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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原本身居高位,是一座宗门仙府的掌律祖师,结果被宗门从山水谱牒剔除名字,沦为一位不得不流窜四方的山泽野修。而此人正是游历中土的金甲洲剑仙,司徒积玉。再后来,司徒积玉就干脆去了剑气长城。

一打就是两场架,先是一位剑仙一位仙人,再有两位飞升境,看热闹也算看饱了。

饶是芹藻这几位仙人,都觉得再这么打下去,多半就要处境不妙了。

被老友蒲禾瞧不起,也实属正常。

李槐见那嫩道人没听着自己的言语,只好转去与李宝瓶问道:“宝瓶,咋办?”

仙人云杪肯定是心情最沉重的那个修士。

大几千年的修道岁数,遇到不对付的飞升境大妖,没有二十,也该有双手之数,打不过,各自都是直接跑路,跑不掉就是个死。而且哪个不比这个不知姓名的家伙,难缠百倍?好不容易逮住个境界够高、偏是废物的好对手,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老子今天要是还不晓得珍惜,还不得挨雷劈?!

陈平安笑道:“不死不休?谈不上吧。至于我,野修出身,来中土神洲能做什么。来了这鸳鸯渚,又能做什么,至多就是钓鱼而已。青竹兄不惹我,我哪里能与九真仙馆这样的中土大宗门,攀上什么关系。”

左右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是说道:“本来破境不难,只是来了这边,才发现横竖再多,还是不成天地,加上弧线依旧不够圆满,所以合道不易。”

当时陈平安刚刚一场“问剑”完毕。

然后陈平安才理解了师兄左右当年那句话的真正意义。

不料那黄衣老者置若罔闻,前行一步,手腕一拧,手中长刀又是一记遥遥劈砍,分明是想要将南光照一尊法相当头劈成两半。

可是南光照的心声言语,则要“婉转”几分,强自镇定,试探性问道:“道友,你我不如就此作罢?云杪一事,非但不会再管,事后我必有补偿,总之都可以商量。”

南光照只得继续驾驭水袍彩练,辛苦缝补法相缺漏。

比如于樾就挂了两个供奉、三个客卿的名,当然不全是在皑皑洲,中土神洲这边,加上家乡流霞洲,都有。这些钱,躺着拿。

老剑修于樾听得直翻白眼,憋得难受,又不好与谢缘直说真相,眼前这位青衫剑修,就是你这小瓜皮心心念念的那位隐官,那个让你谢缘高呼“见面需要俯首拜三拜”的那个人。

李宝瓶说道:“这位前辈,会收手的。之后怎么办,你不用多想,前辈自会处理妥当。”

小天地的天幕处,金色云海随之缓缓凝聚,雷声滚滚,惊心动魄。

一时间惊疑不定,只是再一想,去你娘的,一个连文庙议事都没资格的老王八,能厉害到哪里去?

如果认怂管用的话?老子需要在十万大山那边当条看门狗?!

谢缘呆了一呆,哈哈笑道:“你说那位兼修雷法的青衫剑仙啊,要我猜啊,至多百岁,与那金甲洲的‘剑仙徐君’差不多,都是咱们浩然应运而生的剑道大才,不过咱们眼前这位,更年轻些。”

何况天晓得南光照的那座小天地,会不会当场崩碎?

所以一听此人提及野修二字,云杪自然而然就会往这边想。

女子气笑道:“不是说他!”

南光照终于有些神色慌张,若是寻常剑仙,剑气残余,不至于让法相无法自行缝合,哪里需要他消磨实打实的道行,以江河所炼的彩练打造成一条“遮丑”的腰带?

实在太像了。

略作停顿,左右补上了一句,“无甚意思。所以要来这边看看。”

与此同时,其它漩涡处,一杆金色长枪迅猛丢掷而出,竟是敌我不分,直接将两尊法相一并刺穿,狠狠钉入虚空天地中。

只是蒲老儿说话确实太过难听了些,什么家里热乎饭不吃,跑去外边吃屎啊?

陈平安老老实实躺在原地,没敢得寸进尺,就问了个好奇已久的问题,“师兄是怎么练剑的?”

曾经的扶摇洲,跟桐叶洲有些相似,都是两宗对峙的山上格局,刘蜕所在天谣乡,鬼修杨千古所在的后山,都有一位飞升境坐镇山头。

杨老头给李槐留下了一封信,在信上交待了一些事情。

所以他半拉半拽着柴伯符赶来凑热闹,结果就远远看到了那个陈平安,柳赤诚原本挺乐呵,只是再一瞧,岸边还有个红衣女子,柳赤诚急急停下御风,与那龙伯老弟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了一个字,撤!

宛如一处“丛”。

师兄从头到尾,只是纹丝不动,师弟却已经半死不活躺在城头上。

在蛮荒天下,可没这些肠子。打架之前,不太讲究什么狗屁香火情,祖师堂又有哪些挂像,什么丰功伟绩。打架之后,更不用求饶,运道不济,技不如人,就乖乖受死!

不曾想陈平安已经笑着招呼道:“柳兄,这么巧?”

所以李槐试探性用心声言语道:“嫩老哥,咱们能不能认输啊?不然以后行走江湖,我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担心吃闷棍。”

按照嫩道人以前的厮杀风格,哪里会废话半句,打死了,吃干抹净就算完事。

而严格一眼看穿那山祠、水袍两件仙兵的根脚,说道:“果真被南光照成功炼化了半座破碎福地的名山大川,不然那件水袍,到不了仙兵品秩。”

这一幕看得所有观战修士都心颤。

实在是难以启齿,只是机会难得,老剑修就话说一半,又开始含蓄起来。

陈平安那会儿赶紧坐起身,问道:“然后呢?师兄是不是又学成了新的剑术脉络?”

于樾大笑道:“那我就钱与隐官大人买个客卿嘛,至于供奉,就算了,不是不想,而是我没这脸皮,毕竟没办法经常待在宝瓶洲,当个记名客卿,真要有事,飞剑传信密云谢氏便是,以后我在那边混吃混喝,会比较多,保管随叫随到,隐官大人你放心,我当这个客卿,绝对是一笔划算买卖,宝瓶洲认得于樾的人,肯定没有几个,出剑砍人,砍完就跑,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保证把隐官大人交待的事情,办得干净利落,漂漂亮亮!”

嫩道人手上动作愈发,狠辣出刀,雷霆万钧。

南光照这位堂堂飞升境,在中土神洲成名已久的山顶老神仙,就像被条疯狗咬了一口,死不松口,还要带走一大块血肉。

嫩道人摇摇头,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这一点,倒是与李槐差不多。也难怪他们俩凑一堆,谁都不别扭。

嫩道人回望一眼岸边那个儒衫年轻人,愣了愣,这孩子,还会真心在意一条看门狗的生死?图个啥?想不通。

可这要是打赢了,给陈平安帮倒忙不说,嫩道人岂不是要山上结仇?再连累自己被人盯着,江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刘财神曾经牵头,帮着皑皑洲跟火龙真人私下商议,希望钱与北俱芦洲买回那个“北”字,不是刘聚宝钱多了没地方,而是这里边涉及到了剑道气运一事。

战场那边胜负悬殊,只要有眼睛的,都不会眼看不真切。

因为这位密云谢氏的首席客卿,方才主动询问一事,让陈平安有些哭笑不得。

左右说道:“出海之前,学成了直线剑术,出海几年,练成了弧线。既然两条剑术脉络已成,那么我来剑气长城之前,就不叫练剑了,只是磨剑。”

走又不得,不远处还有个双手笼袖笑眯眯的青衫剑仙。

“隐官大人,我几位嫡传弟子都不成器,境界最高的,也才是个魂魄已经老朽不堪的元婴,不堪大用,其余几个,一样都是挑不起大梁的,所以……能不能?”

早年扶摇洲那处福地崩碎之后,福地之内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山河破碎风飘絮,几位幕后大修士各有所得,坐收渔翁之利,有人得宝,有人挣钱,各有机缘捞取在手。不过其中一位据说是这场灾殃罪魁祸首的山巅鬼修,曾经是与刘蜕齐名的一洲山上执牛耳者,事后被文庙拘押在功德林,从此杳无音信,其余几个,好像也没能捂热钱袋子,下场就都不太好。隔了几十年,其中一个扶摇洲仙人,还莫名其妙暴毙了,是被人一剑砍掉头颅,尸首被分别丢弃在山门口牌楼下和祖师堂屋顶。

老子这场架打得不痛不痒,手还没热呢!

黄衣老者随手劈出一刀,这就是答案。

于樾是真眼馋了。

大爷就是大爷。

鸳鸯渚所有观战看戏的中五境修士,身边没有师长护道的,都已经施展保命术法,或是祭出一件件护身法宝,一粒粒芥子大小的渺小光亮,在这座暗不见天日的小天地内,受那强劲罡风吹拂,灯火飘摇不定。

只是那个宗门名字古怪的“后山”,因为山上鬼修众多,尤其是祖师堂内,半数都是鬼魅修士,终究在山上山下都太不讨喜,所以声势依旧不如刘蜕的天谣乡,等到杨千古被拘押在功德林,后山在扶摇洲,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最后被白莹蛮荒王座打破护山大阵,就此覆灭。

芹藻疑惑道:“当年那桩天大风波,对刘蜕这个外人来说,就是在家修行,祸从天降,谁都知道他是遭了无妄之灾,可结果连他都被文庙那边问责了,被文庙抹掉了不少宗门功德,却从没听说南光照牵扯其中,只知道破碎福地给他钱卖了去。天倪兄?这里边有什么说法?”

在文庙这边切磋道法,其实谁都束手束脚。先前陈平安与仙人云杪的那场厮杀,双方一样需要处处留力,极其拿捏分寸,免得殃及池鱼,需要顾忌鸳鸯渚众多修士的安危。

只见那黄衣老者再一手将刀鞘拄地,刀鞘底部所抵虚空处,荡起一圈圈金色涟漪,一株株不见书籍记载的金色卉,好像从水中蓦然生发而起,亭亭玉立,摇曳生姿。

云杪心弦紧绷。

随着两位飞升境的身形消逝,鸳鸯渚刹那之间便天地清明,大日重现。

难道是老瞎子传授的某种秘法?可李槐明明亲口说过,他就没跟老瞎子学一招半式。

陈平安没来由想起师兄左右的一番言语。

万一给老瞎子听了去,就老瞎子那小肚鸡肠小心眼的,还不得来一手抽筋剥皮?

陈平安看了眼那个谢氏子弟,想起了一些事情。

南光照此时心情,糟糕至极,就跟他那晚辈云杪看待嫡传差不多,觉得这个云杪,真是个丧门星,惹祸精。

柳赤诚有些措手不及,死道友不死贫道?扶也不扶那柴伯符,柳赤诚任由龙伯老弟直不隆冬摔在地上,笑容灿烂,挥手大声道:“好久不见啊!”

南光照法相的整个胸口,都出现了纵横交错的黑金色丝线,如一张蛛网不断蔓延开来,迅速蚕食南光照法身的灵气,甚至连那法相所蕴含的道法真意,都要被那些古怪丝线汲取夺走。法刀主人,跨出一步,从漩涡当中走出,庞然身躯,漆黑如墨,唯有一双雪白眼眸,电光交织,它松开刀柄,伸出一手,五指如钩,攥住南光照法相的一侧头颅,狠狠拽下大片“雪白”,丢入嘴中,大口咀嚼,大快朵颐。

法相眉心处的那祠庙门口,南光照真身,七窍流血,惨状至极,一件好不容易提升为仙兵品秩的“龙王”水袍,出现大片的鲜红,显然南光照已经伤及大道根本,都来不及以术法收拾惨状,大怒道:“嫩道人!你真要与我玉石俱焚?!”

传闻白帝城的那位狂徒,年轻修士顾璨,还破例担任了“新”后山的首位供奉。

而且神似!

将那被禁锢住的两尊法相,一并从肩头到肋部,当场斩开。

师兄这种境界,学是学不来的。

柴伯符点点头,头一歪,当场重伤晕厥过去。

中土神洲的历史上,有过一场两位剑仙突兀而起的搏命,方圆百里之内,剑光无数,多达百余位修士,根本逃脱不及,结果都被双方飞剑带起的凌厉剑光,给串成了葫芦,那两道剑光消散之时,就是无辜修士魂魄搅烂之际。

云杪心中冷笑不已,就严大狗腿?还疾声厉色?与你这位剑仙套近乎都还来不及吧?倒是芹藻,是个看热闹不嫌大的,说不定愿意帮衬一把,却不是真心想要帮着九真仙馆脱离困境,不过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反正烂摊子再大,不需要他芹藻收拾。

那个阿良,当年只因为自己闷得慌,随便一爪子拍伤了个过路剑修,连那本命飞剑都没拍碎,闹着玩而已。毕竟自家十万大山跟那剑气长城,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结果阿良就在十万大山里边,追着他砍了几千里,最后连老瞎子都看不过去,出手了,挨了阿良接连十八剑。

李槐急匆匆说道:“小心!”

于樾听得揪心不已,“得等好些年啊。”

一座天地,光亮四起,各个漩涡处,都有兵器一闪而逝,划破长空,直刺纠缠双方,一把把兵器倾斜钉入两副法相身躯。

比如一剑递出,对方死了,问剑结束。相互出剑,最后一剑,是你递出的,当然还是你赢。

南光照只得以心声说道:“道友,我认输。”

嫩道人吓了一大跳,难不成眼前这个家伙,是个深藏不露的?

只听出一件事,师兄原本可以在剑气长城有望破境,但是突然间眼界高了,反而破境瓶颈就变得比天大。

九真仙馆的梅师、兰仙,尤其是那些祖师堂嫡传,以后还要不要下山历练了?如果宗门修士一出门,坐个渡船,或是御风,就得挨上一记飞剑,哪怕那剑仙不杀人,只求伤人,到最后九真仙馆不是就等同于封山吗?

对山上消息极其灵通的天倪,手上管着中土神洲影响最大的山水邸报之一,迅速翻检那页老黄历,摇摇头,说道:“此事文庙那边管得严,不容外人探究。我只知道,那个不知名剑修,当他从福地‘飞升’到浩然后,害得家乡福地被各方势力觊觎,剑修本人,很快就消失了,好像文庙都没能找着他。至于是给人灭口了,还是逃过一劫,还真不好说。”

一座名声不佳的鬼修宗门,竟然不受那大妖白莹的招降,绝大多数,力战而亡,修士十不存一,只有早早撤离扶摇洲的一拨年轻嫡传,在战争落幕后,得以从中土返乡,聚拢起那些下场比丧家犬还不如的四散同门,重建山门,处境之艰难,远过天谣乡和荷城这类祖师堂得以保留的山头。

按照常理,飞升境中的最强者,哪个没去文庙?南光照这种被文庙晾在一边坐冷板凳的飞升境,本该无敌。

陈平安就胆大包天来了一句,“师兄说得轻巧。”

所以外乡剑仙,只要乐意在皑皑洲挂个名,就是一大笔神仙钱。

用自家公子那位李大爷的话说,就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你当自己是董三更,还是阿良啊?

云杪心中,对此人的忌惮,越来越多。

云杪心神一震。

反正练剑已经结束,师兄总不能再如何收拾自己,至于下次练剑会不会遭罪,先不管了。

云杪蓦然间灵光乍现,恭敬万分,与那剑仙说道:“见过郑先生。”

陈平安说道:“都什么跟什么。”

胆子再大,也不会在郑居中的眼皮底子下,假冒什么白帝城城主。

云杪颤声道:“晚辈明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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