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倒悬山,会乘坐中土神洲一条名为“珊瑚玦”的跨洲渡船。
位于战场最前方的陈熙,一剑劈开某位王座大妖的小天地,掉转剑尖,直接找到那头身在战场的大妖重光。
纳兰烧苇放声大笑,“不如再来一头王座畜生?!”
画卷剑仙皆无灵智,只知道除了那个黑影之外,登上城头者,皆斩。
老妪挪步挡在宁姚身前,面朝南方战场,背对家乡,笑道:“小姐,以后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姑爷,姑爷这样的好男人,遇到了就莫要错过,白白便宜了其她女子。别说老爷夫人,便是我和纳兰老狗,也不答应。”
鹳雀客栈生意寡淡,所以客栈杂役们都没什么事情可做。
跨过大门后,陈三秋回望一眼。
魏晋与两人商量,此次返回他的家乡宝瓶洲,从老龙城登岸,先去一趟风雪庙神仙台,他需要去师父坟头祭酒,然后就直奔落魄山,在那之后,韦文龙留在落魄山,米裕去往北俱芦洲太徽剑宗。韦文龙没有异议,米裕却说太徽剑宗愿意收取自己当个记名供奉,是最好,当是给自己面子了,不愿意,就算了,他反正已经决定,要在落魄山混吃混喝。
黑影那双金色眼眸,死死盯住对方。
年轻掌柜端了两碟佐酒小菜,绕过柜台,坐在那条唯一空闲的长凳上。
四人都姓年,年红,年斗方,年春条,年窗。
阿良被三头王座大妖联手围困在一座天地当中,消失在城头视野中,不知所踪久矣。
妖族大军,已经浩浩荡荡涌上已经无人驻守的剑气长城城头。
死死守住一半的剑气长城,如果蛮荒天下在那浩然天下肆虐十年百年,就守住十年百年,若是一万年,那你陈平安就在这里枯坐一万年!
言语之间,老大剑仙就已经魂飞魄散,真正融入双方脚下那半段剑气长城,世间再无陈清都。
名叫年窗的少女小声问道:“掌柜的,那桂夫人怎么反悔了?跟着去了我们那边,她不就真正清净了吗?到时候我们帮她引荐给白玉京……”
米裕提醒道:“是位背剑匣穿草鞋的少年郎。”
这个黑影转过身,背对那座缓缓飞升的整座城池,背对老大剑仙陈清都。
魏晋,米裕,两位玉璞境瓶颈剑仙,加上一个很容易自惭形秽的金丹修士,韦文龙。
牢狱处,走出一个低头弯腰、摇晃行走的……人?
陈清都现出法相,一剑开天。
程荃看着两个年轻人,只能说一句日子再难熬,可总是要过的。
年轻掌柜望向门外,唏嘘道:“逆旅孤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秉烛点检鬓丝边,白雪渐多又一年。”
苏玉亭以拳击掌,大笑道:“记得了,记得了,那位公子起先还有些拘束,等喝过了酒,便很有神气了。”
旧门那边,小道童瞥了眼孤山那边,收起书本和蒲团,说道:“走了。”
灰衣老者的法相站在缺口之间,双拳砸在两边墙头之上,每一拳落下,哪怕被王座大妖以本命神通轰砸在身、依旧无坚不摧的陈清都法相,便愈发模糊一分。
年轻掌柜点点头,捻起一颗生放入嘴中,“都是很厉害的年轻人,就是心中杀意重了点。”
遇到了那位手持龙须炼化拂尘的老真人,程荃交给老真人一封道家圣人的亲笔密信,还有一封禁制极多的“家书”,希望大天君将来带回青冥天下。
战场腹地,只剩下陈熙和纳兰烧苇两位剑仙。
年斗方,道号山上君,虞俦。
一行人在老真人的带领下,登上那座位于倒悬山中央的孤山,被老真人亲自安置在一座半山腰府邸中,程荃找到晏琢,将一件被道家圣人设置了障眼法的咫尺物,给了晏琢,说这是年轻隐官先让阿良交给道家圣人,再让道家圣人转交给你的,以后到了青冥天下,可以携带此物,游历那座大玄都观。
小道童问道:“真不跟我一起去青冥天下?”
珊瑚玦这渡船名字,尤其是那个玦字,让陈三秋伸手死死抓住栏杆。
汉子嘀咕道:“能把一股子马尿味的酒水,喝出顶好仙家酒酿的滋味,也就你了。”
桂岛上,无论是寥寥无几的返乡乘客,还是众多渡船成员,除了那位气态雍容的桂夫人,全部人心惶惶。
那位先前与陈熙厮杀的王座大妖,丢出手中雷矛,直刺老剑仙陈熙后背。
落在城头的黑影,仰头望去,高高举起手臂,与她道别。
剑气长城自建成起,第一次出现如此巨大的破损,并且城墙直接被打断为两段。
叠嶂说道:“到了中土神洲,可以等待百年一次的开门。”
年轻掌柜笑道:“无所谓了。”
妇人哀怨叹息,从袖中取出一根翠竹样式的发簪,搁在桌上,轻轻拨弄。
那枚“濠梁”养剑葫,仍是被年轻隐官偷偷交给了邵云岩,转交米裕。
托月山大祖,那位灰衣老者嗤笑一声,“可怜,这就是你的最后一剑了。此次大战,论杀我妖族,你陈清都连个下五境剑修都不如啊。”
老翁又抿了口酒,杯中酒水都没浅丝毫,就喝得整个人缩起来,“陈三秋,瞧着剑运和文运都挺多,人才!”
大妖重光顿时瞠目结舌,不知道这陈熙发什么疯,竟是舍了性命、道行不要,递出那一剑。
韦文龙的师兄弟们,都会跟随剑仙邵云岩去往南婆娑洲。
身材矮小的老妪横移数步,硬生生拳架再起。
黑影如屹立于悬崖,与站在另一侧城头上的灰衣老者,遥遥对峙。
一同乘坐老龙城跨洲渡船桂岛,离开倒悬山。
远处有数位大妖开始显出身形。
如今的倒悬山四大私宅,猿蹂府被拆成了空架子,梅园子和春幡斋都已不在,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水精宫,而且原本坐镇这座仙家府邸的云签祖师,也已经带着一大拨年轻子弟远游访仙去了。
米裕打算以年轻隐官的名义,送给那个叫裴钱的黑炭丫头。其实兄长的这枚养剑葫,本就属于陈平安。
大妖重光拧掉了一颗剑仙头颅,好像姓赵,不在意,反正自有军帐记录这笔战功。
将那两碟酱黄豆和老醋生放在桌上,然后对那个碎嘴妇人笑骂道:“你就给我消停点吧,早先也不知道谁假扮狐仙夜敲门,还给人嫌丑来着。”
晏琢点头,收起那件咫尺物。
晏溟去了战场,纳兰彩焕乘坐山水窟那条南箕渡船,去往扶摇洲,未必会在那边扎根,有可能去往更北边的金甲洲,甚至是流霞洲。
米裕转头,望向那个站在身旁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的范家画师,问道:“听说这边作画,一幅画三十枚雪钱,若是要三幅,可以便宜些,只收二十五枚?”
四人皆无异议。
自己读杂书太多,境界太低,剑术太差。
这头身披鲜红法袍的飞升境大妖,之所以愿意主动重返战场,与那下场可怜的黄鸾需要将功补过,还不太一样,重光是看准了战场上形势的彻底扭转,在最后一位三教圣人的那个读书人,不惜震散本命字,陨落之后,山河气运一事,已经变成了蛮荒天下完全压胜剑气长城,剑气长城的出城剑修不得不陆续回撤城头,就像军帐预测那样,随着战事不断推移,剑修死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老大剑仙的法相,只是站在城池原地,一剑破开天幕之后,顶天立地,以双手扯开漩涡,不让其并拢。
小道童一闪而逝,来到那座水精宫山根处,施展神通,一个弯腰再挺直腰杆,将那整座水精宫从倒悬山掀翻,坠入大海。
年红,道号洞中龙,本名张元伯。
在剑气长城城墙上刻下一个“陈”字的老人,大道性命,毕生剑意皆在此剑中。
汉子一拍桌子,大声叫好,老翁赶忙抿了一口酒,“绝了绝了,醉了醉了。”
陈清都的残余魂魄,来到那道身影旁边,说道:“辛苦了。”
米裕点头道:“他与我说起过你,很是夸赞了一通。说苏先生作画,气韵生动,随类赋彩,精微谨细,恰到好处。所以让我以后只要有机会登上桂岛,一定要找你作画,绝对不亏。”
连被砍掉一条手臂也未落泪的女子,一下子就抬起仅剩的手臂,使劲遮挡眼眸。
苏玉亭愈发赧颜,低声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本命飞剑“霞满天”的玉璞境剑仙,这会儿独自一人,坐在栏杆上,腰间系挂那枚“濠梁”养剑葫,手持一壶桂小酿,酒香扑鼻。
至于桂夫人的唯一弟子,桂小娘,金粟。
那怎么也该是地仙起步了?
渡船靠岸倒悬山,陈三秋和叠嶂离开鹳雀客栈,登船之后。
捧剑汉子蹲在原地,点头笑道:“去吧去吧。”
那道身形,拔地而起,重重落在了城头之上,震起无数妖族。
桂岛之巅,适宜观景,晚霞灿若锦,
苏玉亭先是愕然,然后恍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晃,绞尽脑汁,好像确实记得谁,又偏偏没能想清楚。
一个负责关门开门、以及值夜的老翁,一个厨艺不精的中年厨子,一个打扫庭院、屋舍的健壮妇人,一个接人待物从无好脸色的少女。
九境武夫白炼霜,以拳开路,就此前行,人与拳皆远去。
此刻与老妪对峙之敌,是一头身披金甲的魁梧兵家妖族修士,宝甲熠熠生辉,一身金光飘荡拖曳,它双手持刀,腰间还佩刀,始终未曾出鞘。
老妪此行,也有愧疚,也有不舍,也有释怀。
汉子看似在神游万里,桌子底下的手却往妇人腿上摸去,被妇人拍掉爪子,片刻之后,就再来,毅力可嘉。
城头之上,出现了一位位从敬剑阁画卷中走出的剑仙真灵。
黑影后退一步,作揖拜别老大剑仙。
灰衣老者摇头道:“何苦来哉。”
米裕笑道:“你该不会是叫苏玉亭吧。”
老妪轻声说道:“请小姐速回,小姐若是不答应,我如何能够安心出拳。在姚家,在宁府,从无懈怠,今天小姐就让我私心一回。”
青冥天下,与玄都观齐名的岁除宫。
妖族显然盯上了那位女子武夫许久,在战场远处,使用了缩地山河的神通,突兀一刀劈砍过后,老妪整个后背都被划出一条血槽。
姓氏加个“师”,如那姓加个“子”字后缀,山上山下,都是很大的褒义说法了。
化名年春条的妇人,与那虞俦其实是道侣。名叫年窗的少女,道号灯烛,是岁除宫宫主的嫡女,岁除宫每年除夕夜遍燃灯烛照虚耗的习俗,以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击鼓驱逐疫疬之鬼,皆由少女去做,靠的当然不是身份,而是她实打实的道行修为。
以前不得离开家乡之时,对一门之隔的倒悬山,心心念念,如今真跨过了那道门,又如何?很不如何。
陈三秋,叠嶂,两人结伴而行。
年轻掌柜无奈道:“好歹是自家铺子酿造的酒水,劳烦说点好话,积点口德。”
陆芝,身边跟着一位头戴幂篱遮掩面容的酡颜夫人。
一些个境界足够的妖族,也纷纷凭借本能,选择尽量避开那个古怪存在。
在树下等月上。
叠嶂不知道如何安慰陈三秋。
年轻掌柜笑容灿烂,抬手抱拳致谢。
双方脚下,两段城墙之间的缺口处,如同一条宽阔道路,不计其数的妖族大军蜂拥而过。
黑影凭空消失。
在远处现身之后,将一头御风越过城头玉璞境妖族从云海拽下,一手抓住它的头颅,对方额头瞬间血肉模糊,就那么被黑影提在空中。
给我记住了,世间犹有陈平安在守城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