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646.第646章 剑客行事(一)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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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云便开出一个价格,两颗谷雨钱。

很难吗?

桓云其实是当下最尴尬的一个,云上城徐杏酒和赵青纨,当然需要斩草除根,可是如何与这位喜好改头换面的包袱斋打交道,危机重重,因为桓云不确定对方的修为高低,甚至连此人是符箓派练气士,还是那山上最难缠的剑修,桓云都不确定。一旦确定了,无非是他桓云身死道消,晓得了对方道行确实是高,或是对方死在自己手上,所有机缘法宝,尽收囊中,该他桓云福泽深厚一回。

只不过这种天大的实在话,说不得,只能放在心里。

第二天。

桓云笑道:“可惜不如剑仙修为高。”

陈平安既然挑明了与齐景龙一起祭剑飞升的“剑仙”身份,便不再刻意藏掖,摘了那张少年面皮,恢复本来面貌,重新穿上那件百睛饕餮,黑色法袍当下灵气充沛,陈平安正好可以拿来汲取炼化。

许多金丹之下的中五境野修,尤其是洞府、观海两境修士,可能除了本命物不提,身上都积攒不出一颗谷雨钱的家当。便是有钱的山泽野修,轻易不会在自己身上带着几颗谷雨钱乱跑,多是留些小暑钱,以备不时之需,真要有用钱的地方,反正小暑钱的折算换取雪钱,很简单,世间任何一座仙家渡口都可以。

这块青砖,说不定可以被寻常仙家山头当镇宅之宝了。

那就要看这位老真人的运气了。

从来都是这样,他最喜欢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正是龙门境老修士许供奉的私宅,这位云上城只在沈震泽一人之下的大人物,并无亲眷也无弟子。

然后遇上了这位同道中人,先前在自家集市上卖符箓的高人前辈,在那座机关重重的仙府遗址当中,共渡难关。

徐杏酒便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许供奉用心险恶的设计陷害,老真人桓云恰到好处的次次护道。

桓云错愕不已。

陈平安将这块斋心牌轻轻放在桌上,又取出其余两件黄师赠送的物件,一枚篆刻有回文诗的玉镯,玉镯当中,萤火点点。一把样式古朴的树瘿壶,在缓缓汲取灵气。

桓云虽然还是没有睁眼,还是轻轻点头。

唯独那座山顶道观,不会去随随便便画在纸上。

陈平安说道:“老真人你这见不得别人好的脾气,得改改。”

桓云冷笑道:“一位剑仙的道理,我桓云小小金丹,岂敢不听。”

桓云问道:“这趟扪心自问的路途,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桓云摇摇头,“在老夫选择追杀你们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徐杏酒,你很聪明,聪明人就不要故意说蠢话了。”

若是就事论事,徐杏酒其实知道自己先前的选择,也有大错,在桓云交出白玉笔管的那一刻,当时自己就不该以最大恶意揣测桓云,得知方寸物当中仙蜕、法袍两件至宝凭空消失后,更不该藏掖,应该选择坦诚相见,若是那时候桓云将其中曲折解释一番,兴许双方就不是当下的处境。但其实世事人心,远没有这么简单明了,自家云上城许供奉环环相扣的歹毒陷害,让徐杏酒不单单是风声鹤唳,事实上桓云身为他们的护道人,选择了袖手旁观,本身就是一种暗藏的杀机,一份隐蔽的杀心,兴许就是借刀杀人的手段,许供奉杀他们夺宝,那桓云便可以黄雀在后,而且双手干干净净。

陈平安之所以知道这些,就只是纯粹心性使然。

陈平安说道:“桓云,还要一错再错吗?”

桓云说道:“还是要感激你没有直接去往我那宅邸。”

不单是金丹如此,境境修士皆如此。

陈平安问道:“桓云,你好像还留了个孩子在云上城?”

沈震泽望向徐杏酒,这位金丹修士的神色,有些凝重。

徐杏酒让赵青纨先挑,赵青纨眼神幽怨,徐杏酒想起那位剑仙前辈的教诲,便不再拖泥带水,先挑了一件。

是一块从山巅道观地面扒来的青砖。

陈平安也跟着摇头,“只要你还想要杀掉两人,咱们这笔买卖就做不成。话都说开了,老真人除了动了贪念起了杀心,又不曾真正酿成祸害,徐杏酒那件方寸物当中的宝物机缘,比得上你桓云辛苦积攒了一辈子的道心?”

徐杏酒丢了刀,蹲下身,轻轻搂过她,刚要轻轻拍打女子的后背,却想起手心皆是鲜血,便轻轻翻转,以手背摩挲,动作轻柔,呢喃道:“别怕别怕。以前你不总是怨我不说喜欢你吗,以后莫要再问了,男子哪会将真心的喜欢,常常挂在嘴边。”

所以陈平安清清静静住下了。

陈平安打断桓云的言语,缓缓说道:“我陪你走一趟扪心路。”

赵青纨像是走火入魔一般,脸色雪白,却眼眶通红,“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被我杀了,不然我们一起死,下辈子我们再结为夫妻,保证一辈子都恩恩爱爱的,徐杏酒,好不好?”

桓云没有着急出手。

徐杏酒说道:“前辈,我会带着师妹一起返回云上城。”

陈平安便也不着急。

至于桓云会不会觉得有机可乘。

只是一想到最敬重师父的徐杏酒,结果在今天那么用心用力地蒙骗师父,虽说没有半点坏心,可到底是一桩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新鲜事,赵青纨便忍不住嘴角翘起,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那点笑意,只是笑着笑着,便有泪珠悄然滑落脸颊。

两艘符舟直接进入云上城,沈震泽亲自迎接。

然后陈平安再对徐杏酒说道:“哪怕你自己是真的不介意此事,但是在她那边,错了便是错了,大错便是大错,所以别用大话空话安慰她,你徐杏酒自己要先拎得清楚,不然只会让她更加愧疚难当,愈发自惭形秽,觉得与你徐杏酒不般配了。到时候要么反目成仇,要么形容陌路,说到底,还是你做得不够好。没办法,你徐杏酒既然当了好人,便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桓云勃然大怒,“祸不及家人!”

可能金丹斩杀元婴这类壮举,几位罕见。

赵青纨松开手,蹲在地上,双手捧住脸庞。

桓云若真是从头到尾的光风霁月,没有心存半点私欲贪念,便不会赶来追上他和赵青纨。

陈平安没有异议。

那人便要抬手。

那自己就换一种方法,风格更加北俱芦洲。

陈平安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徐杏酒柔声道:“青纨,我们等于都死了一次,这辈子是不是可以重头再来了?”

当年师父带了一个小女孩到云上城,少年看着她,她歪着头,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眸。

修行路上,如何能够不小心?

陈平安说道:“可有符舟?我们最好是一起乘坐渡船返回云上城。”

心境之间,只觉得柳暗明又一村,雨过天青心澄净,竟是隐隐约约之间,感觉就要破开那道瓶颈。

徐杏酒朝他摇摇头,眼神清澈。

桓云沉默下去。

没办法,那人嘴上说着恭维话,但是手中拎着一块青砖。

桓云望向这人,真是一个性情难料的家伙,委实是坐立难安,心中不痛快,让这位老真人忍不住讥讽道:“不如我将几本符箓秘笈直接拿出来?放在桌上,摊开来,陈剑仙说需要翻页了,我便翻页?”

桓云忍着怒气,从方寸物当中取出笔纸,开始作画。

徐杏酒惨然笑道:“我们都别做傻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青纨,你要是信我,就跟我离开这里,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以后还是怎么样,我这边没有心结,你只要自己解开心结,就什么都没有变,甚至可以变得更好。青纨,谁都会做错事的,别怕,我们有错就改。”

一艘乘坐四人,一艘承载着一块某人从深潭取出的巨大藻井,两艘价值连城的符舟,都被桓云施展了障眼法符箓。

不然的话,桓云就要奋起杀人,搏一把压大赢大了。

陈平安和桓云背对船壁,相对而坐。

赵青纨抬起头,悲喜交加,伏地放声痛哭起来。

徐杏酒自己笑了起来。

赵青纨猛然持刀往自己心口一戳而去。

徐杏酒面无表情,取出那把袖刀,轻轻抛给赵青纨,环顾四周,身处密林当中,自嘲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我们如今还没有结为道侣,就已经如此。青纨,再给我一刀便是。不然我就是绑着你,也要一同返回云上城,说好了这辈子要与你结为道侣,我徐杏酒说到就会做到。”

说实话,很多时候沈震泽都觉得自己这个金丹城主,配不上徐杏酒这位弟子。

只是不敢开口。

赵青纨便有些慌张,手足无措。

没辙。

最终便可以如那蛟龙走江入海。

陈平安叹了口气。

就连徐杏酒的伤势,都有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说法。

这位金丹城主好像势在必得,言辞诚恳,说他沈震泽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买下这件可以稳固山水气运的仙家重宝,以云上城某条街的所有宅邸铺子抵账都行。

那赵青纨哭喊道:“我不去!徐杏酒,你杀了我吧!”

沈震泽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青纨,怎么了?”

桓云真人笑了笑,“说得轻巧。”

当然有,而且还是天壤之别。

人之心田脉络如流水与河床,小事是水,世事千变万化多如牛毛,心性是那河床,驾驭得住,收拢得起,便是大江大河、水深无言的气象。

徐杏酒握着赵青纨的手,笑着点头。

随后徐杏酒给出了一番应对之策,既不会愧对师父沈震泽,也不会损害云上城的既得利益,也能保全老真人桓云的名声。

陈平安说道:“你配吗?”

此时与桓云,在一座假山之巅的观景凉亭,两人再次相对而坐。

黄师那个大行囊,之所以显得大,是背了一样大物件的缘故,在黄师颠了颠行囊取物的时候,凭借那些细微的磕磕碰碰声响,陈平安猜测黄师还是得了一桩很了不起的福缘,除了最大的那件东西,其余杂乱物件,至少还有七八件,不过最后送给了自己这三件。哪怕如此,黄师还是得宝极多,不过陈平安觉得黄师身上所藏物件的品秩再好,都不会好于柳瑰宝的那部道书,以及府主孙清的那枚令牌。

沈震泽哈哈笑道:“师父不答应有用吗,你们也不答应啊。”

天底下恶人动心起念,为恶行凶,吃亏之后,难不成还要怪对方没往自己脑门上贴“高手”二字?

伤口其实不在后背,在心上。

桓云哑然失笑,叹了口气,“怎的,要劝我收手回头,就靠动动嘴皮子?”

陈平安问道:“是修为高,道理才对。还是道理对,才有修为高?”

赵青纨握住那把刀,怔怔看着那个徐杏酒,她蓦然而笑,犹然梨带雨,嘴唇微动,却无声响,她似乎说了三个字。

可事实上,一路行来,陈平安自己的修心,何尝不是心井之中龙抬头,悄无声息龙走江?

桓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干脆利落道:“机缘难得,各凭本事。”

沈震泽无可奈何,只能说此物既然都在云上城宅邸落了地,就该留在云上城扎根。

桓云笑道:“慢走不送。”

沈震泽气呼呼离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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