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639.第639章 别有洞天  剑来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最新网址:m.92yanqing.com

黑袍老者显然对年轻人和邋遢汉子,都不太上心。

狄元封则蹲在地上,仔细端详那两条如今已经失去宝珠的石雕蛟龙。

狄元封笑问道:“陈老哥这些珍藏符箓,是从哪儿买来的,瞧着相当不俗,我也想买些傍身。”

黑袍老者欲言又止。

陈平安拿出来的这些符箓,就都是以官家金锭研磨而出的黄纸金线符,比起世俗朱砂、银粉符箓,品秩价值自然还是要好上一些。

至于洞室处的大门,已经有青石大门轰然坠落,便是黄师都来不及阻挡,更别说一掠而走了。

只是后来此书不知为何,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被禁绝销毁,当时靠这个挣钱极多的琼林宗,更是带头封存此书,下令所有开设在各个仙家渡口的铺子,都不准售卖这本集子。有猜测是数位大剑仙联袂提议,被誉为“双手不摸钱,铁肩挑道义”的琼林宗便带头行事,从此这部书再无刊印。

虽说一洲有一洲的风土人情,可山泽野修到底就是山泽野修。

孙道人心中冷笑,到底只是远游而来的山泽野修,不敢与官府太过亲近,因此便会错过了许多上了岁数的陈年旧事。

狄元封见到那位凑近乎跟在高瘦道人身边的黑袍老者。

狄元封这会儿终于可以确定,这老家伙要是一位谱牒仙师,他都能把手中那根暗藏一把软剑的竹杖吃进肚子,连竹子带剑一起吃!

孙道人与狄元封心声交流过后,打算还是绕路避让。

然后没有率先走向洞窟,而是捻住那张燃烧缓慢的破障符,递向狄元封,谄媚笑道:“还是秦公子带路吧?我这把老骨头,可吃不住半点疼,若是不小心被凶险机关,伤到了筋骨,其实还还说,可万一坏了大事,便不美了。”

孙道人一个踉跄跌到在地,头晕目眩,开始呕吐不已。

孙道人片刻之后,惊喜道:“大吉之地!”

老者从袖中捻出一张雷电交织的雷符,高高举起,冷笑道:“不知这位孙道长,可认得婴儿山,到底是日煞镇鬼符,还是驱瘟伐庙符?”

有了此铃,修士跋山涉水,便无需诸多必备符箓,例如破障符,观煞符,净心符等,一两次入山下水还明显,可积少成多,这些符箓就会是很大一笔开销。再者,铃铛在手,什么时候都能卖,任何一座渡口仙家铺子都愿意一掷千金,最好当然是直接找到心声斋,当面卖给最识货的元婴修士余远。

相较于孑然一身的寻觅机缘,自己似乎还是更喜欢与人打交道。哪怕是与心怀叵测之辈相处,依旧会觉得习惯成自然了。

芙蕖国武将高陵。

想必对方的心路历程,应该会比较跌宕起伏。

各地堪舆图,一直是各国朝廷官府的禁忌之物,绝对不可泄露外传,狄元封三人能够顺利描摹,当然还是孙道长的身份使然,不过那位郡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孙道长显露了一手仙家术法,外加十几张可以张贴衙署的道家符箓。

孙道人对陈平安说道:“此次若是访山顺利,道友可以与贫道一同返回婴儿山,贫道为你尝试着引荐一二。”

谨小慎微之后,又熟稔见风使舵。

陈平安一脸没什么诚意的恍然大悟,捻出一张寻常黄纸材质、金粉作符砂的过桥符。

就在此时,黄师率先放缓脚步,狄元封随后停步,伸手按住刀柄。

高陵和另外一位武夫宗师走出行亭,就站在那边,也不退回有火光摇曳的行亭内。

人比人气死人。

金身境。

至于如今那些被詹晴金屋藏娇的凡俗女子,在白璧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十年一过,姿色衰减,三十年再过,白发苍苍。

但其实双方已经结下了梁子。

等到四人走远,行亭之中,詹晴便又是另外一副面孔,手持枯枝,拨弄篝火,淡然道:“这些野修都不麻烦,麻烦的,还是云上城沈震泽的两位嫡传弟子,此次哪怕不是沈震泽亲自护道,也该有出动那位龙门境供奉。尤其是彩雀府那位掌律祖师武峮的脾气,一向不太好。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后续,要小心与这两个邻居交恶,不在洞府机缘本身。”

只不过这种事情,陈平安还算行家里手,这一路行来,确定了对方也是一位故意压境的……同道中人。

陈平安停步蹲下身,捻起一点泥土,轻轻一抛,然后握在手心,攥拳摩挲一番,松手后,然后起身换了几处地方,动作如出一辙,最后说道:“果然是被洞府流溢出来的灵气,浸润了最少三百年之久的风水土,由于水气阴沉,远远重于寻常泥土,世间阳间住宅地基,或是好似阴间宅邸的坟茔,若是添加此土,是可以帮着藏风聚水的。”

后者倒是没有犹豫什么,接过那张山水破障符,率先走向洞窟深处。

这可都是先前那拨野修用两条道友性命换来的。

女子瞥了那进退失据的道路四人一眼,与那位小侯爷笑道:“算了,一伙碰运气的野修而已,让他们过路便是。”

一看到那个腰别笛子的俊逸年轻人,陈平安就难免想起苍筠湖打过交道的何露,被黄钺城城主叶酣藏藏掖掖的高徒兼嫡子。何露曾经与那宝峒仙境的晏清,是享誉十数国版图的金童玉女。

那就更需要小心对待。

年轻公子哥负手而立,一手摊掌,一手握拳。

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

所以说修行符箓一道的练气士,画符就是烧钱。师门符箓越是正宗,越是消耗神仙钱。所幸只要符箓修士登堂入室,就可以立即挣钱,反哺山头。不过符箓派修士,太过考验资质,行或不行,年幼时前几次的提笔轻重,便知前程好坏。当然事无绝对,也有大器晚成突然开窍的,不过往往都是被谱牒仙家早早抛弃的野路子修士了。

先前四人成功破阵的画面与言语,都已尽收眼底与耳中。

黄师嗤之以鼻,毫无掩饰。

异象横生。

倒是狄元封听过陈平安的言语后,觉得有些意思,开始凝视着仅存文字,用心思量起来。

孙道人当然不希望这个家伙一个冲动,就触发机关,连累他们三人一起陪葬。

除此之外,打算多攒钱,买一两把恨剑山的仿造飞剑。

就是嘴巴里还有些自己都觉得腻歪的酒荤味,让老道人不太想开口说话。

狄元封笑道:“不急,边走边看,慢慢计较一番,回头再做定论。”

如果不是接下来可能还有诸多意外发生,现在我黄师想要杀死你们三个,就跟拧断三只鸡崽儿的脖子差不多。

狄元封心中大定,转头喊道:“姓陈的,赶紧取出一张水符,不用玩那俏的术法!化水即可!”

若是对方那张符箓品秩太好,让人忌惮,暂时应该就是擦肩而过的光景,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

高瘦道人抚须而笑,并未言语。

随后狄元封走到洞室中央,探出一只手,双膝微曲,手掌缓缓往下移动。

那黑袍老者愣了一下,然后眼神炙热,嘴唇微动,竟是激动得说不出言语。

高瘦道人手持这块砸锅卖铁买来的山上罗盘,开始绕行八卦阵,在四尊天王神像脚下“散步”。

黑袍老人微微一笑,终于舍得走下石崖,感慨道:“孙道长不愧是婴儿山得道高人,这份远离人间富贵的清凉心,确实令人佩服。想必此次返回雷神宅祖山,定然可以更进一步,成为靖明真人与祖师堂嫡传。”

罗盘虽小,但是极其复杂,里外有三十六层之多,若是凡夫俗子手握此盘,任由瞪大眼睛观看计数,估计都数不清层数。

不然就不会用那点粗浅手段试探对方真假了。

兴许还有可能不是那纸糊的第七境。

陈平安如果在场,就可以一口气认出三人。

不过仍是硬着头皮,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只袖珍罗盘。

孙道人只是看了几眼神像,便有些头皮发麻。

至于那座高山之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依山而建,连绵不绝。最高处还有一座屋脊铺满绿色琉璃瓦的古老道观,青山四周,一群群仙鹤盘旋。

如果换成自己一个人在那洞室,兴许多琢磨一些时分,也能发现端倪,只是狄元封手掌所放之地,位于那道八卦阵的死门,兴许就会让自己心里边打鼓了。但是这位孙道人却能够依靠罗盘,推算出那处确实是生死转换的大吉之地。这才让那位秦公子出拳毫不犹豫。

孙道人以心声与两人说道:“哪怕加上一境,差不多该是洞府境修为,哪怕犹有藏私,蒙蔽我们,我依旧可以肯定,此人绝对不会是那龙门境神仙。所以我们就当他是一位洞府境修士,或是不擅近身搏杀的观海境修士,不上不下,够咱们用,又无法对我们造成危险,刚刚好。除了那张先前显露出来的雷符,此人肯定还藏有几张压箱底的真正好符,我们还要多加注意。”

对于山泽野修而言,能够半路跻身婴儿山这种有元婴大修士坐镇的仙家门派,无异于再投个好胎做人一次了。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天色,突然有些自嘲。

自称黄师的邋遢汉子开口道:“不知陈老哥精心所画符箓,威力到底如何?”

三人只见那黑袍老者轻喝一声,不再掐诀,双指并拢,轻喝一声“起”字,然后轻轻一抹,便有一条溪水蛟龙冲出溪涧,环绕石崖一周之后,随着老者双指所指位置,归入溪涧,老者显然是想要多抖搂几分符箓高人的风范,也确实犹有余力,符箓品秩颇高,此举之后,还有下文,因为溪涧当中,莹莹丝线犹有大半。

不过陈平安很快就叹了口气,默默告诫自己,这种想法要不得。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捻起一张大江横流符,一手掐诀,看似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丢入溪水当中,轻喝一声,双手飞快掐诀,眼缭乱。

之所以故意相信了对方身份,还是陈平安更希望借助三人,让自己多出一层隐藏身份,而不是单枪匹马去寻访洞府。

有完没完?!

差点就要忍不住伸手按住刀柄。

陈平安也没能看出这位北亭国小侯爷的深浅。

不是愁卖不出高价,而是舍不得,真正的好东西,从来有价无市。

何况詹晴此人,道心坚定,对待所谓的人间佳丽,其实更多还是少年心性的玩闹,如那收藏大家收集字画珍玩,没什么两样。

而白璧正是知晓此事,才会与一位世俗小国的侯爷之子,长久联系。

桓云走到恢复如旧的地面龙爪处,感叹道:“所以说大道之上,偶尔退让一步,也就是登山数步了。”

狄元封以心声询问那位黄师,后者则以聚音成线的武夫本事,回答道:“有些道行,但是杀力薄弱,这些把戏瞧着厉害,其实几拳就碎。不过如果此人能够驾驭所有符箓,算是不小的助力,毕竟我们缺一个可以远攻的修士。再者一位符箓修士,负责破障开路,最为合适。”

然后詹晴微笑道:“不过等到白姐姐跻身地仙,又是两说,我就可以高枕无忧。”

佛家之铃,有惊觉、欢喜、说法三义。这当然是悬乎的说法,对于修士而言,宝塔铃最重要的功效,还是与“惊觉”二字勉强沾边的一个用处,那就是每当有妖物鬼祟靠近,铃铛便会自行响起,污秽煞气越重,妖鬼修为越高,铃声越急促震天,龙门境之下的精怪鬼魅,都无法阻挡这串铃铛的示警。除此之外,还有破障之用,许多类似让人鬼打墙的山水迷障,有铃护身,修士可以明目静心,不受蒙蔽。

在此期间,孙道人看在那张符箓的份上,更是珍稀自己性命的缘故,与那位姓陈的道友仔细说了些此行禁忌。

三人就看到那位黑袍老人告罪一声,说是稍等片刻,然后火急火燎地摘下斜挎包裹,转过身,背对众人,窸窸窣窣取出一只小瓷罐,开始挖土填装入罐,只不过拣选了几处,都取土不多,到最后也没能装满瓷罐。

狄元封笑道:“孙道长,陈道友,黄老哥,我们这次并肩作战,可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由此可见,理该我们四人一起占据此地福缘!”

汉子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四人身形一晃。

说到这里,老人立即收敛了得意神色,悻悻然道:“当然在孙道长这边,无异于乡野稚童的嬉闹把戏了。”

那位小侯爷拉下脸,说道:“怎么,四位山上神仙,依仗身份修为,给脸不要脸?非要我跪地磕头求你们,才肯赏脸?”

一行四人,这才继续赶路,经过行亭之时,孙道人只觉得背脊发凉。

洞室那边,两位年轻男女,与两位老人并肩站在神像之下,其中一位老者微笑着收起一张凭空出现的符箓,轻轻一震,化作灰烬。

云上城与自己购买符箓的老先生,以及那对巡视集市大街的年轻男女。

双方各取所需。

那就是她当下其实已经跻身金丹,已经属于真正的山上得道之人。

至于需要水符一事,陈平安没有刻意掩饰,无需狄元封提醒,就已经捻符出袖。

这么个处处小心谨慎的老东西,说不得结盟一事还真有不少变数,最少也不至于让他们三人轻轻松松打杀了。

然后三人就看到这家伙在犯愣。

陈平安惊叹道:“这可值不少神仙钱,没有一百颗神仙钱,肯定拿不下!”

孙道人一行人,除了不苟言笑的黄师,其余三人都察觉到了其余两位的那份战战兢兢。

当年轻人稍稍加重脚步几分,又走出十数步,那黑袍人才猛然转头,站起身,死死盯住这位仿佛豪阀公孙的年轻人。

一有好的机会,就会斩草除根。

詹晴点点头,与女子一起走回行亭,高陵与那侯府扈从也都让出道路。

狄元封轻声提醒道:“孙道长,最好快些,那位北亭国小侯爷一旦也跟着进入此地,咱们可就要被关门打狗了。按照那个幸运野修的说法,地面无碍,只要不触碰四尊神像,随便折腾都没关系。他没胆子胡说八道,不然没办法活着走出北亭国。”

后来靠着詹晴和白璧合力牵线搭桥,那位元婴野修才在水龙宗那边当了个挂名供奉。

既是诚意,也是示威。

狄元封满是腹诽,果然一位雷神宅谱牒仙师的金字招牌,走到哪里都好使,游历途中,几次在那地方藩属小国和三流山头,狄元封两人都跟着沾光,被奉为座上宾。

陈平安无非是提醒这位嘉佑国秦公子,我修为不济,可脑子还是灵光的,所以想要进了仙家洞府,即便黑吃黑,好歹晚一些再出手。

狄元封便眯起眼。

好事。

狄元封火冒三丈。

不过由此可见,水霄国云上城与彩雀府,确实算是厚道的山上门派。

孙道长笑道:“出门在外,小心无错。陈老哥无需愧疚。”

难不成这个家伙,才是与此地真正有缘之人?

孙道长面无表情,不急不躁不言语,神仙气度。

高瘦老道人觉得可行。

此处仙家洞府,灵气远胜北亭国这些世俗王朝,令人心旷神怡,

面容苍老,背负长剑,斜挎包裹,神色萎靡,眼神浑浊。

那女子见老真人只是蹲在那边,并无动静,忧心忡忡道:“老真人为何不赶紧触发机关?”

两条原本死物的青色蛟龙,更是如同失去禁锢之后,想要走江入海。

众人脚下是一座八卦阵,又雕刻有双龙抢珠的古朴图案,只是本该有宝珠存在的地方,微微凹陷,空无一物,应该是已经被前人取走。

画符一道,规矩极多。

陈平安面有为难。

狄元封对黄师高声说道:“取出酒壶!”

这处仙家洞府的旧主人,定然是一位宅心仁厚的谱牒仙师了,虽说禁制之后,又有可以夺人性命的机关,可事实上第一道鬼打墙迷障,本身就是善意的提醒,并且按照唯一一位逃出生天的野修所言,迷障不伤人,两次进入,皆是兜兜转转,时辰一到,就会迷迷糊糊走出洞窟,不然换成一般无主府邸,第一道禁制往往就是极为凶险的存在,还讲什么让人知难而退,山上修行之人,擅闯别家宅邸,哪个不是该死之人?

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是雷神宅的仙师,孙道人这才没跟着挖土。

事实上,三人当中,原本一直以狄元封为尊,故而所有钱财分赃,他可以占四成,其余两人分别三成。

这就作风很山泽野修了。

如果再多出两把恨剑山的仿制飞剑,厮杀起来,敌人便有了更多的意外,更难防备。

孙道长率先走向那位黑袍老者,狄元封与汉子自然而然尾随其后。

这位“天人交战”的黑袍老者,当然便是覆了一张面皮的陈平安。

陈平安这才双指轻轻一抖,砰然燃烧起来,照亮洞府道路。

黑袍老者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那份堪舆图,仔细浏览一番,“不愧是孙道长,能够临摹此物。”

年轻公子哥笑道:“容我试探一二,孙道长和黄大哥先留步。”

神像脚边的石壁之上,如今只余下那“……素性好游访仙,竹杖芒鞋,阅遍诸山,以此山最幽,只是此处禁忌颇多,不可不察,后世若有同辈中人有缘来此,应当……”

狄元封对那高瘦道人说道:“算一算此地的确切卦象,孙老道长,这总能做得到吧!”

其实关于这一点,许多年前陆台就看破且说破可,与陈平安有过一番语重心长的提醒。

江湖险恶,山上风大,这类障眼法,当然是多多益善。

陈平安心中了然。

白璧此次对于洞府机缘,就像狄元封三人所猜测的,哪怕在芙蕖国境内,依旧兴致缺缺,只不过刚好是来见詹晴,才有这趟访山寻幽,也算是无形中当了这位北亭国小侯爷的护道人。詹晴亦是修道之人,而且师传相当不俗,不过他师父是一位性情乖张的野修元婴,詹晴早年能够成为此人弟子,其实历经劫难,当年也是给折腾得半死不活,硬生生熬过来的,期间艰辛,詹晴甘苦自知,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黄师突然聚音成线,与两人说道:“此人身上黑袍,说不定会是一件法袍。”

四人一番寒暄过后,开始动身赶路。

人间仙境,不过如此了。

可惜闻道有先后,比起年纪不大、江湖却走很远的陈平安,这个黄师在长久的徒步途中,还是会流露出些蛛丝马迹。

孙道长笑问道:“道友也是为山中洞府而来?”

此后双方一直书信往来。

那么只要初一十五炼化成功,虽非剑修的本命飞剑,却与太霞一脉的顾陌一般,可以将飞剑炼化为修士本命物,相当于多出两件攻伐法宝。

那个杨凝性恶念芥子化身的书生,就展露过一把恨剑山仿造飞剑,气势很足,很能吓唬人。

这位斜挎青布包裹的黑袍老者,大概是认定了孙道长的婴儿山谱牒仙师身份,又有先后三次试探,再无疑心,这会儿露出些许无奈神色,开诚布公道:“当然。只是不曾拿到当地官府的堪舆图,进山之后,在此徘徊已久。不然我此刻应身在百余里之外的深山,运气再好一些,都可以寻见那座府门禁制已被破开的洞府秘境了。”

他娘的这些个山泽野修,一个比一个油滑精明。

詹晴神色不变,转头凝视着那位火光映照下的动人女子,轻声道:“很希望此生此世,牛吼鱼就这么一直留在白姐姐手中。”

四周青石墙壁之上,皆有色泽如新的彩绘壁画,是四尊天王神像,身高三丈,气势凌人,天王怒目,俯瞰四位不速之客。

不过此次再见到詹晴,白璧还是有些别样欢喜。

高瘦老道人抚须而笑。

对方一定已经看在眼中,哪怕当时没有在意,这会儿也开始咀嚼出回味来。

白璧以手指轻轻弹击小鱼头颅,后者这才温驯趴下,白璧笑道:“这是我们水龙宗那座深潭独有的牛吼鱼,百年一遇,声如雷鸣,被小家伙面对面吼叫一声,威力不亚于承受地仙一击。是我刚刚得到的宗门赏赐,回头你我分别,再送给你。”

至于如何跟山泽野修打交道,陈平安毕竟是与刘老成、刘志茂有过勾心斗角,还算有些经验。

高瘦道人抚须而笑,摇头说道:“穿了山上道袍,招摇过市,只会让贫道疲于应酬,难不成历练是在杯觥交错的筵席上?”

第一把,祭出恨剑山仿剑,再出初一。第三把再出仿剑,最后再出十五。

他的真名叫狄元封,刀法是一位出身边关将种的家族供奉倾心传授,佩刀更是一把祖传的仙家重器,他江湖行走没几年,如今还算不得真正的野修,但是山下野修的城府心机,他已经领教过两次。一次认识了那位模样粗鄙的“黄大哥”,一次化敌为友,与“孙道长”结盟。

只不过不知是北亭国当地宗师,还是芙蕖国武夫,不过后者可能性相对较小,芙蕖国不大,沿途游历,观其地方风俗,有些重文抑武,应该武运有限。

与那狄元封先前故意拿出那幅临摹的郡守府秘藏形势图,是一样的道理。

符箓入水即消融,但是符胆灵光四散开来,溪水当中,莹莹生辉,如一丝丝鱼线交错开来。

那老者明显松了口气,再次打了个稽首,“是我失礼了,在此与孙道长赔罪。”

年轻人停下脚步,微笑道:“在下秦巨源,嘉佑国人氏。我身后这两位结伴好友,其中孙道长的修行之地,是那东海婴儿山的雷神宅,传道之人是那雷神宅仙师之一,老神仙靖明真人!可惜孙道长如今还是记名弟子,未曾入得祖师堂谱牒。孙道长慕远游,一路东行,斩妖除魔,积攒了数桩大功德。一次共同杀妖之后,与我们成了投缘好友,相视莫逆,此次听闻北亭国山中有上古洞府现世,便想要一起来看看有无应得机缘。”

可是身边黑袍老者显然已经心服口服,赞叹道:“孙道长行事老道,滴水不漏。我这种无根浮萍的散修,吃惯了江湖百家饭,原本以为还算有些江湖经验,不曾想与孙道长一比,便远远不如了,惭愧惭愧。”

老供奉哑然。

黄师突然说道:“使用遁地符,当真也会触发机关?”

只得作罢。

黄师突然停下视线,正是神像剑尖所指方向蔓延而下的某处,他走到一处那尊神像脚边,眯眼凝视,是一些哪怕是修道之人都极难发现的蝇头小楷,但是被抹去许多,断断续续,只留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字内容,看痕迹,本该是两三百字的篇幅,被掐头去尾不说,尤其是最为重要的后文,竟然全被擦拭殆尽,极有可能是先前有人,故意留下这些无用文字,来恶心后来的入山之人。

讲述两种重要符箓的大致根脚与相关威势。

与三人一起行走在山间小径上。

只听说此书是一个名叫姓姜的外乡修士撰写,写得文采绝妙不说,而且句句金玉良言。

这便是修行的好。

真是辛苦这位宗师的平易近人了。

视野之中,不远处有一座巍峨青山,与萦绕山脚的一条幽幽绿水,这方小天地当中,水气弥漫,却不会让人呼吸有半点凝滞,反而随便呼吸一口,便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转瞬之间。

四人路过行亭后,愈发健步如飞。

黄师望向那位持剑神像的壁画剑尖处,然后视线偏移,望向那把琵琶丝弦。

众人脚下这条山间羊肠小道,弯弯曲曲。

黄师心中大恨。

孙道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神色淡然道:“陈兄弟莫要小瞧了自己,实不相瞒,贫道虽然在婴儿山修行多年,但是陈兄弟应当知晓我们雷神宅道人,五位真人的嫡传弟子之外,大致可分两种,要么专心修行五雷正法,要么精研符箓,希冀着能够从祖师堂那边赐下一道嫡传符箓的秘密传法。贫道便是前者。所以陈兄弟若真是精通符箓的高人,我们其实愿意邀请你一起访山。”

狄元封皱了皱眉头。

竹杖芒鞋的狄元封这会儿,还是有些心情不悦。

女子嫣然笑道:“后续?我帮你走一趟彩雀府和云上城不就行了。”

北亭国雄毅侯独子詹晴,是一个出了名的风流子多情种,朝野上下,口碑毁誉参半。

以及最后仍是断句的“定睛天外处……雨中古龙潭……”,分明是一首文人雅士的狗屁诗篇了。

此铃是一件颇有根脚的珍稀灵器,属于宝塔铃,本是悬挂大源王朝一座古老寺庙的檐下法器。后来大源皇帝为了增加崇玄署宫观的规模,拆毁了古寺数座大殿,在此期间,这件宝塔铃流落民间,几经转手,最后销声匿迹,无意之间,才被现任主人在深山洞窟的一具白骨身上,偶然寻见,一起得手的,还有一条大蟒真身尸骸,赚了足足两百颗雪钱,宝塔铃则留在了身边。

那女子惊喜又震惊,好奇询问道:“桓真人先前要我们先退出洞室,却留下这张符箓,是算准了这拨野修可以为我们带路?”

狄元封和黄师则双脚站定,死死扎根,并无太多挪步,地面偶有阻拦,才脚尖轻轻一点,然后依旧落在原处,比起其余两位,已经算是很潇洒了。

行亭那边走出一位魁梧汉子,陈平安一眼就认出对方身份。

陈平安轻声问道:“孙道长,北亭国这一处重见天日的古老洞府,我们都知道了,云上城与彩雀府两大仙家,会不会联手占据,驱逐所有外人,事后两家坐地分赃?”

高瘦老道点头道:“捡漏而来,品相一般,洞府境妖物靠近,此铃都可发声。”

陈平安一咬牙,磨磨蹭蹭从袖中捻出一叠黄纸符箓,在自己身边分门别类,依次排开,除了那张天部霆司符,还有大江横流符与撮壤符各两张,以及数张山水破障符。皆是以金粉银粉画就,与云上城当包袱斋贩卖的五十张符箓,除了材质都是最寻常的黄纸,其余无论是笔法,品相,还是威力,都是天壤之别,价格更是没办法比。

就在此时,那座荒废无数年的破败行亭,走出一位身姿婀娜的年轻女修,身后跟着一位几乎没有呼吸气息的佝偻老人。

四人脚下这座北亭国是小国,芙蕖国更是修士不济,墙里开墙外香,唯一拿得出手的,是一位有大福缘的女修,据说早已离乡万里,对家族有些照拂罢了。再说了,以她如今的显赫师传和自身地位,即便听说了此处机缘,也多半不愿意赶来凑热闹。一个洞府境修士就可以破开第一道山门禁制的所谓仙家府邸,里边所藏,不会太好。

狄元封却有些头疼。

女子焦躁,男子沉稳。

一直这么走下去,还能不能成为神仙道侣,可就难说了。

那一处灵气盎然的仙家洞府之内,坐拥一座水府的陈平安,如鱼得水。

陈平安完全可以想象,自家水府之内的那些绿衣童子,接下来有的忙了。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