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户部衙署当邻居的鸿胪寺,一位老人喊来了荀趣。
莫疑道人空坐禅,豪杰收剑便神仙。
马沅揉了揉脸颊,小王八蛋真是欠揍。
在老车夫悻悻然离开火神庙后,老妪步履蹒跚,来到棚这边。
马监副松了口气。
宋续只得小心斟酌措辞,缓缓道:“与余瑜差不多,可能我也看错了。”
他娘的,这些个当官的读书人就是肠子多,说话做事最喜欢拐弯抹角。
今天,一拨位高权重的户部清吏司主官,被尚书大人喊到屋内,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刘袈解开卷轴上边的金黄丝绳,手腕一抖画卷,在空中摊开来,上书两排笔墨饱满、酣畅淋漓的大字,“形单影只不自怜,独挡四面舍我谁。”
一个好脾气的好好先生,教不出齐静春和左右这样的学生。
这位陆氏老祖,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再踏足宝瓶洲了,是非之地,苦手太多,先是齐静春,又有陈平安。
晏皎然卷起一筷子素面,细嚼慢咽后,夹了一粒素菜放入嘴中,没来由说道:“其实我年轻那会儿,偷偷去过倒悬山。”
晏皎然说着说着,好像又开始跑题了,眯眼而笑,“听说那位晏剑仙,在那场战事收官之前,他都在倒悬山春幡斋的一处账房打算盘。”
只是议事结束后,与葛岭一同走出道观。
马监副转头问道:“监正大人,嗓子不舒服?”
这个隐晦说法,韩昼锦自然无法验证真伪。
晏皎然很快就会与巡狩使曹枰一起,去往蛮荒天下。
那位凡俗夫子的老妪,既是火神庙的门房,也是庙祝。
“只要沙场马蹄如雷,你哪怕一个字都不说,就没谁敢胡说八道了。”
老车夫晃着只剩下小半酒水的酒坛,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马沅突然说道:“翳然,虽说择友是人生第一要务,但是还需要保持好一个分寸,远近得当,才能进退得体。”
龙州现任刺史魏礼,朝廷很快就会另有重要。
荀趣恭敬答道:“除了兵部那边依旧不愿松口,其余诸署都很好说话,比上次还要多出六份邸报。”
地支一脉修士的韩昼锦,秘密离开京城,她来到京畿之地,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小寺庙。
谁让马沅的科举座师,就是关翳然的太爷爷呢。
眼前“老妪”,只是一副寄居的皮囊,宛如一座俗世的客栈,至于她的真实身份,就有点曲折复杂了。有点类似陈清流、郑居中这对师徒之于那个骑龙巷的目盲老道士。她其中一个相对浅显的身份,是那骊珠洞天的扶龙士老祖之一,也是昔年某位龙女的教习嬷嬷,更早一些,她还算是文庙的自家人,三千年之前的养龙士正统主脉,身份正是儒家礼官之一。
关于自身的荣辱得失,老秀才这辈子从没有在乎过,哪怕是神像在文庙地位一降再降、直到被搬出文庙甚至是被当街打砸,浩然天下禁绝其学问,囚禁于功德林,老秀才从没有为自己辩解、喊冤半句话一个字。一个得了“圣”字后缀的读书人,混到这个份上,浩然天下的历史上,绝无仅有,万年以来独一份。
长孙茂抬起双手,轻轻呵了口气,笑道:“作诗有何难,平平仄仄平。”
“好好跟你们讲理的时候,偏偏不听,非要作妖。”
少年刚想要习惯性为师父解释一番,介绍几句,然后添补一句,自己不曾见过白帝城郑居中的画卷,不晓得眼前这位,是真是假,故而辨别真伪一事,师父你就得自己定夺了。
“他叫晏溟。”
不料监正大人说道:“能者多劳,这次就还是让马老弟继续出马,姓马嘛,定然一马当先,马到成功。”
“我那关门弟子也就是脾气好,不然换成我……算了,我本事太低,面子太小,今儿就不撂狠话了,不然白白给你们看笑话。”
以“秉烛夜归”四字收官。
真不知道当年那么个见着个腚儿大就挪不开眼的少年郎,怎么就成了享誉朝野的大官,一字千金,连山上神仙都要求字。
刘袈笑骂道:“好个小赵,字跟马屁功夫一样,老当益壮。”
晏皎然就像一个大骊王朝的影子,只存在于夜幕中。
酒水好喝却难骗。
意迟巷一处大宅子,厅堂上首坐着一位精神瞿烁的老妇人,双手持拐杖,笑眯起眼望向门外的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小姑娘。
长孙茂突然转头问道:“那个陈山主的学问如何?”
老车夫见那文圣,一会儿意态萧索似野僧,一会儿眯眼抚须会心而笑,一个自顾自点头,好像偷听到了搔痒处的奇思妙语。
言下之意,是当年陆沉乘舟出海,依旧未能寻见一处心安之所,最终为了追求心中大道,离乡去往青冥天下,成为道祖三弟子,无波是古井,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虽说显得违心且无情,其实并不曾违背心中大道。
但是韩昼锦可以无比确定一个事实,晏皎然早年曾经跟宋长镜大打出手!
除此之外,韩昼锦还清楚一桩密事,晏皎然与神诰宗大天君祁真,是年龄悬殊的忘年交,更是莫逆之交。
马沅将那些户部郎官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个个骂过去,谁都跑不掉。
不是当官有多难,而是做人难啊。
老人跺了跺脚,笑道:“在你们这拨年轻人进入鸿胪寺之前,可不知道在这儿当官的窝囊憋屈,最早的宗主国卢氏王朝、还有大隋官员出使大骊,他们在这儿说话,甭管官帽子大小,嗓门都会拔高几分,仿佛生怕我们大骊宋氏的鸿胪寺官员,个个是聋子。你说气不气人?”
封姨幽幽叹息一声,点点头。
哪怕老修士是个书法一道的门外汉,也觉得这幅字帖,开卷就大不俗气。
一位吏部天官在官场上毫不掩饰的保驾护航,让一位上柱国子弟承受了不少闲言蜚语。
比如那年自己被卢氏官员的一句话,气得七窍生烟,其实真正让长孙茂感到心如死灰的,是眼角余光瞥见的那些大骊鸿胪寺老人,那种近乎麻木的神色,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理所当然。
抄完一句后,晏皎然转头笑道:“进来坐,愣着做什么。”
封姨啧啧说道:“太久没有切身领教一位文庙圣人的不怒自威了,所幸只是虚惊一场。”
封姨也能理解,齐静春和陈平安,老秀才一前一后的两个最小弟子,都曾在骊珠洞天被几个老古董“倚老卖老”过。
老秀才越说越气,气得双手叉腰,对那两位破口大骂。
韩昼锦终究不是什么笨人,终于想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立即点头道:“陈先生行事极有分寸,看似天马行空,其实稍加用心,就发现有章法可循,处处在规矩之内。”
赵端明愣了半天,怔怔道:“爷爷怎么把这幅字画也送人了。”
比如关家的根基,还是在那翊州云在郡。
老太君笑着点头。
我马沅身为一国计相,为大骊朝廷略尽绵薄之力,让所向披靡的大骊铁骑,战事不曾兵饷短缺一两银子,战后不曾克扣抚恤一两银子。
监正与马监副听到那些名称后,相视一笑。
说到这里,晏皎然用筷子卷了卷素面,自顾自点头。
“崔国师在京城所有衙门里边,就数对鸿胪寺最冷落,来这边做客的次数,屈指可数,屈指可数啊。上一次崔国师踏足此地,还是那元嘉五年的冬末了。所以鸿胪寺的老人,每每被别部衙门拿此事说事,确实都心虚,有点抬不起头。那年冬末,卢氏王朝的一个小小郎官,就可以领衔出使大骊京城,当时我作为新上任的鸿胪寺卿,陪同他们游览至此,听见了一句话,把我给气得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差点没卷袖子跟他们干一架……”
韩昼锦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的那碗面,色香俱全。
韩昼锦一言不发,只是卷起一大筷子面条,低头吃了起来。
那年国师在离开鸿胪寺之前,就是拍了拍长孙茂的肩膀,面带笑容,心平气和,与即将卸任的鸿胪寺卿说了一番言语。
因为是这里的大香客,晏皎然不用去素斋馆那边,直接让一名现出身形的贴身扈从,去跟寺庙僧人要了两份素面。
可能与早年晏皎然面对那个门房剑修,都是一样的感受。
袁天风报出一连串的郡县名字,仙都,缙云,兰溪,乌伤,武义,文成……
京城道正院。
“只是为了避嫌,见不成,问不得。所以这趟喊你来,还有这么个小事,需要你帮忙问问看。”
皇宫园,妇人趴在桌上,呜咽起来。
马沅板起脸教训道:“放你个屁,六部衙门,大小九卿,就属我们户部板凳最不冷。”
晏皎然笑了笑。
老车夫再迟钝也知晓轻重利害了,心知不妙,立即以心声与封姨说道:“来者不善,不像是文圣以往作风,等会儿如果文圣撒泼耍无赖,或是打定主意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帮忙担待着点,至少在文庙和真武山那边,记得有一说一。”
一个吵架太厉害,一个脑子太好,一个山上朋友太多。
那么我马沅不牛气,谁算?
想到这里,尚书大人就觉得那个兔崽子的翻箱倒柜,也突然变得顺眼几分了。
长孙茂望向道路远方。
加上封姨,陆尾,老车夫,三个骊珠洞天的故友,再次重逢于一座大骊京城火神庙。
长孙茂继续前行,“我呢,幸逢太平盛世,生在殷实门户,年少成名,官长贤能,家道优裕,娶妇淑静,生子聪慧。遭遇千年未有之变局,朝政清明,兵强马壮,挺然奋起,力挽狂澜。含饴弄孙,如果将来还能有个无疾而终,再有个过得去的美谥,人生如此,可以说是全福了。”
“不过你放心,陛下和国师那边,我都还算能够说上几句话。”
一时间屋内只有笔尖摩挲纸张的簌簌声。
要是这家伙硬闯小巷,自己还能通融几分,拦下也就拦下了,拦不住就算对方艺高人胆大。
晏皎然低下头,轻声道:“韩姑娘,稍等片刻,还差百余字。”
荀趣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小序班,照理说,跟鸿胪寺卿大人的官阶,差了十万八千里。
上柱国姓氏,并不是所有都像袁、曹这样全盘落脚京城。
问题在每三年一次的于京察大计,从来都是吏部关老尚书的一亩三分地,即便还有其它衙门的辅官协同,而且官帽子都不小,但关老爷子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大权独揽。
所以皇宫那边与陆尾、南簪勾心斗角的陈平安,又“平白无故”多出些先手优势。
陈平安走出皇城大门后,说道:“小陌,咱们再走几步路,就带我跟上那条渡船。”
韩昼锦刚要详细述说那几次厮杀的过程。
也不喊什么尚书大人了,可以问答这个问题的,就只能是一对异姓叔侄了。
“他娘的,老子承认自己是关老爷子的私生子,行了吧?!”
少年跳下马车,走向小巷,捧着一对粉彩鸟书画筒,卷轴不下二十支。
老修士瞪眼道:“小赵是不是出门没看路,脑子给门板夹到了?一个风吹就倒的老家伙,还敢来这边堵门?”
再加上那份浇头,看得韩昼锦一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都突然有了下筷子的胃口。
在遇到那个陈先生之前,韩昼锦只怕眼前人。
我跟白也是好兄弟,于老儿又与白也是一场过命的交情,那么我就跟于老儿是挚友了。
“嗯,尿裤子倒不至于。虽说当时年纪轻,境界不高,可我也不是没有杀过人。”
关翳然将那锡罐收入袖中,一拍脑袋,说有份公文急需处理,脚步匆匆就往门外走。
老人没来由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可惜不是冬末,尚未大雪。
刘袈笑骂道:“你小子搬家呢?”
谁让马沅在京为官时的历年京察,在外当官时的朝廷大计,马沅都是毫无悬念的次次甲等。
韩昼锦点点头。
封姨喝着酒,自言自语道:“为月忧云,为书忧蠹虫,为学问忧薪火,为百忧风雨,为世道坎坷忧不平,为才子佳人忧命薄,为圣贤豪杰忧饮者寂寞,真是第一等菩萨心肠。”
老太君平时都在家乡那边静养。
马沅瞥了眼桌上的一方抄手砚,说道:“砚无铭文,美中不足。”
“马沅,从三品了。好消息呢,是你小子升官了,坏消息呢,是以后你的考评,就得看皇帝陛下的意思了。”
马沅伸出手,“拿来。”
尚缺一人未能补全地支的九个,可能除了少年苟存之外,各有背景来历,国师当年就不曾禁绝他们与外界的往来。
晏皎然伸出一根拇指,擦了擦嘴角,一个没忍住,笑得合不拢嘴,“结果那个老门房都没去通报,直接打赏了一个字给我。韩姑娘?”
老妪呢喃道:“实互为因果。”
大骊藩王宋睦,皇帝宋和的同胞弟弟,封王就藩古洛州,洛州也是中部那条大渎的发源地之一。
关翳然刚刚跨过门槛,转头灿烂而笑,“晓得了,尚书大人。”
还有账房打算盘的声响,能与学塾书声遥遥唱和。
皇子宋续依旧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陆尾一点都笑不出来。
“陈平安说的那个朋友,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太徽剑宗的刘景龙。至于他让你去火神庙找封姨,你就大大方方去询问阵法中枢所在,好好珍惜这两份山上仙缘。”
刘袈动作轻缓收起这幅字帖,转头与少年说道:“跟你爷爷说一声,那两方印章,包在我身上。”
晏皎然起身带着韩昼锦走出寮房,到了隔壁房间,里边就只有一张桌子和四条长凳。
韩昼锦抬起头,硬着头皮说道:“是那个‘滚’字?”
老太君与皇后余勉坐在相邻的两张椅子上,老妪伸手轻轻握住余勉的手,望向坐在对面的小姑娘,神色慈祥,欣慰笑道:“几年没见,总算有点姑娘样子了,走路时都有点起伏了,不然瞧着就是个假小子,难嫁。”
关翳然装傻道:“什么?”
“不可能。”
不曾想关老爷子一巴掌打在马沅后脑勺上,“亏得国师帮忙说了句公道话,说我生不出你这种歪瓜裂枣的崽儿。”
但是那个人,私底下却对马沅说,哪天他不在官场了,你们还能如此,才是真正正确的事功学问。
“就当是美玉不琢好了。”
一国真正龙脉所在,是什么?
是马蹄,是白银。
马监副置若罔闻,监正大人又开始咳嗽起来。
自诩当了十年的神童,二十年的才子,三十年的名臣,等到哪天告老还乡,还要多活几年,争取再当个三十来年的神仙,到时候便可谓是半生富贵老清闲的两全之人矣。
老秀才冷笑道:“我看前辈你倒是个惯会说笑的。怎么,前辈是瞧不起文庙的四把手,觉得没资格与你平起平坐?”
宋续只觉得别扭至极。
监正大人望向监副,咳嗽一声。
字如长枪大戟,气势逼人。
符箓于玄,合道星河。
马沅问道:“翳然,你觉得大骊还需要一位新国师吗?”
老秀才的威胁,听上去很撒泼很无赖,像是开了个不痛不痒、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怎么猜。
晏皎然微笑不语。
荀趣有些意外,因为上次见面,寺卿大人就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荀趣也给过自己的那个答案了。
余勉轻轻摇头。
一个双鬓霜白的儒衫老人,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就那么离开了鸿胪寺。
晏皎然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一把飞剑,就停在这里,让我汗毛倒竖。”
很简单,是极其罕见的一字一行!
故而一幅字全部摊开之后,竟然长卷达三丈!
老秀才收敛笑意,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前辈比封姨的眼光更好几分。”
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师父。
一个学问不够的儒家圣贤,不会在名声不显时,就让刘十六主动投入门下。
晏皎然笑道:“韩姑娘不用这么拘谨。”
关翳然又开始翻箱倒柜,如今尚书大人的茶叶藏得是越来越隐蔽了,一边找一边随口道:“谁官帽子大,嗓门就大。”
从壮年岁数的一口酒看一字,到迟暮时的一口酒看数字,直到如今的,老人只喝半壶酒,就能看完一整幅字。
“非要摁住你们脑袋的时候,才愿意听道理,说人话。”
老太君说道:“来时路上,在京畿边境,远远看见了一艘悬停渡船,洛王好像在上边?”
晏皎然没有坐在对门的主位,朝韩昼锦伸手虚按,笑道:“之所以喜欢来这边,一半是馋一半禅。”
晏皎然。
马监副笑道:“恳请袁先生畅所欲言。”
马沅默不作声。
————
与出身青鸾国白云观的那位道士,其实双方家乡相近,只不过在各自入京之前,双方并无交集。
可是这厮竟敢直接越界,从国师的宅子那边晃荡出来,大摇大摆走到自己眼前,那就对不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没得商量了。
荀趣听得云里雾里。
韩昼锦屏气凝神,端坐一旁。
老秀才有些难为情,搓手道:“哪里哪里,这不是说得口干舌燥了,来壶酒润润嗓子呗。”
各吃各的。
所以还是那句老话,不要太欺负那些看上去脾气顶好的老实人。
负责调配所有大骊铁骑的随军修士,既记录战功,又负责赏罚,故而在随军修士一事上,大骊兵、刑礼三部,都未必能够真正插手。
论大骊官场爬升之快,就数北边京城的马沅,南边陪都的柳清风。
至圣先师为何亲自为于玄合道一事开路?
当然是符箓于玄无愧“符箓”二字,当初跨洲驰援白也,于玄老儿舍得一身道法、百万符箓不要,也要掺和那场乱战。
老太君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皇后余勉的手。
但是她的那份拘谨,半点没有减少。
就是韩昼锦眼中这个驻颜有术的修道之人,晏皎然。
“之前我还奇怪为何最擅长雕琢人心的国师大人,把你们晾在那边,由着你们坐井观天,一个个眼睛长在额头上。原来如此,国师果然是早有打算的。”
少年睁大眼睛,第一次看见个从小巷走出、而不是走入小巷的不速之客。道行这么高的蟊贼?
刘袈气得不轻,好家伙,竟敢擅闯国师宅邸?
当我这个元婴修士,是吃素的?
老修士面沉如水,“赶紧报上名号,然后随我去一趟刑部。”
爷爷不止一次说过,这幅字,将来是要跟着进棺材当枕头的。
紫照晏氏的当代家主,是光禄寺卿晏永丰,相对于一个顶着上柱国姓氏头衔的,官当得不大不小,关键还是个小九卿的清水衙门,但是晏氏真正的话事人,却是个谁都不敢小觑的人物。
陈平安反问道:“你的那位陆道友,是怎么说崔东山的。”
空山无人,水流开。
马沅其实很清楚自己为何能够在官场青云直上。
老秀才说道:“一些个尘封已久的老黄历,封姨今儿借机给陈平安补上。”
玩笑归玩笑。
老秀才满脸喜悦,笑得合不拢嘴,却仍是摆摆手,“哪里哪里,没有前辈说得那么好,毕竟还是个年轻人,以后会更好。”
不愧是“马尚书的私生子”,才敢如此言行无忌。
老妇人摇头道:“齐山长当年在书院讲学,既给人感觉如坐春风,又有冬日可爱之感,反观崔国师在庙堂上纵横捭阖,既让人觉得秋风肃杀,又有夏日可畏之感,两人性情迥异,怎么都不沾边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两者都占。余瑜,你肯定看错了。皇子殿下,还是你来说说看?”
小陌答道:“前中后与末尾,陆道友各有四个字的评语,分别是天纵奇才,不世之功,东山再起,人间侧目。”
陈平安点点头,难得流露出几分失落神色,轻声道:“所以我这个当先生的,一直当得很名不副实。”
小陌摇头道:“我觉得公子的这位学生,绝对不会觉得自己先生是什么名不副实,只会觉得何其幸也,与有荣焉。”
陈平安忍了又忍,还是一个没忍住,一巴掌重重拍在小陌的肩膀,“都什么风气!果然与我无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