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万剑插地的剑林。
就算愿意送死,好歹也要给那个阿良带来一点伤势。
陈清都站在阿良身边,笑问道:“难道青冥天下那座白玉京,没有几个长得好看的黄冠道姑,这么留不住人?”
剑气四散,远处许多境界不高的妖族地仙修士,竟是以掌观山河的神通看了片刻,便觉得双眼生疼,如凡夫俗子直视日光,只得撤掉神通,再不敢继续凝视那处被双方硬生生打出来的“小天地”。
整座云海被剑意牵扯,随之剧烈晃动起来,盘腿而坐的道门圣人有些无奈,伸出一手,轻轻按住云海,这才止住云海的震动翻涌。
阿良拍了拍魏晋肩膀,伤心道:“见什么见,不还是光棍一条。”
下一个瞬间。
陈清都突然说道:“除了一直以剑客自居,阿良还是个读书人。”
先前刘叉见面就是朝他脸上一刀,太不讲江湖道义。
在先前那座军帐遗址,也出现了一个刘叉,双指并拢,以剑意凝聚出一把长剑。
刘叉站在被一分为二的军帐顶部,脚下军帐并未倒塌,帐内修士已经作鸟兽散。
阿良毫从天而降之后,方圆百里之内的妖族大军,没死的,都在紧急撤出,各大军帐的督战官都没有任何阻拦。
刘叉一袭粗布麻衣,衣袖飘荡,猎猎作响,大髯汉子仰头说道:“去了天外天,打杀了些化外天魔,结果就只是这样?还是说那道老二,道法不高,名不副实?”
不曾想妖族真身从头顶处,从上往下,出现了一条笔直白线,就像被人以长剑一剑劈为两半。
战场之上,此后根本不见两人身影,只是激荡起一圈圈好似山岳砸入大湖的惊人涟漪,每一层涟漪瞬间向四周扩散,皆如墨家剑舟展开一轮齐射,飞剑细密,不计其数。
阿良高高举起手臂,好似不曾学剑的稚童,一记抡剑劈砍而已。
那头被阿良认定为“不知名”妖族的庞然大物,刚要驾驭天地神通,试图碾杀那个在蛮荒天下久负盛名的阿良。
阿良松开手,收敛了笑意,说道:“总算还剩下几张熟面孔,怪我,怪我来得晚了。总是这样,走过路过错过。”
阿良双手手心贴紧,轻轻拧转手腕,既然一上场就是硬仗,那就只能自己先热热手了。
刘叉摇摇头,竟是收起了那把剑,握剑在手之后,任由两道剑气洪流撞向自己。
陈清都看了眼魏晋,“看不出来?打架啊。”
一巴掌打在元婴老剑修殷沉的肩膀上,汉子埋怨道:“殷老哥,真不是老弟说你啊,这些年趁我不在,光顾着看小姑娘啦?不然怎么还没有上五境?”
先前站在军帐顶部的刘叉,抵挡那些剑光并不难,此刻变成了悬停空中,再次成为战场上唯一与阿良对峙的存在。
刘叉收刀入鞘,伸手绕后,拔剑出鞘,握剑在手。
相互一剑过后。
电光火石之间,飞剑竟是被阿良双指压得几乎如满月,飞剑到底不是大弓,在就要绷断之际,远处响起不易察觉的一声闷哼,付出巨大代价,以某种秘术强行收走了那把被阿良双指禁锢的本命飞剑,然后气息瞬间远遁,一击不成就要远离战场,不曾想在退路之上,一个男人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按住他的脑袋,剑意如水浇灌头颅,阿良一个后拽,让其身体后仰,阿良低头看了眼那具剑仙尸体的面容,“我就说不会是绶臣那小王八蛋,只要战场上有我,那他这辈子就都没出剑的胆子。”
阿良没转身只转过头,望向单独站在金色长河那一侧的刘叉,昔年十分投缘,双方亦敌亦友,阿良慢悠悠转身,搓手笑道:“好兄弟打个商量?先来几个不那么能打的,帮我热热手?你这样的高手,我打不了几个啊。”
刘叉拇指轻轻抵住刀柄,轻轻一推,刹那之间,刘叉就已经掠过金色长河,来到阿良身前,一刀劈下。
饶是魏晋都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老大剑仙,这是?”
刘叉站在低于战场百丈的“大地”之上,一手负后,一手双指掐诀,大髯汉子当下手中并无持剑,身前却有佩剑显化而出的一个雪白玉盘,纤薄莹澈,光线璀璨迸射,如一轮人间冉冉升起的明月,挡住了那两条剑气洪流的天上星河。
陈清都呵呵一笑。
所有坑洼出现蓦然凹陷之后,四周全无生机,妖族修士的身躯、魂魄,坠地后化作齑粉兵器、山上重宝,与那黄沙尘土一起,皆被凝聚不散的剑气笼罩,如同凭空出现一座座凝聚的天然剑阵,剑意森森,绞杀万物。
一些原本蠢蠢欲动的王座大妖,便各自打消了率先出手的念头。
阿良突然放开老剑修,一步跨出墙头之外,飘向城头那边,最后来到老大剑仙身边。
毕竟那个刘叉还未出全力。
大髯汉子,不再蓄力,开始刻意收敛剑气。
而那个被一剑“送到”城墙上边的汉子,起先刚好是在那个“猛”字的上边,一路滑落向大地,期间不忘偷偷吐了口唾沫在掌心,脑袋左右转动,小心翼翼摩挲着头发和鬓角,与人打架,得有追求,追求什么?自然是风采啊。
肩头一个歪斜,一阵吃痛,对方出手半点不客气,在剑气长城以难打交道著称的殷沉,依旧绷着脸,死活不说话。
各自屹立于一座天下剑道之巅的剑修,硬生生打出了一番天地异象。
哪怕打架的对手当中,有剑气长城的董三更,也有目前这位蛮荒天下的刘叉。还有青冥天下那个臭不要脸的真无敌。
那条被阿良凝聚为一把长剑的光阴长河,崩裂开来。
皆是一线直去与一剑递出。
这种战场,哪怕只有两人对峙。
阿良仰起头。
一尊屹立于天地之中的法相,只有半截身躯显露出大地,以双手握剑之姿,一落而下,剑尖直指阿良,瞬间临头。
打得刘叉连人带剑再次身形消逝,退往地底深处。
然后在他和大髯汉子之间,出现了一条世间最虚无缥缈的光阴长河,当它现世之后,焕发出光彩琉璃之色。
最终被数十条剑光死死钉住真身的大妖,别说挪动身躯,便是稍稍心念微动,就有绞心之痛,它惊骇发现在自己小天地当中,亦是逃无可逃的凄惨处境。
灰衣老者来到刘叉真身那边,瞥了眼嘴角渗出血丝的大髯汉子,笑道:“所以说下一次出剑,就别扭捏了。”
阿良竟是直接被一剑击退到了剑气长城最高处的那片云海,抖出一个剑,随意震散刘叉滞留在剑身上的残余剑意,与那坐镇天幕的老道人笑道:“老伙计,二十年不见,咱们剑气长城那些早年挂鼻涕的丫头片子,都一个个长成如似玉的大姑娘了吧?晓不晓得她们还有个出远门的阿良叔叔啊?”
大地之上,伴随着一声声炸雷声响,出现一处处间距极远的巨大坑洼。
那具尸体被阿良轻轻推开,摔在数十丈外,重重坠地。
阿良指了指头顶云海,然后单手托腮,眺望战场,一手抵住心口,默默调养气息,嘴上言语却没老实,“有啊,怎么没有,不过是在白玉京下边露了一面,光是那个老伙计在白玉京的两个师妹,看我眼神要吃人,更别提其她的仙子了,行走天下,此事最恼人。”
最早阿良曾经笑言,刘叉这样的高手,自己打不了几个。
阿良问道:“那小子伤势如何?我当时只是远远瞥了眼,比较古怪,看不真切。”
记得倒悬山那边,好像有个在黄粱福地卖酒的小姑娘,她当年是怎么说来着,好似是说看见他的容颜之后,就像心头蓦然窜出一头小鹿,在她心路上,撒腿乱跑。
两道剑气瀑布倾泻而下,撞击在那轮莹白圆月之上。
只是或听闻、或亲眼见识过的左右的剑气极多,冠绝数座天下,左右在剑气长城历练之后,甚至已经能够将自身纯粹剑意凝为实质。
哪怕被他这么一搅和,不过是片刻的安宁,接下来仗还是继续打,人还是继续死。
阿良倒退撞入云霄中,剑气长城上空的整座云海被搅烂,如破絮纷飞。
另外一个方向,大地之上蓦然飞升出一道雪白光柱,弃了皮囊不要的妖族剑仙魂魄,连同被魂魄严密包裹的金丹、元婴,被那道蕴含无穷剑道真意的光柱,一冲而过,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陈清都随口说道:“反正给宁丫头背回去,死不了,半死不活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魏晋沉默片刻,神色古怪,“当年阿良与晚辈说,他在那座剑仙如云的剑气长城,都算能打的,反正肯定能排进前五十,还让我千万别觉得他是在吹牛,很……言之凿凿的那种。”
老人斜眼阿良。
对方这座小天地脆如瓷器,好像被剑修以剑尖轻轻一磕,就是支离破碎的下场。
“小把戏,吓唬我啊?你怎么知道我胆子小的?也对,我是见着个姑娘就会脸红的人。”阿良仿佛呵手取暖,以他为圆心,白雾自行退散。
但是剑道真身、阳神身外身外加一个阴神远游的刘叉,一分为三,到底不等同于三个巅峰刘叉。
双方一番“礼数周到”的寒暄客套之后,阿良便一闪而逝。
陈清都笑道:“你这是教我做人,还是教我剑术?”
除非那个站在甲子帐外观战的灰衣老者,一声令下,让数位王座大妖对那个男人展开围杀。
在某处军帐,一心只教弟子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也抬起头,仔细端详远处战场。
阿良站起身,小声道:“我这人最不好为人师,可如果老大剑仙一定要学,我就勉为其难教一教。”
这一次双方倒退身形更远。
男人高高扬起脑袋,双手捋过头发,自问自答道:“还能够更帅气吗?不吹牛,真心不能够!”
言语期间,以他为圆心,出现了一条陆地龙卷,越来越大,最终遮天蔽日,是那无数剑意凝聚而成的飞剑在结阵。
剑阵全然不受蛮荒天下的大道压胜。
远离剑气长城之后,飞升至天外天,拳杀化外天魔不计数,还要与道老二搏命,原本就已登顶之剑道,更高一层楼,可通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