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037.第1037章 龙门对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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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任城主是溥瑜,副城主任毅,两位都是金丹境剑修,曾经剑气长城的年轻天才,自然都是飞升城的祖师堂成员。

“比如以后被你们顺藤摸瓜揪出了某个幕后势力,飞升城就必须杀鸡儆猴,没有任何好犹豫的,那场问剑必须足够快准狠,必须声势浩大,敌对者,无论是山上宗门,还是山下王朝,只管连根拔起,断其香火,断其国祚,在保证不滥杀的前提下,真正做到斩草除根。”

王忻水拧住少年的耳朵,“你知不知道咱们隐官大人,就只进了你这档案房的门槛?啊?!以后别说是跟我混的。”

走出大门,陈平安回头望了眼匾额,这座曾经属于祭官一脉的躲寒行宫,确实古怪。

等到陈平安站起身,三位剑修一同起身,跟着隐官大人一起跨过门槛,走出大堂。

虽然是刑官一脉的剑修,但是这种事情,老人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必须给。

“当年隐官来这边为我们几个悉心教拳,我是唯一一个沾到隐官衣衫边角的纯粹武夫,所以说我习武资质如何,你们懂了吧?”

常太清轻轻点头。

旁边蹲着不少屁大孩子,都是年纪辈分最小的,如果说成为剑修,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不然求也求不来,那么武夫学拳要趁早,也是公认的。

“祖师堂议事的时候,一开始可以直接开口要三个,这种事情宁姚当然不好开口,但是你们,比如让范大澈打头阵,王忻水跟上,再让顾见龙说几句公道话,最后拿下其中两个山头,无非是从刑官泉府两脉各自拿出一座,我想问题不大,四二二的格局,当时齐狩和高野侯心里的底线,差不多就是这样。”

“飞升城剑修的敌人,再不是只有战场上的面对面厮杀了,这种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会越来越多。”

今天有了隐官大人的亲自发话,想必以后在泉府那边,就更好商量了。

常太清立即意识到一个潜在隐患,问道:“如果只是打闷棍抢人,问题不大,可要是与那些山下王朝、山上势力牵扯太多,如此一来,我们避暑行宫必不可免会沾惹太多是非,会不会影响隐官一脉在飞升城的超然地位?”

但是在那之前,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闻讯赶来的罗真意和王忻水、常太清,三个早年避暑行宫的年轻人,如今都算是隐官一脉的“老人”了。

一男一女,都是金身境,岁数差不多都是甲之年,只不过面容瞧着显年轻,也就四十岁出头。

陈平安好像在自言自语,“未来我们培养起来的死士和谍子,突然做起了那两边倒的买卖,避暑刑官又该如何防备和甄别?”

罗真意有些愧疚,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罗真意说道:“这些年,一直是顾见龙负责暗中盯着此人。当年被谱牒除名一事,被此人视为奇耻大辱,但是他在外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怨言,这些年多是闭关,潜心炼剑,应该是想要尽早跻身元婴境,好重新返回祖师堂。”

陈平安回过神,说道:“旁观者清,所以要让避暑行宫某些年轻剑修,设身处地,假扮是飞升城的敌人,与你们做战场的攻防推演。”

罗真意和范大澈,这些年一直负责避暑行宫的日常事务。

陈平安再随手翻开一本册子,手指捻动,沉声道:“别忘了,还有那几处学塾的蒙学书籍。”

少年小声道:“他当隐官更好些。”

可陈平安要真能在城头新刻一字,老元婴都愿意去酒铺那边自罚三碗。

溥瑜笑着解释道:“出自康节先生的《击壤集》,皕剑仙印谱上边也有照抄,是一方印章的边款内容,底款印文是‘而吾独未及四方’,亦是康节先生年少读书时有感而发,老邵,你与这位康节先生还是同姓,回头可以翻翻印谱。不过咱们刑官大人的意思,是说与人斗,其乐无穷。”

齐狩冷不丁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陈平安在下一场祖师堂议事中,要求我们和泉府各自拿出一座山头,交给避暑行宫打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姜匀一边出拳,一边自夸。

习武登高,急不来。

“丛芝,知不知道一个衙署的一把手,除了以身作则,兢兢业业做好分内事,还要注意什么?”

陈平安走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那边,笑道:“马师傅,刘师傅,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喂拳可以出手再重一点,至于打熬筋骨的药材一事,加上一日三餐的药膳,可以适当多要一点,不用担心泉府一脉那边报账会通不过。”

少年还是小鸡啄米。

王忻水沉默片刻,拍案叫绝道:“眼界如此高屋建瓴,胸襟气量如此宏大,偏偏道理说得这般深入浅出,唯有我们隐官大人了,不作第二人想!”

果不其然,门口那边,一袭青衫重新现身,面带微笑。

陈平安暂且放过姜匀这个小刺头,与那两个快步走来身边的外乡武夫抱拳笑道:“辛苦了。”

至于剩下的礼部,估计就要看即将建成的那座书院了。

一个能让陈平安至今都心有余悸的缝衣人,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但是其中两个少年,倒是曾经远远见过二掌柜跟一个外乡女子武夫问拳,反正就是一拳就倒怜香惜玉呗。

成为隐官之后,陈平安除了去战场,就都待在避暑行宫里边不露面。

罗真意吃瘪不已。

常太清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寻常本土剑修了。

“先前我说的抢人一事,除了是为飞升城和避暑行宫谋求一份切身利益,必须如此作为之外,也是顺便做样子给五彩天下看,那些农家练气士在甲子之约到期后,获得飞升城扶持,各自势力得以茁壮发展,就是……在低处。”

一个眉眼清秀的高大少年,今天在两位教拳师傅的休息间隙,独自在那演武场上,出拳如龙,呼啸成风。

避暑行宫大堂门外,挂了一副楹联,是那不太常见的龙门对,以神意古拙的碑楷字体写就。

化名窦乂。乂,确实是个很生僻的字。

演武场边缘地界,有人出声,“哦?得是怎么个小心?”

不过他们暂时都还只能算是候补,还需要按例考察三到五年,这是当年林君璧联手宋高元订立的一条规矩,类似山下世俗官场的新科进士,会在各个衙门“行走”,作为正式补缺之前的历练,却不是所有候补,都可以成为真正的隐官一脉剑修,一些个最终未能成正式成员的剑修,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去往避暑城,在董不得和徐凝手下当差。

常太清说道:“回头我就去跟董不得、徐凝细说此事。”

此外也有多人获得过一次武运馈赠。

陈平安离开后。

孙蕖点头道:“凑合吧。”

罗真意摇摇头。

今天的拖月城议事大堂,除了正副两位城主,还有刑官齐狩和出身簸箕斋一脉的水玉,一行人正在传阅那一摞纸张。

随着两本册子不断加厚,档案内容逐渐增多,这就意味着一座崭新天下,越来越筋骨雄健、血肉丰满起来。

就像之前在那武魁城,要求外乡人填写籍贯、履历,就是一种看似表面功夫的无聊事,很容易蒙混过关,但事实上,是典型的外松内紧,而且记录在册的外乡人越多,飞升城就可以越容易相互验证,一旦被发现谁动了手脚,故意瞒报身份,履历作伪,那就要去跟如今管着一座牢狱的捻芯打交道了。

姜匀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后,偷偷咽了口唾沫,眼珠子急转,想着如何补救才能逃过一劫。

何况除了避暑行宫会验明身份,还有郑大风和捻芯盯着,出不了差错。

就像这次与隐官一脉剑修联袂外出历练的刑官一脉,幕后护道人,就是一位老元婴剑修。

陈平安点头道:“有过一场问拳,还是输了。”

王忻水嘿嘿一笑。

战场上,曾经有个横空出世的“老剑修”,期间路过一处战场,递剑刁钻,出手狠辣,刚好救下溥瑜、任毅在内一拨年轻剑修。

其实就连这位老修士,也是才知道原来剑气长城还有个刑官,名为豪素。

所以原本可以进入斩勘司的少年剑修,主动要求在此办公,成天与秘录档案打交道,成了个不太有机会外出历练和与谁递剑的文簿先生。

陈平安微笑道:“我要是不开口说话,最少得冷场半个时辰。”

怀丛芝立即傻眼了。

王忻水和常太清同样笑着抱拳,自然而然就喊了声隐官。

陈平安说道:“跟曹慈问拳之时,他是止境归真一层。”

就说躲寒行宫的武夫一脉,齐狩明知道那个捻芯,与隐官一脉走得很近,依旧不遗余力栽培那拨武夫,专门安排了两位金丹境剑修,以及数位投靠刑官一脉的兵家修士,都会定时去躲寒行宫那边“喂剑”和“喂招”,帮着暂时出手机会不多的年轻武夫,尽量增加实战经验。

剑气长城仅有的三个古老官职,除了隐官、刑官,其实还有祭官,只是祭官一脉早已失传。

泉府一脉职掌户部和工部。避暑行宫等同于刑部。

可仔细思量一番,老人还是希望那年轻隐官当真刻字居多。

一袭青衫长褂,侧过身,同时一个胳膊翻转,一巴掌向后,按住身后一个偷袭少年的面门,往地上一按,脑袋砸地弹三弹。

可惜林君璧他们不在,不然罗真意会更有底气。

他们两位外乡武夫,到底不比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虽说在此教拳多年,可因为两人极少外出走动,对剑气长城的许多独有风俗,其实只算一知半解。关于这位末代隐官的诸多传闻事迹,其实也不太能够理解。就像姓刘的女子武夫,就很想不明白,为何姜匀几个,每每聊到陈隐官,都绕不过与曹慈的三场问拳,明明是三连败,还能说得那么眉飞色舞,即便是说到与郁狷夫问拳,也几乎从不谈年轻宗师的如何出拳凌厉,反而只说被郁狷夫一拳就倒,不光是姜匀,几乎所有人都乐得不行。

“但是这个道理,是有门槛的,得是很多年后的避暑行宫,才用得着了,所以现在你可以抽空多看几本杂书,历史上一些个世俗王朝的衙门变迁,多了解一点冗官现象和胥吏之治,又为何朝廷越是裁撤,最终机构反而越是繁多,最终导致臃肿不堪,各种衙门越多,办事效率越低,看似每天谁都在忙忙碌碌,等到真正想要推进某项举措,只会极为缓慢。”

此外,躲寒行宫的习武之人,在这剑修如云的飞升城,难免会觉得自己矮人一头,说话做事,就跟着束手束脚了。

转头看了眼大堂外边的和煦日头,今天尤为温暖人心。

虽说常太清跟罗真意是一个山头的,但是事关重大,常太清绝不会因为私谊而有所保留。

某个小山头的郭盟主不在,其余三狗腿也都缺席,一时间王忻水便小有尴尬,范大澈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捧场。

陈平安问道:“那两名举荐人和担保人呢?”

陈平安笑道:“是不多事,要与诸司衙署界限分明,做到相互间井水不犯河水,不可随便插手‘屋外’其他事宜。”

陈平安只得澄清道:“没有话里带话。”

当年林君璧、曹衮这几个浩然剑修,虽然年轻,但是在经济一途,却无比熟稔。

陈平安很快就给出了那个理由。

那位女子武夫问道:“陈宗师不为孩子们教教拳?”

看到那一袭青衫,罗真意愣了愣,她很快就恢复神色,面带微笑,抱拳道:“见过隐官。”

陈平安轻声道:“真正的强者,不独有令人侧目的壮举事迹,还有坚持不懈的细微付出。”

老元婴听得一头雾水,“啥玩意?”

毕竟老元婴对那印章印谱一事,最是不以为然,这些年他没少发牢骚,整些里俏的,有本事你这隐官倒是去城头刻个字啊。

显而易见,她是一位曹慈的仰慕者。

也正是那场至关重要的议事,真正奠定了飞升城的内部职责划分、以及对外扩张方案。

“整个五彩天下,都在看着飞升城的一举一动。”

两位武夫异口同声道:“不敢当!”

至于为何两位跻身“炼神三境”的武学宗师,会赶来飞升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躲避山上的仇家,逃难而来。

她起身后,问道:“隐官大人,孙藻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丢人现眼?”

齐狩点点头,“理当如此。”

陈平安只是担心曾经的隐官一脉剑修同僚,如今的飞升城首席供奉,未来的九都山下宗首任宗主,因为身份的逐渐转变,在某天陷入事事两难的尴尬境地,无法与飞升城做到好聚好散,善始善终。

“其次,甲子之内,飞升城修士必须在规矩框架之内,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六十年期限一到,如果他们还是要走,绝不强留,该给钱给钱,不用犹豫,就当是好聚好散一场,双方余着一份细水流长的香火情。”

常太清笑道:“即便真是如此,也不必对隐官大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失落,毕竟是一心向着我们飞升城,在其位谋其政,公门修行,官场里边,不可能只有清风明月。”

所幸隐官大人微笑道:“没事,少年言语无忌讳,敢想敢说敢做敢当是好事。倒是王忻水治理有方,让人记忆深刻。”

暮蒙巷许恭揉了揉心口,呲牙咧嘴。

范大澈笑了起来。

便是那些对隐官观感不好的本土剑修,对这幅楹联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只得捏着鼻子说一句,那个狗日的,都没有这么小袄,难怪老大剑仙会让这家伙当隐官。

两位刑官一脉的老元婴剑修,再加上簸箕斋一脉的歙州,以及避暑行宫的罗真意。

陈平安神色严肃道:“要小心外界对飞升城的各种渗透,四座藩属城池的所有外乡人,虽然已经单独建立档案房了,听大澈说,目前记录在册的,就有一千六百多人,说句难听的,职责所在,刑官泉府两脉,如何拉拢是他们的事情,我们避暑行宫却不得不将他们视为潜在敌人。”

陈平安再抖了抖袖子,“要说想要在雨水中动手脚,那么下雨之前,必须乌云密布,好歹还能有个预兆,那么风呢?或是将来城池扩建,街道上种植有各种点缀的草木卉,届时某种香呢?”

看得出来,罗真意作为如今避暑行宫境界仅次于宁姚的剑修,她又管着日常事务,还是很有威严的,那几个少年少女立即散开,各自返回衙署公房处理事务,只是年轻剑修们一路上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如今的避暑行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设置了诸多司院,监察司,斩勘司,簿录处,秘档房,赃罚库等,不过往往一处“衙署”就只有一间屋子,除了规模最大的监察、斩勘两司,其余公务衙屋里边当下都只有一人。

真是那个传说中的隐官大人?!

问题是也不是那么相貌英俊、高大威猛啊。

避暑行宫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谁提出了质疑,否定他人,最好自己也有某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只是并不苛求。

那人站在那边,笑答道:“我不信。”

罗真意怔怔出神。

溥瑜笑道:“乂字,是治理、安定的意思,若是再加上个字,组成“乂安”一词,就又有了‘天下太平’的寓意。”

这次少年终于没点头,但是一脸茫然。

当年祖师堂内,摆放有四十一条椅子,后来陆续增添了六把,但是挂像下的那两条椅子,始终空着。

难怪某人刚才会犹豫,是早就预料到循着这条脉络一路蔓延出去引发的这个隐患了?

陈平安笑望向他们几个,好像在说你们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解决问题吗?

常太清试探性说道:“不如让刑官一脉去做这种事,我们就当是适当分出一部分利益?台面上,让刑官一脉修士去跟那些外界势力打点关系,反正他们人数多,我们就只负责暗地里安插谍子死士,与刑官一脉修士也好打个配合,不至于天高皇帝远的,我们的剑修一遇到意外,就会陷入势单力薄的险境,稍不留心,就会出现折损情况。隐官大人,你觉得呢?”

再身形飘然转动,手拽住一记凶狠扫来的鞭腿,右手高高抬起手肘,一个猛然下坠,就是一记顶心肘,敲中那少年的心口,后者砰然摔在地上,再被陈平安脚尖一挑,少年空中翻滚十数圈,瘫软在地,几次想要挣扎起身都无果,呕血不已。

剑气长城万年以来,撇开那些先天受制于本命飞剑的剑修,从无“孱弱的剑修,纸糊的境界”。

罗真意一个没忍住,“不早说?”

常太清忍住笑。

如今的飞升城,上五境剑修有四位。

姜匀耳尖,立马不乐意了,“哦啥哦,谁不信?站出来!”

罗真意微微皱眉,问道:“是担心邓凉创建的下宗,会是一座有实无名的剑道宗门?”

曾经的剑气长城,去一趟城头,下了城头,呼朋唤友酒桌上见,竟然没死人?

如今的剑气长城,剑修们再出门历练,开始逐渐与各方势力打交道,等到返乡,竟然死人了?

陈平安建议道:“其实避暑行宫的门槛可以高,但是门脸儿得大,只说安插谍子、培养死士一事,是不是剑修,资质好不好,境界高不高,并不是最重要的,修士得心细,同时心狠。”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凭借某境“最强”而来的武运,相较于其他任何一座天下,都很有水分,而且水分很大。

曾在酒桌上与人笑言两句。

即便到最后,还是不被人知道,知道了也不被理解,但是我们最少自己知道,曾经为这个世界做了点什么。

陈平安抬起手指,指了指天,“假设下了一场被动了手脚的暴雨,凡俗夫子如何遮挡?如果有人在雨水中动了手脚,怎么办?藩属四城,是不是得有人专门盯着?”

一旦邓凉将来选择清净修行,比如追求一个飞升境,而九都山下宗,因为某个与飞升城的冲突,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转去投靠白玉京之类的势力?

王忻水有些疑惑,这种事情,至少也是数百年之后的最坏情况了,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是在隐官大人今天的一系列言语中,还是显得极为突兀。

陈平安拍了拍范大澈的肩膀,“大澈啊,你们还是老实。”

若是喊对方一声隐官,好像不妥当,毕竟如今的隐官是宁姚。

“但是归根结底,想要真正解决问题,还是问剑而已。在五彩天下,没有一场飞升城问剑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就两场,再不够,就三场,直到问得整座天下都后怕,谁都不敢轻易往飞升城伸手。”

陈平安笑道:“类似见解,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务,可以慢慢汇总起来,等到凑集三五十条,就交给罗真意或是范大澈看看,可以的话,形成咱们档案房这边的某种定例,以后人手多了,就不会手忙脚乱,有个循规蹈矩的章程在,就可以让后便进入档案房的同僚们按部就班行事了,你这个一把手,也会省力不少。”

“一高一低都有了,而且飞升城都处置得当,关系融洽,人心就稳,未来整座五彩天下,看待剑气长城,眼光和心态,就会不一样。”

范大澈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轻声问道:“办一场祖师堂议事,隐官大人来说这些,不是更好?”

“打个比方,飞升城就像一条大渎,若是水势汹涌,变幻莫测,邻水建城者便少,若是水势平缓,旱涝保收,依水建城者就多。”

齐狩微笑道:“家给人足,时和岁丰,筋骸康健,里闬乐从,君子饮酒,其乐无穷。”

随手翻阅起来,一座天下的最东边,紫气升腾,天地间道韵浓郁,全部都是来自青冥天下的道门势力,当然是白玉京领衔,紧随其后的,是玄都观和岁除宫在内几个山头,再往后,就是一些寻常宗字头的道门了,最后才是那些小门派或者散修,阶梯分明。

元婴境,总计四人。

范大澈赧颜一笑,“闲话也有些,只是不太多,我们就都没有怎么计较。”

常太清以心声问道:“等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反而是需要我们为邓凉和他的下宗一直修路铺桥,才松了口气?”

任毅笑道:“亏得隐官大人不在场,不然这会儿就要摆出一副笑眯眯的玩味表情了吧。”

罗真意点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其实隐官曾经私底下专程找到我,他说了,当年十人里边,就数我天赋最好,高出别人一大截,所以必须为我开个小灶,才算不浪费我的习武资质,开小灶是啥个意思,意味着什么,知道吧?”

四座藩属城池之一的拖月城,与武魁城一样,亦是刑官一脉名下的城池。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顾虑,不过最终还是点头道:“此事可行,你们抓紧制定出个大致章程。”

当年的假小子,如今的大姑娘,元造化坐在地上,她一拳重重砸在地面上。

虽然对方没有自报名号,但是溥瑜当时就猜出对方的身份,肯定是那个最擅长捡漏的年轻隐官。

齐狩默默喝着茶,有些头疼,以那个家伙的一贯德性,肯定会变着法子找自己的麻烦。

男子倒是不奇怪,赢了曹慈才是怪事。

追求前者,避免后者。

陈平安笑道:“说实话,不光是我们避暑行宫,其余刑官泉府两脉,其实做得都很好。”

只是这句话,陈平安没有说出口。

最坏的结局,是貌合神离,反目成仇。

躲寒行宫的武夫一脉,想要真正为飞升城分忧做事,确实还需要二三十年的打熬。

陈平安在台阶顶部驻足停步,双手笼袖,抬起头,眯眼望向日头,轻声道:“一些个处心积虑,要是不小心被我们找到了某个‘万一’,那他们就要小心再小心了。”

晓之以理就算了,谁不知道二掌柜是出了名的“买卖公道、最讲道理”,那小爷我就动之以情!

演武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虽说如今飞升城的剑修,依旧各有师传,但是飞升城建造了一处藏书楼,取名为问剑楼。

“比如是那白玉京动了手脚,然后被我们找到确凿证据,那就让五彩天下在未来百年千年万年,白玉京道牒修士,一律不准进入五彩天下。”

这幅楹联自然是我们隐官大人的手笔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离开了剑气长城后,所有剑修的破境速度,越来越慢了。

“此外,你们几个应该很清楚一事,当年我们避暑行宫就未能找出全部的蛮荒暗棋。”

这个传统,飞升城绝对不能丢。

今天留在避暑行宫的剑修,其实就只有不到半数人。

从头到尾,范大澈就一直插不上嘴。

常太清问道:“隐官大人,要不要把董不得他们都从避暑城喊过来?”

“飞升城不需要唯唯诺诺的马前卒,飞升城需要一大拨真正的盟友。”

姜匀小心翼翼搓手道:“隐官大人,这些年怪想你的。我可不像许恭、元造化这些没良心的家伙,我每天练拳之前,都要在心中默念三声隐官大人,才会递出神意饱满的那第一拳。”

王忻水和常太清,负责各类情报的收集、筛选和勘验,董不得如今是避暑城的城主,徐凝是副城主,需要每天按时点卯,培养谍子和死士一事,也落在了避暑城。

罗真意一挑眉头,“谈什么报酬,涉及飞升城的千秋大业,本就该精诚合作。”

陈平安无奈道:“我这次不会久留,过几天,桐叶洲那边,就要举办落魄山的下宗创建庆典,我必须赶回去。下次返回这里,可能需要二三十年后了。而且加上某些原因,我当下不太适合现身祖师堂。”

罗真意几个各自落座,她那张案几上边,摆放了一盆腊梅,裁剪得当,挨着一盆菖蒲,青翠欲滴。

何况年轻隐官每次赶赴战场,样百出,谁认得出来?

要不是陆芝说漏了嘴,谁敢相信,那位让多少光棍心心念念的“陌生女子”,竟然会是二掌柜?!

王忻水嘿嘿笑着接话道:“没有报酬!”

范大澈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隐官大人,你要是再晚来几年,我可能就要主动离开避暑行宫了,总觉得帮不上什么忙,想着唯一能做的,就是腾个位置给别人了,用你的话说,就是蹲茅坑光喝酒吃饭睡觉唯独不拉屎。”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会。一旦掌握不了分寸,我们就会得不偿失。如果将来某天,飞升城和所有藩属势力,从以往至多质疑隐官一脉剑修的赏罚力度,出手轻重,可能是有一定问题的,变成习惯性质疑隐官一脉该不该对某人出手,这就意味着避暑行宫出现大问题了。”

陈平安跨过大堂门槛,进入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大堂,座位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张小案几,一张蒲团,至多就是换了主人,案几之上,文房四宝,书籍公簿,各凭主人喜好随意摆放。

“真正能够为飞升城遮风挡雨的,不是那些站着不动的护城大阵,而是这里,是你们。是我们避暑行宫和隐官一脉的剑修。”

王忻水心知不妙,立即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刑官一脉在飞升城和拖月城内,分别设立有一座搜山司和斩妖院,两位老元婴各自坐镇其一,偶尔也会悄然离开飞升城,都是为那些出门历练的下五境剑修们暗中护道,而这种所谓的“历练”,可不是浩然天下那些谱牒修士的游山玩水,什么所谓的红尘历练,飞升城的绝大多数的剑修伤亡,都出现在历练过程中,为了开辟地盘,确定路线安危,涉险勘探那些诡谲的山水秘境,遭逢一些闻所未闻的怪异,数位护道剑师都因此陨落,甚至以至于尸骨无存,最后都是飞升城宁姚在内的几位上五境剑修,亲自仗剑前往这些险地。

罗真意跟常太清拣选另外一条抄手游廊,准备返回各自衙屋处理公务。

那五个飞升城祖师堂嫡传剑修,如今也分散四方,各司其职,在外历练。

那人笑眯眯伸出一手,“不用补救了,来,练练手,就当我帮你开个小灶,省得没人信你。”

不然只知一味袖手清谈太浩然。

罗真意如释重负,“我就按照这个大方向制定具体方案。”

躲寒行宫一脉的纯粹武夫,这些年的处境,其实颇为尴尬,一来就像是刑官一脉山头的“庶子”,不太讨喜,再者钱财一事,只进不出,虽说不至于讨人嫌,可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泉府那边倒是不会克扣半点,只说他们两人与大师傅郑大风,三位教拳的,泉府每月按例给的俸禄,一文钱不少,孩子们习武练拳打熬筋骨一切所需,也都足量分发,躲寒行宫报多少,就给多少,从无二话。

陈平安笑呵呵道:“我那位齐兄弟,这会儿肯定忙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替他臊得慌。”

最好的情况,是双方盟约长久稳固。

“看好了,我这一手空手夺白刃、可随便抓飞剑的擒拿术,就是隐官的真传,按照他家乡那边的规矩,一般情况下,是非嫡传绝不轻传的,就连那个郭竹酒都未必学会了,如今由我一拳递出,多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所以就算隐官再给我喂拳,一样得小心了……”

簸箕斋一脉的师传神通,以邓凉的修行资质,以及他与歙州三位剑修的密切关系,肯定可以学到手。

愁苗剑仙曾经在私底下与罗真意几个好友闲聊,对此评价极高,说避暑行宫只要养成了这种认知,并且最终形成一种类似风俗、传统、规矩的良好惯性,隐官大人可谓功莫大焉。

陈平安摇头笑道:“不了。”

如果是一场有预谋的偷袭,撇开郑大风和两位教拳师傅不谈,那么一位飞升城去过战场的金丹境剑修,一人一飞剑,就可以彻底杀穿躲寒行宫。

比如陶文,吴承霈,宋彩云,殷沉,还有生前最后一次出剑,就是与龙君问剑的高魁,等等。

“如果大小四者,能够皆不冲突,此即大道。”

女子便眼神复杂,只是很快就巧妙隐藏起来。

就算动用一些山上术法,抄书或是翻刻一事,也绝对是一件实打实的浩大工程。

常太清好不容易将一句跑到嘴边的话,给强行咽回肚子。

躲寒?躲?

可惜就算是避暑行宫,对于祭官一脉都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就像是被人故意销毁了所有记录。

陈平安只在记录刑官一脉的秘档书页空白处,看到了一句类似批注的言语,是上任隐官萧愻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很好辨认。

“每一位纯粹武夫的肉身,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万神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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