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031.第1031章 浩荡百川流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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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陈平安编撰的百剑仙印谱当中,其中一枚印章,底款篆文为“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先生便笑着说了句,那就说明人心上下功夫,还远远不够牢靠,无妨,滴水穿石,徐徐见功。

山上山下,一洲山水皆震动。

王宰随便拿起身边一本书籍,摇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看书时不要折角。”

简单说来,自从第一代祖师开山,立起道脉法统,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一条传承将近万年的悠久道统,就像从头到尾只有师徒两人,只是互换师徒身份而已。

悻悻然返回钟魁那边,胖子瘫坐在美人靠,嘿嘿笑道:“好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先生还是太平山的首席客卿,皑皑洲刘氏的不记名客卿。

崔东山晃着袖子,大步走入屋内,坐在女冠马宣徽对面,直愣愣盯着那个道号满月的吕碧笼。

崔东山坐回原位,“龙宫,你可以马上动身了,自己去天目书院那边禀明情况。”

原来我们宝瓶洲,有大骊铁骑,绣虎,隐官!

一个返回家乡的苏氏子弟,与几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同窗好友,一起外出负笈游学,路途不远,只在州内。

钟魁背对着那个同样是鬼物的古丘,说道:“这就涉及到了有心为善和无心为恶,你可以多想想此间学问,哪天想透彻了,说不定你就可以坐得稳城隍位置,翻得动功德簿了。”

王宰自嘲道:“是有个蹲在路边的老剑修,元婴境,他晃着酒碗,朝我说了句,‘多半还算个剩下点良心的读书人。’”

温煜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好友的言语。

崔东山板起脸道:“我是东山啊。”

各国纷纷复国,越是国力强大的鼎盛王朝,龙气越是充沛,这一点极其可贵,因为属于“无中生有”,无需与一洲天地借助任何实物。

不料很快就伸手出袖,使劲抖了抖手腕。

反正这桩惨案,当年被蛮荒军帐封禁了消息,等到大战落幕,虞氏恢复国祚,传闻有个老宫女说漏了风声,是虞氏那位马背上的天下的开国皇帝还魂索命来了,那一晚,黑云遮月,阴风阵阵,吹倒了无数木,只听得马蹄阵阵,只见那太祖皇帝高坐马背,手持长矛,一人一骑就冲进了皇宫,一矛砸下,犹不解恨,又一矛,就连人带被子将那个不肖子孙给打成了三截……

章流注立即接话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当那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就一直守在城头那边,最终成为了剑气长城最后一个离开城头的剑修。

小姑娘其实听不太懂,就是听着有点伤感。

既然只是不愿和不屑,那就不是做不到了。

与此同时,章流注对那个好似可以轻易看穿人心的陈剑仙,敬畏更多。

悬了一块文房匾额,写有“不可独醒”四字。

崔东山见他不说话,笑着点头:“很好,就当你默认了。”

章流注以眼神回答,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问那位脑子有坑的崔仙师吗?

这条大腿,我是抱定了!

戴塬小声道:“章老哥,光是咱俩去府上喝酒,未免乏味,不若?”

青衫背剑。

要想缝补桐叶洲这一洲山河。

这天夜幕里,在旧州城隍庙内,阴灵鬼物都已退出去,坐在昔年城隍爷大案后的古丘,轻轻放下笔,抬头望向那个坐在大堂门槛上的……鬼物,轻声问道:“钟先生,为什么不与他们直说,你每天逼着他们如此作为,既能活命,还能挣钱,更可以为他们积攒阴德福报。”

马宣徽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与老真人轻声道:“师尊,我不想来这积翠观修道。”

在剑气长城,王宰其实常去避暑行宫,只是那会儿隐官大人,还是萧愻,除了洛衫和竹庵两位剑仙,也能经常见到庞元济。

小米粒嘿了一声。

崔东山嘿嘿一笑,站起身,来到女冠身边蹲着,审视片刻,抬起手掌,轻轻一拍对方额头,打得对方魂魄一并飘出身躯,再站起身,双指捻住那件同样昏迷的魂魄“衣裳”,抖了抖,再随便一抹,将魂魄推回身躯皮囊内,只余下人身小天地内的座座气府,如星罗棋布,悬空而停。

那场太平山遗址风波,双方患难与共,所幸劫后余生,此时此景,可谓感人肺腑,毫不逊色那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戴塬嘿嘿笑道:“若是真能入赘大泉,与那位女帝结为夫妇,日日扶龙,夜夜压龙,真是一份令人艳羡的齐人之福。”

喝完一场可谓清淡的酒,戴塬虽然大为意外,还是听从章流注的心声提醒,双方总算要步入正题了,得让那两个尤物先行离开,暂时不用她们继续陪侍饮酒。

崔东山难得有些吃瘪,“都不晓得梁老哥是在夸人还是骂人。”

两位地仙,一个金丹噤若寒蝉,一个元婴只说不敢,绝对不会辜负陈剑仙的栽培和信任。

崔东山眨了眨眼睛,“在五彩天下,就在几天前,刚刚找到了白也的那处修道之地,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我可以帮忙打理。”

中土文庙,将鱼凫书院的周密从功德林解禁,得以平调往桐叶洲担任书院山长,用自家周首席的话说,这就叫文庙开始放狗咬人了。

“丈夫持白刃,斩落百万头。”

崔东山一开口就让吕碧笼道心震颤,“听我家先生说,你其实出身三山福地万瑶宗,是那仙人韩玉树安插在此的一颗棋子?”

崔东山转头望向那个戴塬,直截了当说道:“戴塬,想不想在百年之内,当个青篆派众望所归的第八代掌门?顺便再能者多劳,兼任这虞氏王朝的首席内幕供奉?”

戴塬坐在车厢内,啧啧不已,他娘的,羡慕死老子了。不知道哪个祖坟冒青烟的小兔崽子,有此艳遇?!

“那是谁会在巡山的时候经常脚滑摔跤啊。”

见那钟魁只是看书,胖子立即改口道:“钟大哥!”

梁爽终于问出了那个心中最大疑惑,“为何给人当学生,当得如此诚心。”

王宰起身说道:“我还有点事请,需要找范山长。”

戴塬用眼神询问,那家伙走了吗?

先前有个戴斗笠披蓑衣的客人,确实有说过这么一档子事。

女子高高抬起头颅,如泣如诉,鼻息腻人,显然是被欺负得惨了。

论财迷程度,这个胖子足可与陈平安媲美,甚至犹有过之。

崔东山突然问道:“你们万瑶宗的下宗首任宗主人选,是哪个?总不可能是韩玉树的那个嫡女吧?”

戴塬走下马车,蓦然惊喜,瞧见了门外一位仙风道骨的得道之士,想啥来啥,看来最近自己运道不错,可算是否极泰来了?

崔东山一拍茶几,怒道:“说啥昧良心混账话?!”

她每次见到那个脑满肥肠的姓庾胖子,都只得强忍着恶心,虚与委蛇。

小米粒眼睛一亮,这可是自己的独门绝学!

庾谨缓缓说道:“生前死后,各自见过一次。还是个京城浪荡子那会儿,见着个路边算命摊子,是邹子摆下的,除了说我有血光之灾,还说了几句怪话,当然了,后来证明都是些谶语,我一开始肯定不信啊,后来就在街上挨了一耳光,愣是没敢还手。后来朝野上下,就开始流传一首歌谣,大致意思,比较含蓄曲折,反正就是拐弯抹角的,说我有那天子命吧,皇帝陛下疑心重,一通乱抓乱砍,闹了个鸡飞狗跳,最后就杀得只剩下我那一大家子了,说真的,我想造反?做梦都没想过的事情,其实就是被皇帝逼的,总不能伸长脖子让人砍掉脑袋吧,那就反了呗。不过我也是第二次见着邹子,才知道那些歌谣的由来。我倒是无所谓这些有的没的,只是问了邹子一件事,若真有天命,如果没有那些歌谣的出现,我一个原本只知道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还怎么当皇帝,你邹子所作所为,算什么,算是替天行道,是顺时而动,推波助澜?还是……人定胜天?!”

如此才好,不然温煜就要臊得慌了,毕竟自己不像好友王宰,都没去过剑气长城。

黄泉路上无逆旅。

庾谨一屁股坐地,盘腿而坐,见火盆光亮略显黯淡了,赶紧伸手拨弄炭火,这不是担心自家钟兄弟脚冷嘛,嘴上絮絮叨叨起来,“其实我第一次瞧见那个小陌先生,就觉得面善,回头参加那场庆典,定要与小陌先生多聊几句,反正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都是给人当扈从的,双方肯定有得聊。不过说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我还是要比小陌先生更幸运些,如钟兄弟这样的读书人,独一份的,刚毅木讷近乎仁,一身浩然正气,自然不怒自威,就算是隐官大人都比不上,这种话,我都敢当着隐官的面说。”

王宰有些怔怔出神,脸色黯然,温煜也不打搅,等到王宰回过神后,又有了笑脸。

崔东山拍了拍手掌,笑道:“就像章首席方才说的,那咱仨就勠力同心,精诚合作?”

王宰只得原路返回,将一本书籍放回原位,温煜直接站起身,瞪眼道:“还有两本呢!”

老真人喟叹一声,“积翠观的茶水真心不错,不能白喝,那贫道也提醒满月道友一句好了,离开积翠观之前,除了敬香祈福,可以多带几百本书籍,被幽禁后聊以解闷,再随身携带一把镜子,做个伴儿,美人白发镜先知。”

章流注倒了两杯酒,桌上酒杯都是极为雅致精巧的仿神杯。

如果是玉圭宗韦滢暗中许诺,给出差不多的名利诱惑,那章戴两人,是不是同样会鞍前马后,并且更加死心塌地?

崔东山点头说是。

胖子抬起头,看着钟魁的眼神脸色,又低下头,继续拨弄炭火。

温煜挥手道:“记得别顺手牵羊,当窃书贼这种事情,怎么都比看书折角更过分。”

戴塬便领着章流注重新坐上马车,去往京城内的一座仙家客栈,名为灯谜馆,其中有座三照楼,是京城最高楼,寓意日月与美人容光皆是天下最美。是将相公卿和山上仙师举办酒宴的首选之地,一年到头人满为患,想要临时登楼饮酒,只靠兜里有几个钱,是注定不成的,至少在一个月之前预约,才有可能排上位置。只不过戴塬是三照楼的老主顾了,又是内幕供奉,青篆派还是一国仙府领袖,不管何时去都喝得酒。

在浩然天下,不要小看任何一位辛苦爬升到元婴境的山泽野修,这是常理。

戴塬才喝了一壶龙湫仙酿,此时却泛起了一肚子苦水,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但是青篆派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不但戴塬来了洛京,连祖师高书文都同行,还是因为山中,来了个比侯家更了不起的厉害势力,何止是有钱有势,据说连那半仙兵就有好几件,又与云林姜氏是姻亲,正是那个老龙城苻家的苻南华,此人跨洲南下,大驾光临青篆派。

黑衣小姑娘提起行山杖,用拳头挠挠头,满脸歉意,轻声道:“是我吵到你睡觉啦?以后我大晚上散步的时候,脚步轻些哈。”

犹豫了一下,崔东山还是与这位老真人告知一个更大的真相,“之前先生与韩玉树在太平山旧址那边,有过一场各不留手的凶险斗法,韩玉树杀手锏尽出,符箓和阵法造诣极高,先生再联系洛京和青篆派的阵法,就有了个猜测。以万瑶宗擅长当缩头乌龟的行事风格,既然打定主意要创建下宗了,肯定会有吕碧笼这样的马前卒,早早出山布局,总而言之,在先生那边,这就是一条很浅显的脉络。”

“……”

五,古战场的浊气转清,以及那些沦为鬼城的地界,将那煞气和污秽之气,转为清灵之气。可以是通过一场场的水陆法会、周天大醮,帮忙引渡亡魂。

龙宫心中古怪至极。

钟魁哀叹一声,坐回门槛,揭了泥封,嗅了嗅,自怨自艾道:“都怪我这一身凛然正气,驱散了多少桃运。”

梁爽扫了一眼,却知道崔东山在捣鼓什么,是一个围棋定式,以变化众多著称于世,故而被誉为“大斜千变,万言难尽”。

虽说只是一个顺水人情,极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与那温煜见面。可要么不答应,只要答应了,陈平安就没有半点敷衍了事,边款内容,以极其细微的蝇头小楷,篆刻了多达八百余字的经文内容。

小米粒笑容尴尬,“么的么的。”

章流注似笑非笑道:“一个如此年轻有为的元婴地仙,不去入赘大泉姚氏扶龙,真是可惜了。”

类似这种屁话,都听得耳朵起茧了,钟魁只是有些奇怪,问道:“只是帮你讨要回来五成,就这么开心?你这是鬼上身了?”

钟魁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笑道:“小心家底不保。”

“既然我们人身已得,佛法已闻,就要努力修行,勿空过日。”

其实两人身边,几步路外,就有一位白衣少年,竹杖拄地,打着哈欠,看着俩异姓兄弟在那边叙旧。

屋内一旁的龙宫和弟子马宣徽,是被那女鬼魂魄给障眼法了,误以为这个瓷人自身并无灵智,其实不然,梁爽才看得穿层层迷障之后,那一点真灵的闪烁不定,那就像人之开窍,很快就会茁壮成长,简而言之,是一屋之内两主人,其实女鬼魂魄是与那瓷人灵性并存的,双方未来到底是怎么个主次之分,只看崔东山的个人喜好。

崔东山从袖中摸出两本册子,随手丢在酒桌上,“见者有份,记得都多看几遍,背个滚瓜烂熟,再写个千八百字的读后感,回头我要考校你们的。”

章流注有些悻悻然,心中大骂戴塬误我!

在认识戴塬之前,老夫是出了名的修行勤勉,哪里认识半个谱牒女修、狗屁仙子。

章流注和戴塬身体僵硬,对视一眼,皆是倍感无力的颓然。

“这会儿是不是还心存侥幸,想着到了我们天目书院那边,韩玉树会为你斡旋一二?比如韩宗主会授意他女儿韩玉树,暗中通过虞氏老皇帝,或是继任新君,找理由为你开脱,好在书院那边减轻罪责,最好是能够以戴罪之身,留在洛京,哪怕失去了护国真人的身份,争取保留一个积翠观观主的头衔,用你的私房钱,舍了自家嫁妆不要,再耗费个两三百年道行,也要大办几场周天大醮,好将功补过?”

到时候,吕碧笼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创建下宗,使得韩玉树坐拥三座宗门。

刚好王宰的那个朋友,名字中有个“煜”字。

女子穿了件绸缎材质的法袍,又是跪坐之姿,故而弧线紧绷,那份触感微凉,老元婴却是心头一热。

那个化名吕碧笼的万瑶宗谱牒女修,一头雾水,不知这位天目书院的儒生在做什么,她猜测眼前眉心一点红痣的少年,听他的口气,极有可能是那位刚刚跨洲赴任的年轻副山长,温煜。

“我家先生有个估算,在五彩天下重新开门之前,就能大致有个雏形了。从山上到山下,从道心到人心。而且不会太过耽搁先生的修行。”

崔东山摇晃肩头,洋洋得意道:“只要有先生在,谁敢欺负我?”

看得那个趴在墙头上的胖子唏嘘不已。

而温煜担任天目书院的副山长,如今按照文庙的礼制,儒家七十二书院,都是一正二副的配置,一般来说,两位副山长,一个管治学,相对务虚,负责文风教化一事,一个管庶务,大大小小都可以管,尤其是当下的浩然天下,未来山下的所有礼部尚书,都必须是书院出身,温煜如今就是那个住持具体事务的副山长,故而山上事,他温煜可以管,书院辖境之内,山下各国他更要管。

戴塬神色尴尬,哪里跑来的疯子,在这边大放厥词。

柴芜喝过了一大口酒,自有理由,“小陌先生和崔宗主都让我不要着急破境。”

霎时间女冠如同昏睡过去,耷拉着脑袋,她就像进入一个香甜美梦中。

黄庭见他犹豫,想来是有些为难之处了,便说道:“不强求。”

一处桐叶洲山上的镜水月。

再有一位远游境武夫的大将军黄山寿,此人出身贫寒,起于微末,少年行伍出身,如今不过不惑之年,就已经功无可封。而虞氏王朝如今唯一拿得上台面的,就是这位大将军当年被视为以卵击石的“负隅顽抗”了,因为黄山寿当年没有跟随老皇帝他们流亡逃难,去往青篆派秘境的“行在”,而是聚拢起一支精骑,在旧山河四处游曳,与蛮荒妖族多次厮杀,虽说伤亡惨重,但是这支兵马始终不曾溃散。

而这个少年,始终被蒙在鼓里,不知自己身后,悬挂有两盏灯笼,各有落款。

戴塬默然点头,怪我咯。

崔东山再从袖中摸出一头女鬼的魂魄,抬手虚托,轻轻说了句“走你”,魂魄便依附在那具闭目的瓷人中,崔东山再双指并拢,抵住瓷人眉心处,如为佛像开脸,画龙点睛。

胖子伸手烤火取暖,盯着炭火光亮,点头道:“这是我六岁就在书上瞧见的内容了,是陈平安的那位先生,咱们文圣说的嘛。”

王宰,字鸣岐。

当年跟随高祖师参加桃叶之盟,他可是听说了个有鼻子有眼的小道消息,说那个狐媚尤物、一洲无双的大泉女帝,在她青春正好时,就在那入京途中,早早与一个外乡男子前月下、私定终身了。

章流注将那只酒杯翻转过来,杯口朝下,搁放在案几上边,“话都已经带到,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戴老弟,我这个当老哥的,最后额外提醒你一句,这类白送一份泼天富贵的好事,瞻前顾后,不知珍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只会悔之晚矣。”

白衣少年将那份诏书收入袖中,笑道:“哈哈,章首席是不是听说我早到此地,便松了口气?觉得我至多是擅长隐匿身形气机,真要交手,未必有多能打。嘿,这就是章首席高兴得太早了点,因为我是骗你们的啊,我是一路跟着你们走入的灯谜馆,见你们聊得投缘,不忍打搅,就在葡萄架上边小憩片刻,不信是吧?那就看看你们脚边,是不是有一小堆的葡萄籽儿?”

说到这里,胖子沉默片刻,又开始捶胸哀嚎,“思来想去,比起之前,半点不好啊。”

钟魁只是翻看那本学案书籍,曾经被大渊袁氏列为禁毁书名目,只是旧书楼主人胆子大,私藏了一个最早的刊印版。

别让老子瞧见了他,不然一记道法砸去,专门对准那厮裤裆,呵呵,就让那小子可以直接入宫当差了。

“右护法的压箱底谜语,这么厉害?”

那白衣少年保持那个古怪姿势,一脸诚挚道:“我是东山啊。”

王宰呵呵一笑,说道:“我这个人,比某人更加重情重义,明面上不能帮,暗地里也要找机会帮上一帮。”

戴塬抿了一口龙湫酒,称赞了一通酒水滋味后,趁着四下无人,轻声问道:“听说金顶观那位葆真道人的高徒,如今正在闭关,有望跻身元婴?还有那小道消息,说这个邵渊然得了杜观主赏赐下的一份镇山之宝,又沾了大泉姚氏的龙气,才能够在短短二十年内,一路破境顺遂,是得了天时地利人和的。”

梁爽眯眼问道:“那就更有意思了。既然你服管,让你心甘情愿服管之人,又该谁来管?”

是真迹!

这只是温煜闲暇时的读书处,不是处理书院事务的地方,一般情况温煜也不会在此待客,所幸书斋内总算还有一条多余的椅子,只是也放了一大摞书籍,温煜可没有待客的觉悟,王宰只得自己动手,搬掉那座小书山后,坐在椅子上,风尘仆仆的副山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一路好走,心力交瘁。”

崔东山站起身,长呼出一口气。

梁爽说道:“可惜,幸好。”

摘得魁首的,当然是毫无悬念的大泉姚氏了。

————

瞥了眼那老修士的持杯之手,还好,与山下凡俗老人干枯如鸡爪的手掌,还不太一样,反而透着些许白玉莹光,这让女修心中稍稍讶异几分,莫不是个“金枝玉叶”的陆地神仙?

崔东山伸出一根手指,朝两位地仙指指点点,“先生与我,可不希望将来自家山头的座上宾,都是些常年混迹于脂粉窟中、风流帐里和石榴裙下的英雄好汉。”

一不小心就聊到了无甚意思的修行一事,白玄就开始用长辈口气,教训那个当下境界最低的柴芜了。

一座座无法挪动的城池,就像人躺在地上等死,被蚁群啃食干净,瞬间只剩下一具白骨尸骸。

女子惨然一笑。

散会后,小米粒开始在渡船上边“巡山守夜”。

米裕简直要听得心都要化了,只恨小米粒不是自己的闺女啊,眯眼而笑,摇头道:“怎么可能,右护法只管大踏步走着!”

崔东山动身离开仙都山之前,自家先生曾经问了个极有意思的问题。

先生就是这么给他的先生这么当学生的。

其中一块,是一位金甲洲剑仙的“肺腑之言”,“从不坑人二掌柜,酒品无双陈平安。”

我们书院,从头到尾,都是外人。

阳间人杀人,阴间鬼吃鬼。

赢了之后,黑衣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继续巡山去了,不忘自言自语,唉,愁啊,今儿又是大获全胜。

王宰笑道:“你该去我们五溪书院当副山长的。”

温煜知道王宰为何没有乘坐渡船,虽说五溪书院在一洲南边,但是许多事情,界线并不明显,儒家书院又不是那些仙家山头,不存在什么抢地盘的嫌疑。

章流注说道:“我就不去你宅子饮茶了,就在这边继续喝酒,咱俩仔细思量,总得计较出个大致章程来。”

一壶龙湫酒,喝得老元婴心肠滚烫,好像那个大崇国师,已是落袋为安的囊中物了。

庾谨小声道:“钟魁,你与我说句实话,那个小陌,到底是啥境界?”

戴塬从袖中摸出一只明黄色龙纹锦盒,一看就是皇宫造办处的手艺,打开盒子后,里边正是老皇帝先前赐下的一块彩色墨锭,绘五岳真形图,可以视为一件类似符箓的防御宝物,五岳真灵加持威力,还可以直接入药,只因为一次性消耗,未能跻身法宝品秩,戴塬手指摩挲着墨锭,忧心忡忡,好巧不巧,又是墨锭,就让这位内幕供奉不由得想起那位现身太平山的青衫剑仙,是拉拢,是杀是剐,好歹给句准话,都好过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那个胖子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担心庾谨弄幺蛾子,钟魁便抬起手掌,掌观山河,寻觅那个胖子的踪迹,结果很快就撤掉术法,无奈摇头。

几千年的山居道龄,又没活到狗身上去。

就像孙春王,虽然在白玄看来,还是那么个死鱼眼小姑娘,又不喜欢喝酒,也不懂喝茶,但是练剑之余,都会来柴芜这边坐一坐,可其实落座了,又从不敢柴芜聊什么,除非右护法在场,死鱼眼才会嗑点瓜子,稍微有那么动静,不然傻了吧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跟鬼似的,比压岁铺子的那个小哑巴还话少。

王宰笑眯眯道:“你猜。”

此外还有一幅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字帖,是从一篇词中截取而来的内容。

小姑娘蹲下身,就像躲在油纸伞里边,怔怔看着远方。

天目书院。

庾谨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古怪答案,“要对某些傻子好一点。”

梁爽对此视而不见,问道:“没有一两百年,不成事吧?他这么分心,自家修行怎么办?”

崔东山第一次怀念那个老王八蛋了。

崔东山却反问道:“你如果有朝一日,需要同时跟崔瀺,郑居中,齐静春,吴霜降下棋,你会怎么选择?”

虽说崔东山已经与中土某位画圣谈妥,但是朱敛反正闲来无事,便双手各持一支毛笔,左右开弓,同时落笔,正在绘画一幅人物挂像图。

之所以又更换了一个称呼,当然是心知肚明,眼前阴神梁爽,不过是帮忙真身提问。

王宰笑道:“换成是你,根本就不敢去铺子喝酒。”

等到两位谱牒女修走远了,章流注瞬间散去满身酒气,眼神清冽异常,摇身一变,成了个气势凌人的元婴前辈,以心声道:“戴塬,接下来我与你说的任何一个字,都不要泄露出去,无论是你家祖师高书文,还是虞氏朝廷,今天这场议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最后一任坐镇剑气长城的儒家圣贤,名为叶老莲。

书斋内除了书还是书,书架早已放满,地上也是层层叠叠而起的小书山,只是“山脚处”,都搁放了一块木板。

而出身侯家的一位观湖书院“正人”君子,因为在老龙城战场,战功卓著,如今已经升任桐叶洲南方那个五溪书院的副山长。

一个不小心,就会重蹈覆辙,让整个人间沦为万年之前的远古天庭。

正反两面,除了一句“待人宜宽,待己需严,以理服人,道德束己,天下太平,真正无事。”

老元婴心中喟叹不已,若有一场床笫厮杀,老夫必败无疑。

“此人是虞氏王朝这座茅坑里的玉石。”

眼前这个章老哥,果然已经与那青衫剑仙是一条贼船上的盟友了。

墨线渡,掌柜名叫于负山,道号亦是负山。

孤云野鹤,何天不飞。

当年趴地峰的年轻道士张山峰,其实差点就要成为龙虎山的外姓大天师,如果不是大战在即,天师府需要一个拿来就能用的“打手”,再者小赵又不愿意拔苗助长,就拒绝了火龙真人那个让弟子“世袭罔替”外姓天师的提议。

关键是那位陈剑仙好似未卜先知的代为铺路,刚好是章流注心中所想,那个蒸蒸日上的大崇王朝,正是老元婴最想去一展身手的最佳“道场”。

“说吧,你在万瑶宗金玉谱牒上边的真名,叫什么?不要把我们天目书院当傻子,我很忙的,没那闲工夫,陪你玩些小孩子过家家的勾当。”

按照虞氏王朝的秘档记载,护国真人吕碧笼,她算是半个谱牒修士出身,曾经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道观内修行,因为清心寡欲,志在求真,故而一直修出了个元婴境,她才开始外出云游,路过虞氏王朝京城时,见那积翠观是个道气浓郁的福地,便在此歇脚,得了个朝廷颁发的道牒,依旧不愿显露境界,等到乱世来临,她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虞氏国祚断绝,才违背本心,主动放弃一贯的清净修行,勉强算是大隐隐于朝,当了护国真人。

“好的,我会帮忙保密。”

只是这次出门远游,章流注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为了沾惹草才来的洛京,今天这顿葡萄架下的小酒,撑死了只是假公济私,忙里偷闲而已。不然章流注早就一手持杯,一手去那白皙肥腻的峰峦中探囊取物了。

黄庭指了指大门敞开的店铺,“不管了?”

如一尊至高神灵,默默庇护少年。

那个伥鬼少女,拎着两壶埋藏多年的老酒,来到城隍庙,将一壶酒递给钟魁。

白玄立即朝右护法竖起大拇指,“学识渊博!”

最后便是戴塬所在的青篆派了。

天风浩荡,吾心浩茫,连千山引万水,于无声处起惊雷。

真正让戴塬下定决心的,还是听说那位剑仙,竟然出自某个桐叶洲宗门。

白衣身形再次消逝不见。

戴塬立即低头去瞧,章流注却是纹丝不动,两人是只差一境的地仙修士,可这就是谱牒仙师与山泽野修的真正差距了。

可如果再有这瓷人,遍布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龙宫如丧考妣,再次望向那位老真人求救。

今天做客积翠观的老真人梁爽,所看见的,甚至所想到的,注定只是先生那个桐叶洲心相天地的一隅之地。

都是遗言!

老真人反正闲来无事,便双手笼在道袍袖中,迅速大道推演,天算一番。

别说就是戴塬吓了一大跳,就是章流注都差点没忍住,直接祭出一件防御法宝,再攻伐本命物,至于会不会误伤了戴老弟,全凭天意了。

王宰摆摆手,叹了口气,“如今整个桐叶洲,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遍地的过江龙,总有一天,地头蛇会不堪忍受,到时候就要明里暗里纷争不断了。”

一条条或明或暗的脉络,桐叶洲三百余人物的名字境界、籍贯背景,以及由他们一路延伸出去的两千多人,都被先生一一记在心头。人与事,人为节点事为线,最终就像共同结成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

首任宗主崔东山。此外种秋来自桐叶洲的藕福地,至于下宗掌律崔嵬和首席供奉米裕,都是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除了这几位必须记录在案,下宗其余成员,就无需跟书院报备了。

片刻之后,瓷人睁开眼眸,施了个万福,竟是与龙宫极为相似的嗓音,甚至就连那份清冷气质,都如出一辙,“奴婢龙宫,道号满月,忝为积翠观观主,见过主人。”

于情于理,戴塬都该尽地主之谊。章流注沉吟不语,稍有犹豫。

如此一来,再有旁人精心演算,就得先过他梁爽这一关了。

老秀才要是知道自己先生做了这么多,而且在未来甲子之内,只会做的更多。

一为隐官。

朱敛微笑道:“可还行?”

“古人诚不欺我,娥眉是那婵娟刃,杀尽世上风流人。”

马车停下,戴塬在洛京有座陛下亲自赐下的宅第,上任主人,是个礼部侍郎,外界传闻是上了年纪,是又受到了惊吓,就嗝屁在了青篆派山中,其实是那老骥伏枥,“驰骋沙场同驭俩驹”之时,不小心马上风了。

梁爽陷入沉默,拿起那斗笠盏,喝了一口茶水,以心声问道:“你这阴神,是要?”

温煜笑道:“要是他不出手,我也会去找那位龙髯仙君说道说道了。不得不说,这一手釜底抽薪,确实做得漂亮至极,大快人心!”

虽然演算不出一个确切答案,那韩玉树依旧生死未卜,可在老真人看来,其实就等于有了个板上钉钉的真相。

“有点怀念崩了真君。”

葡萄架上边,突然探出一颗脑袋,望向那戴塬,打抱不平道:“你们青篆派怎么回事,竟然将戴老神仙这匹千里马当驴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这就意味着梁爽这一脉道统,历来都是一脉单传,师无二徒。

不是王宰写得有多好,而是在学宫书院以及浩然宗门眼中,王宰这块无事牌的存在,太过特殊了。

梁爽又问道:“那贫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随时可以选择一种完全纯粹的自由?”

古丘有些无奈。

戴塬双手持杯,眼神坚毅道:“章老哥,说句真心话,我就当是将一副身家性命,都交待在这杯酒里了。”

“没有崩了真君痛骂姜贼,美中不足。”

胖子唉声叹气,双手搓着脸颊,“好汉不提当年勇,风流俱往矣。”

崔东山再狠狠一巴掌打醒了那位女冠,一本正经提醒道:“梁老哥不惜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你解决掉了这个天大隐患,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与真人道声谢?”

崔东山只是抬起一只手,凌空指点,咄咄怪事。

小米粒转头望向楼上,哈哈笑道:“睡不着瞎逛哩。”

只是一想到戴塬的身份背景,她便只好强颜欢笑。

章流注笑问道:“那么不知东山道友,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而这些,是自家先生在决定下宗选址桐叶洲没多久,就已经想得一清二楚。

钟魁说道:“不保证。”

庾谨翘起二郎腿,双手搁在栏杆上,问道:“钟兄弟,城内那些被古丘拘押在县城隍内的厉鬼,既然已经救不回来了,不如?”

显而易见,崔东山确实撤掉了她那道禁制,只是又为龙宫新加上了一道山水关隘。

蝼蚁就只配低头看地,抬头看天就算猖狂?

其实戴塬心知肚明,是老皇帝眼瞧着快要不行了,撑死了再熬个半年,就要驾鹤西游了,当然了,搁在山下,得说是驾崩。

“余米,你猜猜看,是谁经常迷路找不到家门啊。”

崔东山点头赞许道:“孺子可教,前途无量。”

崔东山伸手握拳,轻轻捶打心口,抬头望向天板,满脸悲怆神色,“一想到自己竟然跟韩仙人想到一块去了,就气啊,气得心口疼啊。”

前者容貌出彩,瓜子脸,姗姗而行,纤细腰肢不盈一握,都要让老元婴担心会不会扭断了。

于负山大手一挥,“皆是身外物。”

中部的那条万里燐河,青萍剑宗会建立起一座私人渡口。

崔东山望向那个老元婴,“我家先生担心你说不清楚,会在戴塬这边画蛇添足,所以才让我跑这一趟洛京,事实证明先生是对的,你章流注确实自作聪明了,没关系,既然我来了,就由不得你们俩糊涂或是装糊涂了。”

伸长脖子,看了眼书页内容,胖子赞叹道:“钟大哥真是雅致呢,有那古人之风,细嚼梅读古诗,雪夜温酒翻禁书。”

只说那条燐河之畔,已经有人谋划立国一事,国姓独孤。

帮柴芜取了个绰号。草木,有那,让柴芜自己挑一个。

天人选官子。

一个就趴在画案砚台旁的莲小人儿,使劲点头,大概是觉得诚意不够,坐起身,使劲鼓掌。

至于那名刺客,到底是怎么越过戒备森严的京城,又是如何潜入皇宫大内,最终成功取走皇帝首级,在蛮荒军帐那边都是一桩悬案了。

“就不是一路人,肯定混不到一块去。”

看到了一位背剑的年轻女冠,长得真美,只觉得自己心中最心仪的女子,恐怕从今夜起,都要排第二了。

能够喊米裕一声大剑仙而不生气的,就只有隐官大人和小米粒了。

等到龙宫好不容易稳住道心,那个她已经猜出身份的白衣少年,又笑嘻嘻说道:“跟我一起念,崔瀺是老王八蛋,崔瀺是老王八蛋。”

“可又像是在火盆旁边堆雪人。”

戴塬呆呆抬头,看着那颗“倒悬”在葡萄架上边的头颅。

“不然你以为?”

修什么道,求什么真,成什么仙。

沛湘微皱眉头,面有愁容,“这次下宗庆典,没有邀请我们,是不是山主有些意见了?借机敲打我们?”

宝瓶洲,北俱芦洲呢,整个浩然天下呢?

都不说北俱芦洲了,只说南婆娑洲的龙象剑宗,还有那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崭新雨龙宗,中土神洲的九真仙馆,小龙湫的上宗大龙湫,郁泮水的玄密王朝,青神山,百福地,密云谢氏,邓凉所在的九都山……还有那些曾经频繁去往倒悬山的跨洲渡船的管事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各洲宗门。

于负山便只好停步,疑惑不解,这是要交待一些山头门规之类的?

梁爽摇头道:“不对。你所说,恰好是反的。”

梁爽冷笑道:“吓唬我?”

胖子蹲在钟魁脚边,笑容谄媚道:“钟兄弟一定要帮我啊。”

王宰哪里会不了解这个朋友,跟自己装呢。

梁爽点头道:“反正顺路,贫道刚好要去见一见火龙真人的那位弟子,到底是怎么个修道天才。”

这个钟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件事上,有点混不吝了。

一为落魄山陈平安。

曾经的人族是如此,这些如今看似孱弱不堪不成气候的瓷人呢?

梁爽心情凝重,沉声道:“亏得还有人能管住你。不然换成我是文庙管事的,就把你关到死。”

在自家铺子门口,年轻容貌的于负山,临河垂钓打发光阴。

结果被钟魁一脸嫌弃地按住脑袋,使劲挪开。

只说桐叶洲那个桃叶之盟,其中有大泉王朝,蒲山云草堂,小龙湫。当下如何了?

米裕脚尖一点,单手撑在栏杆上,飘落在甲板那边,双手抱住后脑勺,与小米粒一起闲逛起来。

只要不是那种剑走偏锋的一锤子买卖,戴塬就稍稍放心几分,不然戴塬还真担心落个里外不是人的惨淡下场,别说是虞氏王朝的内幕供奉,恐怕连祖师堂谱牒身份都要保不住,届时东窗事发,被高书文察觉,以这个高老祖的心性和手段,是绝不会让自己活着去当个野修的。

跟小龙湫的首席客卿,老元婴章流注,之前那么多场镜水月,确实没白看,有难同当。

一个能够趴在葡萄架上半天的修士,自己竟然从头到尾毫无察觉,绝对不可力敌!

宗主韩玉树何等枭雄心性,以铁腕治理一座福地,岂会容忍一个祖师堂谱牒修士的背叛。她敢这么做,只会死路一条。

与章流注坐在葡萄架下,戴塬本想让那女修取来灯谜馆最好的佳酿,不过章流注说不必了,从袖中取出两壶龙湫酒,那位管事女修晓得戴内幕的喜好,秋波流转,眼神询问戴塬是否需要自己安排几位灯谜馆清倌儿,戴塬笑着摆手,说不用了。女修离去之前,只说有任何需要,与她招呼一声便是,显而易见,只要戴塬开口,便是让她留下陪酒,都是可以的。

她哪敢去蛮荒天下的战场厮杀,宁肯被书院关押起来,她曾经远远见过蛮荒妖族大军如潮水般涌过的场景,早就吓破胆了。

关键那位姐姐,期间分明瞧见了墙头那边的胖子,她却仍是妩媚而笑,一挑眉头。

章流注恢复笑脸,缓缓道:“戴老弟,不要多想,这位陈剑仙,在咱们桐叶洲,是有个宗字头门派的谱牒修士,没有理由,更没有必要坑害一个金丹修士,桐叶洲三座书院又不是摆设。”

崔东山笑道:“当真相反?天师不如再想想?”

如果对方只是凭恃剑术,要做掉自己,戴塬大不了就硬着头皮去与书院告状,无论是找天目书院或是大伏书院,怎么都能为自己求来一张保命符,想必那位剑仙也不愿意宰掉一个无冤无仇的金丹,就付出被书院或是中土文庙拘押起来的代价。所以戴塬怕就怕那个自称是玉圭宗客卿的剑仙,半点不讲究剑仙风范,与自己玩阴的。

崔东山拿袖子抹了抹茶几,“好些事情,先生不愿为之,不屑为之。”

所以她已经有了决定,既然身份败露,肯定还会牵连万瑶宗被文庙问责,那么韩玉树就注定没办法帮助她脱困了,只会尽量与她撇清关系。所以她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去天目书院,被盘查,被书院山长刨根问底,被关禁闭,说不定还会被拘押去往中土神洲的功德林。不幸中的万幸,是她还年轻,是有希望跻身玉璞境的,大不了就当是闭关修道了,不过是从这洛京积翠观换了个地方。

突然以拳击掌,有了,刚刚想到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诚挚言语,回头可以与先生说上一说。

梁爽笑了笑,“这不是绣虎作风。”

她与泓下,虽然境界不高,可她们好歹是上宗祖师堂成员啊。

钟魁说道:“具体什么境界我不清楚,我只清楚小陌先生只要愿意,砍死你不在话下。”

钟魁问道:“有没有见过那位剑术裴旻?”

结果葡萄架那边又探出一颗脑袋,啧啧不已,“真不是我说你们俩,都啥脑子啊,谈了些什么啊,寡妇夜哭呢?”

戴塬一听那“因祸得福”,就像吃了颗定心丸,果真不着急问那缘由,只是与章首席劝酒不停,各自聊了些桐叶洲最近的山水见闻。

等到黑衣小姑娘收拳站定,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肩挑金扁担手持绿竹杖,大摇大摆,绕着渡船一圈又一圈。

章流注泰然自若,问道:“这位道友仙乡何处,敢问道号?”

章流注故作镇定,抚须微笑道:“这位道友,真是不走寻常路。”

这可是裴钱继疯魔剑法之后,又偷偷传授给自己的一套绝世拳法。

庾谨嘿嘿笑道:“直觉。”

胖子晃了晃脑袋,委屈巴巴的,“不去想这些了,如今就蛮好的,跟在你钟魁身边,跌境归跌境,憋屈归憋屈,总好过……”

戴塬在门派里边,除了一口绿珠井,其实就再无实权了,青篆派真正管事的修士,全是祖师高书文的亲信,管钱的,是个高老祖的姘头,她除了手握财库,这个除了高老祖谁都不拿正眼瞧的风骚娘们,还负责白玉山市的一切事宜,而门派掌律,就只是个资质很一般的龙门境老修士,却分走了唤龙潭这块肥肉,就因为是高老祖的嫡传弟子,便作威作福,平日里见着了自己这位金丹地仙,却总是皮笑肉不笑,一口一个戴师侄。

只有两个读书人,是例外。

柴芜的酒水,如今都归右护法掌管了。

梁爽境界足够,对那吕碧笼的心境起伏,洞若观火,便以心声问道:“是你瞎猜的?”

酒过三巡,醉醺醺然,戴塬搂着身边女修腰肢,而章流注身边这位仙子,早已依偎在老神仙的怀中,一口一个章大哥。

只说两人的出身,确实是云泥之别。

一个情难自禁,戴塬也不客套寒暄什么,直接快步向前,伸手握住老元婴的手,“章老哥!”

六,最终,最虚无缥缈的,也是最至关重要的,还是要缝补人心。

在老真人带着马宣徽离开积翠观后,崔东山看了眼两个“吕碧笼”,后仰倒地,后脑勺枕着双手,懒洋洋说道:“抓点紧,更换道袍和云履,同时再多说一些虞氏皇室、庙堂和山水官场的内幕,有什么就说什么,别怕说得繁琐零碎。一些个万瑶宗的道诀秘术,能教给自己的,就赶紧倾囊相授,吝啬谁都没有吝啬了自己的道理。”

另外那块,“文圣一脉,学问不浅,脸皮更厚,二掌柜以后来我流霞洲,请你喝真正的好酒。”

“不然?!”

米裕笑容温柔,然后轻声喊道:“小米粒,嘛呢。”

这个“吕碧笼”,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怕了。

钟魁摇头说道:“别想了。”

梁爽不觉得崔东山是在炫耀什么,毕竟天下棋手能够与郑居中下出这么一局棋,兴许能够沾沾自喜一辈子,可是对满盘占优却功亏一篑的绣虎而言,反而是一种无形的耻辱。可崔东山此刻为何如此作为,老真人没兴趣去探究,有些人做的有些事,外人是如何想都想不明白的,比如当年大玄都观孙怀中的借剑白也,这位道门剑仙一脉的执牛耳者,等于放弃了跻身十四境。

故而这位苏氏子弟身后,会有一位身形缥缈的青衫剑客,拥有一双金色眼眸,却长久闭眼,背剑之姿。

只是真等到黄庭走到了跟前,于负山便有些腼腆。

温煜笑呵呵道:“不在这里,在处理公务的那张桌上搁着。好歹是鸣岐兄厚着脸皮,帮我辛苦求来的,我哪敢怠慢了。”

小米粒强行挤出一个笑脸,其实也没啥高兴啊,这种夸人言语,太假了嘞。

温煜摇头道:“你更适合五溪书院,就像我更适合待在这天目书院。”

山海宗崖畔,大雨滂沱时分,一个昵称撑的小姑娘,独自撑伞在海边,望向一望无垠的辽阔海面。

两位同舟共济的地仙,开始坦诚交心,聊着聊着,就连虞氏王朝与那大崇王朝未来如何结盟,都聊出一点眉目了。

梁爽哀叹一声,自家真身的那一粒心神芥子,终于彻底撤出阴神心湖,“你烦我也烦,不愧是同道。”

崔东山的言外之意,并不深奥,更不是什么故弄玄虚,无非是说一个浅显道理。

胖子使劲捶打胸脯,痛心疾首道:“这种丧心病狂的下三滥勾当,鬼都做不出来,是人干的事情?!”

这就很烦人啊,自己这个小胳膊细腿的仙人,面对一位飞升境巅峰大修士,实在是硬气不起来啊。

崔东山哀叹一声,说道:“某个句子,同道方知。天师何必多问。”

黄庭站在原地。

龙宫与马宣徽都是道门女冠,故而不理解崔东山此语玄妙所在,因为涉及到了一首佛门禅诗。

崔东山瞥了眼那个福运深厚、极有宿缘的年轻女冠,有无机会,挖墙脚撬去仙都山,反正这个马宣徽是要留在桐叶洲的,极有可能会被梁爽留在梁国某个道观,那么在自家宗门当个记名客卿,不过分。

崔东山搓手道:“梁老神仙最是擅长望气,对这一洲山河气运,定然了如指掌。”

以工笔细致描摹,画中人物纤毫毕现。

然后崔东山抬起一只袖子,挥了挥那份久久萦绕不去的女子脂粉气,啧啧道:“你们两位,都是所谋甚大的地仙修士,要洁身自好啊,要好好修身养性啊,尤其是与那些谱牒女修,少喝酒,少打神仙架,留点气力,攒点口碑。不然一个未来的大崇国师,一个青篆派的第八代掌门,给外人的最大印象,竟然是那丛,就有点不像话了。如今桐叶洲山上,说大很大,说小很小,好事不出门,坏话传千里。”

小米粒问过裴钱,啥叫天桥派,裴钱只说那可是一个鼎鼎有名的江湖大帮派,出拳就能挣钱,哗啦啦一大片的铜钱,就跟下雨一样,都到自家碗里来……

庾谨哭丧着脸道:“那我何时才能恢复境界,钟魁你想啊,若是身边跟着个飞升境扈从,出门在外,多风光?”

“我了个乖乖,姜狗贼要是遇到此人,岂不是要拼了老命都要往前凑?”

稍远一点,新任东海水君,真龙王朱。

门口访客,是五溪书院的副山长,君子王宰。

那个丰腴女子果然伶俐乖巧,半点不纠缠腻歪,只是善解人意地心声询问,需不需要她们去戴内幕的府邸那边等候喝下一场酒。

三,一洲各地文武庙的文运与武运,其中山运,比如帝王君主重新封禅五岳。而那宗字头和各路仙府门派,肯定会大量砸入神仙钱,江河。

王宰在离开剑气长城之前,曾经为某位同窗好友,与陈平安讨要了一方印章。

今天又是四人齐聚,共商大业。

不到半炷香功夫,章流注停下言语,转头望去,顿时眼前一亮。

你倒是来啊,大大方方亮明身份便是,不然就学那女冠黄庭,与青篆派护山大阵问剑一场。

他们根本不会与浩然修士废话半句,问剑就是了。

戴塬在来时路上,就以两只纸鸢传信,喊了两位来自其他门派的晚辈女修,她们都是青篆派的熟客了,在绿珠井那边,两位仙子,可是每年有抽成的,而戴塬在青篆派,就管着四大胜景里边的两个,除了财源广进的一口绿珠井,还有那棵系剑树,只不过后者就只是树上挂了把剑仙佩剑,没半点油水可挣。

建立下宗,多大的事情。

“容我想想,算了,好像想不出。”

小书斋内,一位书院君子正在翻看一份书院秘档,是那仙都山即将创建宗门,名为青萍剑宗,是宝瓶洲落魄山的下宗。

崔东山笑道:“韩玉树在她身上设置了一道宗门禁制,韩玉树一旦察觉到不对劲,哪怕隔着千山万水,这位满月道友,还是会当场变成个道心崩碎成一滩烂泥的白痴。所以先关门,再找梁老哥救命,说明她还不算蠢到家。”

事实上,女冠马宣徽,说是嫡传,并不严格,其实她只是梁国真人“梁濠”的记名弟子,却非真正能够继承梁爽衣钵的那个人。

庾谨哈哈笑道:“好,就凭寡人这相貌,这气度,勾勾手指头的事情,天底下有几个女子,抵挡得住我这种老男人的魅力。”

那么可想而知,这些山头和仙师,与他人,与这天地,岂会“同道”?就只是像一场厮杀,输赢多寡,结果两分。

米裕想起白玄聊起的一件事,笑问道:“我听说右护法跟人猜拳天下无敌?”

戴塬精神一震,立即落座,给章流注倒上一杯酒,神采奕奕道:“还是章老哥稳重,咱哥俩是要好好商量。”

老元婴是野修出身,这辈子最是瞧不起这些占尽便宜的谱牒地仙,比如身为青篆派掌门的高书文,章流注就相当不顺眼。

温煜道了一声谢,“我兜里穷得哐当不响,可没有回礼。”

风鸢渡船上边,小米粒,柴芜。白玄,孙春王。这四位,竟然不但混得很熟了,好像还极有默契,一得空,就凑一堆,来右护法的屋子这边碰头。

“好人山主偶尔也是会想一下不太够,要想两三下的。”

章流注微笑道:“就不说那些空话大话了,反正就咱哥俩的过命交情,务必勠力同心,精诚合作。”

一袭青衫离开那座小洞天,来到绸缪山景星峰,弟子曹晴朗在此闭关破境。

而在暂时作为道场的洞天之内,在那绛阙仙府的顶楼外,垂挂着三条金色的雨幕,而每一条雨线,都是一部三教经典的文字衔接而成。

陈平安在确定整座绸缪山的灵气流转,确实并无任何问题后,这才稍稍放心,只是依旧没有就此离去,就在秘府门外的一棵古松下驻足,双手负后,眺望远方,辞旧迎新,又将一年春来到,一去不回唯少年。

————

(注1,来自读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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