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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景澄一手攥金钗,一手握书,满脸笑意,心中欣喜,比她得知自己是什么“隋家玉人”,更加强烈。

陈平安停下马车,飘落在地,双手抱拳,然后问道:“我们擅自行事,有无让水神为难?”

沉默片刻,那人不再练拳走桩,却开始如修士那般凝神入定,呼吸绵长,隐隐约约,隋景澄只觉得他身上好似有一层层光华流转,一明亮如灯火,一阴柔如月辉。隋景澄只当是这位剑仙前辈是得道之人,气象万千,哪怕她微末道行,也能看出蛛丝马迹,实则是隋景澄确实资质极好的修道胚子,看不见金钗铭文,是目力所限,当下看得见陈平安那种异象,则是她天赋异禀,对于天地灵气的感知,远胜寻常下五境修士。

结果好几桌豪客直接往柜台那边丢了银锭,这才快步离去。

所幸那位前辈也没觉得丢人现眼,十局十输,每次复盘的时候,都会虚心求教隋景澄的某些棋着妙手,隋景澄自然不敢藏私。最后还在一座郡城逛书铺的时候,挑了两本棋谱,一本《大官子谱》,以死活题为主,一本专门记录定势。当初前辈在县城给了她一些金银,让她自己留着便是,所以买了棋谱,犹有盈余。

陈平安转过头,笑问道:“世事如此,从来如此,便对吗?我看不是。”

“没事。”

隋景澄眼神熠熠光彩,“前辈高见!”

老人双指弯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当我眼瞎啊?”

只是下一刻,不但是这位江湖大侠停下了动作,先前听清楚了“介意的”三字的看客们,也没了哄堂大笑,一个个偷偷咽唾沫,还有人已经抬起屁股,打算溜之大吉。

马车继续赶路。

至于那些个有关隋景澄的消息,声势也半点不比王钝登榜来得轻巧,十分热闹,尤其是江湖人提及此事,人人唾沫四溅,一旁闯荡江湖的妇人女子们,则大多神色不悦。

很快酒肆附近的屋顶之上,都坐满了看客。

介意?

隋景澄沉默许久,轻声问道:“前辈,这就是修道有成吧?能够让一位岁月悠悠的金甲神人,主动为前辈开道送行。”

陈平安叹了口气,这就是脉络和顺序之说的麻烦之处,起先很容易会让人陷入一团乱麻的境地,似乎处处是坏人,人人有坏心,可恶行恶人仿佛又有那么一些道理。

有个稚童大摇大摆站在小溪沟旁,竟是没有飞奔过沟,而是摇晃手臂,试图原地发力,一跳而过,然后直不隆冬就坠入了水沟当中。

两人也会偶尔对弈,隋景澄终于确定了这位剑仙前辈,真的是一位臭棋篓子,先手力大,精妙无纰漏,然后越下越臭。

所以当陈平安先前在一座繁华县城购买马车的时候,故意多逗留了一天,下榻于一座客栈,当时风餐露宿觉得自己有一百六十斤重的隋景澄如释重负,与陈平安借了些银钱,说是去买些物件,然后换上了一身新买的衣裙,还买了一顶遮掩面容的幂篱。

街巷各处,不断有人聚拢,对酒肆这边指指点点。

陈平安笑道:“狐魅也不全是如此的,有些顽皮却也心善。我还听说中土神洲的龙虎山天师府,有一条天狐供奉,它为了感恩当年老天师以天师印钤印在它狐皮之上,助她躲过了那场跻身上五境的浩荡天劫,所以此后就一直庇护着天师府子弟,甚至还会帮忙砥砺道心。”

陈平安摇头。

不知是丫鬟走漏了消息还是如何,很快就有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赶来,说了些客套话,还问了些不知妇人是否精通手谈的言语,隋景澄应对得滴水不漏,那公子哥也是个坐得住的,竟然明明无话可聊了,还能够自己找话,半点不觉得尴尬,连那身穿青衫的年轻车夫都能攀扯几句,听说是为这位夫人传递家书的家族侄辈后,很是热情,看着毫无世家子弟的架子。

隋景澄轻声道:“前辈,钗子有些古怪,自幼就与我牵连,别人握住,就会烫伤,早年曾经有婢女试图偷走金钗,结果整只手心都给烫穿了,疼得满地打滚,很快就惊动了府上其他人,后来哪怕手上伤势痊愈了,人却像是得了失魂症,时而清醒时而痴傻,不知何故。”

已经接近洒扫山庄,在一座县城当中,陈平安折价卖了那辆马车。

三支怎么看都毫无差异的金钗,竟然连名称都能一口道破天机?

年轻夫妇没有走在官路上,走出了道路,在远处年轻妇人停步转身,一人弯腰作揖,一人施了个万福。

这天夜幕里,马车停在一处寂静无人烟处,那位剑仙前辈难得多耗费了一些精力和时间,炖出了一大锅春笋炖咸肉。

隋景澄轻声问道:“我能够摘下幂篱吗?”

陈平安说道:“我在你决定了去宝瓶洲之后,才与你说这些,就是要你再做一次心境上的取舍,应该如何对待那位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可能就在今夜现身的云游高人。假设那位高人对你心存善意,只是在你修行之初,对你太过照拂,以免拔苗助长,只是如今尚未知晓五陵国和隋家事,毕竟修道之人,境界越高,闭关一事,越是不知人间寒暑。那么你可以暂时去往宝瓶洲,却不可匆匆忙忙拜崔东山为师。若是那人对你一开始就用心不良,便无此顾虑了,可毕竟你我如今都不能确定事情的真相。怎么办?”

那个年轻青衫客微笑道:“现在你介不介意跟我挤一挤,一起饮酒?”

陈平安没拦着她。

隋景澄抹了一把脸,突然笑了起来,“若是遇见前辈之前,或者说换成是别人救下了我,我便顾不得什么了,跑得越远越好,哪怕愧对当年有大恩于我的云游高人,也会让自己尽量不去多想。现在我觉得还是剑仙前辈说得对,山下的读书人,遇难自保,但是总得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那么山上的修道人,遇难而逃,可也要留一份感恩之心,所以剑仙前辈也好,那位崔东山前辈也罢,我哪怕可以有幸成为你们某人的弟子,也只记名,直到这辈子与那位云游高人重逢之后,哪怕他境界没有你们两位高,我都会恳请两位,允许我改换师门,拜那云游高人为师!”

陈平安却答非所问,缓缓道:“你要知道,山上不止有曹赋之流,江湖也不只有萧叔夜之辈。有些事情,我与你说再多,都不如你自己去经历一遭。”

不算刻意照顾隋景澄,其实陈平安自己就不着急赶路,大致行程路线都已经心中有数,不会耽搁入秋时分赶到绿莺国即可。

陈平安挥挥手,卢大勇和身后三人飞奔而走。

陈平安说道:“曹赋先前以萧叔夜将我调虎离山,误以为稳操胜券,在小路上将你拦下,对你直说了随他上山后的遭遇,你就不感到可怕?”

隋景澄将这桩比志怪小说还要匪夷所思的山上事,默默记在心中,只是最后的念头,是想着那头狐魅,也未必有自己好看。

若是武人多了,庙会那类摊子可能还会有,但绝对不会如此之多,因为一个运气不好,就明摆着是亏钱买卖了。而不会像如今庙会的那些生意人,人人坐着赚钱,挣多挣少而已。

有一次路过瓜田的时候,马车停下,陈平安蹲在田垄旁,怔怔看着那些翠绿可爱的西瓜。

陈平安摇头道:“不是饱腹诗书就是读书人,也不是没读过书不识字的人,就不是读书人。”

后来那位前辈带着隋景澄偷偷潜入山寨附近,看到了那边的简陋屋舍,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有消瘦稚童在那边放飞一只破旧纸鸢,其中一位剪径匪人蹲在一旁咧嘴而笑,旁边站着一位青衫破败的矮小老人,在那边大骂汉子不顶事,再没个收成进账,寨子就要揭不开锅了,里边那几个崽子还读个屁的书,学塾背书的时候,一个个肚子饿得咕咕叫,比读书声都要大了。汉子自挠头,说那个娘们可了不得,多半是一位书上说的神仙,今儿如果不是咱们跑得快,就不是饿死,而是被打死了。

有些言语,需要去看而不是听。

陈平安伸手虚按两下,示意隋景澄不用太过害怕,轻声说道:“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为何他敢赠送你三件重宝,既给了你一桩天大的修道机缘,无形之中,又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为何他没有直接将你带往自己的仙家门派?为何没有在你身边安插护道人?为何笃定你可以凭借自己,成为修道之人?当年你娘亲那桩梦神人怀抱女婴的怪事,有什么玄机?”

这让她有些失落。

老人笑着点头道:“我就说你小子好眼力,怎的,不问问我为何喜欢在这边戴面皮假装卖酒老翁?”

卢大勇怎么觉得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对?

老掌柜笑道:“你小子倒是好眼力。”

后来隋景澄就认命了。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陈平安其实看得出隋景澄这些言语,说得诚不诚心。

陈平安带着隋景澄悄然离去,返回马车,继续赶路。

王钝,跻身了新榜十人之列,虽然十人当中垫底,可五陵国仍是有点举国欢庆的感觉。

陈平安已经说道:“马屁话就别讲了。”

隋景澄自言自语道:“先看了他们的打家劫舍,我就想杀个一干二净,前辈,如果我真这样做了,是不是错了?”

一直竖耳聆听的隋景澄,轻声道:“三十二年而已。”

所以隋景澄猜得到,如今的洒扫山庄,一定是高朋满座,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陈平安气笑道:“怎么怎么办?”

隋景澄瞥了眼对面那位前辈的脸色,忍着笑意,与那位老掌柜解释道:“我只是记名弟子,我们不是什么神仙道侣。”

陈平安耐心解释道:“山上修士,一旦结仇,很容易纠缠百年。这就是山上有山上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曹赋萧叔夜打心底轻视江湖,觉得一脚踩在山下,就能在江湖中一脚到底,全是些小鱼小虾,可是对于山上的修行忌讳和形势复杂,他们不懂,他们的幕后主使也会一清二楚,所以才有这么一遭。他们如今忌惮我,曹赋只是忌惮我的飞剑,但是幕后人,却还要多出一重顾虑,便是你已经想到的那位云游高人,若是你的传道人,只是一位外乡地仙,他们权衡之后,是不介意出手做一笔更大买卖的,但如果这位传道人为你派遣出来的护道人,是一位金丹剑修,幕后人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和家底了,到底经不经得起两位‘元婴修士’的联手报复。”

隋景澄问了一个不符合她以往性情的言语,“前辈,三件仙家物,当真一件都不要吗?”

不过隋景澄只是觉得渡江一趟,这位瞧着年轻的前辈还是心情很好的。

隋景澄有些后知后觉,脸色微红,不再言语。

陈平安站在窗口那边,看了一会儿熙熙攘攘的大街。

因为有一柄玲珑袖珍的幽绿飞剑,就那么悬停在了那魁梧汉子的眉心几寸之外。

这就是山上修行的好。

陈平安喝过了酒,前辈客气,他就不客气了,没掏钱结账的意思。

隋景澄跳下马车,好奇问道:“前辈这样的山上仙人,也会想要吃西瓜吗?”

神色肃穆的金甲神人摇头笑道:“以前是规矩所束,我职责所在,不好徇私放行。那对夫妇,该有此福,受先生功德庇护,苦等百年,得过此江。”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类似的摊子,在地上摆满了陶泥娃娃、小瓷人,一文钱便可与摊主换取竹编小环、或是两文钱一只大折柳圆环,人满为患,也会有大人帮着孩子丢掷竹环、柳环,一有大人套中那些陶泥、瓷器小人儿,身边的孩子们便要欢天喜地,手舞足蹈。

年轻夫妇下车后,再次伏地跪拜,竟是三磕九叩的大礼。

隋景澄只觉得怪事连连,年轻夫妇听到了这句话后,竟是如获大赦,又像是醍醐灌顶,竟然又要虔诚下跪。

陈平安招手让隋景澄坐在身边,让她翻书浏览,隋景澄迷迷瞪瞪,照做而已,陈平安很快让她收起小册子,说道:“这门仙家术法,品秩不低,只是不全,当年赠书之人,应该对你期望极高,但是无法又让你的传道人,又当你的护道人,所以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

隋景澄一双秋水长眸,满是含蓄笑意。

陈平安去了隔壁敲了敲门,说要去县城酒肆坐一坐,打算买几壶酒水。

陈平安再次睁开眼,微笑不语。

隋景澄听得一惊一乍。

一天黄昏中,经过了一座当地古老祠庙,相传曾经常年波涛汹涌,使得百姓有船也无法渡江,便有上古仙人纸上画符,有石犀跳出白纸,跃入水中镇压水怪,从此风平浪静。隋景澄在那边与陈平安一起入庙烧香,请香处的香火铺子,掌柜是一对年轻夫妇,后来到了渡口那边,隋景澄发现那对年轻夫妇跟上了马车,不知为何就开始对他们伏地而拜,说是祈求仙人捎带一程,一起过江。

陈平安转头笑道:“有老掌柜这种世外高人坐镇酒肆,应该不会有太大麻烦。”

陈平安笑道:“没有错,但是也不对。”

隋景澄睫毛微颤。

马车绕过了五陵国京城,去往北方。

难怪那位前辈也曾言,想脉络,讲道理,推敲世事,从来不是什么省心省力的事情。

这位前辈,是真的只死记硬背了一些先手定式罢了。

然后当马车驶入一条小径,正要询问那对夫妇根脚的隋景澄,蓦然瞪大眼睛,只见涟漪阵阵,有手持铁枪的金甲神人站在道路之上。

隋景澄确实心有余悸。什么被曹赋师父炼化为一座活人鼎炉,被传授道法之后,与金鳞宫老祖师双修……

隋景澄头戴幂篱,掩嘴而笑,侧过身坐在车厢外,晃着双腿。

隋景澄伸手擦拭额头汗水,然后手背抵住额头,摇头道:“都想不明白。”

隋景澄突然想起一事,犹豫了许久,仍是觉得事情不算小,只得开口问道:“前辈,曹赋萧叔夜此行,之所以弯弯绕绕,鬼祟行事,除了不愿引起大篆王朝和某位北地小国皇帝的注意,是不是当年赠我机缘的高人,他们也很忌惮?说不定曹赋师父,那什么金丹地仙,还有金鳞宫宫主的师伯老祖,不愿意露面,亦是类似拦路之时,曹赋让那持刀的江湖武夫率先露面,试探剑仙前辈是否隐匿一旁,是一样的道理?”

只是他瞥了眼桌上幂篱。

隋景澄迷迷糊糊反问道:“怎么办?”

门房老者似乎熟稔这位公子哥的脾气,玩笑道:“二公子为何不亲自护送一程?”

那人笑道:“几个月要不要也说说看?”

隋景澄一脸茫然。

陈平安点点头。

隋景澄忍不住羞赧说道:“前辈真是未卜先知。”

陈平安再次抱拳,笑着告辞,返回马车,缓缓驶过那位坐镇江河的金甲神灵。

陈平安开始闭目养神,双手轻轻扶住那根小炼为青竹模样的金色雷鞭。

因为仅是大篆王朝就有五人之多,据说这还是隐去了几位久未露面的年迈宗师,青祠国唯有萧叔夜一人位列第九,民风彪悍、兵马强盛的金扉国竟然无人上榜,兰房国更是想都别想了,所以哪怕在榜上垫底,这都是王钝老前辈的莫大殊荣,更是“文风孱弱无豪杰”的五陵国所有人的脸上有光。

就像李槐每次去拉屎撒尿就都陈平安陪着才敢去,尤其是大半夜时分,哪怕是于禄守后半夜,守前半夜的陈平安已经沉沉酣睡,一样会被李槐摇醒,然后睡眼惺忪的陈平安,就陪着那个双手捂住裤裆或是捧着屁股蛋儿的家伙,一起走远,那一路,就一直是这么过来的,陈平安从未说过李槐什么,李槐也从未说一句半句的感谢言语。

可是乡野孩子,的的确确是不太习惯与人说谢谢二字的。就像那读书人,也确确实实是不太愿意说我错了这个说法的。

这段时日,颠沛流离好似丧家犬,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今夜之事,这人的三言两语,更是让她心情大起大落。

不过终究李槐是上了心的,所以谁都看得出来,当年一行人当中,李槐对陈平安是最在乎的,哪怕这么多年过来了,在书院求学多年,李槐有了自己的朋友,可他对陈平安,依旧是当年那个窝里横和胆小鬼的心态,真正遇到了事情,头一个想到的人,是陈平安,甚至不是远在别洲的爹娘和姐姐,不过一种是依赖,一种是眷念,不同的感情,同样的深厚罢了。

陈平安点头答应了,最后连同马车在内,陈平安和隋景澄,以及那对夫妇,乘坐一艘巨大渡船过江,上岸之后,马车缓缓行出数里路后,年轻夫妇开口请求下车。隋景澄与那年轻夫妇坐在车厢内,略显拥挤,发现了更多怪事,那夫妇二人在马车与渡船一起过江之时,大汗淋漓,似乎随时都会覆船沉江而亡,两人相互依偎,手牵着手,视死如归的模样。这让隋景澄跟着忧心不已,误以为大江之中有精怪作祟,随时会掀翻渡船,只是一想到剑仙前辈就在外边坐着,也就安心许多。

隋景澄唏嘘不已。

老人瞥了眼外边远处,叹了口气,望向那个青衫年轻人的背影,说道:“劝你还是让你娘子戴好幂篱。如今王老儿毕竟不在庄子里,真要有了事情,我就算帮你们一时,也帮不了你们一路,难道你们就等着王老儿从大篆京城返回,与他攀附上关系,才敢离去?不妨与你们直说了,王老儿时不时就来我这儿蹭酒喝,他的脾气,我最清楚,对你们这些山上神仙,观感一直极差,未必肯见你们一面的。”

金甲神人让出道路,侧身而立,手中铁枪轻轻戳地,“小神恭送先生远游。”

两人到了街角处的热闹酒肆,在一桌人结账离去后才有位置,陈平安要了一壶酒,给她倒了一碗。

不过看客虽多,到底没有谁真多走几步,来触霉头。那卢大侠虽然呼朋唤友,躲藏其中,却也没有失心疯,反而兴高采烈,与人说自己领教过一位剑仙的风采了,唾沫四溅,说那一口飞剑,距离自己眉心只有不到一寸!真是险之又险,命悬一线。

年轻人摇头晃脑,走回宅邸,去与一位美婢手谈去也。

如果不是遇到这位前辈,可能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去想这些事情。

而隋景澄虽然是半吊子的修道之人了,依旧未曾辟谷,又是女子,所以麻烦其实半点不少。

隋景澄笑言:“若是名士清谈,曲水流觞,前辈知道最不能缺哪两种人吗?”

不曾想那位传说中百年不遇的“剑仙”又说了一句话,“结账再走不迟。”

隋景澄重新戴好幂篱,走出门槛那边,有些忐忑,她说想要一起去路边喝酒,以往只是在江湖演义小说上见过,武林盛宴之中,群雄毕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她挺好奇的,想要尝试一下。

好在附近有文人雅士建造在山林间的宅邸,可供避雨。

隋景澄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隋景澄才想清楚了前辈那个问题的缘由。

遥想小镇当年,老槐树下,便有许多人家从那口铁锁井当中提起竹篮,老人们讲着老故事,孩子们吃着凉透的西瓜,槐荫荫凉,心也清凉。

隋景澄又问道:“可我如果是见过了他们的生活后,再在道路上遇到他们,如果丢给他们一袋子金银,是不是就错了?”

关于剑仙前辈的岁数,隋景澄之前问过这个问题,一开始前辈没理睬,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又拐弯抹角问了两次,他才说自己大概能算是三百余岁了吧。

隋景澄每次都会偷偷看他一眼,要么是默默在那酒楼饮酒吃饭,或是在茶摊喝着那解渴不解暑的劣质茶水。

只是他刚想要招呼其余三人各自落座,自然是有人要与那位幂篱女子坐在一条长凳上的,比如他自己,就已经站起身,打算将屁股底下的长凳让给朋友,自己去与她挤一挤。江湖人,讲究一个豪迈,没那男女授受不亲的烂规矩破讲究。

隋景澄赶紧戴上。

王钝突然说道:“你们两位,该不会是那个外乡剑仙和隋景澄吧?我听说因为那个隋家玉人的关系,第九的萧叔夜,死在了一位外乡剑仙手上,脑袋倒是给人带回青祠国去了。幸好我砸锅卖铁也要购买一份山水邸报,不然岂不是要亏大发了。”

陈平安笑道:“前辈好眼力。”

王钝哎呦喂一声,绕过柜台,一屁股坐在两人那张桌子的长凳上,“坐坐坐,别急着走啊,我王钝对山上修士,那是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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