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886.第886章 归乡之返,开天之去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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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登山途中,那徐远霞是敬陪末座的恭敬架势,那么青芝派掌门就肯定舍得“出关断修行”了。可既然是徐老武夫带头,其余人等都是陪着登山的路数,可就没这份待遇了。

马苦玄依旧向前走去,眼神炙热,“蛮荒天下的赊月,青神山的纯青,少年姜太公,一个年轻十人之一,两个候补,我都领教过了,一般般,很一般,名不副实,只配分胜负,不配分生死。”

姜尚真笑道:“白玄,你以后也是个能靠脸吃饭的。落魄山那边如果有了镜水月,再过个几十年百来年,估计你就是扛把子了。”

至于那个头发乱糟糟、满脸络腮胡的郭淳熙,莫名其妙的,身上穿了件周肥送给他的新衣服,青地子,织山水云纹,据说是什么缂丝工艺,反正郭淳熙也听不懂,轻飘飘的,穿着跟没穿差不多,让郭淳熙十分不适应。只是脚上还穿着一双弟子帮忙缝补的皮靴,袖子不短,又不敢随便卷起袖子,怕坏了讲究,让汉子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就像一位人老珠黄的妇人,涂满了胭脂水粉,一个笑,或是一个抬头,便漏了怯,给旁人瞧着就要忍住笑。

凉亭弈棋依旧,那青梅观年轻女冠与青芝派女修一边下棋,一边以心声言语,说起了那位“周深情”的一掷千金,以及与青梅观的香火情,听得后者心神震动,世间竟有如此将神仙钱当银子开销的大修士?莫不是一位境界高入白云间的陆地神仙?

余时务疑惑道:“你一直不喜欢讲那家乡事,我以前也不好奇这些,难道你跟那个陈平安,有解不开的恩怨死结?”

可惜如今的宝瓶洲,再无文庙圣贤坐镇天幕。

马苦玄和余时务走到大渎水边,马苦玄嚼着草根,双手抱住后脑勺。

林守一后来也偷偷来了,坐在竹椅上,闷不做声,磕了半天的瓜子,最后与刘羡阳问了几句关于那个韩澄江的事情,也一样没敢去小镇最西边的那座宅子,只说他没脸揍一个下五境练气士。

陈平安欲言又止。

马苦玄笑道:“又不是十一境。”

郭淳熙身边,是个眼眸狭长的英俊男子,一身紫色长袍,绸缎质地,倒像是个豪阀出身的世族子弟。

而那青梅观年轻女冠更是雀跃不已,放下手中棋子,猛然起身,面朝崖外,施了个万福,然后开口问道:“周深情?周仙师?!”

裴钱摇摇头,“感谢你的云窟福地,让我早些遇到了师父。”

许弱转身离去。

姜尚真刚想回她一句“喊什么周仙师,喊周大哥”,结果挨了陈平安一记手肘,只得又丢了颗小暑钱,换了句“周大哥今儿有事先走,下次再聊”。

沉默片刻,姜尚真笑了起来,“你们这些读书人!”

姜尚真感慨道:“宝瓶洲山上,都说这是大骊陪都礼部老尚书柳清风的手段,这个家伙也是个半点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但根据真境宗那边传来的幕后消息,其实是大骊京城刑部侍郎赵繇的主意,从骊珠洞天走出去的年轻人,尤其是读书人,确实都心狠手辣。不过这就更显得柳清风的铁石心肠了。”

马苦玄知道余时务的脾气,还真不是含沙射影,或者煽风点火,这半个朋友,要么不说话,要么说实话。

徐远霞大笑道:“好说!”

陈平安突然转头,笑望向那个青芝派极会察言观色的“蔡洞府”,问道:“蔡仙师,如何才能够观看此山的镜水月?”

自己能够跟上年轻山主的念头,还真追不上裴钱的想法。

回了县城武馆,陈平安从墙上摘下那把佩剑,背在身后。

缓缓走在祠庙内,宋集薪笑问道:“那三本书,什么时候还给我?”

还有个不认识的年轻地仙,是剑修无疑,但是身上的武运,有点不同寻常。

先前两人都各自请了三炷香,祠庙内人头攒动,处处都显得有些拥挤。

而右手持香的陈平安,点燃香火后,往三个方向,各自拜了三拜,与宋集薪恰恰相反,唯独没有面朝主殿祭拜神像,以右手将香火轻轻插入香炉,走到主殿正前方,头别玉簪的一袭青衫,作揖后,久久不起。

姜尚真笑了笑,这个蔡洞府还是个比较会做人的,一个中五境的修道天才,并未如何气势凌人,都知道主动给人台阶下了。

陈平安脑海中蹦出两个词汇,粘杆,钓鱼。

至于去往大殿内的磕头礼敬,无论是宋集薪的大骊藩王身份,还是曾经的学生身份,都不合适,也不需要。

只说耐心一事,其实当年三人当中,一直就是年纪最小的顾璨最好。

在济渎主殿外的广场上,陈平安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要不然等你先说完?”

宋集薪与此人并肩而立,点头道:“一样。”

陈平安笑着点头,“很难。”

裴钱神色淡然,“姜宗主,以后如果有你不合适出手的人,与我说一声,我去问拳。但是你必须保证,不告诉我师父,以及师父万一事后知道了,也不会太生气。”

陈平安问道:“不是那玉璞境野修忌惮白帝城,或是早就垂涎白帝城的道法?”

徐远霞气笑道:“难不成你在落魄山,就每天守着青芝派的镜水月?你一个山主,不嫌磕碜啊?”

为何姓周,在山上是有讲究的,姜尚真化名“周肥”,并且在是用这个名字在落魄山担任的记名供奉,纳入了霁色峰的山水谱牒,那么这就意味着周肥再不是一个空落落的化名,那个孩子跟随姜尚真姓“周”,而不是姓陈,就等于姜尚真代替陈平安,接下了所有因果。

长剑出鞘,风驰电掣,直冲云霄。

裴钱趴在栏杆上,眺望远方,“姜宗主,谢了啊。”

陈平安调侃道:“一个打两个?但凡有一小碟佐酒菜,都说不出这样的醉话。”

杏巷马苦玄。

家乡那边,其实有好多郭淳熙这样的酒鬼。

白玄立即心知不妙,火急火燎道:“曹师傅,咱们做人可不能太掉钱眼里啊,纳兰小财迷,姚小迷糊,贺呆子,虞小道长,他们做这个多合适啊,我跟那斗鸡眼还有死鱼眼,都不成的,哪怕是程朝露这个小厨子,都比我们仨强啊。”

司徒龙湫的我发誓是真事,顾见龙的容老子说句公道话,董黑炭的钱如流水,王忻水的打架之前我可以、打架之后算我的。

周肥是从飞升境跌境的仙人境剑修。

陈平安问道:“山崖书院的新任山长也有了?”

宋集薪突然故意说道:“要不要我帮忙清场?好歹是个藩王,这点能耐还是有的。那位庙祝,其实已经认出我了,我与他打声招呼去?”

祠庙内熙熙攘攘,来这里虔诚烧香的香客很多。

一行人沾徐远霞的光,青芝派山门那边不但通行无阻,门房还传信祖师堂,说是徐老馆主登门拜访。

姜尚真笑道:“没有一百,也该有几十个吧。”

她赶紧停下话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说法比较伤人,摆摆手,满脸歉意,改口道:“金丹,剑修,还是瓶颈,其实很厉害了啊。”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没问题,以后真要见着了那位苏子,我还要将徐大哥那几篇打油诗,求着他老人家评点一二,若是那位前辈好说话,我就死皮赖脸请他帮你写那山水游记的序文,不过酒桌上说话,一贯是先把牛皮吹出去,当真不当真,就看徐大哥的酒杯深浅了。”

姜尚真揉了揉下巴,“有理。”

于是陈平安那小子,就成了龙州地界最大的地主,山头大半归他,山下大半归了那董水井,只可惜董水井辛苦赚钱,到最后竟然还是没能抱得美人归,得知某个消息后,与赶回家乡的林守一,俩失魂落魄的可怜虫,狠狠喝了一顿酒,先是相互骂,然后一起骂北俱芦洲的某个读书人,好像是翎王朝姓韩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李柳的夫君,然后林守一和董水井再相互对骂,连酒杯都摔了,因为当时刘羡阳就坐在酒桌上蹭酒喝,等到李柳跟她爹娘再加上夫君,一家四口从北俱芦洲返回家乡小镇,董水井和林守一反而屁都不敢放一个了,早先在酒桌上说得好好的,一个比一个英雄好汉,一个扬言要用钱活活砸死那个姓韩的王八蛋,一个口口声声说只要见着了那个姓韩,按在地上往死里踩,亏得刘羡阳好心好意,与那个姓韩的一番称兄道弟过后,就立即给董水井和林守一各自飞剑传信一封,结果他娘的连个回信都没有。

好不容易从剑气长城返回了浩然天下,这都多少年没回落魄山了,这小子肯定着急赶路。就像陈平安方才说的,酒桌上先把牛皮吹出去,昨夜那顿酒,陈平安喝高了,醉得一塌糊涂,说话嗓门不小,只是酒品真不错,非但不发酒疯,反而神采奕奕,比没喝酒的人还眼神明亮,年轻人说了一些让徐远霞很惊心动魄又很……心神往之的事情,一开始徐远霞都误以为这小子真是那千杯不醉的海量,然后一个毫无征兆的,砰一声,脑袋磕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鼾声如雷。

陈平安双手抱拳,“徐大哥,多保重。”

姜尚真笑着点头,“事先说好,书简湖此行,山水迢迢,意外多多,一路上记得多加小心,要是在半路死了,我可不帮你收尸。”

果不其然,那个青衫背剑的昔年邻居,明显忍了忍,还是一个没忍住,以心声骂道:“你他妈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徐远霞瞥了眼被陈平安挂在墙壁上的那把长剑,没来由想起一句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只不过词句是好,却不太应景。徐远霞收回视线,开玩笑道:“你是知道的,我生平最仰慕苏子词篇。以后你如果有机会能够见到苏子他老神仙,记得一定要帮我说一句,一本随身携带多年的苏子词集,替一个名叫徐远霞的江湖游侠,节省了好些佐酒菜的钱。”

陈平安点头道:“桐叶洲那边,云窟福地掌控的山水邸报,回头借我用一用,当然要清爽算账,每次让那些山上的笔杆子写邸报,到时候都记账上,十年一结。至于宝瓶洲和北俱芦洲,我自己铺路好了。”

宋集薪走向陈平安,“介不介意一起?”

姜尚真收入袖中,没客气。

徐远霞愈发好奇,“你这朋友要做什么?”

————

陈平安问道:“真不跟我一起去落魄山看看?”

陈平安摇头笑道:“御剑极快,你跟不上。”

稚圭作为世间唯一一条真龙,汇集无数气运在身,当王朱早年还是仙人境瓶颈的时候,就可以当半个飞升境看待了。所以才能与那绯妃捉对厮杀一场,在那老龙城战场,还能挨了袁首的倾力一棍,都只是受了筋骨皮肉上的重伤,却不曾真正伤及她的大道根本。

她身边站着一个蛮荒天下的文海周密,单独一人,与她并肩而立。

郭淳熙慌慌张张接过了那五六千两银子,汉子都没能从师父那边学来江湖上秘传的聚音成线,不是师父不教,是他学不来,也不想学,除了喝酒说些混账醉话,汉子其实连与人说话的兴致都没有。郭淳熙笑了起来,“有什么敢不敢的,能不能再活个五十年都不好说,我这辈子也没正儿八经走过什么江湖,去的最远地方,就是隔壁郡城,武馆走镖都不喊我,因为喝酒误过事。确实也该学一学师父,趁着腿脚还利索,出去走走看看,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宋集薪叹了口气,随即笑道:“你的话好像比以前多了些。”

陈平安答道:“没有。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藏着个类似剑术裴旻的世外高人。”

陈平安作揖行礼。

与姜尚真一骑并驾齐驱的郭淳熙突然说道:“周大哥,你和陈平安都是山上人,对吧?”

所以之前与姚仙之询问那位“年轻”僧人,是否住锡桐叶洲某座寺庙,其实就是陈平安想要主动寻求破解之法,最好是能够帮助自己直指本心。牛头禅一脉的佛法,只是一句“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无非般若”,还是不够,哪怕陈平安借此延伸悟出、在云窟福地黄鹤矶岸边道出的另外一句“莲不落时,般若自开”,依旧是不够。

裴钱仰头望向师父一闪而逝的方向,很快就竭尽目力也不见踪迹,挠挠头,“确实跟不上。”

远亲不如近邻,青芝派与徐远霞关系还不错,一位年轻时候喜欢远游的六境武夫,毕竟不容小觑。只不过随着徐远霞的年纪越来越大,原本一些个小道消息,分量也就越来越轻,所以祖师堂那边得到了传信后,都没有打搅掌门的坐忘清修,只是一位嫡传弟子露面,洞府境,中五境修士,甲子岁数,亦是山主候补之一的修道天才,掌门亲传,名为蔡先,今天由他负责接待隐隐以徐远霞为首的这一行人。

那本祖传剑经,开篇有那“百年三万六千场,拟挈乾坤入睡乡”的说法,一开始没当真,后来刘羡阳才发现,很货真价实,百年之内,只要修行之人,足够勤勉,是真能在梦中远游那三万六千次古战场的,置身其中,刘羡阳的心神随同梦境,越走越远,就像沿着那条光阴长河一直走到源头,刘羡阳前些年,之所以与阮秀有那场问答,就在于刘羡阳认出了她,以及李柳,还有杨老头,以及其他无数的远古神灵,一尊尊相继陨落在战场上,但有那么十数位,不但始终屹立不倒,甚至绝大多数,好像都能够察觉到刘羡阳的存在,只是都没有太在意,或者是在战场上无法在意。

刘羡阳无奈道:“你还真信啊?”

对于皑皑洲刘氏,裴钱唯一的印象,就是有钱,独自游历大端王朝的时候,裴钱就切身体会到了这件事。至于那个刘幽州,唯一的印象,就是当时那个傻子身上的竹衣法袍,瞧着贼值钱。

宋集薪气笑道:“陈平安,做人能不能敞亮点?”

陈平安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平安默不作声。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老人要提着一大口心气,等着两个还很年轻的朋友,来找自己喝酒。

马苦玄后仰倒去,翘起二郎腿,扯了扯嘴角,“你真以为我不找他,那家伙就不来找我?”

陈平安收回视线,重新望向那座凉亭,其实他有些讶异,因为凉亭内与青芝派谱牒女修对弈的山上仙子,道门女冠装束,头上不戴道冠,而是别有一枝梅样式的发髻,篆刻有青梅观观青梅一行小字。

赊月呵呵一笑,不再说话。你也真信啊。这么傻憨傻憨,还能让那家伙骂不还口?你刘羡阳怎么不骗鬼去。

徐远霞后退两步,笑着点点头,陈平安这家伙的模样还挺周正,是比张山峰那小子英俊几分。

裴钱笑眯起眼。

还有个青衫长褂的儒雅男子,笑容和煦,先前在徐远霞抱拳的时候,男子跟着抱拳了,却未开口言语。

龙须河畔的铁匠铺子,刘羡阳今天依旧晒着太阳。

姜尚真趴在栏杆上,唏嘘不已:“如果不是还有个渌水坑青钟夫人,得到文庙封正的‘雨师’一职,统率所有陆地之上的蛟龙之属,分去了一部分浩然水运,不然王朱这小娘们,一旦出关跻身飞升境,就真要无法无天了。”

陈平安笑着给出真相,“周肥做事,随心所欲,经常会吃饱了撑着,我们习惯就好。”

姜尚真无奈道:“反正也不是经常看那青梅观的镜水月,我这袖里乾坤,装了几百件呢,很忙的,一年到头都要小心翼翼,力求雨露均沾,不让任何一位姐姐受了冷落,山主以为很简单啊,比起闲暇时候的修行,更耗心神。”

不是山上修士,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神仙钱。两件山上宝物,一万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送给了青芝派。

一想起曾经的小鼻涕虫,就想起刘羡阳,想起刘羡阳,就立即想到一个不认识的赊月,瞬间岔开念头,去想那个对刘羡阳好像有点想法的司徒龙湫,想起了这位玉笏街的龙门境瓶颈剑修,就难免想起了剑气长城的新旧各五绝,想起这个,又想起剑术裴旻在内的浩然三绝,再想起崔瀺的浩然锦绣三事,一想到这个“辛苦护道问心局”的大师兄,陈平安就立即回转心念,重新想那五绝……

青芝派山上,今天竟然有一场镜水月,是两位仙子的一场亭中弈棋,不过距离不近,在临崖处,离着数里山路。

结果姜尚真说了与崔东山几乎如出一辙的言语,“保命有保命的办法,拼命有拼命的打法。”

陈平安说道:“今天就算了,之后是去真武山,还是去落魄山,都随你。”

陈平安说道:“天底下最好讲的,不就是公道话?”

陈平安说道:“我又没拿。”

陈平安眼神晦暗不明,说道:“她一向擅长趋利避害,何况对她的天然压胜之人,只会走一个,又来一个,反正不管是谁,肯定一直都会有的。”

师父就不用多说半句了,其余两人都极其擅长厮杀与……逃命。

马苦玄微笑道:“不如就在这里?”

姜尚真感叹道:“我先前捣鼓的那些山水邸报,就恰恰少了这‘公道’二字真言啊。”

徐远霞远远就抱拳:“见过蔡仙师。”

一场裹挟两座天下的大战过后,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落幕之人无数,同时水落石出,应运而生,争渡、崛起之人极多。但最终是谁独占鳌头,马苦玄还没跟那个家伙打第三场架,是自己还是他,不好说,但是马苦玄已经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那赊月,纯青和许白了。至于身边半个朋友的余时务,身为一个练气士,却太过依赖武运了,而且胃口太大,只能靠等,哪怕兵家为了应对那场大战,得了文庙的默认许可,破例给了余时务两份“武运”,依旧还差两份才能补齐,如今大战都已落幕,这家伙就只能继续干瞪眼了。

宋集薪摇摇头,“没了,跟你聊这么多,你烦我也烦,敬香过后,各走各路。”

闲暇才修行……挣钱钱才是正业。这种遭雷劈的话,也就姜尚真说得出口,关键还是真话。

陈平安笑道:“姜老宗主不就站在这里了吗?”

曾经的泥瓶巷邻居宋集薪,如今的大骊藩王宋睦。

听着这件法袍,若是给练气士穿在身上,本身就是一件攻伐重宝了?

两人一起走向济渎祠庙。

郭淳熙爽朗笑道:“都死了好些年,老子还怕这个?”

姜尚真叹了口气,“能被你这么称赞的读书人,当然厉害。”

陈平安摇头道:“不认得,只是听说过南塘湖青梅观。”

姜尚真笑道:“剑仙的意气,止境武夫的体魄,倾力御剑,你毕竟还是山巅境,能跟上就奇怪了。不然你师父如何能够问剑裴旻。”

徐远霞点点头,好像真没什么想说可说的了,就开始默默喝酒。

裴钱轻声道:“师父,那个王朱,好像在海底某处秘境内闭关,有破境的迹象了。”

有亭翼然,危乎高哉,高哉亭,陈平安觉得这名字不错。

余时务坐在一旁,感叹道:“陈平安好像看出我的根脚了,不愧是一位登顶武道的止境武夫。”

陈平安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一行三人。

反正霁色峰那边已经有了座山水亭,不差一座高哉亭。

大师姐唉,秀秀姑娘唉。

徐远霞笑着摇头,“不去,回头你和山峰一起来看我,走江湖,做大哥的,得讲面子。”

身边凭空出现一个横剑身后的男子,微笑点头道:“我就说谁的胆子这么大,敢这么从天上直不隆冬掉下来。”

马苦玄啧啧道:“第三场架,让我等了二十多年,陈平安你可以啊。”

陈平安愣了一下,笑骂道:“我他妈就不能在这里多待几天?难道武馆都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好酒不够了,茶水总有吧。”

可惜那位观海境老神仙架子大,没露面,不然就能瞧见郭淳熙身上那件法袍的不同寻常,事后会变得极有意思了,比如女修下山返乡探亲,路过仙游县城的武馆,落魄不已的昔年青梅竹马邋遢汉子,竟然重提心气,出门远游,不见踪迹了……回山之后,掌门又问起,女子越想越玄妙,越想越思念,从此患得患失,一个差点已经彻底忘记的名字,重新在心头打转儿不停……罢了,就当是郭兄弟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山上悠悠,不急一时,总有再见时。

小师兄是仙人境瓶颈。

陈平安点头道:“我其实早就认识柳清风了,极务实,很厉害,走的是内圣外王兼霸的路数,毫无书生意气,甚至绝大多数时候,甚至都不像一个儒家子弟。如果柳清风是修行中人,赵繇是没多少机会当国师的。其实读书人很多的想法,都太过空泛,没个渐次阶梯可走,两手空空,根本支撑不起某个奇思妙想,柳清风完全不一样,他很擅长造势,甚至都不是借势。我当年还能离开避暑行宫去倒悬山春幡斋的时候,专门留心过柳清风的官场事迹。”

陈平安走在大渎之畔,撤去障眼法,转头笑道:“失礼了。许先生。”

陈平安沉默片刻,蓦然而笑,双手笼袖,重复先前那半句:“今天就算了。”

白玄瞥了眼那汉子,竖起大拇指。

陈平安突然抬头看了眼天幕,再低头顺着那条大渎,一直往宝瓶洲中部望去,说道:“我走一趟大渎祠庙,在陪都附近汇合。”

白玄恼羞成怒,弯腰伸手环住姜尚真的脖子,“狗胆!怎么跟小爷说话的?!”

蔡先其实一直在打量徐远霞身边那拨人,至于那个换了一身光亮行头的郭淳熙,一瞥带过,不用多看,俗子衣锦,也别上山。

姜尚真突然鬼鬼祟祟,小声问道:“大师姐,我怎么听说刘幽州,对你有那么点想法啊?”

陈平安转过身,面对那三人,笑眯眯道:“年轻候补之一,我可惹不起。”

宋集薪将信将疑。

姜尚真望向远方,笑道:“谢我赶去蜃景城?”

估计这些都是那头绣虎的算计,中土文庙和两位兵家祖师爷,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要说打不还手,赊月勉强信这刘羡阳几分,可骂不还口?就你刘羡阳,就那陈平安?

裴钱一脸疑惑,然后摇摇头,“不会吧。谁这么缺心眼,瞎传消息,我跟他只是在雷公庙那边见过一次,都没聊天,反正瞧着傻了吧唧一人。”

赊月当然有自己的道理,缓缓道:“书上不都说,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蔡先笑道:“购买一支青玉灵芝即可,价格不贵,五颗雪钱,按照如今山上市价,约莫等于山下的六千两银子。既然你是徐馆主的朋友,就不谈那神仙钱折算成白银的溢价了。购买此物,我们会赠送一本山水册子,专门讲解镜水月一事。”

徐远霞沉默片刻,见那陈平安始终没个动静,疑惑道:“你小子还不动身赶路?”

陈平安说道:“我当然不会每天亲自盯着,会有人留心就是了。好歹是一山山主,供奉客卿,还是有几个的。”

陈平安一行人就此离开青芝派山头,在下山之前,陈平安掏出十颗雪钱,买了两件青玉灵芝,到了山脚,交给徐远霞。

白发老人挺直腰杆,重重抱拳,“山高水长,一路顺风。”

在那之后是数位跟随,最后又有数十位剑修。

龙泉剑宗,神秀山。崖刻“天开神秀”四个大字,常年云遮雾绕。

那么从人间抬头望去,就是“秀神开天”。

而那个变得很陌生的青衣女子,登天之后,她双手绕后,缓缓解开那根马尾辫,最后看了一眼人间,就此离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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