麻烦竺宗主一件事了。我不是信不过披麻宗与观主,而是我信不过高承,所以劳烦披麻宗以跨洲渡船将小姑娘送往龙泉郡后,与披云山魏檗说一声,让他帮我找一个叫崔东山的人,就说我让崔东山立即返回落魄山,仔细查探小姑娘的神魂。”

中年道人冷笑道:“虽然不知具体的真相内幕,可你如今才什么境界,想必当年更是不堪,面对一位飞升境,你陈平安能躲过一劫,还不是靠那暗处的靠山?难怪敢威胁高承,扬言要去鬼蜮谷给京观城一个意外,需不需要贫道帮你飞剑跨洲传讯?”

“道理,不是弱者只能拿来诉苦喊冤的东西,不是必须要跪下磕头才能开口的言语。”

陈平安点头道:“可以理解这种看似人之常情的想法,但是我不接受。”

高承的问心局,不算太高明。

中年道人沉声道:“阵法已经完成,只要高承胆敢以掌观山河的神通窥探我们,就要吃一点小苦头了。”

竺泉开门见山道:“那位观主大弟子,一向是个喜欢说怪话的,我烦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又不好对他出手,不过此人很擅长斗法,小玄都观的压箱底本事,据说被他学了七八成去,你这会儿不用理他,哪天境界高了,再打他个半死就成。”

酒多时,豪饮,酒少时,慢酌。

竺泉追问道:“那你是在初一和小姑娘之间,在那一念之间就做出了决断,舍弃初一,救下小姑娘?”

竺泉直截了当问道:“那么当时高承以龟苓膏之事,要挟你拿出这把肩头飞剑,你是不是真的被他骗了?”

道人只见那穿了两件法袍的白衣书生,取出折扇,轻轻拍打自己脑袋,“你比杜懋境界更高?”

结果那人就那么不言不语,只是眼神怜悯。

父母先生是如此,他们自己是如此,子孙后代也是如此。

竺泉是直性子,“这个崔东山行不行?”

拦都拦不住啊。

竺泉依旧是毫不掩饰,有一说一,直白无误说道:“先前我们离去后,其实一直有留心渡船那边的动静,就是怕有万一,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你与高承的对话,我们都听到了。在高承散去残魄遗留的时候,小姑娘打了一个饱隔,然后也有一缕青烟从嘴中飘出,与那武夫如出一辙。应该就是在那龟苓膏中动了手脚,好在这一次,我可以跟你保证,高承除了待在京观城那边,有可能对我们掌观山河,其余的,我竺泉可以跟你保证,最少在小姑娘身上,已经没有后手了。”

白衣书生笑眯眯道:“你知不知道我的靠山,都不稀罕正眼看你一下?你说气不气?”

竺泉重重呼出一口气,问道:“有些说出来会让人难堪的话,我还是问了吧,不然憋在心里不痛快,与其让我自己不痛快,还不如让你小子一起跟着不痛快,不然我喝再多的酒也没屁用。你说你可以给京观城一个意外,此事说在了开头,是真,我自然是猜不出你会如何做,我也不在乎,反正你小子别的不说,做事情,还是稳当的,对别人狠,最狠的却是对自己。如此说来,你真怨不得那个小玄都观道人,担心你会变成第二个高承,或是与高承结盟。”

只见那个白衣读书人,娓娓道来,“我会先让一个名叫李二的人,他是一位十境武夫,还我一个人情,赶赴骸骨滩。我会要我那个暂时只是元婴的学生弟子,为先生解忧,跨洲赶来骸骨滩。我会去求人,是我陈平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求人!我会求那个同样是十境武道巅峰的老人出山,离开竹楼,为半个弟子的陈平安出拳一次。既然求人了,那就不用再扭捏了,我最后会求一个名叫左右的剑修,小师弟有难将死,恳请大师兄出剑!到时候只管打他个天翻地覆!”

那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无关善恶的纯粹气势。

陈平安点头,没有说话。

竺泉气笑道:“已经送了酒给我,管得着吗你?”

别的不说,这道人手段又让陈平安见识到了山上术法的玄妙和狠辣。

然后竺泉笑道:“不过你与高承那些真真假假的言语,连我算是熟悉你的,都要心生怀疑,更何况是与你不熟的老观主,跟那他个修力不修心的大弟子。”

她是真怕两个人再这么聊下去,就开始卷袖子干架。到时候自己帮谁都不好,两不相帮更不是她的脾气。或者明着劝架,然后给他们一人来几下?打架她竺泉擅长,劝架不太擅长,有些误伤,也在情理之中。

最伤她心的,不是那个文弱书生的迂腐,而是那句“我若是被打晕了给外人抢了书箱,你赔钱?”这种言语和心态,是最让那个小姑娘伤心的,我给予了世界和他人善意,但是那个人非但不领情,还还给她一份恶意。但是金铎寺小姑娘的好,就好在她哪怕如此伤心了,但是依旧由衷牵挂着那个又蠢又坏之人的安危。而陈平安如今能做到的,只是告诉自己“行善为恶,自家事”,所以陈平安觉得她比自己要好多了,更应该被称为好人。

竺泉坐在云海上,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说话,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听说披云山魏檗,身为大骊北岳正神,有望立即跻身玉璞境。如今大骊北岳地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祥瑞异象。

丁潼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他只是在想,是等那把剑落下,然后自己死了,还是自己好歹英雄气概一点,跳下渡船,当一回御风远游的八境武夫。

竺泉有些神色尴尬,仍是说道:“没能在那武夫身上找出高承遗留的蛛丝马迹,是我的错。”

竺泉想了想,一拍掌重重拍在陈平安肩膀上,“拿酒来,要两壶,胜过他高承才行!喝过了酒,我在与你说几句妙不可言的肺腑之言!”

陈平安腾出一手,轻轻屈指敲击腰间养剑葫,飞剑初一缓缓掠出,就那么悬停在陈平安肩头,难得如此温驯乖巧,陈平安淡然道:“高承有些话也自然是真的,例如觉得我跟他真是一路人,大概是认为我们都靠着一次次去赌,一点点将那差点给压垮压断了的脊梁挺直过来,然后越走越高。就像你敬重高承,一样能杀他绝不含糊,哪怕只是高承一魂一魄的损失,竺宗主都觉得已经欠了我陈平安一个天大人情,我也不会因为与他是生死大敌,就看不见他的种种强大。”

陈平安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道,总是有人觉得必须对所有恶人呲牙咧嘴,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又有那么多人喜欢应当问心之时论事,该论事之时又去问心。”

道人猛然醒悟,所谓的多说一句,就真的只是这么一句。

竺泉一口喝完一壶酒,壶中滴酒不剩。

云海之中,除了竺泉和两位披麻宗老祖,还有一位陌生的老道人,身穿道袍样式从未见过,明显不在三脉之列,也不是龙虎山天师府的道士。在陈平安御剑悬停之际,一位中年道人破开云海,从远处大步走来,山河缩地,数里云海路,就两步而已。

原来一个人施展掌观山河,都可能会引火上身。

那人高高举起一只手,一跺脚,将那把半仙兵的剑仙踩得直直下坠,只听他淡然道:“如果高承这都没死,甚至再跑出什么一个两个的飞升境靠山,没关系。我不用求人了,谁都不求。”

竺泉只见那人放声大笑,最终轻轻言语,似乎在与人细语呢喃,“我有一剑,随我同行。”

那把半仙兵原本想要掠回的剑仙,竟是丝毫不敢近身了,远远悬停在云海边缘。

可是最后竺泉却看到那人,低下头去,看着卷起的双袖,默默流泪,然后他缓缓抬起左手,死死抓住一只袖子,哽咽道:“齐先生因我而死,天底下最不该让他失望的人,不是我陈平安吗?我怎么可以这么做,谁都可以,泥瓶巷陈平安,不行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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