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苦玄瞥了眼远处那群看客,就懒得多看一眼,转头与余时务调侃道:“你这个李抟景第三,不去找李抟景第二聊两句?”
再者马苦玄的“家学”,不是一般的好。
在余时务看来,陈清都,蛮荒大祖,周密。
然后马苦玄补了一句,‘咱们都别劝余唠叨啊,就他这好好先生的脾气,总有一套歪理说辞的,例如‘他们听不明白,终究还是我没说明白’。”
文庙那边甚至只是让茅小冬一人象征性陪同前往,由此可见,对白泽确实放心得无以复加。
世间与神灵最接近的山头,就是浩然天下的那些兵家祖庭。
先有高如山岳的神灵从大地之下突兀而起,手持利刃,以无敌之姿靠近城头这边。
再后来初升为了逃避道祖,不得不远游天外。
余时务独自离开,将那拨人交给马苦玄。
白泽曾经寄希望于小夫子礼圣的规矩,能够让浩然人族和蛮荒妖族,合力打造出一个双方相安无事的太平盛世。
后来便是陈清都领衔的那场问剑托月山。
白玉京三掌教的修行之路,几近大道,无迹可寻。
离真瞪大眼睛望向人间,讶异道:“我看不见就算了,为什么连雨四也看不见?”
郑居中给出答案,“老大剑仙出剑了,一剑斩杀了远古高位神灵之一的行刑者。”
余时务有些无奈。
白泽说道:“可惜人间再无陈清都。”
剑气长城守了几年?
白泽说道:“你要护着剑修的香火不至于断绝,我一样放心不下蛮荒天下的存亡。”
师兄不让人奇怪才奇怪。
喜欢归喜欢,该杀还是得杀。
可是之后浩然天下三洲山河,又是多久丢掉的?
那么几座天下,就会被裹挟其中,战火绵延,生灵涂炭。而老祖初升建立英灵殿的初衷,就是让一个十五境,比如白泽,带着十几位十四境,以及数量众多的上五境修士,尝试着让整个人间并拢为一座天下。
韩俏色不敢打搅师兄的观道,乖乖坐起身,转头望向郑居中。
陈清都皱眉道:“不是剑修打架一事独一份,最能打?”
在白泽看来,如果陈清都自己愿意,极有可能可以凭此转世西方佛国。
不敢相信,蛮荒天下竟然有如此道法稀烂的飞升境大妖。
庾如意境界不高,还是个砸钱砸出来的玉璞境,反正她男人有钱。
郑居中突然说道:“你立即返回白帝城,抓紧多看几本兵书,如果侥幸有些心得,很快就会得到一份意外之喜。”
黥迹那边,之前一座蛮荒天地的日光瞬间聚拢一线,如剑光落地,围困住整座黥迹,不断聚拢缩小地界,光柱所过之地,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物,皆化作齑粉飞尘。
只是他们当下还不清楚一件事,心声言语,在那拨人当中的两位修士耳中,其实就跟大嗓门说话没两样。
至于宝瓶洲自己评出的年轻十人,马苦玄还是当之无愧的榜首,此外还有谢灵,刘灞桥,姜韫,周矩,隋右边等人。
年轻剑修斐然,曾经说过一句肺腑之言,浩然天下的山上山下,始终被沉默的强者们保护得很好。
远处五人,刚好就来自宝瓶洲真武山。
陈清都笑道:“万年之前撂挑子,万年之后再来补救,你这算不算脱裤子放屁?”
人死后的天地人三魂,各有皈依之地。
先前那个出现在城头的中年僧人,就是佛陀。
余时务叹了口气,“交给你了,下手记得别太重,如今文庙管得严。”
韩俏色坐在崖畔,无奈道:“师兄,我就没求过你什么,对吧,唯独这件事,你帮帮忙,我在仙人境停滞太久了,寿命有限,我是真的不想死,更不愿意尸解转世,重头修行。像傅噤那样,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其实瞧着多可怜。我不想成为白帝城第二个外人眼中的傅噤。”
她察觉到了那边的一丝异象,可惜距离太远。
韩俏色怯生生道:“师兄,还有两门道法,真的让人难以登堂入室。”
苦海沉沦,红尘万丈。为何修道一事,被视为以盗窃身份行悖逆之举?
修道之士,证道长生,修行种种长生久视之法,更何况还有诸多秘法传承的兵解转世,以及祖师堂点燃一盏续命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被天道无形压胜的事情。
此时十几人待在城头一端附近赏景,拿出些酒水瓜果,边吃边聊。
对于有幸正巧游历剑气长城遗址的外乡仙师而言,先前一幕,大开眼界,惊心动魄,只觉得那点渡船神仙钱的开销,实在是不值一提。
只不过脾气相近的郦采和葱蒨,却各自看不顺眼对方。
白泽再不喜欢战争,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蛮荒天下覆灭。
“让浩然天下少了个十拿九稳的十四境,其实我亏得不多。”
除了齐老剑仙是个孤例,在战场上厮杀之后,后来还曾在扶摇洲和金甲洲那边步步阻滞蛮荒妖族大军的推进。
陈清都竖起大拇指,“可惜我们俩没机会在各自巅峰,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白泽叹了口气,“就这么走了?”
郑居中笑道:“这么多?”
这个葱蒨的师妹,名叫庾如意,如今算是宗门外人了,因为早就嫁给了天隅洞天的洞主。
陈清都微笑道:“最少在我离开之前,你都别想着补救,曳落河藏污纳垢很多年了。”
一番议论之后,才知道那位老者,正是是剑气长城的主心骨,人间资历最老、剑道最高的那个陈清都。
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还不如浩然九洲一个藩属小国的地盘大。
不过后者更像是一种为了脱离囚笼的主动返乡。
可不管余时务不管这么说,对方就只是盯住一件事,那陈清都为何不多递一剑?
此外也都将这个宝瓶洲年轻修士当傻子,你跟我们聊这么多做什么?要不是听说对方来自真武山,早赶人了。
要是只说飞升境之间捉对厮杀的实力,不光是吃尽苦头的浩然天下,敌不过蛮荒,青冥天下和西方佛国,也是一样。
马苦玄,师伯余时务。
陆沉不一样。
言下之意,浩然天下想要攻占蛮荒,就得过白泽这一关。
马苦玄嘿嘿笑道:“傻子说你不对,总有他的道理。”
陈清都摇摇头,“浩然天下无好酒。”
他如今身负三股武运,其中两份,先前天下形势岌岌可危,中土兵家祖庭得到了文庙的点头,姜、尉两位中土兵家祖师赠予给他两份武运。
马苦玄对剑气长城再没什么念想,对那个同乡人的年轻隐官再没好感,也还真没脸说这种话。
后来得以从冬眠中自行醒来者,凭借强横的肉身,极高的道法境界,无一例外,都成为了旧王座大妖,在英灵殿占据一席之地。
周密笑道:“当初为了人间多些香火,拿来更多淬炼神灵金身,结果等到人族数量达到一个天文数字之后,曾经远游天外一段岁月的水神,重返旧天庭,终于意识到人间不对劲了,因为大地之上,光亮攒簇,人心灯火绵延聚拢,如火海。水神执掌的那条光阴长河,就像被割裂出去一大片疆域,而且火势愈演愈烈,你可以视为一场……最古老的火神走水。”
只是白泽跟随大祖一起登山,帮忙取名托月山,还给那个孩子取了个真名,这就意味着白泽认可了大祖的天下共主身份。
挂一漏万,这只是一个自谦说法啊。
韩俏色小心翼翼道:“师兄,能不能问你个大不敬的事?”
就像董三更的孙子,剑修董观瀑,陈清都其实很顺眼,对其剑道,还曾寄予厚望。
而被誉为“李抟景第三”的余时务,因为当时境界不高的关系,加上在战场上出手次数不多,只在一洲候补之列。
真没想到陆沉在师兄心目中,评价如此之高。
余时务一直耐着性子说了许多。
韩俏色问道:“那师兄来这边做什么?”
一旦白泽就是那个十五境,就算那些十四境修士再桀骜不驯,也要乖乖听从白泽的命令。
白泽最后与陈清都抱拳送行。
白泽问道:“为何不跟随那位同去西方佛国,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还是更长远些,为那名义上的新蛮荒共主剑修斐然,早早腾出个位置?
故而有那天下女修法袍集大成者的美誉。就连皑皑洲刘财神的那个婆娘,都承认在这件事上,自己的确不比庾如意上心。
强者,就是能够将希望付诸行动,成为现实。
而远古神灵,对于后世练气士的心声一途,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而刑官豪素在听陆沉说仙簪城一役,城主玄圃竟然在一炷香内就毙命,也会觉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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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苦玄按住少年的脑袋,重重拧向余时务那边,“师父没空,让余唠叨跟你解释。”
生活是一本无字之书,很多坎坷,就像套麻袋挨闷棍,不明白的地方,是没机会重新翻书找个为什么的。
其中一拨刻意远离魏晋的游历修士,他们来自一座皑皑洲宗门,靠近西边海滨,山上只收符箓修士,最近他们捣鼓出个浩然宗门榜单,当然是为了自抬身价,毕竟浩然三洲陆沉,其余南婆娑洲和宝瓶洲两洲山河也元气大伤,此消彼长,照理说皑皑洲底蕴几乎没什么损耗的宗门,地位当然就高了不少。
陈清都只是一笑置之。
此外的那拨旧王座,刘叉,绯妃,其实相较于这拨上古大妖,都属于晚辈。
反观陆沉从一开始,就在追求真正的大道。
野心以及最富杀戮本性的存在,杀戮,吞并,侵袭,劫掠……无止境追求单个个体的无限强大,不希望有任何的约束。
金色拱桥那边,三位新天庭的至高神灵,周密站在栏杆旁,阮秀站在栏杆之上,只有离真趴着,还在思考那两个问题。
韩俏色眼睛一亮。
郑居中笑了笑,“破解之法,就在白帝城那些注释、训诂类藏书当中。”
此外徐隽专程携手道侣朝歌一同下山,去淮南郡找袁滢,询问何时才能遇见柳七。
陈清都爽朗大笑。
何况一座万年屹立天地间的剑气长城,就是剑修最好的坟冢,就此长眠于此,不会寂寞。
如果再有大妖有意为之,开辟出一条登山捷径,领着妖族走向这条道路。
韩俏色哦了一声,反正听不懂师兄在说什么。如果顾璨和傅噤两个师侄在场,估计猜得出答案。比如与谁承诺,又要帮谁。
他的师兄忘祖就绝对不敢如此造次。
那就以心声言语好了。
既是毋庸置疑的合道人和,又兼具合道天时之玄、地利之优,再加上陈淳安自身的儒家圣贤神通,这么一位十四境,战力相当可怕。
上任隐官萧愻,领着洛衫、竹庵两位剑仙一起叛逃蛮荒,倒悬山看门人,大剑仙张禄,对蛮荒天下的涌入倒悬山,更是放任不管,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万年以来,蛮荒天下攻伐剑气长城,曳落河和仙簪城在内的几个地方,都很起劲,次次不落,多少都会意思一下,之前哪怕仰止不去,也会有些小有道行的虾兵蟹将,去剑气长城那边耀武扬威。
余时务无动于衷。
佛祖当时现身剑气长城,其中一事,就是想要见一见陈清都最后一缕地魂。
修道之人,追求长生不朽,试图与天地同寿,本就是悖逆行事,练气士就像翻墙过境的蟊贼,再落草为寇,占据一席之地,当那与天地强取豪夺的强盗,最终成为道化无穷、却只进不出的饕餮。
曹峻倒是没如何羡慕风雪庙魏大剑仙的机缘。
余时务站在城头上,感慨道:“一个行当,比如渔翁钓鱼,樵夫砍柴,商贾挣钱,而剑气长城的剑修,很纯粹,就是出剑杀妖。”
庾如意只敢以心声埋怨道:“要是那个郑先生出手,相信师姐就不用如此受伤了。”
除了中土兵家祖庭,其余还有四座类似下宗的山头,分别是流霞洲的武林,南婆娑洲的甲马台,以及宝瓶洲的风雪庙和真武山。
可惜还剩下最后两份,就不是余时务一个元婴境可以自求的了。
韩俏色随手将一棵崖畔古松连根拔起,摔向云海,打趣道:“听说蛮荒天下那边,愿意拿三个飞升境来换师兄呢。”
蛮荒天下之外的山巅修士,对待修行一事,不会刻意逃避厮杀、斗法,但是大道追求,终究还是与天地共不朽。
郑居中说道:“陆沉。”
葱蒨瞪眼道:“别连累我啊。”
马苦玄突然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心声,“出手讲点分寸,别打断长生桥,其余随便。”
韩俏色哦了一声。师兄发话,不用问缘由,照办就是了。
郑居中神色淡然道:“没脑子的话不要多说,容易真的没脑子。”
陈清都嗤笑道:“怕死贪生,还当什么剑修。”
黄鸾,开始收拢各色洞天福地遗迹、仙宫府邸,仰止醒来后,则一眼相中了那条被剑修观照一剑劈出的曳落河。
只是在代师收徒的师兄郑居中眼里,韩俏色就只能是不入流的依葫芦画瓢了,无法将诸多道法化为己用,涉猎百家之余,追溯原委源流,因为她不理解所谓的学问虽异,总会是同,更不懂得在前人道路的旧辙之上推陈出新,所以区区十种道法而已,才会学得那么慢。
问题在于,似乎白泽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是不打算要那个十五境了?
有心一而再行事,先为托月山大祖让路,这次又要为初升再次让道?
白泽为此还在离开浩然天下之前,专程去了趟功德林找刘叉。
“此外,在其位谋其事,比如陈熙和齐廷济,除了是一位刻字的老剑仙,还是两个家族的一家之主,各自就需要为家族谋划退路,隐官陈平安,就需要在避暑行宫排兵布阵,以己方的最小战损,换取战场最大战功。老大剑仙就需要为整个剑气长城,不至于香火断绝。在剑气长城注定守不住的前提下,各司其职之外,剑仙们的舍生忘死,与蛮荒天下递剑,就是尽可能护住更多的剑道种子,能够去五彩天下扎根,如此一来,就等于为浩然天下拖延时间了。”
此外上五境剑仙一个都没走,尤其是还有众多地仙剑修,不是不可以走,最后一样留在了战场上。
白泽环顾四周,满目疮痍,可怜一条曳落河,隐官和老大剑仙两次出手,接连两次殃及池鱼。
白泽自顾自说道:“林君璧说早年在避暑行宫,陈平安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何剑气长城能够屹立万年而不倒。林君璧就拿这个问题来问朋友了。”
白泽当年之所以愿意让道给托月山大祖,不是自认无望那个触手可及的十五境,而是一旦白泽当时就破境,对整座蛮荒天下的影响太大,最终形势演化,会与白泽心中的大道相悖。
韩俏色问道:“剑气长城那边怎么回事?”
那场不见记载的战役当中,正是那个少年模样的道士,法相顶天立地,手中拽着兵家初祖的庞然身躯,一次次砸向那位剑修。
一旦蛮荒天下的登山修士,没有任何门户之别,修行毫无门槛可言,最终修士炼形,就可以轻松研习各类术法,初升完成那个心中极为宏大的愿景,就有机会真的得以实现,“唯有妖族修士,先天肉身成圣,后天术法如神。”
余时务看了眼马苦玄,后者立即抬起双手,示意你余时务继续絮叨。
难不成真是剑气长城故意为之,要让浩然天下多死人?
一位老元婴的护道人瞥了眼远处,提醒道:“有外人在,还需慎言。”
马苦玄蹲在城头,啃着 “干嘛侮辱傻子。”
当时飞升城里边,境界最高的就是宁姚这些元婴境,所以天底下有这样的放水?
不然老聋儿的牢笼之内,也不会有那条泥鳅“清秋”了,这头上五境妖族,曾是曳落河四凶之一。
比如搬山老祖朱厌,还有荷庵主,占据居中一轮明月“金镜”,将其炼化为修道场地。
师兄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更不会多此一举。
郑居中的意思,不单单是双方境界悬殊,真正的本义,是说你韩俏色就算往死里招惹陆沉,都毫无意义,陆沉都不稀罕搭理你。
魏晋开始炼化那数缕传承自宗垣的粹然剑意。
所以就有了道祖骑牛过关,就是专门找那初升,切磋道法。
还有一些更深层的内幕和真相,余时务就没说。
反正跟左右、魏晋还有陈平安这几个人,自己最少有一点是占优的,就是年纪大。
当初高高在天的神灵陨落无数,旧天庭遗址成为一处既无法打碎、又极难占据的无主之地,此外几座天下刚有个雏形,只不过几位天下之主,其实早有定论了,比如三教祖师,就没什么可争的,唯独蛮荒天下,还有些变数,白泽,初升,一个是拥有绝对的威望和实力,一个是有心气,也有境界,都能够与后来的托月山大祖掰掰手腕。
马苦玄,李槐,顾璨。只说这件事上,三人很有先天优势。
每天就是在那边钓鱼的大髯剑客,在前辈白泽可惜他的剑道成就在异乡止步之后,刘叉只说了一句话。
一切有灵众生,登船下船,来来走走。
三教祖师当中,公认道祖脾气最差,最会打架。
就只会死盯着一个人一件事不放。
如果只是妖族练气士数量的多如泉涌,还好说,真正的问题,在于蛮荒天下的妖族,是几座天下中,最有可能有实力、也是最有
柴刀少年转头望向师父马苦玄,显然少年也有些疑惑。
既然那个陈清都如此剑术无敌,为何不多出剑几次,按照那些山水邸报的说法,陈清都好像只是象征性递出一剑,之后就再没有出手了,最后只是一剑开路,护送飞升城去往如今的五彩天下。
人族望天,星河璀璨。
其实神灵俯瞰人间大地,也是差不多的画面。
那雨四好歹是一位新晋水神,没理由看不到这份属于他本命大道的流转。
阮秀说道:“因为我不让你们看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