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老了江湖
周米粒竖起耳朵,等了会儿果真没动静了,都没敢转头,叹了口气,可怜兮兮望向陈灵均,压低嗓音道:“景清,我在做梦呢,肯定是我在山门口那边打盹睡迷糊了……”
陈平安之所以没有继续开口言语,是在按照那本丹书真迹上边记载的山水规矩,到了落魄山后,就立即捻出了一炷山水香,作为礼敬“送圣”三山九侯先生。当陈平安默默点燃香火之后,青烟袅袅,却没有就此飘散天地间,而是化作一团青色云雾,凝而不散,化作一座袖珍山岳,如同一座落魄山显化而出的山市,只不过宛如山市蜃楼一般的那座小小落魄山,唯有陈平安一人的青衫身形。
陈平安差不多跨越了半洲山河,等于是暂借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神通,迅速赶到了落魄山,当下还能逗留一炷香功夫,之后重返渡船,再继续赶路北归返乡。当下陈平安,当然是真身至此,不过却是被一道玄之又玄的三山符箓拖拽而来。
依旧是青衣小童模样的陈灵均张大嘴巴,呆呆望向黑衣小姑娘身后的老爷,然后陈灵均觉得到底是小米粒做梦,还是自己做梦,其实两说呢,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力道大了些,耳光震天响,打得自己一个翻转,屁股离开了石凳不说,还差点一个踉跄倒地。陈平安一步跨出,先伸手扶住陈灵均的肩膀,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这个扬言“如今北岳地界,落魄山除外,谁是我一拳之敌”的大爷落座原位。
黑衣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蹦跳起身,都没敢也没舍得伸手轻轻一戳好人山主,怕是那做梦,然后她双臂环胸,紧紧皱起疏淡的两条眉毛,一点一点挪步,一边围绕着那个个儿高高的好人山主行走,小姑娘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眼眸又带着笑意,小心翼翼问道:“景清,是不是咱俩合力,天下更无敌,真让光阴长河倒流嘞,不对哩,好人山主以前可年轻,今儿瞅着个儿高了,年纪大了,是不是咱们脑袋后边没长眼睛,不小心走岔路了……”
陈平安弯腰按住小米粒的脑袋,笑道:“不是做梦,我是真回了,不过一炷香后,还要返回宝瓶洲中部稍稍偏南的一处无名山头,但是至多至多一个月,就可以和裴钱他们一起回家了。这不着急来看你们,就用上了一张新学符箓。”
周米粒一把抱住陈平安,哭喊道:“你带我一起啊,一起去一起回。”
陈平安有些无奈,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脑袋,始终弯着腰,抬起头,挥挥手打招呼,笑道:“大家都辛苦了。”
大管家朱敛,掌律长命,北岳山君魏檗,都察觉到那份山水异样气象,联袂赶来竹楼这边一探究竟。
约莫三炷香功夫过后,陈平安就走过了“心中观想”之三山,距离渡船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最后点香礼敬。最北边的家乡落魄山,作为两山桥梁的中间一座,而先前第一炷香,率先礼敬之山,是陈平安第一次独自出门南下远游期间,路过的小山头。如果陈平安不想返回渡船,无需重新与裴钱、姜尚真碰头,依次往北点香即可,就可以直接留在了落魄山。
韦蔚肯定是在县城隍那边有借不还,府城隍求过多次,在那边吃了闭门羹,只好求到了一州阴冥治所所在的督城隍那边。
所以李希圣在此符一旁空白处,有详细的朱笔批注,若非九境武夫、上五境剑修,绝不可轻用此符。止境武夫,仙人剑修,宜用此符三次,裨益体魄神魂,利大于弊多矣。三次最佳,不宜过多,不宜跨洲,此后持符远游,空耗命理气数而已,若是滥用此符,每逢近山多灾殃。
陈平安一离开,青衣小童立即转身,弯腰,伸出双手,将桌上一堆瓜子,迅速往魏檗那边一个“搬山”,抬头谄媚笑道:“魏大山君,招待不周,嗑瓜子啊,我家老爷余了好多。”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满头白发,深夜犹春寒,上了岁数,睡眠浅,老人就披了件厚衣衫,站在演武场那边,怔怔望向大门那边,老人睁大眼睛后,只是喃喃道:“陈平安?”
她施了个万福,感激涕零道:“剑仙前辈的墩墩教诲,奴婢定当铭记在心。”
一个馆主嫡传弟子的再传弟子,年轻人睡眼惺忪跑来开了门,没好气道:“找谁?”
裴钱只好起身抱拳还礼,“陆老神仙客气了。”
亏得自己的馆主祖师爷是个读过书,武馆上下几十号人,个个耳濡目染,不然老子都不晓得“大髯”在说个啥。
陈平安无奈道:“余着好了。”
柳倩突然说道:“陈公子,只要爷爷回了家,我们肯定会立即传信落魄山的。”
那高挑女子赶紧施了个万福,“奴婢万万不敢,剑仙自己休歇就是了。”
长命笑道:“按照山主的脾气,挣了钱,总是要出去的。”
陈平安有些疑惑。
陈平安瞥了眼青衣小童。
裴钱立即看了眼姜尚真,后者笑着摇头,示意无妨,你师父扛得住。
陈平安面朝竹楼,深深看了一眼二楼,背对悬崖,后退几步,然后轻轻抱拳,无声道别,脚尖一点,身形后掠,坠入一片过路过客的崖外白云中,整个人倏忽间凝为一粒芥子,金光一闪,缩地山河,转瞬间便消逝不见。
周米粒也没落座,跑去拿起了绿竹杖和金色小扁担,站在好人山主一旁,陪着景清一起当门神。刚好三个空位,让给老厨子、长命姐姐和魏山君。
白玄小声道:“裴姐姐,这小子对你有意思。好家伙,这份眼光,硬是要得。”
那个高挑女子都带了些哭腔,“剑仙前辈若是就此别过,不曾挽留下来,我和姐姐定会被主人责罚的。”
朱敛立即点头道:“公子不在山上,咱们一个个的,做起事情来难免下手没个轻重,江湖道义讲得少了,公子这一回家,就可以正本清源了。”
裴钱低头,微笑道:“白玄,你怎么还不练拳?”
裴钱,姜尚真,再加上一个死皮赖脸的白玄,三人都是偷摸过来的,就没进去。
陈平安忍住笑,伸出大拇指,嘴上却说道:“狐国搬迁一事,做得不厚道了。”
这一顿酒,喝了足足一个时辰,陈平安没醉,其实喝酒还没他多的杨晃,倒是醉了个七荤八素。
记得那女鬼韦蔚曾经埋怨这个世道,人难活,鬼难做。不知道如今当了享受人间香火的山神娘娘,会不会觉得轻松些。
最早在云笈峰那边的时候,崔东山私底下与先生陈平安有过一场闲聊。
陈平安摇头道:“算了,我只是路过,就不打搅你们韦山神清修了。”
如果炼字一千两百个,是为落魄山凭空多出一座护山大阵,陈平安没什么好犹豫的。但是陈平安有个想法,希望以后的太平山重建,能够拥有这么一座山水阵法,这里边涉及到道统的香火传承。太平山老天君,女冠黄庭,李希圣,而陈平安只是做了件类似牵线搭桥的事情。所以陈平安必须先问过李希圣。
如今大骊的官话,其实就是一洲官话了。
杨晃叹了口气,点头道:“难怪。”
陈平安站起身,道:“最后说几句,烦请帮我捎给韦山神。这种山水官场的走捷径,可一可二不可三,你让韦山神多多思量,真想要既能造福一方,又功德圆满金身无瑕,还是要在‘正本清源’四个字上下苦功夫。许多看似亏本的买卖,山神祠庙这边,也得诚心去做,例如那些市井坊间的积善之家,并无半点余钱,哪怕一辈子都不会来祠庙这边烧香,你们一样要多多庇护几分。天有其时,地有其才,人有其治。山水神灵,灵之所在,在人心诚。圣贤教诲,岂可不知。”
掌律长命笑眯起一双眼眸,能够重新见到隐官大人,她确实心情极好。
陈平安只好用相对比较委婉、同时不那么江湖黑话的言语,又与她说了些诀窍。
魏檗说道:“先宗门,再下宗,你们接下来又有的忙了。”
陈平安扶了扶斗笠,以心声说道:“等宋老前辈回了家,就告诉他,剑客陈平安,是那剑气长城的最后一任隐官。”
这艘从新建老龙城仙家渡口动身的云舟渡船,在获得一封大骊王朝礼部颁布的山上关牒后,一路往北,期间并无任何停留,直到此地,当下悬停在中岳以南的一处地界,此地距离中岳的储君之山并不遥远,所以距离位于宝瓶洲中部的彩衣、梳水相邻两国,也不算太远。
杨晃刚要说话,给妻子立即攥住袖子,杨晃便没有开口言语。
姜尚真轻声说道:“总共才三次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山主这次还是稍稍急了。不管如何,剩余两次,以后最好拿来逃命。”
然后转头与陈平安埋怨道:“陈公子,下次再来天阙峰,别这样了,礼物好是好,可如此一来,就真像是做客一般,陈公子分明是回自家山头啊。”
她只是想着,等爷爷回了家,晓得此事,又得吹嘘自己的眼光独到了吧。
陈平安说道:“那我回去的时候,多带些酒水。”
柳倩以心声言语道:“爷爷一直不相信,陈公子会在那场战事的首尾,始终销声匿迹,所以爷爷很担心你是出了意外。”
那人摇头道:“我找徐大哥喝酒。”
“好的……”
那女子脸色尴尬,小心翼翼酝酿措辞,才颤声回答道:“我家娘娘暗中栽培过几位江湖少侠,武功秘籍都丢了好些本,没奈何都没谁能混出大出息,至于文运、姻缘什么的……咱们山神祠这边,好像天生就不多,所以我家娘娘总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至于那些个商贾,娘娘又嫌弃他们满身铜臭,关键是每次入庙烧香,那些个男人的眼神又……反正娘娘不稀罕理会他们。”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闭目养神片刻,睁开眼睛,对裴钱说道:“等你跻身了止境,师父就传授你这道三山符。”
裴钱轻声道:“是我师父很敬重的一个江湖朋友。”
第一次充满了阴煞气息,宛如一处人烟罕至的鬼蜮之地,第二次变得山清水秀,再无半点煞气,如今这次,山水灵气好像稀薄了许多,所幸熟悉的老宅依旧在,还是有两座石狮子镇守大门,依旧悬挂了春联,张贴了两幅彩绘门神。
最终柳倩看着那个大步离去的背剑青衫客,她都忘了送一程。
陈灵均抹了一把辛酸泪,惋惜道:“低了,比预期低了。不像话太不像话,老爷教我好生失望,不比以前那么英明神武了……”
陈灵均呵呵一笑,瞧把你能耐的,一个不比碗口大多少的北岳山君,在咱家落魄山,你一样是客人,晓不得知不道?以后那啥披云山那啥夜游宴,求大爷去都不稀罕。
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也好,姜尚真这个外人也罢,现在与裴钱说不说,其实都无所谓,裴钱肯定听得懂,只是都不如她将来自己想明白。
柳倩欲言又止。
回了宅子,桌上还是白碗,不用酒杯。陈平安喝酒还是不快,跟杨晃都不是那种喜欢劝酒敬酒的,但是双方都没少喝,一般不喝酒的莺莺也坐在一旁,陪着他们喝了一碗。
陈平安快步走向徐远霞。
外人很难想象,“郑钱”作为某人的开山大弟子,但其实陈平安这个当师父的,就没正儿八经教过裴钱真正的拳法。
那个从山野鬼物变成一位山神侍女的女子,愈发确定对方的身份,正是那个特别喜欢讲道理的年轻剑仙,她赶忙施了个万福,战战兢兢道:“奴婢见过剑仙。我家主人有事外出,去了趟督城隍庙,很快就会赶来,奴婢担心剑仙会继续赶路,特来相见,叨扰剑仙,希望可以让奴婢传信山神娘娘,好让我家主人快些赶回祠庙,早些见到剑仙。”
陈平安起身告辞,笑道:“这顿酒就别与宋老前辈说了,省得宋大哥下次躲我。”
鬼魅之身的妻子莺莺,一脚重重踩在开口还不如闭嘴的丈夫脚背上。
这一夜,陈平安在熟悉的房间内休歇了几个时辰,在后半夜,起床穿好靴子,来到一处栏杆上坐着,双手笼袖,怔怔抬头看着天井,云聚云散,偶尔收回视线望向廊道那边,好像一个不留神,就会有一盏灯笼迎面而来。
此刻从小山头御风重返云舟的船头,陈平安一个踉跄,止住身形,赶紧一手扶额,一手贴住腹部,两处伤口,全他娘的拜剑术裴旻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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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挨了先生一顿训斥,崔东山便退而求其次,说先生可以炼字。所炼文字,当然是读书人李希圣的那些亲笔批注。崔东山哗啦啦翻书页之时,一眼瞥过,一千两百多个字,足够支撑起一座供奉一千两百神位的罗天大醮了。陈平安对此不置可否,此事成与不成,将来先问过李希圣再说。
朱敛与魏檗相视一笑。姜尚真这样的供奉,天底下独一份,上哪找去?确实得好好珍惜。至于一言堂不一言堂的,山主说了算。
陆老神仙记得很清楚,当年陈平安身边跟着个黑炭小姑娘,那会儿陆雍就觉得十分古怪,隔断山上山下的天阙峰护山大阵,是一座云海,登高之时,身陷其中,除非是陆雍这般的元婴,不然哪怕是金丹客,都要如坠云雾,看不清任何景色,可那个黑炭小姑娘就一直拿着根行山杖,拾阶而上的时候,咄咄咄敲击台阶,不断四处张望,要么就是偷偷打量陆雍,而每当陆雍转头或是刚要转头,小姑娘就立即随之转头,那会儿陆雍就笃定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是一棵修道的好苗子。
杨晃答应下来,说一定会去。
那女子先是听得神采奕奕,两眼放光,剑仙说得环环相扣,祠庙这边照搬就是了,突然她哭丧着脸,急得直跺脚,道:“剑仙前辈,怕就怕这样有才气的读书人,根本不会来咱们山神祠烧香啊。”
一座偏远小国的武馆大门口。
柳倩轻声道:“爷爷这些年几次出门走江湖,都没有带剑,好像就只是出门散心。”
进了屋子,陈平安自然而然关上门,转过身后,轻声道:“这些年出了趟远门,很远,刚回。”
这道三山符,崔东山当然学了,陈平安还传给了姜尚真,既是仙人境又是剑修的姜尚真就现学现用,在青虎宫里边,当即画了三张金符,跑了一趟太平山、照屏峰和天阙峰,神清气爽,说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温补神魂”的符箓,真真怪事,妙不可言。在天阙峰那边,衣锦还乡归故里的陆老神仙,见着了“昔年好友”的陈公子和姜老宗主,热泪盈眶,发自肺腑,陆雍感慨不已,说能活着,还能重逢,那这天底下以后就没啥过不去的坎了。
柳倩想了想,问道:“我把凤山喊醒,你们再喝几壶?”
开门之人,不是那个熟悉的老嬷嬷,是杨晃,身边跟着妻子。
陈灵均痛心疾首道:“谁昧良心将魏山君当外人?哪个,真是反了天!”
陈平安视线偏移,望向愈发丰神玉朗的山君,“劳烦山君飞剑传信彩雀府米裕,再让咱们这位米大剑仙在披云山这边,先从北岳山水谱牒上边抹掉‘余米’这个名字,投靠落魄山,咱们落魄山马上要提升为宗字头,所以需要一位剑仙坐镇宗门。除了落魄山要提升为宗门,我还打算在桐叶洲北部地带,选址下宗,我个人建议曹晴朗担任下宗宗主,你们如有异议,当然可以再议,这件大事,我不会一言决之。”
姜尚真恍然点头道:“那你师父与我算是同道中人啊。”
老爷一回家,陈灵均腰杆子立马就铁骨铮铮了,见谁都不怵。
陈灵均和小米粒各自掏出一把瓜子,小米粒是好人山主这边一半,其余三人均摊剩余的瓜子,青衣小童是先给了老爷,再分给老厨子和掌律长命,在魏檗那边就没了,陈灵均还故意抖了抖袖子,空落落的,歉意道:“真是对不住魏兄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帮她纠正道:“谆谆教诲,谆谆,以后多读书。”
真正一板一眼、好好指点弟子的拳招、拳桩、拳理,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无。
陈平安瞥了眼那团从浓转淡的香火青烟“山市”,起身歉意道:“我得立即赶回去了,一个月后见。”
陈平安有些无奈,你和你家山神娘娘是做啥出身的,自己心里没数?打家劫舍去啊,山水辖境内县城、府城找不着合适的读书种子,祠庙神女夜游地界,多天经地义的事情,在那大小驿站守着,随时准备半路抢人啊。何况你们如今又不是害人性命了,明摆着是给人送文运去的天大好事,以前做得那么顺畅,曾经来那古寺跟点卯似的,次次能遇到你们,如今反倒连这份看家本领都生疏了?山神祠如此香火不济,真怨不着别人。
而她因为是大骊死士出身,才得以知道此事。她又因为身份,不可轻易说此事。
陈平安得知宋老前辈身子骨还算健朗之后,虽说此次未能见面,少了顿火锅就酒,有些遗憾,可到底还是在心底松了口气,在山神府留下一封书信,就要离开,不曾想宋凤山竟然一定要拉着他喝顿酒,陈平安怎么推脱都不成,只好落座喝酒,结果陈平安喝得眼神愈发明亮,两鬓微霜的宋凤山就趴桌上不省人事了,陈平安有些愧疚,那位曾经的大骊谍子,如今的山神娘娘柳倩,笑着给出了答案,原来宋凤山曾经在爷爷那边夸下海口,别的不能比,可要说酒量,两个陈平安都不如他。
莺莺又是悄悄一脚,这一次还用脚尖重重一拧。杨晃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裴钱笑着没说话。
“三招,皑皑洲雷公庙那边悟出一招,以八境问拳九境柳岁余,气魄极大,宝瓶洲陪都附近的战场第二招,杀力极大,一拳打杀个元婴兵修,与曹慈问拳过后,又悟一招,拳理极高,这些都是山上公认的,尤其是与大师姐并肩作战过的那拨金甲洲上五境、地仙修士,如今一个个替大师姐打抱不平,说曹慈也就是学拳早,岁数大,占了天大的便宜,不然咱们那位郑姑娘问拳曹慈,得换个人连赢四场才对……”
裴钱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陆老神仙确实会聊天,一如当年,风采依旧。
陈平安收敛气息,走入香火平平、香客寥寥的山神庙,有些无奈,大殿供奉的金身神像,与那韦蔚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容貌稍稍成熟了几分,再无少女稚气,山神娘娘身边还有两尊神像矮了许多的侍奉神女,陈平安瞧着也不陌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混到这个份上,韦蔚挺不容易的,算是实打实的步入仕途、并且官场升迁了。
当时在姚府那边,崔东山装模作样,只差没有沐浴更衣,却还真就焚香净手了,毕恭毕敬“请出”了那本李希圣送给先生的《丹书真迹》。
陈平安都没办法挪步,小米粒就跟当年在哑巴湖那边差不多,打定主意赖上了。
裴钱笑道:“反正都差不多。”
年轻人疑惑道:“都喜欢发酒疯?”
白玄嗤笑道:“他像我才对吧。”
朱敛缓缓站起身,一只手掌抵住石桌,会心笑道:“恍若隔世,美梦成真。”
一地山水气象,正不正,陈平安还是看得出来个大概,所以就没有“叙旧”的想法了。
陈平安点头道:“到时候我会立即赶过来。”
陈平安摇头笑道:“你不是纯粹武夫,不晓得这里边的真正玄妙。等我人身小天地的山川稳固之后,再来用此符,才是暴殄天物,收益就小了。不过剩余两次,确实是要珍惜再珍惜。”
一个外乡人,一个伥鬼一个女鬼,主客三位,一起到了灶房那边,陈平安熟门熟路,开始生火,熟悉的小板凳,熟悉的吹火竹筒。莺莺去拿了几壶存了一年又一年的自酿酒水,杨晃不好自己先喝上,闲着没事,就站在灶房门口那边,挨了妻子两脚过后,就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陈平安点点头,突然站起身,歉意道:“还是让嫂子烧菜吧,我去给老嬷嬷坟上敬香。”
没办法,听师父私底下说,自家祖师爷当年刚开馆立足那会儿,与人问拳切磋,就没赢过几场,所以早年唯一捞到手的,就是个“逢拳必输徐大侠”的江湖绰号。亏得师父和几位师伯师叔,拳脚功夫比较过硬,用江湖同道的说法,就是拳脚不凌厉,挨打很本事,所以好歹是把武馆的名号给立起来了,这些年武馆生意还不错。可是祖师爷拳脚不行,收徒弟也一般,唯独吹牛的本事,独一份,说他还很风流倜傥的当打之年,在江湖里遇到两个朋友,那才算得到他的拳法真传,一个拳快,一个拳慢,搁在咱们这边的江湖,能从山脚打到山顶,那些个飞来飞去的山上神仙都拦不住。毕竟是师父,或者是祖师爷,又是管着钱袋子的馆主,老人家说啥就听啥,还能如何。
白玄轻声问道:“裴姐姐,这家伙谁啊,敢这么跟曹师傅不客气,曹师傅好像也不生气,反而胆子小小的,都半点不像曹师傅了。”
那个老人大笑着走向年轻剑客,一个转身,胳膊环住陈平安的脖子,气笑道:“小子才来?!”
一袭雪白长袍的长命施了个万福,嫣然笑道:“长命见过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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